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西王路易九世被罗马教皇们视为理想的君主。他的女人，我们所知道的只有王妃玛格丽特一人，多达10人的子女全由这位王妃一人所生。国王走到哪里就把王妃带到哪里，连十字军远征也会带上她。

而比路易年长20岁的腓特烈皇帝打仗时绝对不带女伴，此外的一切也与路易正相反。仅因为他生育子女而为世人所知的女人就有11人，这些女人所生子女共计有15人。

腓特烈只是按照政治结合和非政治结合把这些女人分为正妻和情人，只要是他的女人便一律不加歧视。正因为如此，我不想把正妻和情人分开叙述，而是采用编年式的叙述方式。

路易九世与王妃玛格丽特

康斯坦丝出生于西班牙王族阿拉贡家族，14岁时嫁给了匈牙利王，第二年生了个儿子，5年后丈夫去世。国王死前把国政委托给了弟弟，约好等儿子长大成人再还政于王子。但国王的弟弟抢走了王位，康斯坦丝只好带着5岁的儿子逃到匈牙利的近邻奥地利公爵那里。可是，在这期间年幼的儿子夭折。康斯坦丝与中欧的缘分已尽，失去了安身之所。于是她又回到了西班牙，进了母亲创办的修女院。这位22岁的寡妇只能在此安身。

1209年，过了5年修女院生活的康斯坦丝再婚了。当时的罗马教皇英诺森三世决定让她结婚，对象是教皇监护的14岁的腓特烈。不过这个14岁的孩子可不简单。他不仅是拥有意大利南部和西西里岛的西西里王国的国王，还任性地宣布自己已经成人，弄得监护人张皇失措。提婚的当年便举行了婚礼。14岁的新郎迎来了从西班牙沿海路在西西里王国首都巴勒莫登陆的康斯坦丝。8月15日圣母升天节是基督教世界要隆重举行纪念活动的日子，他们在那天举行了婚礼。

两人在14岁和26岁上开始的这段婚姻似乎过得不错。26岁的康斯坦丝已经饱尝过人生之苦，一定是她用她那颗温柔的心包容了年轻的丈夫。对于女人而言，清楚自己想做什么的男人要比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的男人更容易应对，因为她只要一旁守望着丈夫即可。况且，腓特烈自幼成为孤儿，紧张感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他。也许他在这位比自己年长的妻子身上，找到了缓解这种紧张的方法。1211年，他们结婚还不到两年就生下了一个男孩。腓特烈用亡父的名字给孩子取名叫亨利（意大利语读音为“恩里克”）。

然而，他们的婚姻生活不到3年便中断了。1212年1月，德意志使节团来巴勒莫的王宫见腓特烈。撒克逊公爵奥托是这个时期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而德意志的诸侯们对其不满。他们选中腓特烈做对抗奥托的候选人。这次他们前来邀请腓特烈去德意志，将这个选择变成现实。

这一年腓特烈已经17岁。康斯坦丝似乎反对丈夫前去德意志。但腓特烈的父亲和祖父都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他也绝不会错过如此的大好时机。

2月，他为自己不满1岁的儿子举行了西西里王国国王的即位仪式。罗马教皇忌讳让德意志和意大利南方成为一个人的领土。所以在出发去德意志以前，腓特烈需要表示一下，把西西里王位让给了自己的儿子。3月，这位17岁的丈夫把统治西西里王国的事情交给妻子，自己出发去进行一场前途未卜的冒险。

在此后4年的岁月中，康斯坦丝再也没有见到过丈夫。1216年，使节团来到她的身边，带来了丈夫的信，让她带着儿子去德意志。腓特烈命令使节团，务必让母子同行到德意志，原因是要让他们同去罗马参加加冕典礼。康斯坦丝只好从命。

1220年，教皇在罗马为腓特烈举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加冕典礼。腓特烈为此南下罗马，康斯坦丝随行。他们9岁的儿子还像是皇太子，但已经登上了德意志王位，因而只能留在德意志。从此以后，这对母子终其一生再也没有见过面。

教皇在罗马亲手为腓特烈加冕，腓特烈名副其实地成了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同时，康斯坦丝也接受了加冕，当上了皇后。不过，丈夫在加冕后天天埋头政务，席不暇暖，而等着妻子兼皇后康斯坦丝的只是南方岛国西西里安定平凡的日子。她在加冕仪式两年后死于西西里的卡塔尼亚城，享年39岁。

