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洋鬼子把大清国的皇帝、太后吓得乱窜(2)
这一路上,匆匆忙忙,疲于奔命,使李莲英表现自己才能的机会太少了。现在要在太原住上一阵子了,李莲英便又重操旧业,以他最拿手的本领来取悦慈禧太后。慈禧平日最重视的是自己的头发,最喜欢各种新式发型。当初在宫中,如果不是李莲英梳得一手好头,岂能那么容易就得到慈禧的赏识。李莲英为了得宠,可下了功夫,一有空就到宫门之外,观察熙来攘往的人群,他不看别的,只看妇人头上发髻的样式,牢记在心,回宫后悉心揣摩,寻其要领,然后加以更新,梳出使慈禧太后心满意足的发型。这就是李莲英的得宠之道,即使在逃命的途中他也没有忘记。
"老佛爷,今儿给您梳个新花样,这是昨儿个奴才在外面看到的。"李莲英一边梳头,一边笑着对慈禧说。"莲英,难为你还记得我的喜好!"
"只要您老人家开心,就是奴才的福气。"
"唉,不知道皇帝的精神怎么样啦,有没有好转。"慈禧太后突然换了话题。
"老佛爷不必担心,皇帝只是一路劳累,没有别的疾病,歇歇就会好的。——好,好,马上就好。老佛爷,你看这个式样怎么样?"
"嗯,就你会耍花样。"慈禧太后说着,像情窦初开的少女,脸上出现了淡淡的红晕。
"老佛爷,荣中堂来奏折了。"李莲英说着,递过来荣禄的奏折。
慈禧太后听说有荣禄的奏折,眼睛一亮,接了过去。其奏曰:
七月二十一日晨。奴才入宫。始知皇太后皇上业已出巡,又晤户部尚书崇绮,同拟追随车驾,其时东北城门均已关闭,绕道而已。奴才思此时要务,首在收集军队,但数晤宋庆、董福祥,知吾兵连次大败,受创深重,若无大队援兵,决难再战,且兵心已馁,见敌即溃。奴才乃同崇绮至保定。位于建花书院,终庭筹商挽救之策。崇绮忧痛之极,次晨即悬梁自尽而死,身畔有遗折一封,与奴才信一函,绝命诗数首,奴才谨将其遗折代呈御览。崇绮以身殉国,当为我皇太后皇上所深悯,其平日操守廉洁,自恨无力挽回国运,当举朝尊信拳匪妖术之时,崇绮深轻视之,谓不值智者一笑。在此危急颠沛三秋,奴才失此良友,深痛于心。奴才身统北洋军队,一息尚存,唯有竭尽心力,勉负重责。现正料理崇绮身后之事。
谨具折述其殉节时之情形,想皇太后皇上阅之,自必优予赐恤,以慰忠魂。奴才随后当即奔赴太原行宫,期竭绵力,并请无力斡旋之罪。
慈禧太后观后,久久不语,而后长长地的叹了气:"唉——,可惜了崇绮忠臣。"说着眼有泪光。
"老佛爷,有这样的忠臣,您老人家应该高兴才是。人死不能复生,老佛爷保重身体要紧!"
"莲英,这一路没有你,我看我都活不到今天。"那么坚强的女人,在此情此景之下,竟说出如此软弱无力的话语。
"您老人家说哪里的话呀,老佛爷洪福齐天,万寿无疆。"
"就你会说话。"慈禧太后被他逗得气消了一大半。
进驻太原以后,慈禧太后又恢复了她昔日在宫中的习惯。
每日召唤各地官员来见,讨议时局。每每召见陈奏公事已毕,即温言和色,令官员随意说话。有时问及民间疾苦,地方利弊,必追根究底,乐之不疲。一日,她正同太原知府许涵度说话,李莲英匆匆入内,在她耳边细语几句。她沉默了一下,对许涵度说:"你且下去吧,好生侍奉皇上,日后有你的好处。"
许涵度千恩万谢地出去了。
"荣禄到哪里了?"慈禧问李莲英。
"荣中堂已到太原城外。"
"他进了城,就让他来见我。"
"遵旨。"李莲英应着,走了出去。
荣禄料理完户部尚书崇绮的后事,匆匆奔赴太原而来。途中其妻忽染重病,死于冀晋突界之处。一路颠簸,终于来到了皇帝行宫所在。李莲英奉了太后命令,在城头上等待荣禄,见荣禄已到近前,便出城相迎。
"荣中堂一路辛苦。"李连英说着向荣禄拱拱手。
"李总管护驾辛苦。皇太后、皇上可都安好?"荣禄也向李莲英拱了拱手,算做还礼。
"老佛爷,万岁爷安好。只是老佛爷思念忠臣,要中堂直接到行宫回话。家眷自有人安顿。"
"让总管费心了。"荣禄说完,与李莲英一同上马,向巡抚衙门驰去。
"荣中堂到!"到了慈禧居所,李莲英高声喝道。同时撩起门帘,示意荣禄进去。
"臣荣禄叩见皇太后、皇上。"不知什么时候,房子里多了个皇上。
"荣禄,还是你是忠臣,这么老远还赶了来。"说着,慈禧太后又轻声啜泣着。
"为国家安危,荣禄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求老佛爷保重身子。"荣禄不卑不亢地答道。
"洋人入侵,国家成了这种样子,京师也让外国人给占了,你看看我们的日子该怎么过?"慈禧太后脸上表现出一种可怜的表情。
荣禄一向憨直,直截了当地说:"以微臣之见,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必须杀掉端郡王和其他帮义和拳的王公大臣,再者必须回京,总在外面转悠也不是回事,须有长久的住处。"
慈禧太后好久没有吱声,荣禄便跪在地上默默地等着。李莲英急忙凑到慈禧耳边,说:"老佛爷,荣中堂一路艰辛,让他回去歇息吧!您老人家也该休息啦!"
