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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修行的果实

雨季安居即将结束之际,憍萨罗和摩揭陀展开战争和消息突然传来。阿阇世毗提醯子王亲自带领的军队,已经越过了恒河,进入了憍萨罗的施法区伽尸。他与属下将军的统领的部队,阵容非常强大,包括了大象、马匹、战车、军备武器和士兵。因为事出突然,波斯匿王未及通知佛陀,便要出发前往伽尸。于是,他吩咐祗陀太子代他向佛陀解释。

佛陀早已知道,在波斯匿王获悉阿阇世王把亲父杀害以能夺取王位时,他已向阿阇世讨回昔日送给频婆娑罗王在婆罗奈斯国附近的一个地域,以表示对他的不满。多年来,这个地区为摩揭陀带来了超过十万两黄金的税徵。为了不愿失去这个地区所能带来的利益,阿阇世王便向憍萨罗宣战。

舍利弗尊者叮嘱所有的比丘与比丘尼都暂时留在舍卫城,因为在激战中出门,实在太危险了。他又请佛陀也留下在舍卫城,直至战争结束为止。

两个月后,舍卫城的人民接到报讯,获悉军队在伽尸战败的坏消息。波斯匿王和他的主将,都被迫退回城都。这时的局势非常紧张,阿阇世王的部队日以继夜的攻城。幸而城都的防守巩固,舍卫城才不至被攻陷。后来,全靠槃度罗将军的机智谋略,波斯匿王才得以作出反击,因而把局势扭转。在这次的战役中,憍萨罗终于获得大生。阿阇世与他的大将,全都被活擒。超过一千名士兵被俘虏。另有一千多士卒殉战或逃亡。憍萨罗更充公了他们的大象、马匹、战车和军备。

这场战役历时六个月。舍卫城的人民都为胜利而欢腾,大事庆祝。解散了军队之后,波斯匿王便前往祗园精舍探望佛陀。他告诉佛陀今次的战役牺牲惨重,但憍萨罗是在阿阇世王的侵略下,出于自卫而战的。他又相信阿阇世今次的行动,是受了诡言影响所致。

“世尊,摩揭陀的君主是我的甥生。我是不能杀他的,也不想把陀囚禁。请你教我最明智的处理方法吧。”

佛陀说:“陛下,你身边都是贤能忠良之士,战胜实是早可预料的。阿阇世王被诡臣围绕,无怪他误入歧途。‘如来’建议你待他以摩揭陀国君之礼,并且花点时间,对对甥生的态度提点他。你一定要让他知道结交忠臣义士与良朋益友谊的重要性。之后,你便可以用正确的礼仪送他回摩揭陀去。你们两国日后的长期友邦关系,便要视乎你今次是否处理得恰当了。”

佛陀召来一个名戒拔特的年青比丘来介绍给婆斯匿王认识。这个比丘原是频婆娑罗王其中一个女儿,阿阇世王同父异母的弟弟。戒拔特是个聪明伶俐的青年,十六岁开始,便以在家弟子的身份,跟随目犍连尊者研习正法。摩揭陀转政之后,他便请求目犍连尊者给他授戒为比丘。跟着,他便被尊者派往舍卫城,在祗园精舍继续修学。虽然目犍连尊者深知戒拔特对王位全无兴趣。但为免招惹妒忌,他仍认为让戒拔特远离阿阇世王会比较安全。

波斯匿王向这年青比丘询问王舍城的局势。戒拔特于是便给他报告他离开摩揭陀之前的一切所见所闻。他又告诉大王,曾经有人从摩揭陀前来想剌杀他。但最后,那人反被戒拔特说服而改变初衷。那人后来更成了比丘,住在城外的一个修道中心。波斯匿王听完后,便告辞回宫了。

不到多久,阿阇世王便释放,并被送回摩揭陀。波斯匿王欲以爱心来化解仇恨,自愿把女儿跋吉罗公主许西给阿阇世王。这样,阿阇世王便是他的甥生兼女媚了。波斯匿王又答应将波罗奈斯国附近那地域再送给阿阇世王作为女儿结婚的礼物。今次,波斯匿王真是尽了全力依照佛陀的建议去做。

因为战争经已结束,比丘和比丘尼都再次上路,四出弘法。波斯匿王下令在城外的郊区兴建了一座精舍,定名为“皇家精舍”。

佛陀连续两年都在祗园精舍安居,其余的时间也是在这一带说教正法。他只从来自摩揭陀比丘的口中,才知道一些关于那儿的消息。这些比丘说,自佛陀离开之后,提婆达多尊者已再没有被阿阇世王重用。那时仍然追随他的百多名比丘,已经有八十人重回竹林。提婆达多已日渐被人孤立。他最近更患病,因而不能离开伽耶山。自从那战役之后,阿阇世王没有探望过提婆达多一次。但他也没有到过竹林。他只有与其他教派的领袖保持联络。不过,僧团在那里的弘法活动却没有被阻碍。摩揭陀的僧俗的二众,都很渴望佛陀回去。佛陀不在,灵鹫山和竹林都变得非常冷清。戌博迦也等着佛陀回去。