因抛妻不顾而备受谴责的腓特烈得知妻子过世后，十万火急地回到了西西里。他事无巨细地亲手安排了在巴勒莫主教堂举行的庄严葬礼。康斯坦丝的遗体穿着象征皇权的红色丝绸服装，头戴皇后冠。她当上皇后时丈夫赠送的所有珠宝首饰同遗体一道入殓。直到今天，我们还能在巴勒莫主教堂的珍宝馆中看到这些宝物。

腓特烈为妻子入殓的棺椁，是她以前就一直喜欢的古罗马时代的石棺。即使现在看上去，制作亦属精良。不过，她对基督教的信仰笃深。可以想象，用制作精美但一望便知是异教物件的石棺为她入殓，难免有好心办坏事之嫌。她的丈夫还让人在石棺上雕刻了文字：“你的腓特烈”。我觉得，尽管13年过去了，但腓特烈对年长于己的妻子一直保持着当初结婚时的亲爱之情。

腓特烈仅正妻就有4人，连同情人，他有11位女人。但腓特烈只允许康斯坦丝一个女人在自己将来的葬身之所西西里王国首都的主教堂里建墓。因为只有她一人与丈夫一起接受了罗马教皇的加冕，是名副其实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后。然而，妻子对基督教信仰笃深，腓特烈却很无所谓地选了一副异教时代的石棺入殓她的遗体，理由仅仅是制作精良。这只能让人惊讶不已。

让人吃惊的还不止这一件事。腓特烈17岁那年去的德意志，两年后就找了个情妇，她是德意志贵族乌尔斯林根家的女儿，名叫阿德莱德。在那个时代，很多女人的出生年份不为人所知，但这个女孩好像与腓特烈同龄。1215年她生了一个女儿，第二年又生下了儿子恩佐。

腓特烈清楚自己和正妻的结合是政治婚姻，所以她们的姿色并不是问题。不过，他所选定的情人似乎都是美女。因为没有历史记录表明他与正妻之间所生的嫡子面容俊美，但他与情人所生的庶子却个个都是美男子。其中比较突出的美男子是恩佐和曼弗雷迪两人。因而恩佐的母亲阿德莱德大约也是一位姿色姣好的女人。但是关于这个女人，人们只知道她为腓特烈生了两个儿子，至于后来生活在哪里、哪年去世都不为人所知。她之所以史上留名，是因为她是为腓特烈生了男孩的情妇。

既然采用了编年方式来写，下一个我要写的还是一位情妇，安提俄克的玛利亚。人们对这个女人的了解仅限于这个名字。长期以来，人们一直认为她是腓特烈在第六次十字军远征中近东时，认识的某个安提俄克实力人物的女儿。但是我发现，不久后腓特烈就重用了这个女人所生之子。可如果按照上述说法，此时这个儿子的年龄过小。似乎还有一位研究家对此持有疑问。他调查的结果产生了另一种说法，认为腓特烈与这个女人认识于十字军出征以前，大约是他1220年在罗马加冕典礼后回到意大利南部差不多3年之后。玛利亚的娘家说是在安提俄克，其实是一个与叙利亚的安提俄克有关系的西西里诸侯。这个说法现已被认为最有说服力。中世纪后期，欧洲与东方的交流已经相当密切，这也是十字军运动的成果之一。

可见，以安提俄克的玛利亚为名留于史册的这个女人，不知道在意大利的什么地方被腓特烈看上，第二年就生下了一个儿子。28岁的父亲给这个儿子起了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名字，德语读作腓特烈。由于他始终活跃在意大利，这个名字便按意大利语读为费德里科。为了区别于父亲，他以“安提俄克的费德里科”记载于史册。人们知道这个儿子的去世年份，但他母亲的卒年却无人知晓。

一年之后，腓特烈于1225年第二次结婚，对象14岁，却已是东方十字军国家耶路撒冷王国的女王，名叫约兰达。腓特烈一次接着一次地拖延十字军远征，罗马教皇为了让他出发去远征，导演了这场婚姻。不过，结婚也好，其他别的也好，只要对自己有利，腓特烈都会接受。腓特烈在意大利南部海港布林迪西迎来在此登陆的约兰达，他们在布林迪西的主教堂举行了华丽的婚礼。当时有人用漫画描绘了这场婚礼，画中把教皇画在了新郎与新娘中间。其实，教皇洪诺留并没有参加这场婚礼。把教皇画进画中表明，民众已经通过漫画风格的绘画——这个唯一的途径——了解到了这场婚姻为罗马教皇一手策划。

