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诉诸武力 3 “全世界都将屏息”1940.11.12—1941.6.22
对与日本和意大利签订的三国条约,希特勒只勉强予以支持。虽然如此,他仍接受了三国条约的创始人里宾特洛甫的建议,邀请苏联参加,将它变成四国条约。于是,苏联外交委员莫洛托夫便于1940年11月12日抵达柏林,举行关于联合的谈判。会谈是在旧总统府内里宾特洛甫的新办公室里举行的。希特勒没有出席。主人笑容满面,竭力让苏联代表团不必拘礼。施密特回忆说:“莫洛托夫很久才在他那聪明得像棋师一样的脸上泛起一丝微笑,作为报答。”里宾特洛甫高声保证,三国条约绝非针对苏联。莫洛托夫不动声色地听着。里宾特洛甫说,事实上,日本已转身面向南方,为了巩固其在东南亚得到的领土,日本需忙上几个世纪。“为了取得生存空间,德国也将向南面扩展,就是说,向中非洲和德国旧日的殖民地扩展。”他满有信心地说,现在大家都在南进——他好像是在赶时髦。他建议苏联也向南进,还指名道姓地提出了波斯湾和其他德国不感兴趣的地区。显然,这是指印度。但是,莫洛托夫一声不吭,只透过他那副老式的夹鼻眼镜,朝他看了一眼。
里宾特洛甫心绪慌乱,建议苏联加入三国同盟条约。但是,莫洛托夫——他头脑清楚,逻辑性强,施密特不禁想起了他的数学老师——却把子弹省下来对付希特勒。当天下午,莫洛托夫又在不动声色地倾听元首的陈词。希特勒说完后,他客气地抱怨说,元首的说法太一般化了,一点也不具体。他所需要的是细节。紧接着,他便提出了一系列令人难堪的问题:“1939年的苏德协定是否仍适用于芬兰?欧洲和亚洲的秩序是什么样子?苏联在其中有什么作用可起?保加利亚、罗马尼亚和土耳其的地位又如何?在保护苏联在巴尔干半岛和黑海的利益方面,现在的情况如何?”
在此之前,没有一个外国人敢斗胆把话说得如此明白。这使施密特不由得想到,希特勒是否会像在两年前当霍拉斯·威尔逊将张伯伦的信件递交给他时那样,愤愤不平地夺门而去。但他未这样做,只乖乖地做出答复。他说,三国条约只会调整欧洲的情况,如没有俄国的合作,任何问题都不能获得解决——不仅在欧洲如此,在远东也如此。
莫洛托夫表示怀疑。“如果你们待俄国为平等的伙伴,而不是当作笨蛋对待,”他说,“我们在原则上可以加入三国条约。但是,首先要弄清楚的是这个条约的目的和目标。你们必须把大亚细亚地区的疆界划在哪里准确无误地告诉我。”这样一问,显然,希特勒便只有招架之功。于是,他便突然宣布,讨论暂时中止,“否则,我们会被空袭警报所困。”
希特勒原不喜欢与外国人在一起进餐,但仍邀请俄国人于13日中午与他一起共进午餐。然而,他让步做出的殷勤却改变不了他的客人的顽固。第二次会谈时,莫洛托夫继续咄咄逼人,提出了芬兰问题。希特勒原来暗中算计,若与苏联发生战争,他将把芬兰变成军事盟友。一提到芬兰,元首便从殷勤的午宴主人变成了暴躁的诉讼当事人。“在那里,我们没有政治利益。”他抗议道。
莫洛托夫不太相信。“如果苏德两国维持良好的关系,”他故作镇静地说,“芬兰问题便可不用通过战争解决。但是,在芬兰不得有德国军队,也不得有反对苏维埃政府的游行示威。”希特勒耐住性子,用平静而有力的语调回答说,在芬兰的德军,不外乎是开往挪威的过境的部队罢了。
莫洛托夫的疑心依然未除,希特勒怏怏不乐,把话说了又说。“为了取得他们的镍和木材,我们必须与芬兰和平。”但他的下一句话——可能是说得太不策略——却暴露了他的最终目标,“在波罗的海发生的任何冲突,都将使苏德关系紧张——后果不堪设想。”如果说莫洛托夫未看出这是一个威胁,那就是他将这点忽视了,这是一个严重的外交错误。“这不是波罗的海问题,而是芬兰问题。”他严肃地回答。
“不与芬兰打仗!”希特勒顽强地说。
“那么,你们便违背了我们去年的协议。”莫洛托夫同样顽强地说。
这次较量,虽不及英国人的辩论有声有色,却要冷酷得多。里宾特洛甫立刻发觉他所主张的德苏缓和的政策已处在十万火急之中。他以妥协的语调插话。希特勒会意,以里宾特洛甫的南进计划为题,向莫洛托夫进行旁敲侧击。“在英格兰被征服后,”他说,“面积达4000万平方公里的大英帝国便会分崩离析,变成一个世界范围内的、破产的庄园。”希特勒活像一个新房地产业的推销员,描绘出一幅引人入胜的图景。“在这个破产的庄园内,俄国将得到终年不冻的、真正的公海。时至今日,人口只有4500万的英国,却统治了拥有6亿人口的大英帝国。我很快要把这个小小的民族砸得粉碎。”他说,德国不想转移目标,不想把目标从反对欧洲的心脏——英伦三岛——转移开去。他反对任何波罗的海战争的原因就在于此。
然而,希特勒的这次离题,并未能抚慰莫洛托夫。他仍然在抱怨。“你向罗马尼亚做过保证,令我们很不高兴。”他唐突地说,这里指的,是德国向罗马尼亚的新边境做的保证,保证它不受外国侵略,“这保证也适用于反对我们?”
在外交上,把对手逼得走投无路是个大错。“谁进攻罗马尼亚,它就适用于谁。”希特勒直率地说。片刻后,他宣布休会,用的是昨天用过的借口——英机可能前来空袭。
希特勒未出席当晚在俄国大使馆举行的宴会。正当莫洛托夫在为友谊而祝酒时,英机前来空袭,宴会于是中断。里宾特洛甫陪着莫洛托夫前往威廉大街,进了他自己的防空洞。
之后,他便借此机会,将他孜孜以求的四国条约草案交给莫洛托夫过目。这份条约要求德国、苏联、日本和意大利尊重各自的自然形成的势力范围,“友好地”解决任何争端。它将苏联的“领土愿望”定在“朝印度洋方向”延伸的南方。
莫洛托夫并未动心。他说,俄国更感兴趣的是欧洲和达达尼尔海峡,而不是印度洋。“因此,”他说,“纸上的协议并不能令苏联满意。”他坚持要求得到能确保苏联安全的有效保证。接着,便列举了一长串其他要求:让瑞典中立;掌握波罗的海,以及罗马尼亚、匈牙利、保加利亚、南斯拉夫和希腊的命运。
据当晚会谈的记录,里宾特洛甫当时吃了一惊,不断重复说:“关键问题是,苏联是否愿意并准备与我们合作,消灭大英帝国。”莫洛托夫讥讽地回答说,假若德国发动的是一场反对英国的殊死之战,如同希特勒当天下午说过的那样,那么,德国是“为死而战”,英国是“为生而战”。里宾特洛甫坚持说,英国业已战败而自己并不觉察。莫洛托夫回答说:“情况若真如此,我们为何还要蹲防空洞?扔在附近、到处在爆炸的炸弹究竟是谁的?”
辩论,莫洛托夫是赢了;官司,他却输了。当希特勒读到防空洞辩论的书面汇报时,立即恼羞成怒。他坚信,对四国条约苏联并无诚意。于是,他便放弃了与苏联和平相处的微弱希望,决心去做自1928年以来便发誓要做的事情。他终于下定了进攻苏联的决心。此后不久,他私下对鲍曼说,莫洛托夫的来访使他相信,“斯大林迟早会抛弃我们,投靠敌人”。在芬兰、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和土耳其等问题上,他不会在苏联的讹诈面前屈服。“作为欧洲的守卫者和保护者的第三帝国,决不会让这些友邦白白牺牲在共产主义的祭坛上。这种行径是无耻的;若这样做,我们必将遭到惩罚。无论在道义上还是在战略上,这都是一着臭棋。不管做了什么,与俄国交战势在必行。拖延开战的时间,便意味着在不利得多的条件下作战。因此,我决定,莫洛托夫一走,我便开始向俄国算账——只要天气许可。”“值得庆幸的是,在对芬兰一战中,红军表现极差。”他还把自己看作是掌握命运的人,比任何人都优越,其天才和意志足以征服任何敌人。由于被政治上和军事上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他对一名纳粹指挥官说,他是唯一进入了“超人状态”的人。他的本性“更像是神,不是人”。所以,作为超人的新种族的为首者,他“不受人类的道义传统的任何约束”,完全“超出法律”。
然而,希特勒却未泄露其决定,其三军将领依然认为首要的目标是英国。在莫洛托夫抵达柏林的当天,他曾发布一道命令,在无须跨过英吉利海峡的条件下,迫使英国投降。这项计划规定,德国将采取一系列联合行动,完成意大利在埃及和希腊的未竟之业。这些打击,加上夺取直布罗陀、加那利群岛、亚速尔群岛、马德拉群岛以及摩洛哥的一部分,势必将英国与其海外的帝国切断,迫使它投降。
这项计划虽然巧妙,但却靠不住。这是因为,联合行动的参加者,一个持有怀疑,一个是不牢靠的盟国,另一个是中立国。这是个极其复杂的战役,其中的困难只有元首本人才最清楚。虽然新近受挫,元首仍有信心让贝当、墨索里尼和佛朗哥就范。他首先向佛朗哥开刀。11月18日,他对佛朗哥的特使塞拉诺·苏涅尔说:“我决定进攻直布罗陀,只待开始的信号。必须有个开端。”
但是,佛朗哥的妹夫却一如既往,无法制服。他再次说西班牙极需粮食,重又提出了先前的领土要求。希特勒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后者。他指出,若加入胜利的一方,西班牙得到的待遇将是多么的优厚。塞拉诺·苏涅尔说,如同拿破仑目瞪口呆地发现的那样,西班牙时刻准备抗击对它的领土发动的任何侵略。接着,他又最后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半是威胁,半是同意:西班牙需要利用余下的中立的日子向西方购买小麦。这是个令人难受的做法,既使希特勒恼怒,也使他悔恨。后来,他对亲信们说,塞拉诺·苏涅尔是“万恶的魔鬼……是现代西班牙的掘墓人!”
