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热滑雪爱好者,观看老布什竞选
创业之余,我近乎疯狂地爱上了滑雪。美国有许多景色非常优美的滑雪场。从山顶一路呼啸而下,雪景不断变换,在一片洁白中飘来飘去,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滑雪时的那种刺激感让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滑雪道是按难度高低来分级别的。初级的是一个圆形标志,方形的是中级,钻石形的是高级。我一般都滑高级,高级的难度相当大。有时还有两个或三个钻石,代表着双高级或三高级。三个钻石是职业选手的滑道,不让一般的爱好者进入,但我有时还是偷偷去滑。那种滑道坡度极大,积雪很深,如果不能很好地控制速度和节奏,很容易会陷在里面。还好我从来没有出过事。
美国的所有滑雪场,我基本上都去过。丹佛的滑雪场是美国乃至世界最大的,从顶峰滑到山脚有8公里的路程,耗时45分钟左右。为了去滑雪,周末的时候我甚至不惜从洛杉矶坐飞机去丹佛。
我更常去的滑雪场在洛杉矶附近。洛杉矶位于地中海气候带,即使冬季也相当温暖,但是往内陆两个小时车程就进入了山区,那里气温很低,时常下雪。如果洛杉矶市区的温度是20℃,到了滑雪场就只有0℃左右。所以在洛杉矶滑雪经常会看到光着膀子的滑雪者。洛杉矶附近有6个滑雪场,我每到周末都必去无疑。清晨时分,我一个人开车到山里面滑雪,太阳落山才开车回来。太太来美国后我才把她拉上一起去,但是她也没提起太大兴趣,只是为了陪我。有一次凌晨3点多就起来,开了6个小时车去旧金山山沟里一处很远的滑雪场。至今我仍想不明白,当年的那份狂热从何而来。
1994年底,我放弃了自己创办的公司,以一名普通工程师的身份加入了总部位于西雅图的微软公司。也许有点好笑,滑雪也是我选择去微软总部工作的原因之一。比起洛杉矶,西雅图更是一个滑雪的天堂。在洛杉矶还要开两个小时的车才能到达最近的滑雪场,而在西雅图只要20分钟车程就可以。之前我在专业滑雪杂志上早就听闻这里滑雪场的大名。入职微软公司后的第一个周末,我就立即动身去当地的滑雪场。
但在那里连续两次滑雪的经历都让我很失望。西雅图的冬天降雪量很大,两次去都遇上大雪天。四周全是雪雾,10米之外的景物根本看不见。戴的滑雪镜上也堆满了雪,眼睛会晕,像晕车一样。再加上身体也冻得一塌糊涂,简直是受罪。这一下让我对滑雪爱好的狂热降到了冰点。我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在西雅图滑雪是1995年1月初,从那以后十几年我再也没滑过雪。
最有趣的是,滑雪这种追求刺激、个人独享的喜好,和我充满冒险、一个人打天下的创业历程几乎同步。加入微软后,我的主要爱好便改为了篮球,一种更讲究团队配合的运动。如此想来,人生颇有它的奇妙之处。
来美国之后,我的另一大爱好是关注美国的政界,也因此对美国大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1992年的夏天到秋天,时任美国总统的老布什和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克林顿之间为当选下届美国总统展开了激烈的竞争。加州是选票大州,向来是总统选举的必争之地。竞选期间,老布什到加州演讲4次,我开着车去现场看了4次。有时还能挤个好位子,离他只有二三十米远。尽管每次他讲的东西都差不多,但我还是要去看,在我看来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学习的过程。
我特别感兴趣的不是竞选演讲的内容,而是演讲的排场、程序和现场安排的种种细节。我不仅观察到美国选举制度的严谨之处,而且研究总统演讲的方方面面,甚至细致到总统保镖的类别。老布什的保镖有好几种,有贴身保镖、引位保镖、路况保镖,还有专用于撑场面的保镖。老布什的演讲台前,总有8个体形魁梧的黑衣保镖叉手而立,大大的墨镜让人无从窥测其表情。其实就安保效果而言,真正管用的不是这8个彪形大汉,而是混杂于人群之中的那些不戴墨镜、相貌普通的便衣特工。但光这阵势,就让人心生几分敬畏之感,很好地烘托了总统演讲的庄严感。
