第四章 我说了就不改变 各打五十大板
黎元洪要为孙洪伊留面子,于是加紧劝说对方自动辞职。不料孙洪伊却不肯给他面子,死活不愿辞职。
之后,黎元洪又请王士珍做说客,提出可以让孙洪伊以专使的名义出洋考察,部务由次长代理。这未尝不是一个下台阶的办法和机会,然而孙洪伊还是拒绝从命。
段祺瑞一面令人起草辞呈,一面也放出风来,说只要孙洪伊肯辞职,可以调其任全国水利总裁,或者外放省长。孙洪伊回复得更干脆:“政治家要硬干,无论做何牺牲,决不辞职。”
当孙洪伊成了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一颗铜豌豆之时,他在内阁的进出,也就成了总理能否维持其威信的标志。段祺瑞怒气冲冲地说:“好,我们大家都辞职,让孙洪伊一个人去干!”
黎元洪左右为难。当然他不认为问题出在孙洪伊身上,而只会认为全都是段祺瑞的错。幕僚们趁势建议邀请在河南隐居的徐世昌赴京组阁,以求彻底解决府院问题。
在幕僚们看来,北洋系是段祺瑞的政治资本,而徐世昌在北洋的资望又在段祺瑞之上,以徐代段,不会引起严重后果。黎元洪的政治智慧并不比他的幕僚高出多少,他居然也认为此计甚妙,当下就派代表前往河南敦请徐世昌出山。
黎幕不知道,资望是一回事,实力又是另外一回事。徐世昌不掌握北洋军权,那么明白的一个人,他岂敢凭着一个北洋元老的虚衔去摸老虎屁股?
徐世昌开始一再推托,在黎元洪派使两顾茅庐的情况下,才答应进京,但只是调解,“帮助总统分忧”,而不是取代段祺瑞做总理。他让人转告黎元洪:“要我做总理万万使不得,芝泉的脾性我知道,这样做必定后患无穷。”
为了避嫌,徐世昌还特地通过报界宣布了个人的三条原则,即“拥护元首”(指黎元洪)、“维持合肥”(指段祺瑞)、“不入政界”(指徐世昌自己)。
徐世昌到京后,在着重对段祺瑞的想法进行摸底的基础上,正式向府院提出调解办法:三天之内将孙洪伊、徐树铮同时免职。
段祺瑞对这种“各打五十大板”的办法表示同意,黎元洪驱段不得,也只好下令免去了孙洪伊内务总长的职务。
孙洪伊离开内阁后,重新恢复了议员的资格。他对免职一事很不服气,便又组织被称为“小孙派”的一部分国民党议员,利用国会对段祺瑞进行攻击。
徐树铮下台后也不甘心,孙洪伊继续折腾的做法则让他更加恼火。在徐树铮的策划下,步军统领(清代称九门提督)江朝宗派兵到孙洪伊家中进行搜查,理由是孙宅隐藏乱党,意图不轨,孙洪伊本人也有“阴蓄死士进行暗杀”的嫌疑。
自此,孙宅三天两头遭到军警的光顾。孙洪伊到底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政客,吃不消惊吓,只好逃出北京,到上海租界避难去了。
这是继策动各省北洋军人发表联名通电、反对唐绍仪入阁之后,徐树铮第二次在府院之争中使用非正常政治手段。听说孙洪伊狼狈出逃,徐树铮打着京剧道白对他的朋友们说:“山人略施小计,孙大胡子(孙洪伊)便丢官逃走,一家大小不得团聚了也!”
徐树铮努力装出得意和兴奋的表情,但心里其实并不愉快,因为政敌固然已落荒而逃,可他也不能再像原来那样光明正大地在国务院出入了。
徐树铮被免职后,国务院秘书长一职由“千年和事佬”张国淦担任,以融洽府院关系。徐树铮想在幕后操纵,让张国淦按他的意图办事,张国淦有时敷衍他一下,有时也不买他的账。
徐树铮向以“总理第二”自居,他的主张实际上也代表了段祺瑞的意思,张国淦不买他的账,就等于不买段祺瑞的账。这让徐树铮很不高兴,背后骂张国淦:“想不到张乾若(张国淦的字)是个蝙蝠派,给总理当秘书长,不听总理的。”
与此同时,段祺瑞一向对徐树铮依赖甚深,徐树铮的离职让他很不得劲,而且这种不快情绪很快就集中指向了徐树铮的另一个政敌——担任总统府秘书长的丁佛言。
在徐世昌进行调解,并征询段祺瑞的意见时,段祺瑞就曾提出:“要免,丁世铎(丁佛言的原名)一起免。”
在段祺瑞看来,孙洪伊免职仅仅只是内阁内部的问题,不能视为府方的让步。作为原先府院双方的秘书长,府院之争焦点之一的徐树铮既然已经去职,丁佛言也不应该再留在总统府。他对黎元洪说:“我的秘书长搞掉了,你的秘书长我还不满意呢。”
丁佛言是黎幕的主要人物,黎元洪自然不会轻易答应段祺瑞的要求,于是当即回答:“你的秘书长出了错,与我这里有什么关系?”
徐树铮虽然离开了国务院,但却从没有离开过段祺瑞的左右,而无论是为了帮段祺瑞争夺政治权力,还是给自己找回些面子,他都觉得有必要让黎元洪收回“有什么关系”这句话。
明枪不行,徐树铮又想到了暗箭。在他的授意下,以冯国璋领衔,全国二十余省区的北洋军头发出了“掬诚忠告”总统、总理、国会三方面的电文,其中提到“今后政客更有飞短流长,为府院间者,愿我大总统、我总理力予摒斥”。很显然,“飞短流长的政客”指的就是丁佛言。
接着,长江巡阅使张勋主持徐州会议,请总统罢免“佞人”。随后,又发出电报,公然指责丁佛言挑拨是非,离间府院关系。
当年徐树铮曾用这一套中途吓退唐绍仪,迫使黎元洪让步,如今也同样有效。黎元洪看到电报后,再不敢对抗下去,只好让丁佛言辞职并予以批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