慈禧这才缓过神来,说:"你下去歇着去吧!"荣禄磕了头,退了出去。
这些日子以来,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慈禧太后,那就是现在该向何处去的问题。是像荣禄说的那样回京呢,还是不回去,不回去到底该向哪里去呢?是就呆在太原不走,还是像张之洞上奏所言,"迁都于湖北当阳"呢,还是去西安府?
慈禧太后召见了那么多大臣,召开了数次军机会议,讨论的只有这一个问题。而且众说纷纭,其说各有千秋,且利弊兼有,要想得出一致的结论,真是难上加难。
就在慈禧太后左右思量,难以决定的当儿,八国联军帮了她的忙。这日太后正在沉思,李莲突然在门外唱道:"荣中堂到!"打破了慈禧的沉思。
荣禄进了门,行过了礼,语气沉重地说:"禀老佛爷,刚刚从石家庄传来消息,德法联军向西进发,现已攻入晋东固关镇;又传德法联军从西北面进攻宣化,太原形势危急。"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把个慈禧太后惊得二目圆睁,张口结舌。
这时光绪突然从屋外闯了进来,冲着慈禧太后就喊:"亲爸爸,我们快逃吧,洋兵又来啦。"也不知道他从那里得来的消息。光绪说完,就扑倒在慈禧足下。
慈禧看了看光绪皇帝的可怜相,冷笑了一声,问:"荣禄,你看怎么办?"
直到这时光绪帝才发现荣禄在他身边,低首而跪,便转过身来扯着荣禄的衣袖,说:"荣中堂救朕!荣中堂救朕!""皇帝……"慈禧太后只喊了声"皇帝"就说不出话来。
"皇上放心,保护圣驾是微臣的职份所在,臣是万死,也要保圣驾安好。"荣禄低着头回道。
光绪皇帝似乎听懂了荣禄的话,朝他笑了笑。李莲英把他搀扶着走到慈禧太后旁边的一把太师椅旁边。光绪帝释然地坐了下去,天真地像个小孩子。
慈禧太后看也没看皇帝一眼,直盯着荣禄,等着他的回答。
"以微臣之见,目下太原吃紧,回銮京师确有险阻,不如暂往陕西,巡狩西安府。待议和达成,京师夷人退去,再行回銮。不知老佛爷意下如何?"
"也只能如此了。"
于是,慈禧太后不日下了一道上谕,曰:
谕朕恭奉慈舆驻跸太原,将近两旬,该省适值荒年,千乘万骑,供济维艰,食用皆昂,民生滋累,每一念及,自感难安,且省城电报不通,京外往来要件,辗转每多延误。不得已谨择于闰八月初八日启跸,西迁长安。
经过紧张的准备,圣驾又要启程了。一切都准备好了,就只有一件事慈禧太后放心不下,那就是京师的谈判。也不知道奕劻和李鸿章怎么搞的,一直与洋人达不成协议;也不知道这些洋人是怎么搞的,占了别人京师,杀戮别国人民,掠夺他国财产,在议和问题上为什么那么强硬,丝毫都不让步。
这使慈禧太后很着急。李莲英看到主子不高兴,知道她有什么心事,就凑了上来。
"老佛爷,您老人家别着急,议和就得慢慢商洽,那本来就不是急的事。我看哪,洋人在我们大清朝胡搅蛮缠,不为别的,就为的是我们这块土地,想抢我们的钱财。老佛爷您怕什么呢,无论把谁饿着了都不会饿着老佛爷您。外国人要我们的地给他点呗,要我们的黄金白银,给他些呗,反正我们大清天朝,这些东西多得是,何必跟那些红毛鬼计较呢?"