我还会特别留意,老布什讲话之前,是谁把他引见出来的。有一次老布什在一个华人城区演讲,并没有请当地最高地位的政界人士,而是请了一个华人参议员做引见者。这个参议员在加州的华裔圈里相当有影响力。我据此分析,老布什会在不同场合选择不同的人作为引导人,这是因为美国人比较以自我为中心,喜欢和自己贴近的人来演讲。
我从总统演讲中学到的东西
我很早就对时政感兴趣,所以经常劝别人说做企业不能只局限于企业本身,还要关心政治。当上管理者之后,我的演讲里也有很多从当年布什总统演讲中学来的东西。
据我的观察,老布什每次演讲时的台子也是特地空运过来的,上面有总统的徽标。大家谁不认识老布什,但他演讲时为什么还要把总统徽标特地展示出来?这就是作秀,让你体会到威严与气势。做企业也好,做人也好,这种架势有时是非常重要的
我是个特别注重仪式的人,因为仪式会给人留下深刻的记忆,同时也让人觉得受到了充分的尊重和重视。
中国人的思维方式讲究现实派,很多人不注重仪式在企业管理中的重要性。其实,仪式就是作秀,是体现企业各方面实力的标志。
国际走穴,写给议员们的信
我的软件公司,所有开发出来的软件都卖给了日本公司,由他们制作成终端产品推向市场。我的公司不具备生产任何硬件的能力,这大大限制了公司的利润空间和发展潜力。软件开发的周期很长,还要养二十几个人,我做得非常累。
我渐渐感到自己在软件产业做不大,再加上身处好莱坞,整日里耳濡目染梦工厂的种种奇迹,我便开始把目光投向利润空间大得多的娱乐产业。我注意到,其时正值中美关系的霜冻期,两国的文化交流很少。在美国的中国人思乡心切,我认识的一些国内演艺圈的朋友开始搞起了“中美文化民间交流”—把国内明星拉到美国“走穴”。
1993年,我此时手里已有些资本,便瞅准时机,和国内演艺圈的朋友合作,将姜昆、宋祖英、黄宏、蔡国庆等中国一流明星都请来美国演出。在我的计划里,这些中国艺术家将去美国十大城市进行巡演。我非常看好这个市场,把做软件公司得到的所有利润都投了进去,在美国所有的华人媒体上做了广告,把巡演城市的所需场地全部办好。我的商业模式非常明确,认定这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事情。
对于中国演员来美的签证问题,我付了近2万美元律师费,委托洛杉矶极有名的一家律师事务所去办。他们向我保证说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离第一场演出还有10天,我已经付清了所有场地的费用,总共10场演出的门票也已卖出了上万张。这时我突然接到姜昆从国内打来的电话:尽管有那家洛杉矶的知名律师事务所出面,但所有中国演员的签证,还是被北京的美国驻华大使馆签证官拒绝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对我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我简单地计算了一下可能的损失,仅广告费加场地费就有几十万美元打了水漂。更可怕的是,已经卖出去那么多票,遇事就喜欢起诉的美国人肯定会告我商业欺诈。我不仅面临倾家荡产的窘境,而且甚至会有牢狱之灾。就剩下10天时间,我还能做什么?
在出过一身绝望和恐惧的冷汗之后,我开始冷静地思考有无解决危机的方法。根据我日常的观察,美国是一个尤其讲究“政治正确”的国家,各级议员在社会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我忽然灵机一动。加州是一个大州,有54个众议员2个参议员,我把所有议员的人名都拿到手,然后给他们写信。我在信中写道:
作为您忠实的选民和支持者,我特别关心您和您的同僚们提倡的法律法规。你们提倡并且一直在实施的法律精神之一,就是特别重视对下一代的教育,你们认为下一代是你们生命的延续,同时也是美国的未来。这也是我和所有善良的人们投票选你们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这次我邀请了许多来自东方文明古国的歌唱家和艺术家来美国演出,促进中美文化交流,但不知为何,他们的签证至今仍未签下来。钱的损失对我来说不是问题,可是我和我的同事们接到很多小孩子的电话,他们问我:为什么这些艺术家来不成美国了,美国不是很民主吗?