约兰达是位少女，但作为女人她似乎没能满足腓特烈。但正式婚姻对处在腓特烈这种地位的人来说具有制造储备继承人的意义。腓特烈似乎尽到了这个义务。第二天，他就与随约兰达嫁过来的一位女官阿内丝发生了猛烈的接触。约兰达自己给父亲写信悲叹此事，这事才为外人所知。但即使没有那封信，这个插曲迟早也会被人知晓。阿内丝一年后生下了名叫比安科费奥莱（“白花”之意）的女孩儿。

正妻约兰达两年后生下了一个男孩儿，取名康拉德。这个名字和腓特烈、亨利一样，是霍亨斯陶芬家族男性的传统名字。但他的母亲于分娩后10天去世。在那个时代，不论阶层高低，女人生孩子是要豁出性命的。约兰达死后，33岁的腓特烈又成了“单身”。

然而，正妻约兰达还活着的时候，腓特烈就于1226年又有了命中注定的艳遇。

那年春天腓特烈视察了位于意大利北部最西边以都灵为中心的皮埃蒙特地区。陪同他视察的是当地实力领主、皇帝派的重要人物兰齐亚侯爵。视察途中为了吃午饭，他们顺道去了侯爵家族一个分支居住的城堡。主人的两个女儿出来施礼，31岁的腓特烈对妹妹比安卡·兰齐亚一见钟情，她当时16岁。

在有效利用时间方面，腓特烈是任何人都无法企及的。他不喜欢浪费时间，在追求女人方面也是一样。腓特烈会集中接触要追求的对象。但不知什么缘故，一向速战速决的腓特烈对比安卡没有这样做。这对人一直到认识后4年才有了孩子。这4年中间，腓特烈为解决所面临的种种问题忙得席不暇暖，之后接着又是耗时一年的十字军远征。

腓特烈大概在远征回国后立即把比安卡召到了身边，第二年他们生下了女儿，取名为康斯坦丝。又过了两年，期盼中的男孩诞生了，取名曼弗雷迪。比安卡娘家家族的很多男人叫这个名字，德语发音为曼弗雷德。一年后他们又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维奥兰特。同腓特烈育有三个孩子的女人仅有比安卡一人，正妻中没有一人生过三个子女。

那个时代女性的装束

有两位同时代的编年史作家写道，这位比安卡是皇帝腓特烈真心喜欢的唯一女人。从认识到去世的20年间，这个女人只为腓特烈一人而活。

然而，在这20年间，腓特烈在耶路撒冷女王约兰达死后，不但又与英国的公主结婚，而且还接连不断地有了5位情妇，其中一位还是比安卡的侍女。我们只能说腓特烈实在令人惊讶。

40岁那年，腓特烈第三次结婚，对象是英国国王亨利三世的亲妹妹，21岁的伊莎贝拉。这当然是场政治婚姻，腓特烈的目的在于联英而牵制法兰西，并巩固与原本就崇拜他的亨利之间的关系。

不过，这位英国妻子不仅举止优雅，还是一位聪明伶俐的女人。在6年的婚姻生活中，他们生育了一女一男两个孩子。这是腓特烈非常愉快的6年。即使如此，他在从事军务和政务的时候从来不带女人同行。我追踪了一下他的行踪，他曾经去拉文纳探望过生了孩子的妻子，但几个小时后便离开了拉文纳。即使是以正妻的身份，想在腓特烈那里得到一点特殊待遇也属徒劳。

1241年冬，这位英国公主在福贾的王宫去世，享年27岁，她是被第三次怀孕折腾死的。由于教皇格列高利之死而不得不退兵的腓特烈，至少在妻子弥留之际守在了她的身旁。

多年以来一直隐忍着这一切的比安卡，在此5年之后终于迎来了人生的变化，虽然这变化只是那么一丁点儿。1246年，第三任正妻死后5年，51岁的腓特烈与比安卡结婚。这是腓特烈的第四次婚姻，但却是36岁比安卡的第一次婚姻。

仪式由婚礼上不可或缺的巴勒莫大主教贝拉尔德主持。他们的儿子和女儿也出席了婚礼。对他们的母亲而言，这可是心情畅爽的仪式。除了两年前已经嫁给希腊尼西亚帝国皇帝的长女外，14岁的曼弗雷迪和13岁的维奥兰特都出席了婚礼。

然而，罗马教廷却不认可这场婚姻。在罗马教皇看来，基督教徒的正当婚姻必须是发生肉体关系前在上帝面前起誓的婚姻。天主教会的观点是，即使娶了多年的情人她也不是正妻，情人时代所生的孩子不能是嫡子，而只能是庶子。