慈禧太后想了又想,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莲英,你叫荣禄来。"
不一会,荣禄来了。慈禧又和荣禄商议了一番,然后让荣禄致电京师的李鸿章,说明自己的意思。
光绪二十六年国八月初八日,慈禧太后带着她的李莲英,她的皇帝,她的大小随从,走了。她留下了"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的旨意,逃奔西安府去了。
两宫在太原停留月余后,自此处一直南下。这次起驾,随行军队大有增加,除了八旗军队之外,还有由陕西、甘肃、四川等地赶来护驾的,气势比以前长了好多。大队人马前呼后拥,逢山开路,遇水架桥,行进起来好不畅快。
御驾更是排场,慈禧太后的脸再也不像出京那时那样,总是沉沉地拉着,而是颜色和悦,被李莲英一逗,还能绽出一两张灿烂的笑脸来。随行人员也都没有了一月以前的那种怆惶相,一个个都像出外观光,一路上嘻嘻哈哈,快快乐乐。每到一处,必有迎送,不必再担心没有饭吃,没有水喝或是无处安歇。整个队伍,不像是逃亡之师,却像是重温秦始皇当年游历天下的旧梦。让人好不羡慕。李莲英现在不必再为别的操心,只一心侍奉太后,如果有机会便弄几个钱填饱私囊,这可以说是李总管最主要的两项工作。他白天行走时,骑马跟随在太后轿侧,晚上侍奉太后起居,无不尽职尽责,使慈禧找回了当太后的那种感觉,对他夸奖不已。
由于多方军队护送,所以銮驾行进速度很快。每日至少都行七八十里。从太原出发,南行不远,到达侯马镇,刚毅刚中堂因年事过高,鞍马劳顿,染病而逝。慈禧太后因失此忠臣而悲伤不已,叹息不止。好不容易被李莲英劝住。大队人马继续南下,十多天后到达黄河岸边的风陵渡。
风陵渡是自古有名的黄河渡口。行走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看到了黄河,大家无不快乐。慈禧太后也是头一遭见到黄河,突然间萌发了祭河的念头。掀起轿帘对李莲英说:"莲英,给我准备香烛,我要祭拜祭拜黄河。"
李莲英应了一声就去准备了。慈禧令人拉起了轿帘,走出了轿子。在场的文武百官、王子贝勒,妃嫔供奉、宫女丫环及各方军队,见太后出了轿子,便纷纷下马离轿,在当地跪成一片,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慈禧虽在宫中经常受人朝拜,却没有见过如此宠大的场合,所以这种景象使她一时不知所措,但她毕竟不是凡人,马上就反应过来,示意大家起来。那个盛大的场面就这样在一忽儿间又消失了,队伍暂时恢复了平静。
李莲英拿着香烛等物站在慈禧太后旁边,慈禧太后回头看了看他,说:"莲英,我们走吧!"李莲英跟随慈禧太后往前走。一帮大臣终于明白了太后的意图,都跟在太后身后,默默前行,所有的人也都跟着太后往东走。又形成了另一个宏大的场面。
慈禧太后发现大家都跟着她来了,驻了足,向大家笑了笑,又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跟来。整个队伍就这样止住了,但大家的姿态都没变,全都面向东站着,看着李莲英陪着太后向东方远处走去。
慈禧太后和李莲英离开了大队人马,一直往东,上到一个高士包之上,东眺黄河,似有满腔激情。
"就这儿吧!"慈禧太后说。李莲英急忙摆设香案。一切准备停当,慈禧和李莲英双双跪了下去。当然,李莲英不是和慈禧并排跪着,而是跪在慈禧的身后。远方的大队人马,见远处高地上的两个人影跪了下去,也都跟着跪了下去。
慈禧太后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愿神保佑我大清江山万古长青,愿我娘儿们一路平安。"
李莲英也口中念念有词:"愿老佛爷万寿无疆。"
远方的人群看到慈禧太后和李莲英站了起来,便向东方叩了三个头,站了起来。慈禧太后祭完了河神,在李莲英的搀扶下,慢慢地往队伍这边走来。
由于连年大旱,黄河的水流并不宽阔,加之其流经黄土高原,故其水皆是黄浊的泥浆。整个黄河就像一条巨大的黄龙,奔腾东去。一帮宫中妃嫔从前未见过黄河,今日得见,指指点点,一片谈笑之声。
早就得到了圣驾来到的消息,风陵渡口聚集了一大批渡船,且大多是很大的渡船。由于人马太多,需要数次才能渡完,于是整个队伍被分成了若干部分,一批批、一队队地渡过了黄河。
渡过了黄河,大队人马向西,长驱直入,由潼关直入陕西境内。这一路上,皆是黄土铺道,清水洒扫,地方官迎送,款待极丰,宾礼如仪。这一日,大队人马将入华阴县界。
这华阴县地处渭河下游,潼关西去不远,县南是著名的华山。山之南为阳,山之北为阴,故名之日华阴。近三年来,秦地大旱,此华阴县所受灾难可算是最大的县份之一,五年来几乎颗粒无收,然官府征收租税从不减免,以致民不聊生,盗贼四起。县令刘友石极善刮地皮,是拢掠钱财的好手,县民送他一个绰号——刘钱串。到任不几年,已是拥有万贯家私的大财主,那当地人民是苦了又苦,真正是比黄连还要苦上三分。
这天,大队人马进入华阴县境。白风陵滚向西,沿途地方官迎送,皆尽其全力,所以各处景色不同,特色各异;而今到了华阴县境,呈现在大伙面前的却是另一番风景。慈禧太后这一路无事,喜欢观看轿外的景色,似有旅游观光之雅兴,到了华阴县境,慈禧太后看了眼前景色,不觉有些奇怪,不禁怒火中烧。
"莲英,这华阴县是谁的县令,怎么没有任何准备,路途为何如此冷落萧条?"慈禧太后怒冲冲地问李莲英。
李莲英天生的一副奴才相,最全能的手段就是阿谀奉迎,他也对华阴县的不恭行为看在眼里,气在心里,于是,就火上浇油,附和着慈禧太后说:"可不是,也不知道这华阴县令是个什么东西,身为朝廷命官,竟如此轻视朝廷,老佛爷驾到,连路也不修一修、整一整,看看,那边不就是华阴县城,怎么还不见县里有人来迎驾?这个华阴县令,真是千刀万剐都没有什么可惜的。"李莲英似乎越说越来气,大有非亲手杀了这个混蛋方解心头之恨之势。
"莲英,你去前面看看,把这个罪该万死的东西给我拿来。"
"遵旨。"李莲英唯唯应诺,带着几个侍卫,其势汹汹地去了。
李莲英挎着胳膊,噘着嘴,和几个侍卫进得县城,直奔县衙。县衙门口有两个差役,他们看见这几个官方打扮的人蛮横地闯了过来,连问都不敢问一声,更谈不上挡他们了。李莲英径直来到大堂前,一脚踹开大门,但是他没有继续向前走,因为大堂里面的情景使他愣住了。只见大堂上五花大绑地绑着一个人,披头散发。此人约摸三十多岁,他的旁边的桌案上,摆着顶戴和大印。看上去既壮烈又有些滑稽。
李莲英转身问旁边侍立的衙役:"喂,你们的县太爷哪儿去啦?大堂上绑着的是谁呀?"
