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作为皇帝 南国普利亚

根据逐一跟踪研究这一时期腓特烈活动的研究家的说法,腓特烈是1221年2月15日第一次踏上普利亚的土地的。如果是这样,腓特烈先是在卡普亚完成法治国家的“骨架”,然后移师那不勒斯,完成在那里创建大学的构想后去了萨莱诺,在那里推敲好加强医学校的想法,最后去了普利亚。在德意志时,腓特烈被德意志人称作“普利亚少年”,可他以前却从未到过普利亚。他自幼在西西里长大,后来去了德意志。

对于那个时代的欧洲人来说,普利亚意味着整个意大利南方,而不像现在只是意大利南部的一个地区。意大利南方,尤其是从长靴的小腿肚到脚跟的普利亚地区,是当时连北欧人都很熟知的地方。

对他们来说,去圣地巴勒斯坦的朝圣者也好,决定去巴勒斯坦与异教徒打仗的骑士也好,都要翻越阿尔卑斯山进入意大利,来到普利亚南端的布林迪西,再从那里乘船。这已经成了惯例。自古罗马时代以来,布林迪西就是去东方的海路出发港和到达港,具有悠久的历史。今天,走在高大繁茂的橄榄树林中,人们还能从这里老人的口中听说,他们是听着走过树下的十字军骑士的故事长大的。

可见普利亚在中世纪的知名度比现在还高。腓特烈初来普利亚,在3个月的巡察中迷上了这里。

原因不难想象,只要比较一下德意志和意大利,人们很容易就会明白大半。

腓特烈在德意志待了8年之后,第一次亲眼看到意大利南方。那个时代的德意志,即便是南部,也可说是森林和湖泊之乡,阳光柔弱之地。而普利亚正相反,是一个平原辽阔、丘陵低缓、阳光炽烈的国度。

不过,如果认为区别仅在于此,那你就与热烈憧憬南国,一到休假就扎堆南下的当今德国游客没有什么两样了。难道腓特烈不该与这些人有点儿不同吗?

普利亚有森林有湖泊,但都不大不深,不会阻碍视线。这里甚至有丘陵,但却不高,低低地起伏在平原之上,丘陵之间是广阔的麦田。

在阳光炽烈的整个意大利南方,唯独普利亚幅员辽阔,可以说视野几无遮挡。

腓特烈旅行在普利亚,看着奉他之命建起来的城堡,眉笑颜开。只要远远一望,人们就能一眼认出那些他下令建设和加固的城寨。这些城寨只能沿着绕城而建的路才能靠近。人们从四面八方望城寨而来。他们渐渐靠近城寨时一定会想,腓特烈这个人最讨厌的是视野受到遮挡。而当人们进入城寨眺望周边时,他们便坚信了这一点。

腓特烈一生热衷于鹰猎,他甚至写过这方面的书。

读了这本书,人们会对他有更多的了解。但既然这是一本如何使用鹰隼狩猎的工具书,里面写的自然是如何才能成为鹰猎达人的事。

不过,读着读着你就会明白,要到达用鹰隼狩猎的超一流猎人的境界,仅仅是一个优秀的驯鹰师是不够的。

优秀的驯鹰师会欣赏自己所放鹰隼优美的飞行姿态。但这还不够,重要的是自己也能骑在鹰背上高高地翱翔在天际。做到了这一点,才算达到了超一流猎人的境界。

人变成了鹰俯瞰下界时,他会喜欢什么呢?他喜欢的难道不是在视野毫无遮挡的广阔世界里乘风振翅、悠然飞翔吗?

腓特烈当然会被普利亚迷倒。他从母系的诺曼王朝继承了“西西里王国”。正如其名称所示,这是一个以西西里岛为主体的王国,首都在巴勒莫。被叫作普利亚的意大利南方虽然不是“西西里王国”的附属,但是相对于城市而言也像乡下一般。

腓特烈改变了这种状况。西西里的重要性并未下降,“西西里王国”的首都和以前一样仍是巴勒莫。王国的宗教界首领仍旧还是巴勒莫大主教贝拉尔德。可以说腓特烈所做的就是,通过创立那不勒斯大学、强化萨莱诺医学校、完善布林迪西等普利亚地区的海港城市,在福贾营造王宫等措施,来提高意大利南方在“西西里王国”中的地位。

直到800年后的今天,普利亚人仍在酿造一种叫作“普利亚少年”(Puer Apriae)的葡萄酒,因为腓特烈热爱普利亚,并让北欧人了解了这里的美好。至今,居住在西西里的有教养人士们口中还对腓特烈流露出几分不满,因为这位皇帝把大学放到了那不勒斯,而未放在巴勒莫,这是意大利南方的第一所高等教育机构。民心超出了历史学家的研究范围,它会一直延续而不被忘怀。

1223年,王宫在福贾建成。1224年,那不勒斯大学开学。腓特烈那时分别是28岁和29岁。

诸事千头万绪,自然要马不停蹄地巡视各地。可就在这个时期,腓特烈失去了皇后康斯坦丝。皇后因疟疾于1222年6月23日去世。此时腓特烈正在普利亚,没能见到妻子最后一面。

接到急使送来的噩耗,27岁的丈夫立即中断巡视,赶回巴勒莫给妻子举办葬礼。他让人准备了石棺。这石棺怎么看都像是古罗马时代埋葬战士用的,外侧的浮雕与收殓女性基督教徒的用途很不相配。但石棺大理石的品质则属最上乘。

按照腓特烈的指示,遗体身着锦缎衣装安放在石棺内,衣装的颜色是象征皇族身份的大红色。遗体头戴镶满宝石的皇后冠。她所有的珠宝首饰尽数放进石棺陪葬。这是腓特烈为了让妻子死后能作为皇后上路所做的精心安排。

享年39岁的康斯坦丝是腓特烈的第一任妻子,应该也是他最好的伴侣。她性情稳重温和,从不忤逆桀骜不驯的丈夫,经常包容小她10岁的丈夫的想法。让她去德意志她就去了;告诉她加冕典礼须夫妻同行她便去了罗马;要她把年幼的独子留在德意志继承皇位,她也没有反对。更有甚者,丈夫在德意志期间找了情人,还生下了比儿子小5岁的男孩,她得知后也没有像其他王妃那样向罗马教皇写信哭诉告状。

贝拉尔德大主教在庄严的气氛中主持了葬礼,腓特烈站在第一排护灵,直到葬礼结束。遵腓特烈之命,安放遗体的大理石棺上镌刻着这样一句话:

——皇后暨西西里王国王妃康斯坦丝长眠于此。你的腓特烈谨记——

在此之前,巴勒莫主教堂已经安葬了诺曼王朝鼎盛时期的国王罗杰二世、他的女儿即腓特烈的母亲康斯坦丝,及其丈夫即腓特烈的父亲亨利六世等三人。腓特烈的妻子康斯坦丝成为下葬于此的第四人。今后,腓特烈也将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顺便一提,腓特烈此后又结过三次婚。但在他的正妻中,只有首任妻子康斯坦丝一人在巴勒莫主教堂有自己的墓,因为她是接受罗马教皇加冕的皇帝腓特烈二世的唯一皇妃。

妻子下葬后腓特烈没有返回普利亚。他留在了西西里,原因是有个问题必须尽早解决。这就是“萨拉森问题”。这个问题最初是星星之火,但火势正在蔓延,若不果断处置,大火将会以燎原之势燃遍全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