我真的找不出理由来回答他们,我又不想找理由来骗他们,请您给我一个解释好不好?
在信的末尾,我还告诉他们,如果几天内收不到回信,我会把这封信抄送到《华盛顿邮报》、《纽约时报》、《洛杉矶时报》等所有这些大报纸备案。写完以后我把这封信打印了56份,抬头的议员姓名和我自己的签名用笔手写,每封信贴上31美分的邮票寄了出去。
这封信发出后,果然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一些议员立即给美国移民局、白宫办公厅,甚至给当时的总统克林顿写信,将我遇到的麻烦加以转述,请他们调查一下。这些机构,包括总统本人在内,最怕议员找麻烦,所以纷纷发传真到北京驻华使馆询问这件事。试想一下,如果你是使馆的签证官,一下子收到这么多有关同一件事的询问,肯定觉得这家公司来头不小呀。
但签证官不会当即承认错误,那样他就太没面子了。他给我发来一份传真:现在我正重新审阅贵公司的申请,按照美国的签证政策,只有世界上最优秀的演员才能到美国进行商业演出,但您的资料中没有提供足够证据说明这些人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演员。
收到传真,我意识到,他是在找台阶下。我在回复的传真中采用了这样的说辞:中国有11亿人口,真正会说相声的只有6个人,其中姜昆是最好的,所以全世界说中国相声最好的就是姜昆。中国湖南有一个少数民族只有53户人家,其中能唱本民族歌曲的只有3个女孩子,唱得最好的叫宋祖英,所以她是演唱那个少数民族民歌的当仁不让的世界第一人。每个演员我都找出诸如此类的理由,把这份“证明文件”传真过去。不到两个小时,签证官给我回复:经过判断,他们确实是世界一流演员,签证即刻发给他们。
因时而动:融合中美日三种思维方式
我到了微软之后,很多中国人向我诉苦,他们父母来美签证往往被拒签。我又把这招教给他们。只要给西雅图当地的议员写信,他们的秘书就会打电话给大使馆,没有一个签不出来的。写一次信成功一次,我至少帮助了十几个微软的中国员工。
在解决这次签证危机之后,我总结了中国人、美国人和日本人做事的三种风格:遇到这样的困难,中国人第一个会想到的办法是,能不能通通关系,找找什么亲戚、朋友是移民局的。如果找不到关系,多半会一筹莫展。而日本人可能会教你,再坚持不懈给大使馆发几封信,反复声明演出的重要意义。但这样也肯定行不通,因为美国人的性格绝对不会轻易否定已经作出的决定。美国人的处理方式则是另辟蹊径,寻找不同的思路。我懂得,从表面上看是政治家们在主导着美国,但是下一任总统谁来当最终是由选民来决定的。我以一个选民的身份和议员进行交涉,政府部门必然会非常认真严肃地来帮助我处理这件事情。
这次经历令我变得“狡猾”起来,做任何一件事情我会先看我身处何处。我没有只用一个国家的思维方式来做事,既没有完全按照中国人的思维方式,也没有完全按照日本人或者美国人的。现在这三种思维方式在我身上已经完全融合,变成我自己的东西了。这显然对我的职业生涯非常有利。
我知道什么时候需要依靠自己的勤奋和努力,什么时候需要另辟蹊径打通关节,以及更重要的,我知道如何利用周围的资源来寻找机会。
成功举办演出之后,我觉得这个生意还是不错的,又能赚钱,又能结交演艺圈的明星。然后还能开发衍生产品,给他们拍摄MTV。再加上我的软件开发能力,各方面就互动起来了。我顺势成立了一家名头听上去很吓人的“好莱坞娱乐影视公司”,开始“大张旗鼓”地进军娱乐界。
我和一个朋友以合作伙伴的名义共同投资了近30万美元,买来全套的前期拍摄及后期制作设备,并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制作团队。当时MTV很火。香港、台湾一些娱乐公司做卡拉OK的伴奏带,需要拍摄美国的外景风光,但他们来美国很难,就将业务外包给我们。我们拍好外景后加上歌词,就变成卡拉OK带了。
办到第二家公司,我差不多已放弃了学业。但凭借语音识别方面的应用性研究成果,我最后还是拿到了加州理工学院的计算机科学博士学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