"堂上绑的就是我们老爷。"
李莲英非常奇怪,冲进大堂,揪住刘知县的头发,阴阳怪气地骂道:"好大胆的混帐东西,身为朝廷命官,太后銮驾到此,你不去恭侯迎接,却在此自缚于大堂之上,你究竟在演什么把戏?"刘友石低头不答。
李莲英愤愤地责问:"你难道不知道轻慢朝廷该当何罪?"
刘友石这才抬起头,回答道:"下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屁就放,别给我罗嗦,假装可怜!本总管今天要看你这狗官头上长了几个脑袋!"
刘友石听到"总管"工字,眼里闪出了希望之光,连连向李莲英叩响头,不住地讨饶。
原来,按清朝的规定,官吏过境,无论官价大小,当地地方官都得按规定预备食宿。御驾亲临,更是要竭尽全力以供奉。饮食供奉按官价高低而论。王公大臣,每人"上八八"一席,有海鲜及鸡鸭肉茶品等共八碗八碟,称之为"上八八"。中下级官员,每人"中八八"一席,其中有鸡鸭肉等只八盘八碗,档次比王公大臣的稍低,称之为"中八八"。供奉随从及卫士,则用"下六六",其中有肉菜等物,共六盘六碗,称之为"下六六"。如按这种规格置办,每每公差过境,席面常多达百桌、数百桌。西太后一行少说也有两三千人,每过州县,单现搭起的临时厨房就得占去大半个街道,其中费用更是无法计算,所以每到一处,地方官都笑脸相迎,真实都是打掉牙齿往肚里咽,再穷也得在太后面前撑一把,不能让其他官员骂自己无能,更不能给慈禧太后留下个吝啬或不忠的印象。从大同府开始,各地方无不按照此种规模物品,供奉圣驾。所以,不光慈禧太后,就连随行军队,都过得非常自在;但各地人民处处遭受盘剥、摊派,把他们的血和泪变成了慈禧太后餐桌上的美味佳肴。较为富有的县,花点力气,这种宴席还是勉强办得起的,贫困的县,人民都无饭可食,哪来美味佳肴来迎接圣驾。
华阴县地处桑乾河西岸,几年来,年年遭灾,人民生活极其艰苦。县令刘友石又是个刮地皮的,只知进不知出,年年捐税照收不误,地里没有收成,农民拿什么交捐税?无路可走,许多人都逃到外乡去了。这次皇驾来临,刘友石也想尽心供奉,在慈禧跟前讨个好,但他天性就是爱钱,自己辛苦这几多年得的银子,真舍不得拿出来孝敬慈禧这群高级逃亡者,圣驾日近,无奈只得到乡间去摊派,可是人民确实是穷,让他们拿出一分一毫银子都不可能。刘友石回过过头来算了算,这数百桌酒席,至少需要十多万两白银,这么大一笔钱,到哪里去搞呢?实在没有办法,转念一想,还不如破罐子破摔,什么也不准备,什么也不管,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准备了是死,因为没有什么东西准备,不准备也是死,一动不如一静,干脆一不备席,二不修道,三不接驾。也知道这样做自己活下去的希望不是很大,于是干脆摘下顶戴,自缚于县衙大堂之上,等着皇太后和皇上。他们来了,如果要杀,也不用绑了,只需要派两人,拉出去砍了得了。
刘友石一听李莲英自称"总管",心想他一定能管大事,没准跟他说说好话,套套近乎,还可以保住自己的小命呢,于是,就向李莲英诉起了苦:"总管大人,华阴县是小地方,地瘠人贫,连续三年大旱,农家收成甚微,百姓的生活苦呀,有的人家无法过了,便背井离乡,出外逃荒。下官身为一县之长官,深感惭愧,不能救民于水火。我食禄之人,怎能不知皇恩浩荡,但下官自觉更应体察民情,敝县大旱三年,上交皇粮分文不爽,黎民百性因此而破产者不计其数。圣母后太后、皇上圣驾光临,本想尽力供奉,怎奈所需银两竟是本县上缴皇粮的数十倍。如此巨额开销,如按户摊派,本县本来就窃匪四起,这下更不是官逼民反?万一老佛爷或皇上有个闪失,其责任重大,小人如何担当得起?思前想后,实无良策,只得自缚于大堂之上,求太后赐我一死,但有一事相求,总管大人如肯相助,下官虽死无憾。"