希特勒在坚信佛朗哥终将参战后,便于12月上旬就夺取直布罗陀的问题,做了最后一次部署。他告诉各位将领,关于“菲力克斯战役”,毫无疑问,在不久的将来他便能逼得佛朗哥就范。他的人选卡纳里斯海军上将却是灾难性的——自1938年以来,他一直在反对希特勒。在正式场合,他把元首的论点一五一十地告诉西班牙人,私下里却劝佛朗哥不要参战,因为这场战争轴心国是输定了的。(战后,德·瓦尔德格勒西阿斯侯爵当着佛朗哥的面问维贡将军——卡纳里斯的密友说,卡纳里斯海军上将反对西班牙的利益,这是否属实?佛朗哥从座椅上跳起来。“不,不,”他解释说,“卡纳里斯是西班牙的好朋友!”“也许,”侯爵评论说,“比起他的祖国,他更亲近西班牙。”侯爵回忆说,听到这点,“佛朗哥非常激动。这证实了我的印象:真是这样。”)
卡纳里斯回禀说,只有“当英国接近崩溃时”佛朗哥才愿参战。听到这点,希特勒失去了耐心。12月10日,他命令各军将领放弃“菲力克斯”。但是,几星期后,他又一次向佛朗哥呼吁。在一封调子哀伤的长信中,他向佛朗哥保证,如果他尽快进攻直布罗陀,他便立刻向西班牙运送粮食。他保证永远不抛弃佛朗哥——接着又最后做了一次请求:“本人坚信,将军,最难平息的历史力量已将我们三人,您、我和意大利总理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了。因此,在这场历史性的斗争中,我们理应服从最高的圣诫;应该明白,在目前的严重时刻,只有坚强的决心而不是小心谨慎,才能救国家民族于水火。”
佛朗哥再次表示同意希特勒说的话,实际上却按兵不动。靠了他的意志的力量,他挫败了“菲力克斯”,为英国拯救了直布罗陀,把阿道夫·希特勒限制在欧洲大陆,保持地中海向西方敞开。地中海若遭关闭,那么,整个北非和中东都很可能落入第三帝国之手。物产富饶的整个阿拉伯世界都可能加入轴心国——出于他们对犹太人的仇恨。佛朗哥之所以决定反对希特勒,究其原因,除西班牙绝望的经济形势和与最终的失败者结盟的恐惧外,还有另一层原因:佛朗哥是半个犹太人。(英国驻西班牙大使萨姆埃尔·霍里爵士和外交界的其他人士都知道这点。但是,不久前曾抱怨佛朗哥、把他当作一名爱讨价还价的犹太人对待的希特勒,是否曾从自己的外交人员口中听说过这点,这还是非常值得怀疑的。德国的外交官员也向希特勒隐瞒了这个事实:莫洛托夫的妻子是个犹太人。)
斯大林几乎过了两星期才通知德国人,苏联愿意参加四国条约,但有几个条件——例如从芬兰撤军。这些要求并不过分,但令外交部奇怪的是,希特勒并不想讨价还价——甚至连一个答复也没给莫斯科。
他一心只想动武。当月晚些时候,希特勒的各战场指挥官进行了一系列模拟战争演习,包括对俄国的模拟进攻。12月5日,即模拟战争演习后一天,三个集团军的参谋总长会见了希特勒、勃劳希契和哈尔德。元首批准了哈尔德的进攻计划的要点,但反对模仿拿破仑,反对向莫斯科进军。他说,占领苏联的首都“并不十分重要”。勃劳希契抗议说,莫斯科是至为重要的,因为它不仅是苏联的交通中心,而且是军备中心。这引来一阵尖锐的反驳。“只有脑袋成了化石,满脑子是古旧思想的人,”希特勒说,“才认为值得去夺取苏联的首都。”他的兴趣在布尔什维主义的滋生地列宁格勒和斯大林格勒。这两个巢穴一旦被捣毁,布尔什维主义也就会死亡。他们进攻苏联的目标恰恰就在于此。
勃劳希契反驳说,这是政治家的目标。他的话惹来一顿训斥:政治和战争是互相依赖的。“能否在欧洲取得霸权,”希特勒说,“这要取决于对俄战争。”例如,打败苏联后,他便能迫使第二号敌人英国屈服。5天后,为了让自己人为即将到来的远征有所准备,希特勒在柏林发表演说,讲的是地球上财富的分布如何不平均。他说,每平方英里要居住360个日耳曼人,而其他国家却人口稀少,这是不公平的。“我们必须解决这些问题,”他说,“我们一定能解决它们。”
与此同时,戈培尔则让德国为未来的艰苦岁月做好准备。他对同事们说,圣诞的节日气氛只准延续两天,“即使到了那时,圣诞欢宴也应与目前发生的事件的气氛相符。到处挂圣诞树,一搞就是几星期,这种气氛与德国人民的战斗情绪是不合拍的。”必须提高德国人民的士气——在大都市外“不准在农村、小城镇和士兵们跟前演出脱衣舞”。喜剧也不准讽刺政治,或演出“淫秽、黄色的笑剧”。
修改后的进攻计划于12月7日呈给了希特勒。他把向莫斯科进军的时间改在波罗的海沿岸各国被消灭、列宁格勒被占领后,并把这次战役的代号“奥托”改为一更有意义的名字:“巴巴罗萨”(“红胡子”)。这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腓特烈一世的绰号——他曾于1190年率军东征,夺取“圣地”。他说:“驻扎在西部边境的大部分苏联红军将被消灭,方法是用机械化尖兵,像一把尖刀,深深地插进苏联腹地。”这样,那些仍有战斗力的红军,也无法撤回苏联的后方,“此次战役的最终目标是要在伏尔加—阿尔汉格尔一带竖起屏障,挡住俄国的亚洲部分。这样,如有必要,俄国赖以生存的最后地区乌拉尔便可用空军加以消灭。”
哈尔德怀疑,希特勒仅仅是在恐吓。他于是便问恩格尔:这是不是一份真正的计划?这个副官认为,希特勒本人也不知道。然而,骰子业已掷出,远征计划已付诸行动。对那些主张胜利后应有节制,要德国停止侵略,一心只想坐享征服果实的人,希特勒是没有耐心的。这些人宣称,欧洲的大部分已落入希特勒之手,假以时日,英国也只好承认他在欧洲的霸权。但是,阿道夫·希特勒是不会接受这种消极政策的。国家社会主义的目标是要消灭布尔什维主义。他怎么能放弃平生之志?