不过，神职人员的地位高了也会懂得妥协让步。他们也时常会认可国王离婚的事情。他们总是在得到对方相当程度的让步后，再假装不情愿地同意。不过，腓特烈却是一个绝对不让步的主儿，尤其是对罗马教皇。

比安卡心情畅爽地当上了正妻，却因为这样的情况而没有住进巴勒莫和福贾的王宫，而一直住在腓特烈以前赠送给她的位于焦亚德尔科莱的城堡里。两年后，她在这座美丽的城堡里迎来了死神的降临。

再加一句后话。比安卡死后两年，死神也降临到了腓特烈身上。皇帝的遗体由送葬的队伍运送到葬礼举行地和陵墓所在地的巴勒莫。通常可以从布林迪西上船前往巴勒莫，但这支送葬队伍绕道进入意大利南方内陆住了一宿，然后到塔兰托港，再从那里乘船去巴勒莫。儿子曼弗雷迪安排了送葬的一应事务，他是父亲去世时在场的唯一儿子。腓特烈的遗体在焦亚德尔科莱的城堡里与长眠在那里的比安卡共度了一宿。这也许是18岁的儿子曼弗雷迪对父母温馨时光怀念的表露。

我本想在这里打住关于女人的话题，但腓特烈这个人让人头疼，我很无奈。他在知道自己对比安卡·兰齐亚之爱是命中注定之后，又找了4位情人，其中3人甚至没有留下姓名，因为她们生的都是女儿。即使是女儿，父亲腓特烈也一定会相认，并会一直关心到她们长大成人后嫁给谁。在中世纪，人们对没有生男孩的女人是很冷淡的。

在腓特烈的情妇中还有一人值得介绍。这个女人只留下了曼娜这个名字，但对腓特烈来说，她一直都是不可替代的人。她是巴勒莫大主教贝拉尔德的侄女。一想到腓特烈对自己深信不疑之人的侄女都会下手，我就会感到震惊。但贝拉尔德自己恐怕也想让自己的侄女成为腓特烈的情人。虽说情人与政治无关，但腓特烈也实在是个令人头痛的人。

这个女人生了个儿子，取名叫里卡多。他是腓特烈的庶出之一，长大成人后被父亲委以要职，受到重用。

腓特烈的11位女人为他生了7个儿子和8个女儿。这11个女人中没有一个惹过什么事。在腓特烈的正妻和情人中，没有一个人做过向罗马教皇告状、通敌、说动儿子造反这类祸事。腓特烈到处有女人，却从来没有一次为女人问题而头痛。

腓特烈这个人终其一生，从来没有对他的女人隐瞒过什么，对正妻自是当然，对情人也是这样。他有情妇的事情甚至连公开的秘密都不算。这些女人的存在人尽皆知。罗马教皇，其他国家的国王，意大利和德意志的实力诸侯，他们全都知道皇帝的这些女人。众所周知的事实不会被作为问题提出，因而成不了丑闻。

而且，他绝对不让妻妾同住。他也从来不会把以前的情妇下嫁给某个家臣，即把自己不要的女人甩给家臣。

对腓特烈来说，她们中间没有一个人是“过去的情人”，她们全都是“现在的情人”。对其中很多女人而言，腓特烈的临幸大概也会越来越少。但是对他来说她们始终是情人，他从来没有做过让她们感到不自由的事情。虽然这里我只能说他把她们照顾得很好，但我觉得实际上他可能也很累。此外，我认为值得特书一笔的是，尽管这些女人做了皇帝的情人，但她们的娘家却从来没有仅仅因此而获利。得不到好处，也就没有理由特意把女儿交给皇帝了。

还有一点我也认为是最重要的。腓特烈不仅把自己的情人照顾到最后（这一点容我后述），他对情人所生孩子也照顾到底。对女人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别的，就是自己的孩子。哪有女人会不择手段地让为自己的孩子操心未来一切的男人生厌呢？

最成功的操纵女人的方法只有一条，这就是不隐瞒、不抛弃，做不到的可以不做，但能做到的不管什么都尽力去做。这是极为普通的公平做法。有人把这叫做“诚实”。如果得到了别人的“诚实”对待，人们还能怨得起来、怒得起来吗？

古罗马人尤里乌斯·恺撒也是拥有这种稀罕才能的主儿。他到处找情妇，却没有一个情妇怨恨他。恺撒对女人总会以诚相待，这与他对男人的态度不一样。女人没有平庸男人所想的那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