"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讲来。"李莲英说。
"下官本是直隶大城县西关人,姓刘,名林立,字友石,别号人称刘九少。癸已、甲午(光绪十九年至二十年)科连捷进士。在此处为官五年,离乡背井,家有高堂慈母不得相见,死后但求总管大人看到我为朝廷效命这么多年的份上,允许将尸骨运回小人的家乡直隶大城,小人死而无怨。"说罢给李莲英叩头不止。
也是这小小县令命不该绝,恰恰李莲英的老家亦是直隶大城。真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李莲英在这样偏僻的地方竟然遇到了老乡,倍感亲切,对这位可怜的老乡产生了怜悯之心。他暗自想道:"俗话说得好,兔子不吃窝边草,这位老乡,在这样一个穷地方供职,能混到这份上也真不容易,我如见死不救,那就太不讲老乡情分了。再者说啦,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谁人没有难处,说不准日后这小子有了前途,他岂能忘了我这个大恩人?"想到这里,他决定设法搭救刘友石。如果不尽力周旋,他刘友石的脑袋搬家,还不是慈禧太后轻轻的一句话。
"这么说,你是直隶大城人?"李莲英抬起头来问刘友石。
"嗯呐。"刘友石脱口说出了家乡话。
"听你这句嗯呐,就知道你是大城人了。"李莲英笑着答道。
刘友石听了此言,心中思谋,这个总管大人一定是大城人,要不,怎么能知道大城口音。再听听这人的声音,显然是个太监,刘友石偷偷抬起眼,向李莲英脸上扫了一眼,发现他腮下没有胡须,心中突然一亮,这么说,面前这位自称"总管"的人就是李莲英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往日找着去巴结他,连门路都找不着,今天他却送上门来了。于是,他大胆地问了一句:"爷可是总管李大人?"
李莲英含着笑,点了点头。
刘友石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在他面前的这位,正是他朝思暮想,作梦都想着相见的李莲英李大总管。好个刘友石,就像久别亲娘的孩子又见到了亲爸亲妈,一下去扑跪到李莲英脚下,失声痛哭,道:"请总管大人救命,看在同乡的份上,亲不亲,故乡人,您老人家就高抬贵手,留小人一条狗命吧!"
说完又给李莲英磕了两个响头。
"让你死不让你死,不是我说了算,如果老佛爷一怒之下要杀你,我能保得住你吗?"李莲英态度虽然可以前缓和了好多,但还是没有给刘友石准信。
刘友石直磕头,说:"总管大人救小人一命,小人日后必知恩图报,愿为总管大人效犬马之劳。"
李莲英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回答,忙扶他起来唤门旁的衙役过来为刘友石松绑。正在这时,大门口闯进来了一大队人马,直冲大堂而来。领头的官员开口便叫:"李总管,怎么来了这么久,还不回去,老佛爷等不及了,正在发火呢,派下官来看您。"来者是甘肃藩司、名义上的督办岑春暄。
原来,慈禧太后一入华阴县境,就十分生气,派李莲英前去惩办华阴县令。李莲英办事一向雷雳风行,慈禧太后想,让他去办这事,还不是手到擒来,毫不费力。谁知李莲英去了大半天了,眼看着日薄西山了,还不见他回来。她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现在这年头,又是兵荒马乱的,她怕李莲英有个三长两短。因为她经历过失去安德海时的痛若,现在这把年纪了,再失去了李莲英……她再不也往下想了,急忙派岑春暄赶来查看,正赶上李莲英要给刘友石松绑。
"岑大人,是老佛爷等不及了吧?我正在这里训斥这华阴县令呢!"
