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分:在歧路上 1919-1926《努力》谈“好政府主义”
第七部分:在歧路上 1919-1926《努力》谈“好政府主义”(1)
1922年春,胡适筹创《努力》周报。2月呈报立案;3月批准,警察厅的批文要求他们“慎重将事,勿宣传偏激之言论”。①5月7日,《努力》创刊。从此,胡适便与《新青年》团体正式分手了。
《努力》周报是一个注重谈政治的刊物。创刊号上登着“发刊词”,是胡适做的一首《努力歌》,最后二节写道:朋友们,我们唱个“努力歌”:
“不怕阻力!
不怕武力!
只怕不努力!
努力!努力!”
“阻力少了!
武力倒了!
中国再造了!
努力!努力!”
这首歌,反映出《努力》周报对于军阀的“武力”统治仍保持着不满和反抗态度。但是胡适说,《努力》谈政治,仍然“只是实行我那‘多研究问题,少谈主义’的主张”。②最著名的是它提出的“好政府主义”。《努力》第2期发表了《我们的政治主张》。这是一篇专谈“好政府主义”的宣言,由胡适起草,蔡元培领衔,有陶行知、李大钊、丁文江等共16人签署。文末即署着这16位“提议人”及其职业,长长的一排名单,多是校长、教授、博士、主任之类人物,颇有一点气派。③而“好政府”也似乎成了这许多人的主义。
其实,“好政府主义”,原是胡适酝酿多时的一种政治主张。早在1921年6月,一位安徽的政客来拜望,谈话间,胡适便提出“好政府主义”这个名词了。他说:
现在的少年人把无政府主义看作一种时髦的东西,这是大错的。我们现在决不可乱谈无政府主义;我们应谈有政府主义,应谈好政府主义!④至于“好政府主义”的含义是什么,胡适当时没有说明。
这年夏天,他到苏州、南京、安庆等地讲演。8月5日,在安庆第一中学首次公开讲“好政府主义”。谈到好政府主义实行的条件时,他说:
要一班“好人”都结合起来,为这个目标(按,指好政府)作积极的奋斗。好人不出头,坏人背了世界走!⑤可见好政府也就是好人政府。胡适还提出一种“政治的工具主义”(PoliticalInstrumentalism),说这是好政府主义的基本观念,显然是一种实用主义的观念。
以后,胡适又在上海、北京等处作过多次关于“好政府主义”的讲演。⑥
双十节前夕,上海的几家报馆约胡适做纪念文章,他因为时间紧,便做了一首诗,题为《双十节的鬼歌》,最后一节写道:
别讨厌了,可以换个法子纪念了!
大家合起来,赶掉这群狼。
推翻这鸟政府,起一个新革命,造一个好政府:
那才是双十节的纪念了!
那时的胡适,脑子里简直充满了“好政府”的念头,所以作报告也讲“好政府”
,作诗也讲“好政府”;而且从这诗里看,他那时讲的好政府,确有反对军阀“鸟政府”的积极意义。
《努力》创刊伊始,胡适便打算大力来宣传他的好政府主义。5月11日半夜,他写完《我们的政治主张》一文,已经很疲劳了。但他想,这篇文章如果只在《努力》周刊上作一般政论发表,影响决不会大,最好能约一些“好人”加入,作一个公开的宣言发表。于是打电话,第一个同李大钊商谈,商定第二天到蔡元培家里会议;又打电话给陶行知,他也赞成。第二天上午,到蔡宅开会的有李大钊、汤尔和等十来人;后来王宠惠、罗文干也来了。讨论之后,略有修改,大家都赞成,都列名做提议人。于是,《我们的政治主张》便很快由通讯社电传出去,各报都登载出来了。⑦
这篇宣言,提出“好政府”作为改革中国政治的共同目标。又提出三个基本要求:
第一,我们要求一个“宪政的政府”,第二,我们要求一个“公开的政府”,第三,我们要求一种“有计划的政治”。