“我先前曾认为我们应不惜一切代价避免两线作战,”他后来对鲍曼说,“不过,请你放心,我长时间思考过拿破仑及其在俄国的经历。那么,你可能会问,为何要打一场反对俄国的战争,为什么又要在我选择的时间打?”若入侵英国,结束战争便会无望,冲突会没完没了地进行下去,美国人起的作用会越来越大。征服苏联的唯一的机会是采取主动。为何在1941年进攻?因为时间对苏联越来越有利,对德国越来越不利。只有在他占领了苏俄的领土后,时间才会有利于德国。
表面上,这两个不自然的盟国之间的关系还是良好的。在将“巴巴罗萨”计划付诸实施后的数天(于1941年1月10日付诸实施),希特勒批准公布了与苏联签订的两项协定:一是经济协定,规定双方互运商品;二是秘密议定书,德国宣布放弃先前提出的对立陶宛的一块土地拥有主权的要求,代价是750万美元的黄金。
然而,在友好的背后,两国贸易代表团之间的意见冲突却与日俱增。从苏联输往德国的原料,不但交货稳定,而且很准时,但德国交货却既不快又不准时。比如,每当机床准备出运至苏联时,空军或战争部的督察便大摇大摆地走来,先是交口称赞工艺何等精美,然后便以国防的名义将机床劫走。这种有组织的摊牌甚至涉及军舰。为了生产更多的潜艇,希特勒亲口下令停止制造一艘他曾答应给斯大林的巡洋舰。德国人确曾主动提出将该舰拖至列宁格勒并装上克虏伯制造的380毫米口径的大炮。但由于他们在价格问题上斗得很凶,这艘巡洋舰依然停在威廉港。
关于德国交货问题的争论,斯大林本人也卷了进去,但他总是遏制他的谈判人员。他决心与他的吵吵嚷嚷的盟友保持良好的关系,时间越长越好。在斯大林致力于取得和平的同时——至少保持到红军发展到具有作战力量——希特勒则继续要他的人民为战争和“新秩序”做好准备。1月30日,在体育馆一年一度的演讲中,他就是这样做的,虽然所用方法拐弯抹角。在戈培尔简短而带有煽动性的引荐讲话后,希特勒严肃地走上讲台,庄严地抬起右臂,在欢呼声中行了党礼。在沉默片刻后,他才开始演讲。“开始时,”哥伦比亚广播公司记者夏伊勒的继任人回忆说,“他的声音很低沉。”然后,突然强度大增,希特勒挥动双臂,大做手势。
他说:“我坚信,对欧洲的伟大的新秩序而言,1941年是关键的一年!”他说这话时,想来他脑中装的是“巴巴罗萨”和之后的民族清洗。但是,他攻击的敌人却是“冥府民主国家”的头子英国。他攻击说,“冥府民主国家”受国际犹太集团控制,得到叛逆亡命之徒的支持。这番话一方面掩盖了他对苏联的进攻,另一方面又使德国人为最后向犹太人发动突袭做好思想准备。4天后,当他听到哈尔德报告说,德军力量已与俄国旗鼓相当,但在素质上远为优良时,希特勒喊了起来,“‘巴巴罗萨’一开始,全球都将屏息,不敢作声!”事实上,他的征服目标远远超出了欧洲大陆。2月17日,他下令为向大英帝国的心脏印度进军做好准备。在进攻印度的同时,他将发动钳形攻势,夺取近东:左方,从俄国起,穿过伊朗;右方,从北非向苏伊士运河逼近。这项庞大计划的主要目标虽然是要迫使英国站到德国一边,但它也表明了希特勒的野心究竟大到何等程度。俄国已被视为得手;他的永无宁静之日的思想,业已在寻找可供征服的新世界,可令屈服的新敌人,特别是美国的罗斯福。
作为一个梦想家,希特勒又常常讲究实际。在他计划征服大片土地后不久,他便开始致力于较小规模的征服。意大利军队在阿尔巴尼亚和希腊的失败,用他自己的话说,间接地“打击了我们是不可战胜的这个信念。无论是敌人还是朋友,都同样怀有这种信念”。因此,必须在占领希腊并在这一地区重建秩序后,才能安全地发动“巴巴罗萨”战役。这却不是他的唯一的目标。希特勒也将意大利在巴尔干半岛的失败视为取得更多领土和经济资源的一个黄金机会。
占领希腊,这原就不是一件易事。由于受地理条件限制,它又变得更加复杂。在希特勒与其目标间,横卧着四个国家——匈牙利、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和南斯拉夫。前面两国,匈牙利和罗马尼亚,实际上已成为德国的卫星国,德国已占领它们达数月之久;第三个,即保加利亚,在相当大的压力下,于3月1日签署了三国条约。这样,德军进军希腊的道路虽已扫清,但是,无论在军事上还是在政治上,南斯拉夫仍令希特勒关切。南斯拉夫的领导人既不想让俄国人也不愿让德国人对巴尔干半岛进行干预。于是,在为诱使它加入轴心国而使出了遮遮掩掩的威胁和模糊的许诺等手段后,希特勒把南斯拉夫摄政王保罗请到贝格霍夫亲自向他施加影响。
希特勒向他保证,南斯拉夫的领土会保持完整。这一承诺虽然有诱惑力,但保罗说,要做出决定还是非常困难的。这里有三个个人的问题:他夫人有希腊血统,她对英国抱有同情,以及他本人对墨索里尼抱有敌意。摄政王走时并未留下肯定的回答。3天后——对希特勒而言,这是无休止的等待——他回复说,假若南斯拉夫无须提供军事援助或允许德军从其领土上通过,他便准备签署三国条约。这是不能令人满意的。但希特勒按捺住怒火回答说,这些条件他都接受。这次的妥协却出乎意料地遭到拒绝。南斯拉夫不愿做任何会将它卷入战争的事情,这场战争“可能与美国甚至苏联打”。
到3月中旬,南斯拉夫不愿屈服的态度已经明朗化。元首所受的压力也显而易见了。3月16日,元首在柏林战争博物馆“纪念日”上发表的讲话便表明了这点。“他脸色难看,面容憔悴,”路易·罗希纳回忆道,“他的皮肤灰白,双眼失去了通常具有的光芒。他身上打满了操劳和担惊受怕的烙印。但是最引人注目的还不在于此。令我吃惊的是,在宣读与这种场合相适应的讲稿时,他竟是如此一本正经,如此漠不关心,如此心不在焉。”他宣读这篇简单的讲稿时,好像很厌烦,根本不想去激发数以百万计的听广播的听众。
次日,南斯拉夫风云突变。加冕议会同意签署三国条约,惹起公众一片愤怒的抗议声。三名部长辞职以示抗议。接着,空军的高级军官领导了一次起义。3月27日拂晓,叛军推翻了政府。年轻的王位继承人彼得当上了国王。
当天上午,在柏林,希特勒正在自我庆贺南斯拉夫问题已圆满解决。他刚收到的一封电报说,对南斯拉夫接受新条约一事,当地居民“普遍印象深刻”,政府“已完全控制了局势”。11时55分,正当他准备与日本外相松冈举行一次重要会谈时,他又收到贝尔格莱德拍来的一封电报。当希特勒读到“前政府成员均已被捕”时,他还认为这是个笑话。接着,他便怒火满腔。眼看到手的胜利在最后一分钟被人抢了去,这是无法忍受的。这次,他真是发火了。他觉得,这是对他的“人身污辱”。他高声喊叫,令三军首脑立刻到总理府报到;给正在威廉大街与松冈外相会谈的里宾特洛甫发了个加急电报;然后便突然闯进会议室——约德尔和凯特尔每天在这里听取汇报。希特勒挥舞着电报喊道,他要消灭南斯拉夫,叫它永世不得翻身!
像一个刚被接受便被抛弃的情人一样,他越说越生气,越说越激动。他发誓,他将立刻从北面和东面同时进攻南斯拉夫。凯特尔抗议说,这个野心勃勃的计划是不可能实现的。由于部队已按计划好的最大铁路运输量开始行动,“巴巴罗萨”的限期不能再延期了。另外,保加利亚的李斯特的兵力太弱,对付不了南斯拉夫,而只有傻瓜才会指望从匈牙利得到援助。
“我把勃劳希契和哈尔德叫来的原因恰恰在于此。”希特勒说,解决的办法要他们来找,“我要一举横扫巴尔干半岛——是让人们好好认识认识我是谁的时候了!”
勃劳希契、哈尔德、戈林、里宾特洛甫以及他们各自的副官们,三三两两地前来参加会议。大家诚惶诚恐地听着。希特勒声音嘶哑,用复仇雪恨的语调宣布,他决心“在军事上把作为一个国家的南斯拉夫消灭”。里宾特洛甫反对,说应先给南斯拉夫发个最后通牒。希特勒冷冷地答道:“你就是这样看待时局的吗?南斯拉夫是善于颠倒黑白的。他们当然会说他们没有好战的企图,但一旦我们把军队开进希腊,他们就会背后插刀。”他喊道,进攻必须尽早开始!“对南斯拉夫进行无情打击,这在政治上是非常重要的。在军事上,则采取闪电战将它消灭。”这可把土耳其和希腊吓住了。戈林的主要任务是消灭南斯拉夫空军的地面设施。然后,才用“轮番进攻的办法”消灭首都。
希特勒迅速地将他仓促召来的匈牙利和保加利亚两位部长打发走了。他与匈牙利部长的会见只有15分钟。在会见中,他把对贝尔格莱德起义的评价用一句引语概括:“上帝欲消灭者,他们必先疯狂。”接着,他便做出一个承诺:“在这场危机中,匈牙利如能助一臂之力,它便可拿回垂涎已久的巴纳特地区。对匈牙利而言,这是唯一的机会。舍此,它多年也不会有此良机。相信我,我并不是在装模作样。我不言过其实。我为自己说的话负责。”
第二次的会见只有5分钟。希特勒对保加利亚部长说,南斯拉夫事件使他心头的一块大石放下了。“对那里的事情,我久久拿不定主意。这下可好了。”他说。接着,他便用马其顿作为诱饵,诱使保加利亚继续与轴心国合作。慷慨的赠予——别人的财产——的话音未落,希特勒便怒火满胸。“暴风雨,”他喊道,“将降临南斯拉夫,来势的迅猛将使这些先生目瞪口呆!”