"这就是这儿的狗县令吗?你个狗县,身为朝廷命官,不思忠效朝廷,实实的该杀。"说着抽出佩剑,向刘友石冲了过来。
"岑大人息怒,这县令也有他的难处,你先回去告诉老佛爷我马上就带着华阴县令回来,让她老人家别太生气。"李莲英挡在岑春暄和刘友石之间说。
"李总管,这样的不忠之臣,你竟对其如此庇护,你是何居心,看你到老佛爷面前,又如何交待。"说完,带着随从,出了衙门,扬长而去。
岑春暄一走,刘友石又跪倒在李莲英脚下,恳求道:"晚生自知罪不容恕,但求总管大人在老佛爷面前美言,只求能保住一条狗命。"
李莲英看他可怜兮兮的,扶他站起来,亲自为他松了绑,让他坐下。刘友石哪敢从容就坐,待李莲英坐定后,便垂着站在李莲英面前。李莲英再次示意他坐下。他才侧着身子,臀部轻轻地担在椅子的一个角上。低着头,聆听李莲英训斥。
李莲英看了看刘友石,道:"哎,老佛爷的脾气你一定知道一二吧!谁要是跟她老人家做对,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她要是火了,谁进言都没有用。你今天办的这叫什么事呀,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自己给自己找死。不过现在尚有一线生的希望,就看你尽力不尽力了。"
"总管大人有什么妙计,只管说,晚生照办就是了。"刘友石急急答道。
"你看天也快黑了,皇太后、皇上今晚一定是要住你这里的了。这是你将功折过的机会,如果丢掉了,就再不可能有活的希望了。所以,就是打家劫舍,你也得想方设法弄点吃的,尽你自己最大的努力,只要能让皇太后、皇上吃饱吃好,我再在他老人家面前替你说几句好话,幸许老佛爷可以饶你不死。"
刘友石听李莲英这么一说,心中总算有了数了,忙说道:
"下官得知圣驾即至,也曾做过一些准备,但确实无法为这么多人准备筵席,觉得如果侍奉不好,老佛爷一不高兴照样还得死。那样死,也是死,不做准备也是死,所以就在这里坐以待死。照总管大人吩咐,下官这就差人去备膳,准备接驾就是了。"
李莲英出了华阴县城,迎上了慈禧太后及随行人马。到了慈禧太后,便下马跪在轿旁,说:"启禀老佛爷,华阴县令正忙着为您老人家准备行宫和膳食,请老佛爷进城歇息。"
"我以为你自己在城里享清福了,把我这老婆子都忘了呢?"慈禧太后没好气地说。
"哪能呢,奴才为老佛爷愿肝脑涂地。请老佛爷且先进城歇息,时候不早了,晚上天气凉,老佛爷您注意身子骨。"
于是,夹杂着对华阴县的谩骂声的大队人马,一拨一拨地走进了华阴县城并不漂亮的城门洞。慈禧太后、皇上、皇后及其他妃嫔和朝中大员,都住进了华阴县城档次最高的骡马店——又是骡马店。其他中下级官员,运气好的还有地方住,运气不好的就同兵勇一起宿于露天,以地为床,以天为被,好不浪漫。
经过一阵骚乱,安顿好了慈禧太后、皇上、皇后的住处,李莲英审罢了华阴县令,其实就是与华阴县令商量好了对策。
李莲英来见慈禧太后。"老佛爷,奴才现已查明,华阴县因连续三年旱情严重,加之匪盗横生,民生维艰,倾家荡产者十之八九,实有困难,不能供奉老佛爷如意!"
慈禧太后怒道:"有灾也好,无灾也罢,华阴县竟如此冷落于我。洋人看我孤儿寡母,联合起来欺辱于我,杀进我的皇都,占了我的宫殿;小小华阴县令,看我落难,故意轻慢,把王法根本就不放在心上,还留这样的混蛋狗头作甚!还不快快拉了出去,砍了他的脑袋,看他还敢冷落我不!"
"老佛爷息怒,奴才现已查明,这华阴县令并没有轻慢您老人家的意思……"
"莲英,"李莲英没有说完,就被慈禧喝住了,"这个狗头县令是不是给了你什么好处,你怎么一直向着他说话。难怪岑春暄回来说你与那县令关系甚密,在县衙大堂上给他松绑呢!"
"奴才冤枉,求老佛爷明察秋毫。这华阴县确是连年荒灾。
奴才在民间打听过了,这刘知县甚是体察民情,爱抚百姓。圣驾到了他们县境,因没有什么好东西孝敬老佛爷,自觉无颜面见圣驾,故自缚于大堂之上,奴才到了县衙,问清了根由,正准备给刘县令松绑,不期岑大人闯了进来,见了奴才便口出恶言,甚是不逊。请老佛爷明鉴!求老佛给奴才作主。"李莲英嘴里显然这样说着,心里却不住地骂着岑春暄。在心里默默地说:"好你个姓岑的,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西太后仍是余气未消,说:"你是不是还想给这个混帐求情?"
李莲英道:圣母老佛爷明察秋毫,依奴才之见,这个华阴县令不但不能斩,而且应该加官晋级!"
慈禧太后听了,觉得好笑,耐着性子问了一句:"此话怎讲?"
李莲英说:"老佛爷,俗话说得好,国难出忠臣,家贫出孝子,这华阴县令身为朝廷命官,食国家之俸禄,恭迎圣驾理应竭尽全力操办,但华阴县实在受灾严重,民不聊生,该县令如大摆筵席,县衙里头又不长黄金,不生白面,只能向乡间横征暴敛。为老佛爷幸临,这样大操大办,不知又要使多少人家倾家荡产。老佛爷您想,倘苦官逼民反,伤了朝廷的脸面,也有碍于圣母的尊颜,岂不是得不偿失。以奴才之见,华阴县虽未备筵宴,却是出自一片忠心。奴才只是一点拙见,请老佛爷明察。"
"再者说,"李莲英走到慈禧太后眼前,小声说,"銮驾刚刚入陕,杀一个小县令倒是小事一桩,可是这刘知县深体百姓疾苦,廉洁奉公,深得民心,是个很难得的父母官,杀了他恐怕当地黎民不服,说老佛爷不能明察秋毫,这样的话,您老人家就既失去了民心,又失去了一位为朝廷着想,为民着想的忠臣,可谓损失极大,请老佛爷三思。依奴才之见,取悦民心要紧。"
慈禧太后听了李莲英这一席长谈,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句句入理,气已消了大半,说道:"照你这么说,这华阴县令冷落皇上,不但无罪,反而有功?"
李莲英又解释道:"回老佛爷话,华阴县令并非冷遇圣驾,其实他也准备了食物,只是所备供奉膳食,不是山珍海味,怕老佛爷,皇上怪罪,故不敢来见,而且自缚大堂请罪!"