并认为政治改革的惟一下手工夫,“在于好人须要有奋斗的精神”,“向国中的恶势力作战”。他们的主张,显然也有反对军阀统治的积极意义,所以像李大钊这样的共产党人也签名赞成。然而“好政府”的实质,却是企图由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所谓“好人”出来组织内阁,实行从欧美搬来的资产阶级共和国方案。他们的要求,充其量不过是在不触动军阀统治的前提下,作某些政治的改良,反映了他们对于军阀的幻想与妥协。胡适在《一年半的回顾》里,便直认不讳,说“我们当日对于北方政府,确曾抱一点希望”。⑧《努力》周报也再未提“推翻这鸟政府”一类的话了,而且还幻想由军阀政府来“裁兵”,“制宪”,实行“联省自由”,推行一点一滴的改良。这不是为盗贼上条陈吗?胡适后来也承认,他们的幻想简直是“与虎谋皮”。不打倒军阀,空谈“好政府”,反而会起到掩盖和粉饰军阀黑暗统治的作用。
历史有时会以喜剧的形式,与人们开一个玩笑。1922年9月,由于军阀派系的矛盾,吴佩孚等支持王宠惠出来组织内阁,署理国务总理,罗文干任财政总长,汤尔和任教育总长。他们三人都曾在《我们的政治主张》上签名,因此,这届内阁被人称为“好人政府”。但内阁的实权全被直系军阀所操纵,“好人政府”只不过是军阀手里的一种工具与装饰罢了。
第七部分:在歧路上 1919-1926《努力》谈“好政府主义”(2)
“好人政府”仅仅维持了73天。王宠惠等整天忙碌,向外国乞讨借款,主要是给军阀作内战经费,因此引起人民的不满。又因军费分配不均,引起直系内部纠纷,王宠惠自然倾向吴佩孚为首的“洛(阳)派”,给他们提供较多的军费,因而引起以曹锟为首的“保(定)派”的极大不满。11月18日,倾向“保派”的国会议长吴景濂等借口财政总长罗文干在签订借款合同中有贪污问题,逼使黎元洪下令将罗逮捕,形成轰动一时的“罗案”。吴佩孚便出来干预,将罗释放。曹锟也不罢休,与直系其他军阀发表通电,要求惩办罗文干和王宠惠等人。吴佩孚陷于孤立,只得牺牲车马,与曹锟妥协。王宠惠等人失了后台,被迫于11月29日宣布下台。⑨“好人政府”的短命表演,使“好政府主义”声名狼藉,正派人士都不屑于提及了。
①参看胡适1922年2月4日、17日、3月31日日记,见《胡适的日记》,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版,上册,第255、269、300页。
在1921年7月8日的日记里,记有“钞‘E.S.’的简章。下午‘E.S.’会集。
我们都赞成有一个小周报。”E.S.当是“努力社”英文名“EndearorSociety”的缩写,据此,则努力社在这时已经成立。
②《我的歧路》,原载《努力》周报第7期;见《胡适文存二集》,上海亚东图书馆1929年3月6版,卷三,第99页。
③《我们的政治主张》,列名为提议人的有:
提议人职业蔡元培国立北京大学校长王宠惠国立北京大学教员罗文干国立北京大学教员汤尔和医学博士陶知行国立东南大学教育科主任王伯秋国立东南大学政法经济科主任梁漱溟国立北京大学教员李大钊国立北京大学图书馆主任陶孟和国立北京大学哲学系主任朱经农国立北京大学教授张慰慈国立北京大学教员高一涵国立北京大学教员徐宝璜国立北京大学教授王徵美国新银行团秘书丁文江前地质调查所所长胡适国立北京大学教务长本文原载《努力》周报第2期,后收入《胡适文存二集》,上海亚东6版,卷三。
台北远东图书公司1953年重排本,经胡适删改,本篇亦被删去。
④见胡适1921年6月18日日记,《胡适的日记》,上册,第99~100页。
⑤见《胡适的日记》,上册,第173~175页。
⑥见《胡适的日记》,上册,第186、241页。
⑦参看《胡适的日记》下册,第352~354页。
⑧见《胡适文存二集》,上海亚东6版,卷三,第145页。台北远东图书公司1953年重排本,本篇亦被删去。
⑨参看郑则民撰《王宠惠》,《民国人物传》第2卷,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8月版,第140~14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