由于进攻的命令业已发布,加上两个犹豫不决的盟友又被买通,希特勒便于当天下午会见了日本的使者。希特勒希望能使美国不参战。他建议,日本最好夺取新加坡,并速战速决。因为此机若失,则时不再来。他补充说,由于德军力量强大,日本用不着害怕俄国会在满洲发动进攻,与日本抗衡。
日本外相,俄勒冈大学的毕业生松冈,故意慢吞吞地用英语做了回答。他说,他坚信,德国的建议是正确的,“但在目前,我不能代表日本做肯定的回答。”希特勒很是失望。松冈看出了这点,连忙说,他自己是支持这一行动的。说真的,松冈是急于采取这个行动的——为了证实他对于新加坡问题所做的保证不会过于仓促鲁莽,他早已派出纳吉对新加坡进行侦察。这样一来,每当希特勒提到英国的这一堡垒时,他都不得不支支吾吾。在接受了一幅富士山的画卷后,戈林开玩笑地保证,“如果日本拿下了新加坡”,他就要去看看富士山的真面目。日本的特使松冈朝性情暴躁的纳吉上校点点头说:“你得问他。”
松冈喋喋不休地说,他希望在最近的将来能与斯大林签订一项条约。里宾特洛甫说:“此时此刻你怎么能与苏联签订这种条约?你要记住,苏联是不会白给人家东西的。”这话使松冈好生奇怪,因为要搞四大国条约的想法是里宾特洛甫对他说的。纳吉认为这是个警告,但松冈仍兴致勃勃,即使奥深玛大使私下告诉他,苏德两国有可能很快交战时,他仍兴致盎然。
与松冈会见后,希特勒一天的日程仍未结束。他签发了第25号命令,号召同时进攻南斯拉夫和希腊。当天午夜,他把南斯拉夫一事告诉了墨索里尼。“说真的,我现在并不认为这一局势是灾难性的,”他写道,“但是,局势仍然很困难。就我们而论,我们必不可犯错误,以免最终危及整个局势。”所以,他便采取了一切必要的措施,采用必要的军事手段,对付正在发展的危机。“总理,我现在紧急地请求你,在今后数天内切不可在阿尔巴尼亚进一步采取军事行动。”在客气地提醒对方切不可再进行无望的冒险从而危害局势后,他要求“绝对保密”,并在这四字下画了一道,以加重其重要性。
这封既客气又拘泥形式的信强调了两人之间的新的关系。在希腊和非洲的冒险遭到失败后,墨索里尼已不再是“老大”了。在元首眼中,他身上已打上了不可原谅的、失败的记号。希特勒所受的委屈是可怕的——虽然仍可争议:希腊战役的破产,不但推动了英国在利比亚成功地发动反攻并使佛朗哥不敢支持直布罗陀战役,而且迫使德国在最不适宜的时刻去对付反叛的南斯拉夫。“巴巴罗萨”不得不向后推迟最少一月。
希特勒虽然将“巴巴罗萨”计划推迟的责任推给南斯拉夫战役,但是,陆军装备的大大不足——他的责任——却是更加主要的原因。无论如何,希特勒并未把计划的推迟视为灾难,尽管他有这个恐惧:“我生怕俄国人会采取主动,发动进攻。”但是,当他把主要将领召至总理府并向他们宣布进攻的确切日期以及——这是更加重要的——就“两种相反的意识形态之间的斗争”向他们训话时,他似乎并不担心。3月30日上午11时,执行“巴巴罗萨”计划的几个高级将领,连同他们的参谋人员,都集中在内阁的小屋里——那里已放好一个讲台。与会的200余人,按军阶和职务的高低,坐成几个长列。希特勒是从后面进来的。一阵椅子的挪动声后,与会者肃然起立,待希特勒走上讲台后,众人方才坐下。他表情很严肃,谈到了军事和政治形势。在4年内,美国不可能达到生产和军事力量的高峰。因此,现在是在欧洲进行大扫除的大好时机。他说,与俄国的战争是不可避免的,坐着等待是灾难性的。进攻将于6月22日开始。
他说,延迟是不可能的。原因是,没有一个继承人能有足够的权威去承担发动这一战争的责任。他,只有他,才能在欧洲屈服之前阻止布尔什维克这架压路机的滚滚向前。他号召众人起来将布尔什维克的国家一举毁灭,并消灭红军。他还保证说,他们将很快取得胜利,辉煌的胜利。唯一的问题是如何处置被征服了的俄国人,如何对待战俘和非战斗人员。
军方的首领们僵硬地坐着,一动不动,脑子里在想着自己会不会被派去执行这项计划。这些人都是职业军人,对希特勒在征服波兰后对波兰犹太人、知识分子、牧师和贵族所采取的残酷措施十分反感。他们的恐惧又因希特勒的又一个大声恐吓而加深了:“对俄战争,绝不能讲什么义气!这场战争是意识形态和种族差别的战争,必须用空前的决心去打。要毫不留情,坚决不发慈悲!”会场上未出现反对意见,就跟入侵波兰时一样,连无意的反对意见也未听到一声。
那天上午,希特勒要求他的军事将领,将战士的荣誉拿出来妥协,使他们蒙受了最后一次的屈辱的考验。与许多一如希特勒既憎又怕犹太人和斯拉夫人的人一样,他们也不大愿意加入他的“十字军”。今天,他们认为只为补偿在战争中得到在凡尔赛失去的俄国领土的生存空间业已退居幕后,希特勒的真正的入侵理由已昭然若揭:消灭布尔什维主义——就是说,消灭犹太人。
与此同时,对南斯拉夫和希腊的入侵准备已告完成。在贝尔格莱德街头,每天都发生示威游行。其中,有些是当地的共产党为执行苏维埃的巴尔干政策而煽动的。事实上,俄国是急于要支持南斯拉夫去反对德国的入侵的,因为它于4月5日与南斯拉夫的新政府签订了一项条约。但这并未令希特勒泄气。次日拂晓,德军以压倒优势的兵力跨过了南斯拉夫的边界。德机开始有计划地轰炸贝尔格莱德——很有意思,希特勒为这次行动取的代号暗语是“惩罚”。苏联领导人与南斯拉夫签订的条约墨迹未干,对此事作的反应是明目张胆的“事不关己”,只在《真理报》的后版上刊登德国进攻南斯拉夫和希腊的消息,对于德机对贝尔格莱德进行的24小时破坏性的轮番轰炸也只顺便提了一下。
希特勒警告戈培尔,整个战役将历时两个月。戈培尔将这一消息也转告了众人。这个结论系根据对敌人的力量做了粗略的估算后得出的。不到一星期,德国和匈牙利的部队便开进了与废墟相差无几的贝尔格莱德。在“惩罚”过程中,1.7万名平民死于非命。17日,南斯拉夫的残余部队投降。10天后,德国坦克开进了雅典,希腊战役宣告结束。德军以高昂的能源、燃料和时间为代价,沿着原始的铁路和公路,将29个师开进了战区。在这支庞大的部队中,只有10个师参战,而且6天多来才作战一次。德国是以大锤砸蚊。“巴巴罗萨”的推迟,更应负责的是德国情报机关的惊人的失败,而不是墨索里尼。
入侵巴尔干半岛所付出的代价令希特勒目瞪口呆。但是北非事态的惊人发展,却大大减轻了元首的吃惊程度。埃尔温·隆美尔将军仅以3个师的兵力,攻破了昔兰尼加,离埃及只有几英里之遥。这次胜利令希特勒和敌人都同样惊奇。它抵偿了英国对地中海东部的占领,破坏了英国的威望,也说服了斯大林与德国保持良好的关系——虽然也受到挑衅。苏联领导人除了对巴尔干半岛发生的侵略视而不见外,对希特勒正计划入侵他的国家的谣传亦充耳不闻。许多消息来源处,包括美国国务院,都向他提出了警告,在莫斯科的外交人士已在公开谈论即将发生的冲突。“这样,美国大使斯坦哈特的夫人(犹太人)说,”一个德国外交官向柏林报告说,“她想在军队开进莫斯科前离开那里。”
几个月来,苏联自己的情报机关也在预言德国将进攻苏联。但是斯大林并不相信他自己的情报人员。随着报告的增加,他的偏执也与日俱增。他相信,德国若不先与英国议和,便不敢进攻苏联。他认为德国不会如此愚蠢,这些谣言纯属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捏造,这些国家希望在他和希特勒之间渔利。在捷克特工人员发来的一份令人瞠目的报告上,斯大林用红笔批道:“这情报系英国的挑衅。务必查清其出处并惩罚罪魁祸首。”
耶列绵科元帅在他的回忆录中,也证实了斯大林的无理怀疑,“他未能在整条战线上采取紧急或决定性的防卫措施的原因就在于此。他生怕相信这些谣言,便会给希特勒分子一个口实,他自己的希望是让资本主义和纳粹互相毁灭。无论如何,在红军得以全面武装以前,他不想去惹希特勒进攻。”
对抚慰日本,他也同样急切。对刚从柏林前来的日本外相松冈,他待之如贵宾。在签订中立条约后,他公开表示高兴。在克里姆林宫举行的庆祝宴会上——是在贝尔格莱德陷落当天举行的——斯大林亲自端着盘子给日本的几个使者送菜,拥抱了他们,吻了他们,还在他们周围跑来跑去。这份条约是他的外交策略的胜利,令人信服地证明,对德国将进攻苏联的谣言,他完全可以不予理睬。若德国有进攻苏联的想法,它当然不会允许日本与苏联签订这种条约的。
斯大林兴高采烈,亲自送日本代表团上月台,醉醺醺地与日本人道别。他拥抱了纳吉将军,还将个子矮小的松冈搂在怀里,给了他几个亲吻。“在欧洲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他说,“因为日苏已签订了中立条约!”