不提膳食还则罢了,提起了膳食,慈太后才觉得腹中空空,饥饿难耐。忙问道:"既已有所准备,为何到现在还不见供奉,不知道大家都饿了一路了?"
"因膳食粗俗,没有圣母皇太后懿旨,华阴县令不敢贸然上呈!"李莲英连忙解释。
"好话全让你说完了,这一路上来,什么粗俗的饭食我没有吃过,有吃的总比没有吃的强,快,令华阴县令传膳进来。"
"老佛爷,应先赦其无罪。"
"好!好!就赦他无罪,行了吧!?"
"老佛爷圣明。"李莲英出去下传进膳。
这顿晚餐只给西太后、光绪皇帝、皇后和李莲英等宫中要人上了几桌相当于"下六六"的酒席。酒席间唯一使慈禧太后高兴的就是陕西名酒——西凤酒,这西凤酒产自陕西风翔,相传从周代就开始生产,酒性极柔,入口甘醇。尤其是陈年佳酿,真是"开坛香十里"。慈禧太后脱口而出"这酒真香"。李莲英忙为她把盏,道:"既然香,老佛爷无妨多喝两盅。"
光绪帝在慈禧太后旁边侍膳。他的精神比以前好了许多,但有时还是有点恍惚。今天直到天黑才有饭吃,早饿得不行了,所以他边吃边喊"好吃!"便不顾他人,只一味的狼吞虎咽。慈禧太后看不惯他的吃相,便叫了一声:"皇帝!"
光绪帝叫了声:"亲爸爸!"说:"好饿。吃呀,您怎么不吃呀?不饿吗?"说着睁大眼睛看了一眼慈禧。李莲英给光绪皇帝呈上一杯茶,笑了笑,说:"万岁爷,您慢点吃?"
好不容易吃完了这顿晚餐。慈禧太后和皇上等人吃的是酒席;王公大臣和随从们,没有这么高的口福,只用小米于饭充了充饥,也算是吃了顿晚餐。就这么一来,不知给刘知县省下了多少两银子,又落了个忠臣的好名声,真可谓名利两收。这都多亏了李莲英在其中斡旋,刘友石对李莲英自然是千恩万谢,言听计从,从此成了李莲英的忠实走狗。
吃完了晚饭,慈禧太后坐在屋里,无所事事,闭目养神。
李莲英低声问她:"老佛爷,这里民间流传的一种剧种,叫上党梆子。您老人家想不想听?刘知县已经找好了戏班子,就等您老人家一句话呢!"
慈禧可是戏剧方面的行家,过去在京师,凡京师所能有的剧种她都熟悉,什么京剧、评剧、二人转、河北梆子,全不在话下。她业余爱好中,听戏占很大一部分,在怆惶西逃的途中,仍然乐此不疲,沿途各地的地方戏曲,她几乎全都听过。现在李莲英为他又叫来了上党梆子,她用赞许的目光看了看李莲英,说:"还是你对我好,传他们进来吧!"
于是,一帮民间老艺人,带着各自的乐器家什,被带了进来。片刻,锣鼓家伙就在当院响开了。先唱了一出《孙猴盗扇》,一个长髯老者唱罗刹女,唱得字正腔圆,也不知道这么老的老头,如何能发出那样圆润细腻的声音来。第二出是《五家坡》,那个老汉又唱五宝钏的角,唱得更是叫绝。把个慈禧太后听得入迷,沉浸在他的唱腔之中。唱完了两出,时间已经不早了,戏班子收了摊,慈禧太后总还觉得意犹未尽,但时候不早,明日还要赶路,只好做罢。
可是,由于听戏,太兴奋了,慈禧太后没有一点倦意,就对李莲英说;"莲英,你去把华阴县令给我叫来!"
"老佛爷,您歇着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李莲英劝道。
"我这会儿不困,你去把叫来,我要看看这个忠臣是什么样子。"
李莲英无奈,只得来找刘友石。这个刘友石也知道慢待了圣驾,要不是今天碰到李莲英,自己准没命了。所以虽然天已不早了,晚已深了,他还站在行宫之外侍候着。所以李莲英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他,说明了太后传他。刘友石听后吓得四肢乱颤。
"不用怕,老佛爷这会儿高兴,她问什么你答什么,不会要你命的。"说着,拉着他就往里面走。到了太后房中,她正在悠闲地吸着水烟袋。刘友石进得门来,就地跪倒,颤声说道:"华阴县知县臣刘林立给圣母皇太后磕头。"
"你是旗人,还是汉人?"慈禧问。
"回太后,微臣是汉人。"
"老家是哪个省?"
"微臣祖籍河北大城。"
"哦,那不是和李莲英是同乡?"慈禧太后问着,向李莲英看了一眼。似乎在说:"难怪你说他东好西好,原来你们俩是同乡。"
李莲英忙说:"老佛爷,奴才不知道他竟是我的同乡。"说着给刘友石使了个眼色。
"是吗?"慈禧转而问刘友石。
"是。"刘友石又颤颤地答道。
"刘林立,我来问你,你冷落圣驾,轻视朝廷。你知罪吗?"