几分钟后,也就是日本人乘坐的火车开出站台后,他一手搂着德国大使冯·德·舒伦堡,说:“我们一定要继续当朋友。你现在的一切工作都要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他转身看见一个上校,当知道他也是德国人时,便吼叫道:“我们会继续当你的朋友——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这里,他所指的或许是诸多德国飞机飞越俄国领空一事。因为在过去两周来,这类事件便发生过50起。然而,在拥抱了舒伦堡后仅两天,由于一架德国飞机在深入苏联领空几乎100英里后紧急着陆,斯大林便采取了行动(机上发现一架照相机,几卷未曝光的胶卷和一张破烂不堪的苏联地形图)。苏联向柏林正式提出抗议,并称,自3月底以来,德机入侵苏联领空的事件就达80起。即使如此,抗议的调子还是温和的。对继续如潮水般涌来的情报——最新的一份是英国大使克里普斯提供的,他预言希特勒将于6月22日发动进攻(长期以来,英国情报机关的“超级”机密就试图将重要的情报转给苏联而不泄露其来源)。“为此,”休·特里沃罗帕回忆说:“我们在莫斯科专门设了一个联络官。但是,由于得不到苏联人的信任,他无法与俄国的有关人士联系。我记得,他有一次告诉我,他接近苏联人最成功的一次,是在剧场里一位俄国将军向他招手。”
“与在伦敦的俄国人打交道,我们倒幸运一点,”阿舍尔·李说,“我们把‘超级’机密的主要情报给了他们。”李与五花八门的人物来往:苏联秘密警察的一名军官、空军武官、飞机试飞驾驶员、一名戴上校军衔的最高苏维埃成员。但是,这些人也疑心重重。据李称,“他们实际上置‘超级’机密的情报于不顾,至少在斯大林格勒战役之前是这样。”——依旧置若罔闻。
在德国外交部,虽然人人都认为对苏联的进攻迫在眉睫,但直到此时希特勒才将“巴巴罗萨”一事告诉里宾特洛甫。怏怏不乐的外长“要求再向莫斯科展开一次外交行动,但希特勒不允许再改变行动方针”。他禁止里宾特洛甫与任何人讨论此事,然后便向身在莫斯科的冯·德·舒伦堡大使保证:“我并不想与俄国交战。”两天后,希特勒再次确定了进攻的日期,即克里普斯提过的6月22日。
至此,德国要与世界上最强大的武装力量角力,这已用不着怀疑了。但是它并没有一个得力的盟友。日本远在天涯;意大利又有缺憾;西班牙坚决不妥协;维希的法国又靠不住。胜利反而削弱了希特勒的联盟。他对他国的轻易征服令他的所有朋友——包括南斯拉夫、匈牙利和罗马尼亚这些小朋友在内——都很不安。他的唯一力量就是陆军,而对一个征服者而言,只依赖武力是个致命伤。打赢战争,靠的是政治,不是武器。拿破仑从英国人那里得到了这条痛苦的教训——英国人有这个传统:宁愿输掉几仗,却要打赢战争。在欧洲大陆上,英国打输了对德的战争,却赢得了英联邦各国的支持和美国的援助。
希特勒想在东方取得胜利的唯一希望是与苏联内部数以百万计的反对斯大林的人结成联盟。但是,除非他听从罗森堡集团的劝告,即温和地对待他们,否则,他不但会丧失建立一个真正的“大联盟”的最后一个机会,而且还会把潜在的盟友变为残忍的敌人。
希特勒的三军将领开始时虽被他入侵俄国的想法吓得魂飞魄散,但至此时,大家都与他一样,相信胜利会很快到来。众将领的一致意见是,这场战役将在三个月内胜利结束。勃劳希契元帅对这一估计大大加以削减。在“最多经过四个星期”的主要战役后,他预言,战争将转为扫荡战,“抵抗力甚微”。头脑顽固的约德尔同意此说,并使瓦尔利蒙不敢作声——原来,瓦尔利蒙曾对此武断之说提出过疑问:“事实将证明,俄国巨人不外乎是个猪小肚,一捅即破。”
据古德里安将军说,元首的“毫无根据的乐观情绪,成功地感染了他身旁的军事将领。最高统帅部和陆军总司令部稳如泰山,对冬季到来前取得胜利满怀信心。所以,在陆军中,寒衣只准备了五人一套”。在高层中当然也有叛逆者。从一开始,里宾特洛甫和海军上将雷德尔便反对“巴巴罗萨”。凯特尔也持有严重的保留意见,但他学会了不发表反对意见的本领。在希特勒的内层圈子里也有人反对“巴巴罗萨”。鲁道夫·赫斯——仅次于戈林的希特勒的第二号接班人——是完全赞成生存空间理论的,但他反对在德英战争仍继续进行时便进攻俄国。他曾私下对施维林·冯·克罗西克说过,在这场冲突中,唯一得利的是布尔什维克。前一年夏天,他在格鲁纳瓦尔德会见了政治地理学家卡尔·豪斯霍弗教授,决心解决如何与英国媾和的问题。两人就举行和谈的最好方式问题展开讨论,直至凌晨2时。豪斯霍弗建议在某中立城市与某显赫的英国人士秘密会晤。这原是个小小的开端,不料却产生出了一个令全球感兴趣的冒险事件。
一想到未来的秘密任务,赫斯便很兴奋,便把这项计划告诉了希特勒,希望此举能恢复他的正在被削弱的影响。赫斯的职务虽然很高,一年多来,希特勒并未认真考虑过他的意见。“我希望他永远成不了我的继承人。”据说他曾这样对汉夫施坦格尔说过,“我也不知更对不起谁,是赫斯呢,还是党。”但是,他对他的第二个库比席克的爱并未有所衰减,勉强同意让副元首通过教授的大儿子、在外交部工作的艾尔布莱希特·豪斯霍弗进行了解。
多年来就是抵抗运动的成员之一的小豪斯霍弗不在意地对赫斯说,最好与他的英国好友汉密尔顿公爵会面,因为他随时可见到丘吉尔和英王。赫斯高高兴兴地走了。艾尔布莱希特在给父亲的信中说:“这纯粹是白跑。”但是,与此同时,作为一个爱国的德国人,他又决心为谋求与英国的和平而尽力。他致函汉密尔顿公爵,建议他与赫斯在里斯本会晤。他在信中的签名是“A”,通过赫斯的弟弟转交给里斯本的一位V.罗伯茨太太。她将此信转往英国时被查获。信检官将信交给了英国的秘密警察机关,该机关后来便让英国皇家空军情报部采取适当的行动。由于时间已花费了许多,赫斯于是便决定瞒着豪斯霍弗父子和希特勒单独去执行任务。他所要采取的方式极富戏剧性,要使英国人觉得他之所为系一项运动。他计划飞往汉密尔顿公爵的庄园,跳伞着陆,用假名与他进行和谈。他是个飞行专家;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他当过空军军官,是1934年在加米施附近举行的绕德国最高峰祖格施皮茨峰飞行比赛的优胜者。独自飞越敌军防线至苏格兰的遥远的乡间一举,肯定会令第一个飞过珠穆朗玛峰的、年轻的汉密尔顿感兴趣的。“这个决定很难做。”赫斯后来对审讯员说,“我跟前不断出现一条望不到头的盛着孩子的棺材的队伍,后边跟着一长串在痛哭的母亲,有英国的也有德国的。另一条是盛着母亲的棺材队,跟着的是哭丧的孩子们。要不是这样,我想,那个最后的选择我也是做不出来的。”赫斯相信,只有采取这种富有独创性的策略,元首的关于英德联合的梦想才能实现。失败了,这也不会连累希特勒;成功了,他便把功劳归于元首。应该承认,他活着抵达苏格兰的机会是微乎其微的——也许九死一生。但是得大于失,值得冒险。
赫斯坚信,对这样一个新颖的和平事业,希特勒会深表欢迎,却不会允许他冒生命危险去尝试。他不是禁止他在前线飞行吗?所以,保密是至关紧要的。据魏德曼副官说,赫斯是元首“最忠心耿耿的部下”。但这个决定却很幼稚可笑,也很不聪明。赫斯为人审慎过度,其最大的野心莫过于使其主子的事业锦上添花。他双唇紧闭,表情严峻;长就一副宽下颔和一双狂热的眼睛。但他绝不是条顿式的奥力瓦·克伦威尔。他一笑,严酷便消失了。
就是这个帕西法尔,这个无判断力的文人,这个忠心耿耿的臣仆,正是他,唤起了飞往敌人后方的梦幻,坚信这是在执行其主子的真正的意志。这项计划虽然杂乱无章,准备工作却做得井井有条。他说服了航空工程师威利·梅萨施密特,以练习飞行为由,借来一架ME110型双座飞机,还对它评头品足,说航程不远云云。他说,应该在双翼上各装一个700升的副油箱。梅萨施密特勉强装上副油箱后,赫斯又叫他装上特别无线电设备。末了,赫斯便以娱乐为由,做了20次飞行,掌握了改装后的飞机的性能。与此同时,他违反战时规定,搞到了一套皮制飞行服,从波尔(希特勒的飞机驾驶员)那里弄到一幅航空禁区密图,还在慕尼黑郊区的家里装了一个新电台。
后来,他在狱中给妻子写信说,那时,他可能“已不很正常。因为我老念念不忘飞行及其目的。它老缠住我。其余的,我好像视若无睹或置若罔闻……”在5月上旬的那些日子里,他是在仪器仪表、汽缸压力、活动油箱、辅助气泵、冷却温度、无线电轴承……的世界中生活的。
他的秘书希尔德加德·法特发现,她说话时赫斯常常心不在焉。他的妻子也同样注意到他有心事。但是,更使她惊奇的是,他常与4岁的儿子在一起玩,所费时间多得异乎寻常。赫斯原极不愿照相,可在不久前,他主动提出父子二人一起照相。这也是令人惊异的。
5月10日,星期六,赫斯起了个大早。一听天气预报说是个好天,他立刻便准备飞行。对妻子,他从未像今天这般殷勤。吃完茶点后,他吻了妻子的手,然后便站在育婴室门口,表情严肃,“好像在沉思,又好像在犹豫不决”。她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说,最迟不超过星期一。妻子脱口说道:“我不信。你不会那么快回来!”她猜想,他此行定是去与像贝当那样的人会晤,他却以为妻子已猜到了真情。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不待她再开口,便冲进育婴室,去最后看一眼正在熟睡的儿子。
下午6时,他给副官一封信,叫他转交给希特勒。之后,他便从奥格斯堡机场起飞,朝北海方向飞去。与预报相反,天气突然转晴,掩护云层消失,他于是便起了返回的念头。不过,他仍向前飞去,发现英格兰笼罩在一层薄雾中。为了寻找隐蔽,他全速下冲,没想到一架“喷火”已跟上他。他甩开了“喷火”,以450英里的时速,低空飞过漆黑的乡间,几乎擦着屋顶和树梢。波尔常说,赫斯这种飞行员,是要从机库开机起飞的,而赫斯这个不受约束的飞行员正是带着这种精神朝渐次出现在前方的山头飞去的。这山可说是他的导航站。他贴着山坡爬高,又贴着另一面山坡冲下,离地面常常只有几码。晚11时光景,他折向东飞,发现一条铁路和一个小湖泊——他记得,这是在公爵住所的南面。他爬至6000英尺的高空(可安全跳伞的高度),关掉发动机,打开座舱盖——猛然间,他醒悟到,自己在精心训练时忽略了一点:“我没问人家如何跳伞,认为这太简单了!”正当他的座机ME110在下坠时,他想起了一件事:有个朋友曾提到过,应该机肚子朝天。他将飞机一翻,自己便脑袋朝下,靠向心力的作用使自己留在舱内。这样一来,他只见眼前金星乱舞。就在昏过去之前,他脑中闪过一个想法:“很快就要与地相撞了!”醒过来后,他瞥见速度表指针指着零。他跃出舱外,猛拉伞圈。幸运的是,在他失却知觉前,他已不自觉地飞完了半圈环飞,机头已朝上,机尾朝下。这样,他惊奇地发现,自己已安全地吊在半空中。
着陆后,他禁不住身体前倾,摔倒在地,再次失去知觉。一个农夫发现了他,将他交给了“民团”。“民团”又将他送进格拉斯哥的一个兵营。他一口咬定自己是阿尔弗雷德·韩上尉,要求会见汉密尔顿公爵。
直到星期天上午,他的信才交给了身在贝格霍夫的希特勒手中。正当恩格尔在向希特勒做每天一次的汇报时,马丁·鲍曼的兄弟艾尔伯特闯进来通报说,赫斯的副官有急事求见元首。“你没看见我在做军情汇报,不想受人打扰吗?”艾尔伯特被赶了出来。片刻后,脸色白得像纸的艾尔伯特又挤了进去。这次,他说什么也不肯出去了。他说,有件事非常重要,或许非常危险。说完,他便把赫斯的信掏了出来。希特勒戴上眼镜读信。开始时他还不以为然。当他读到“我的元首,当您读到这封信时我已到了英国”时,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喊了一声,声音之大连楼下都能听见:“啊,我的上帝!我的上帝!他已飞到英国去了!”他接下去读到,此次飞行技术上如何困难,他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进一步推动元首自己拟与英国联盟的计划,他之所以要保密,是因为他明白元首是不允许他这样做的。
“还有,我的元首,如果这项计划失败——我承认,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命运与我作对,此事也不致为您或德国带来致命的后果,您在任何时候都可否认一切责任。就说我疯了。”
元首气得脸色苍白,令恩格尔把戈林元帅找来听电话。戈林在纽伦堡附近。希特勒喊道:“戈林,立刻到我这里来!”他大声令艾尔伯特·鲍曼把他哥哥和里宾特洛甫找来,下令逮捕活该倒霉的赫斯的副官。接着,他便在室内不停地踱步,心下还愤愤不平。当马丁·鲍曼上气不接下气赶来时,希特勒问,赫斯开ME110飞机去英国飞得到吗?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王牌驾驶员、空军将军乌德特对此问题做了回答。飞不到的,他说,因为它的航程有限。元首喃喃地说:“希望他掉入大海!”
当天,随着时间的推移,希特勒也从生气发展成大怒。那些躲在楼上的几个朋友,一面害怕,一面在猜度,不知发生了何事。此时,希特勒躲在书房里,绞尽脑汁地想搞出个能令人相信的解释来,以便向公众交代。日本和意大利是否会怀疑德国单独与英国议和?他自己的士兵是否会不再努力作战?最糟的是,赫斯是否已泄露了“巴巴罗萨”计划?稿子一改再改后,一项公报终于出来了。它说:“赫斯违反命令,驾机出走失踪,估计已坠毁,他留下的一封信不幸表明,他已有神经错乱的迹象。这便使人们有理由相信,他是幻觉的受害者。”
法特太太是在吃晚饭时听到这个广播的。广播的语调很不友好,不禁使她想到:“他一生忠心耿耿。这就是对他的感谢吗?”她连忙给赫斯的兄弟阿尔弗雷德打电话。两人在电话中便对各种可能性进行推测。赫斯夫人在和众司机、仆人和副官一起看电影时被最年轻的一个副官叫了出去。他懊丧极了,叫她立即把衣服穿好。由于这个要求太愚蠢,她心头不觉一惊。一听说电台在推测她丈夫已死,她便生气地答道:“胡说八道!”她不相信会有惨剧发生,立刻挂加急电话去贝格霍夫,想与希特勒通话。但接电话的是鲍曼,说,他一点消息也没有。她不相信他,因为她了解她丈夫的助手。她挂电话至柏林找到了阿尔弗雷德。他也不相信鲁道夫已死。
还未有消息从英国传来。赫斯已向汉密尔顿公爵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给他讲述了自己此行的任务,以及他如何与艾尔布莱希特·豪斯霍弗商议,试图在里斯本与他会晤,等等。汉密尔顿立刻去见丘吉尔。丘吉尔说:“什么赫斯不赫斯,我看完《马克斯兄弟》再说。”看完电影后,首相才详尽地询问赫斯的情况。
在德国广播赫斯失踪的消息后几小时,英国终于透露,赫斯已抵达英格兰。没有任何细节。其时,德国报界正准备刊登广播稿。由于伦敦已有消息传来,他们便不得不搞个更加详尽的官方说法出来。这项公报于13日星期二面世,一方面承认副元首已在英国着陆,另一方面又对其精神状态添枝加叶:
党内人士尽悉,近年来,赫斯曾数度身染重病。近来,为了减轻肉体痛苦,他不断求助于催眠术师和占星学家所施的各种法术。现正在判定,此等人士对导致其出走的精神错乱应负何等责任……
这种说法在德国产生的混乱,延至最高层。戈培尔对其人员说,“目前,我们的任务是保持缄默,不作任何反应,不作任何解释,不参加论战。今天下午事态便能澄清。我会从上萨尔茨堡发出详细的指示。”他试图向他的人保证,赫斯的出走,虽然应承认是令人尴尬的,但从未来看,仅是一个戏剧性的插曲而已。“然而,我们无理由灰心丧气,或认为无法渡此难关。”
会开完后,戈培尔便飞往贝希特斯加登,参加地方长官和帝国长官紧急会议。鲍曼宣读赫斯留言完毕后,元首露面了。汉斯·弗兰克已多时没见到希特勒了,看见元首“满面愁容”,不禁大吃一惊。关于赫斯出走一事,元首开始还讲得“心平气和,断断续续,表现出非常忧郁”。但是,过了不久,他的语调便变了,变得很生气。他说,赫斯的出走,完全是疯人之举。“首先,赫斯是个叛逃者,如果我抓到了他,与一般卖国贼一样,他必须为此举付出代价。再者,我本人觉得,赫斯受他身边的占星术士的影响很深。所以,结束所有夜观星相者胡闹的时日已经到了(被怀疑为赫斯的占星术士、神秘论者等的人都因此遭大规模逮捕。属神秘呼神唤鬼、千里眼、精神传导、占星等性质的表演,一律被宣布为非法)。由于赫斯的疯狂之举,我们的地位虽未动摇,但也被搞得十分困难,尤其是对本人的信念——我的信念,在这场反对国家社会主义的敌人即犹太人的战争中,胜利属于我们的洁白的旗帜。”他的听众早已听说赫斯对养狮子的兴趣颇浓,还服用各种疗法的药物,又对占星津津有味,便相信他确已神经错乱。然而,他们也同一般公民那样在思考:既然如此,希特勒何故仍让他留任重职?