"臣罪该万死。"刘友石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算了吧!听说你能体恤民情,予民生息。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能做到这些,真难为你了。"
"身为民之父母官,应当处处为民着想,使之安居乐业。
这是臣的职责所在。"
"圣驾幸临,为何不出城相迎?"慈禧提起这件事就来气。
"启禀太后,华阴全境连续三年遭灾,黎民生活苦不堪言,向民间征敛,无异于置民于死地,故迎送之物极简。臣思皇恩浩荡,今日圣驾有幸至此,以此等简陋之物迎驾,枉为人臣,故不敢面见天颜。"
"你倒也算个忠臣!"
"既为朝廷命官,就须效忠朝廷。"
"你下去吧!"
刘友石如释重任,也顾不上跪麻木了的脚和腿,匆匆地退了出来,出了宫门,才站定了身子,掏出了手帕,擦了擦两肋的汗珠。总算把这条小命保住了。
次日清晨,慈禧太后及其随从们吃了顿再简单不过的早饭,准备启程。
李莲英天未亮就起床,忙里忙外,总算一切都停当了,只剩下启驾了。他找了个借口,出来找刘友石说话。两人来到僻静之处,刘友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多亏总管大人鼎力相救,如果没有您老人家,晚生的小命早就没了。"
李莲英忙拉起他,说:"起来,起来,别让别人看见。都是故乡人,这点小忙,还是能帮的。别说那些感谢我的话,说到底要算你小子命大。"
刘友石站了起来,哈腰说道:"晚生这条命是总管给的,以后有用得着晚生的时候,只需招呼一声,晚生随呼随到。"
说着他从怀里摸一方砚台。看此砚通体透明,外观精致,做工独具匠心。乍一看,与普遍砚台差不多,但细细看来,那差异可就大了。李莲英在宫中这么多年,什么稀世珍品没有见过,但像这样的砚台却从未见过。
原来,这刘知县原籍安徽端州。这端州是出砚台的地方,所出之砚,皆为御品。一般的读书人如果能得到一方端砚,那一定会感到十分荣耀。北宋末年,宋徽宗喜好书法,其"瘦金体"可以说是自成一家。书法都有猎奇的癖好,这宋徽宗尤好收藏各地的宝砚。当年,刘友石的祖上是端州一带遐迩闻名的工匠。一日在宋石场得到了一块剔透无瑕的玉石,他打算将这块玉打制成砚,进献天子,于是精琢细磨,然再雕以各种图案,为了取悦皇帝,他就在砚台之上刻上了宋太祖赵匡胤南征北战统一天下的图案,以赞扬大宋的美好河山。辛辛苦苦整花了一年心血,才制成此砚,但恰在此时,北方的金国南犯,攻破了东京汴梁,天下大乱,于是,这方宝砚就留了下来。全家人视为命根,珍藏在家中。后来,举家迁居河北,这砚台也就到了河北。等刘友石长大成人,中了举,做了官,这方宝砚就由他保存着。由于过于珍惜,自己从未用过。这次李莲英救了他一命,他知道应该知恩图报,而且他明白这李莲英也不是省油的灯,好对付的主,所以就把这家底给拿了出来。
"这方宝砚是晚生的传家之宝,小的都从未舍得用过,总管大人救了小的一条狗命,小的无以为谢,以此权作报答,不成敬意,您老人家笑纳。"
李莲英都看呆了,抓住宝砚,爱不释手,赞不绝口:"好砚!好砚!……既然你诚心相赠,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说着笑咪咪地拿起那砚台,就往怀里揣。然后,又笑了笑,对刘友石说:"县太爷,我找你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昨儿晚上我听得老佛爷很高兴,说你会办事,又说你是个忠臣,说你是个爱民如子,体察民情的父母官,为了奖励你,要免你县三年的皇粮呢!"
刘友石闻听此言,真是感动,正欲再次跪倒,被李莲英一把拉住了。"别,别这样。亲不亲故乡人呢!——我跟你说,马上就要起驾啦,你得好生侍候着,圣驾出门,你得在门口跪送圣驾。第一乘出来的是老佛爷的轿子,第二乘是万岁爷的轿子,你可记住了。前两乘轿子一出门,你就可以站起来了。这就再没有你的事啦。"
"多谢总管大人指点!"
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的起驾程序,又匆匆忙忙地重复了一遍。在这次起驾的过程中,刘县令的表现不错,不仅跪姿端庄,而且声音洪亮,使慈禧太后非常满意。銮驾远去了,刘友石心中的一块石总算落地了,他心中暗自庆幸,多亏遇到了李莲英,要不他哪里还有命呀,好险啊!转念一想,真好笑,这堂堂慈禧太后,举国之尊,竟让他给耍了一把,好笑。
事后慈禧太后果然降下旨来,许华阴县免缴三年皇粮。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虽然慈禧太后免了华阴三年皇粮,但这刘钱串刘老爷却没有免百姓的租税。他分文不爽,把全县的租税收起来,装进了自己的腰包。人民虽怒,哪里敢言。
"吃水不忘挖井人",刘友石能有今天,全凭慈禧身边的李莲英。所以他就用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去孝敬李莲英。李莲英当然少不得在慈禧太后面前给他说好话,使他的官越坐越稳,越坐越大。
刘友石冒了次险,他因祸得福;而华阴县的老百姓却生活苦了又苦,难了又难。这到底是福呢?还是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