对行将发动的对俄国的入侵,以及赫斯可能已将此事泄露给英国人一事,元首对他的几个党的领导人竟只字未提,这是颇有些意义的。他无须忧虑。尽管汉密尔顿和艾冯·寇克派特里克爵士对他进行严格讯问,赫斯仍一口咬定“现在流传的关于希特勒正考虑早日向俄国发动进攻的谣言,是毫无根据的”。希特勒所需要的是与英国媾和。他说,他此行是获希特勒准许的,目的在于“说服(英国的)负责人士,既然英国打不赢这场战争,最明智的办法莫过于现在就讲和”。
艾尔布莱希特·豪斯霍弗听到赫斯出走的消息后,立刻跑进他父亲的书房。“我们竟与这样的傻瓜谈政治!”他喊道。英国人是不会在如此荒唐可笑的情况下与这样一个人打交道的!他父亲同意此观点,他阴郁地说:“这种牺牲既可怕又毫无意义。”小豪斯霍弗受命前往上萨尔茨堡,在监管下给元首写书面报告——元首不愿见他。这份报告以“与英国人的联系以及应用此种联系的可能性”为题,较详尽地讲了实情,但又不连累其抵抗运动的一些朋友。艾尔布莱希特谈到了他与汉密尔顿的关系和在赫斯的请求下给汉密尔顿写的信。他还说,由于他在英国有着广泛的联系,将来若与英国谈判,他是个少不了的人物。这份报告劝说希特勒勿仓促采取行动。希特勒下令将小豪斯霍弗送至柏林艾尔布莱希特王子大街的盖世太保监狱,以便进一步审讯。他父亲虽获得宽恕,却使希特勒特别愤怒。“这个带犹太色彩的教授对赫斯问心有愧!”他说。他还责怪自己未早日采取措施,“将慕尼黑那一窝子分开,让他们闭口。”
与赫斯有关的其他人——他弟弟阿尔弗雷德,他的几个副官、警卫员、秘书和司机——都被逮捕。伊尔塞·赫斯未遭监禁,但鲍曼却尽力让她受辱。鲍曼尽量与其前主子疏远。他改变了他的两个孩子鲁道夫和伊尔塞(随赫斯夫妇取名)的第一个名字,为他们指派了更加合适的教父母。他被选为赫斯的继任人后,将凡能勾起人们对其前主子的回忆的东西全部荡涤净尽。赫斯的所有照片,以及凡印有他的照片的书籍和官方文件,全被销毁。他甚至要没收赫斯的房子,但此举连希特勒都觉得过分。希特勒拒绝在下令没收的文件上签字。
贝格霍夫顶楼上的客人们终于被释放了,但谁也不敢提起出走英国一事。有人故意问,为何赫斯的副官不来吃饭?鲍曼回答说,他已进了监狱——“他不会再出来了”。恩格尔在他的日记中评论道:“敢在这个蜂窝前走来走去的,只有鲍曼一人。我们都认为,他以为这是他横行的时刻。”在英国,政府决定不向公众公布对赫斯审讯的情况,最好是让纳粹自己去猜。5月16日晚,赫斯被秘密押往伦敦塔,成了世界上最著名的战俘。几天后,A.P.赫伯特用诗歌的形式,总结了英国人对赫斯的看法:
他疯了。他是和平鸽。
他是基督,他是希特勒的侄儿。
他是他们最诚实的一员。
他是他们最狠的杀手。
他是维护人类的使者。
他不是酒鬼,他是“瞎子”。
他自十岁起就成为疯子,
但历来是希特勒的高士……
对赫斯的出走,斯大林比墨索里尼更加担心。据墨索里尼的女婿说,他“对此事表示高兴,因为它能使德国股票下跌,即使对意大利人也如此”。克里姆林宫里的人们听到有入侵的谣传,怀疑英国真的在与希特勒玩弄阴谋。他们实行了新的规章制度:除极少数情况外,外国人不准到莫斯科城外旅行。
希特勒虽然万分生气,但对几名亲信私下说过,对赫斯自愿牺牲自己去执行如此危险的任务,他深表尊敬。细想之下,他省悟到,他的副手的冒险出走,完全是为了他。希特勒并不相信赫斯已疯;他只是太笨,看不出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政治错误。
这个较清醒的看法,后来得到了证实。几个月后,布鲁克曼太太的丈夫逝世。希特勒安慰她说:“我们都有各自的坟墓,我们也变得越来越孤单。但是,我们得克服一切,继续活下去呀,我亲爱的贵夫人!在我周围的人中,只有两人是我内心真正喜爱的:托特博士(“西壁”和高速公路的建造者)和赫斯。这两人都不在了。托特已去世,而赫斯又从我身旁飞走了!”
“你现在对我说这些了,”据报道坦率得有名的布鲁克曼太太回答说,“但是,你的官方报纸说了些什么?年复一年,我们都前往白莱特,而且深受感动,但是谁明白它的真正意义?当我们的不幸的时代产生了一个像死亡将士引进万灵殿的婢女瓦尔奇里一样的人物时,一个能深刻了解华通命令的意义的人物,一个追求用英雄的胆略和自我牺牲的精神去实现你最神圣的愿望的人物时,他却被说成是疯子!”说了这番话后,她原以为会遭到元首的反驳,但他一声不吭,闷头沉思。“关于我的真实的感情,我给你说的——只对你一个人说——难道还不够吗?”他最后说,“你还觉得不够吗?”
至于赫斯,他的所作所为已足够了。他在伦敦塔里给他的妻子写信说,他很高兴能飞往英国,因为有一种他称之为“顽固的龙”的欲望在驱使他,死死地缠住他。“不错,我一无所成。我无力阻止这场疯狂的战争,阻止我眼见着要发生的事情。我未能拯救人民,但一想到我试图这样做时,我就很高兴(作为一种报答,赫斯——魏德曼称之为纳粹领导人中“最正直的人”——已在孤独的囚禁中度过了30多年。他是施潘道狱中盟国的最后一名犯人。在过去的那些年代里,一张大桌将他与探监者分开。他从未获允与亲人接吻或拥抱)。”
在得悉赫斯出走的次日,希特勒便发布了两道镇压的法令。第一道法令宣布,在即将到来的入侵中,凡持武器反抗德军的俄国人,均系不法分子,可以格杀勿论。另一道法令则授权希姆莱执行“两个相反的政治制度之间的斗争所产生的特殊任务”。希姆莱可以不受陆军制约而独立行动,“自行负责”。任何单位均不得干预。“政府和党的最高人士”不得进入业已占领的俄国领土,因为在这些地区里,被称之为“特别行动队”的党卫队的特别暗杀队,将对犹太人和其他捣乱分子进行“清洗”。
这两道法令使艾尔弗雷德·罗森堡发愁——不久前,他已被任命为“东欧问题中央控制委员会”专员。罗森堡本人是波罗的海地区人,认为应把苏联人当作反斯大林分子,而不该当作帝国的敌人对待。他对希特勒说,他们会欢迎德国人的,会把德军当作把他们从布尔什维克——斯大林暴政下解放出来的解放者看待的。我们应该信任他们,给他们一定的自治权。每个加盟共和国都应区别对待。例如,乌克兰“应是与德国联盟的独立国家”,但高加索却要由一名德国“全权大使”统治。
罗森堡坚信,在东方采取高压政策,势必毁灭生存空间的精神。于是,他便草拟了一份备忘录,上书希特勒,反对这两道法令。如果不使用现在在治理苏联人的文官和行政官员,德国怎么能在占领区建立起一个文明政权?他建议,只“清洗年老的或暮年的官员”。希特勒未作肯定回答。希特勒的特点是,他不愿积极参与希姆莱和罗森堡的权力之争——这种斗争,只要德军一跨进苏联,势必发生。在这场权力角逐中,正在国社党内飞黄腾达的新星鲍曼将是一个决定性的因素。他已加盟希姆莱。
与此同时,“巴巴罗萨”的最后准备工作在继续进行。5月20日,海军上将雷德尔告知希特勒,他将停止向苏联交付重要的原料。事实上,在此之前,从东方来的到货很多,而运往苏联的货物已相对减少。除150万吨粮食外,苏联交付了10万吨棉花、200万吨石油产品、150万吨木材、14万吨锰和2.5万吨铬。斯大林虽然怀疑赫斯出走一事,但仍急于抚慰希特勒,批准用快车从远东向德国运送重要原料(例如铜)。
同一天,舒伦堡会见了莫洛托夫。早些时候,舒伦堡曾猜测,斯大林新近巩固政权之举,只意味着苏联的外交大权完全掌握在斯大林手中。此次会见加强了他这个看法。在汇报中,舒伦堡对“巴巴罗萨”避而不谈,只是说,在过去几个星期中,苏联对德国的态度大有改善。但是,无论是海军上将还是外交官员,都无法再说服希特勒。5月30日,即德国军队从英国人手中夺得克里特岛后3天,雷德尔敦促希特勒向埃及和苏伊士运河展开大规模攻势,试图将他的注意力从东方引开。他敦促说,打击,此其时也。若有援军,隆美尔将军定能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他说:“这一招,对大英帝国来说,比夺取伦敦更为致命!”
这种劝告希特勒是不会听了。“巴巴罗萨”已在行动,除了大祸临头,否则什么也无法将它推迟。他最关心的莫过于保密。一年前在比利时的不幸至今仍令他心有余悸,所以,时至今日,他们未将入侵俄国一事通知墨索里尼。6月2日,当他与他的年长的盟友在勃伦纳山口会晤时,他还大谈迫使英国投降(此次将使用潜艇)的决心、赫斯的出走以及巴尔干半岛的形势。对“巴巴罗萨”,他只字不提。这不但是为了保密,而且是因为墨索里尼曾明确告诫希特勒不要进攻苏联。这已成了德国的“痛脚”。
“巴巴罗萨”最后阶段的准备工作开始时,通往东部的公路和铁路线非常繁忙。6月6日,希特勒将日本大使大岛召至贝希特斯加登,并向他透露,由于苏联侵犯边境,大量德军已开往东部。“在这种情况下,”他说话时的信心给大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们之间的战争或许是不可避免的。”在大岛看来,这等于是宣战,于是便立刻警告东京,(德国)入侵俄国已迫在眉睫。
这是对元首很有意义的一天。他命令冯·勃劳希契元帅起草一份指示,宣布消灭所有被俘的苏联政委,因为这些人代表了与国家社会主义完全相反的意识形态,以便把发动一场残酷的意识形态之战的威胁合法化。他的总司令激烈地反对。
希特勒简短地说:“我并不要求诸位将军理解我的命令,但我要他们执行。”这项指示的措辞是不可能被误解的。“这些政委是野蛮的亚洲战法的发明者,因此,必须从严从速予以处置……不管是否在战争中或抵抗中被俘,均应立即枪决。”这道源于意识形态的命令,将由陆军和希姆莱的特别行动队共同执行。而这道命令由最高统帅部发布这一事实,对希特勒而言,是对军方的另一次胜利。它把军方与他的政治纲领捆在一起,将他们变成不心甘情愿的同谋,同党卫队一起,去完成未来的宏伟计划。
为达到这一目标,他必须首先消灭红军。为此,他又必须得到与苏联交界的可以信任的各国的帮助——这些国家,由于对布尔什维主义抱有恐惧和仇恨,也有自己的账要与斯大林清算。被迫接受苛刻的条款以结束与俄国的短暂的流血战争的芬兰人,用不着多少言语,便愿意参加这次远征。6月8日,德军步兵师的先头部队便在芬兰登陆。两天后,曼纳兴元帅下令部分动员。希特勒也信任罗马尼亚;6月11日,他私下对伊昂·安东奈斯库将军说,他决定进攻俄国。他说,他绝不是要求安东奈斯库援助他打这样一场战争,“仅仅希望罗马尼亚能为自己的利益,尽力为成功地结束这场冲突提供方便”。由于对未来的战利品和军事荣耀动了心,罗马尼亚的独裁者便匆忙宣布,从第一天开始,他便参加战斗。
6月14日,苏联特务佐尔格从东京发出一个明确的警告:“战争于6月22日开始。”但是,斯大林仍不相信这一警告或其他类似的情报。虽然心存疑惧,斯大林依然自信,不到1942年,战争是不可能发生的。于是,就在同一天,他命令塔斯社发表一项公报,对各种战争的谣言进行嘲讽:“所有这些不外乎是仇视苏联和德国的势力和对扩大战争感兴趣的人们的笨拙的宣传而已。”由于这个声明信心十足,在前线的红军中,紧张的情绪居然有所缓和。
在柏林,精选出来参加战斗的军官们陆续来到总理府,听取一次特别训话并参加午餐会。至此,每人对自身所受命令均已心领神会,对希特勒强加在敌人头上的惨无人道的做法也不再说什么(虽然不太愿意)。下午2时,众人休会共进午餐。这顿饭,与在总理府吃的许多次饭不同,大家吃得既香又轻松愉快。当希特勒登上讲台,以劝说的口吻讲述发动“巴巴罗萨”战役的必要性时,室内的同志式的友好气氛依然未消。希特勒说,俄国的崩溃将导致英国的投降。
6月17日,最后一个信号发出了,再次肯定6月22日,星期天,凌晨3时半开始。就在那天,有个德国下士,因为打死了一个军官,害怕被处决,越过前线向苏军投降。他透露,进攻将于6月22日拂晓开始。听到这一消息后,前沿的军官都深为忧虑,但负责指挥的将军的反应是:“慌也没有用。”
零时快到了,希特勒显得镇静而有信心。20日,星期五,他把弗兰克——原是他的私人律师,现在是波兰占领区总督——找了来。“我们与苏联正面临一场战争。”他说。对方一听,惊得目瞪口呆。希特勒连忙说:“镇静!”他保证,德国的进攻部队将很快通过弗兰克的地区。弗兰克还要反对,希特勒挥手让他住口。“我很理解你的问题。但我一定要你与希姆莱达成谅解。”他这里说的,是指他们关于如何处理占领区的看法分歧,“我再不能容忍分歧了。你们两人必须达成谅解。”当晚,希特勒向士兵们发的通告被秘密散发了出去。在黑暗的掩护下,尖兵开始向前移动。至21日拂晓,300多万德军已各就各位,摆好了进攻的架势。
在伦敦,回国磋商的克里普斯,也敲响了希特勒即将入侵俄国的警钟。“嗯,”他对苏联大使迈斯基说,“我们得到可靠的情报,这次进攻将于明日,6月22日发动,最迟不超过6月29日……你知道,希特勒是惯于在星期天发动进攻的。”迈斯基向莫斯科发了一封密码急电。斯大林终于批准向武装部队发布警备令。他还指示驻柏林大使向里宾特洛甫就4月以来德机80次侵入苏联领空事件,提出口头抗议,说这是“有系统的和具有国际性的”事件。
凌晨1时30分即可撤销此次进攻的最后时刻快到时,本德勒大街出现了紧张的气氛。总理府里无话传来。“巴巴罗萨”开始了!在总理府,希特勒正在向墨索里尼解释他为何要发动“巴巴罗萨”战役。“总理,”他写道,“这封信是在这样一个时刻写的:数月来的焦虑和伤透脑筋的等待已经结束了。我作出了一生中最难做出的决定。”他说,苏联武装力量在帝国边境的集结是大规模的,而时间又在敌人的一边,“所以,在绞尽脑汁后,我决定在圈套拉紧前将圈绳砍断。”
对意大利在希腊和非洲的灾难性的冒险,希特勒未予批评,也未暗示有什么别的怨气。整封信的调子是尊敬的,甚至接近恳求,在信的结尾,他几乎是在忏悔,“尽管我们十分真诚地做出努力,以求得最后的和解,但是,与苏联的伙伴关系常常使我讨厌。这是因为,我觉得,它这样或那样与我的出身、我的概念,和我先前的义务格格不入。现在,我高兴了,因为这些思想痛苦业已解除。”
在莫斯科,莫洛托夫刚刚召见冯·德·舒伦堡大使。这位外交委员想给苏联驻柏林大使还未向里宾特洛甫转达的口头照会增加分量。“有许多迹象表明,”他对舒伦堡说,“德国政府对苏联政府不满,更有谣言说,德苏战争一触即发。”这是很令人尴尬的,舒伦堡只能说我将会把你的问题转给柏林。他回到办公室后,与莫洛托夫一样,仍然不知德国将在几小时后进攻苏联。
东线的一名指挥官给士兵宣读了希特勒的训话稿。“多少个月来,不安和焦虑压得我抬不起头来,不得不保持缄默。现在,我终于可以公开向你们讲话了,我的将士。”他谈到了俄军在德国边境的集结,以及对德国边境的许多次的侵犯。让他们与芬兰和罗马尼亚的盟友一起走上“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前线”的原因就在于此,“德国的士兵们!你们将要参战了。这是一场艰苦的又是关键的战斗。欧洲的命运,日耳曼帝国的前途,我们民族的生存,现在就在你们的手中了!”
在长达930英里的曲折的战线上,从波罗的海到黑海,300万官兵在洗耳恭听,且信其所云。他们龟缩在战壕里,既恐惧又怀着希望。这天是夏至。夜,是一年中最短的。但是,对那些在鱼肚白光中等候进攻令的官兵来说,真是此夜绵绵无尽期。午夜片刻,莫斯科到柏林的快车隆隆通过边境大桥,开进了德国领土。接着,一长列装满粮食的火车,也是斯大林向其盟友阿道夫·希特勒最后一次交货,开了过去。
在柏林,当晚出现了期望的气氛。各国记者集中在“外国记者俱乐部”,希望能从一群外交部官员中得到一点消息。午夜快到了,由于还没有外交部官员前来,记者们便开始回家安歇了。在总理府,由于活动异乎寻常,连像希特勒的新闻发布官迪特里希(他对“巴巴罗萨”一无所知)那样的人也觉得,“这样反对俄国的巨大行动正在发展”。希特勒是人格化的信心。“最迟在3个月内,”他对一名副官说,“俄国将会崩溃,其规模是前所未见的。”但这不过是欺骗而已,与入侵西方的前夕一样,希特勒当晚无法入眠。
6月22日凌晨3时半——刚好是法国贡比涅投降后一年——德军步兵开始向前移动。15分钟后,硝烟便弥漫了整条东线。炮弹的闪光把鱼肚白的夜空变得如同白昼。长期以来只是一种梦想的“巴巴罗萨”,现在成了现实。但是,“巴巴罗萨”的创始人已经开始忧心忡忡。在南斯拉夫的冒险,将“巴巴罗萨”推迟了5个星期。这一推迟所带来的后果,现在慢慢变得不祥了。希特勒是爱好历史的。他也许会想到,129年前的6月的同一天,在向莫斯科进军的途中,拿破仑跨过了涅曼河。
进攻前30分钟,冯·俾斯麦大使向齐亚诺递交了希特勒的那封长信。齐亚诺立刻给墨索里尼总理挂了个电话。由于消息不灵,再加上深更半夜来电话,墨索里尼气得七窍生烟。“我深夜都不去打扰仆人,”他对女婿抱怨,“不过,德国人却能令我翻身下床,不管在什么时刻,而且不加任何考虑。”
在莫斯科,舒伦堡正在赶赴克里姆林宫的途中。德国指责说,由于苏联正准备“从德国背后扑来”,元首已命令德国陆军“尽一切力量和办法,反对这一威胁”。舒伦堡大使庄严地宣读着这一声明。莫洛托夫默默地听着,然后痛苦地说:“这是战争。你们的飞机刚才轰炸了近10个不设防的村庄。你认为我们该得到这样的对待吗?”
在威廉大街,里宾特洛甫传下话来,说他将于凌晨4时接见俄国大使。施密特从未见到他的主子这样紧张过。像一头关在笼子里的野兽,他在室内来回踱步,口中不断重复说着:“现在进攻俄国,元首是绝对正确的。”施密特想,里宾特洛甫好像是在给自己打气,“现在如不进攻他们,俄国人肯定会进攻我们。”
凌晨4时整,俄国大使杰卡诺索夫进来了,还天真地伸出了右手。大使试图转达苏联的抱怨,里宾特洛甫却打断了他的话。“现在这已不是问题了。”说完,他便宣布,苏联政府的敌意迫使帝国采取军事上的反措施。“很抱歉,我不能再往下说了,”他说,“特别是我自己已得出结论,尽管我严肃认真地做出了种种努力,还是未能在两国间建立起合理的关系。”
杰卡诺索夫很快恢复了平静。他对事态的发展表示遗憾,把责任全部归咎于德国的不合作态度。他起身,例行公事地鞠了一躬,未与里宾特洛甫握手,便离开了房间。
柏林的所有记者都被叫醒,参加早晨6时在外交部举行的记者招待会。几名记者在赴威廉大街的途中便从户外的大喇叭广播中听到了消息。电台广播的元首的咨文说:“德国人民!国社党党员们!这个时刻到了!由于忧虑和关切的压抑,几个月来,我不得不沉默。现在,我终于能开诚布公地讲话了。”他说在美国物资的援助下,苏联和英国阴谋粉碎轴心国,“所以,我今天便决定将日耳曼帝国的命运和前途交给我们的士兵。在这场战争中,让上帝保佑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