那个冬天,憍萨罗的末迦利王后逝世。波斯匿王甚为悲痛,前来向佛陀请示。王后一向是大王的知己,因而大王对她十分钟爱。王后又是佛陀的虔诚弟子,深得法要。在大王还未认识佛陀之前,王后已经与丈夫分享她对大道的理解。大王还记得有一次,他作了一个似是凶兆的梦,十分困恼。因他当时坚信婆罗门,于是便请祭师替他以牲畜祭神,以求趋吉避凶。王后当时极力劝阴。她一向都有从旁参政,在解决国家的难题上帮了大王不少。因为她是佛陀其中一个最虔诚的在家弟子,而且喜欢研读法义,所以她在一个种满了美丽的柿树的公园里,建了一座研法堂。她时常礼佛陀和他的大弟子到这里主持研讨会和说法。她又把会堂公开,给不同教团的主要人物借用。

顿时失去了四十多年的老伴,大王为见佛陀,希望得到一点指示。他静静安坐在佛陀旁边之后,心里已渐觉平复了不少。他曾依照佛陀的教导,多习禅修。佛陀提醒他上次讲及的教理,要多替周围的人创造快乐。佛陀鼓励他把国家的法制与经济改革。他说体罚酷刑与判监处死,都不是扑灭罪行的最有效方法。罪恶与暴行,是饥饿与贫困的结果。要使人民感到安稳,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建立一个健全的经济环境。给贫困农民配给食物与种植的原料,使他们可以做到自给自足,是很有需要的政策之一。政府应该给小商户借贷,给工人储退休金,和给穷苦的家庭免除税收。对劳工的欺压必需停止。人人都应该有自由去选择职业。国家应该提供足够的训练机会给技工,以使他们精于自己的行业。佛陀说,一个正确的经济政策,是应该基于自发性的参与的。

阿难陀尊者因为坐在佛陀旁边,所以全部谈话的内容,他都可以清楚地记下来,日后录成佛陀在政治经济上见地的矩吒唐特经。

一天黄昏时份,阿难陀看见佛陀在鹿子母法讲堂外坐着。他是背着太阳而坐的。阿难陀感到有点奇怪,因为佛陀一向都是喜欢看日落的。他问佛陀背日而坐的原因时,佛陀说是因为想让阳光温暖他的背部。阿难陀于是先替佛陀按摩上背,继而一直按至双脚。他一边按摩,一边说道:“世尊,我已侍奉你十五年了。我记得你的肌肤,从前是透着健康的光泽的。但现在,你的皮上已有很多绉纹,而且脚上的肌肉,也都又松又软了。哎哟,我还可以数得到你有多少条骨啊!”

佛陀大笑起来。“阿难陀,你活得长久的话,也会变老。幸好我的眼睛耳朵都仍很灵。阿难陀,你有惦念灵鹫山和竹林的树木吗?你想再爬上灵鹫山看日落吗?”

“世尊,如果你想回到灵鹫山的话,请让我陪你同行。”

那年的夏季,佛陀回到摩揭陀。他不缓不急的步行着,把遥远的路程分成几段,中途到各个修道中心探访。每到一处,他都对比丘开示,又给在家的信众说法。他沿途经过了释迦国、未罗、毗提迦族和跋耆族,才越过恒河到摩揭陀。在进入王舍城之前,他在那烂陀停下来探访那里的僧团。

竹林和灵鹫山都美丽依然。城都与村里的人,成群结队的前来拜见佛陀。一个多月之后,佛陀才有机会应戌博迦之邀,前往他的芒果园。戌博迦在里兴建了一座很大的法讲堂,可以容纳一千多的比丘。

当他们一起坐在房子外面的时候,戌博迦便诉说佛陀离开后所发生的一切。知道毗蝗醯王后已心情平复,佛陀也感到十分安慰。她现在已转吃全素,而且更学习禅修。阿阇世王反为在精神上受着极度的折磨。他对父亲的死十分内疚,心里不得安宁。他的精神非常紧张,几近崩溃。他常被恶梦缠扰,因而不也熟睡。不财教派的医师与教士,都被召来替他解消此种心理病况。这些教派包括珊阇耶毗罗胝子,阿耆多翅舍钦婆罗。末伽梨拘舍梨,富兰那迦叶,迦罗鸠驮迦旃延和尼乾陀若提子等。虽然这些教士都尽力而为,以期将来会受到大王的特别护持,但可惜他们全都找不到有效的方法。

一天,阿阇世王与他的妻子、儿子乌达衣巴达和母亲毗提醯太后一起晚饭。乌达衣巴达太子已经三岁。但因为大王对他什么溺爱,以致他宠坏了。吃饭时,太子要求他的小狗也与他同桌作伴。虽然这不是惯常所容许的,但大王这次也破例批准。感到自己似乎有点过份从容儿子,大王对母亲解释:“有狗只同桌吃饭,我也知道是不太雅观。但小孩硬要这亲,我也没他奈何。”

毗提醯太后答道:“你是因为爱惜你的儿子,才由得他这样做,这实在不足为奇。你可记得你父王曾因为对你呵护,替你担心,因此也不能入睡。他抱你到他的枕边,把你的小手指放进他的嘴里。跟着,便把你的手指吸啜,以使你的疼痛减轻。他一直这样,替你吸啜了整整四日四夜,直到恶疮熟破。这时,他又把脓夜吸去。过程之中,他仍不敢把你的手指从口里拿出,恐防你的疼痛未有全消。因此,恶疮的脓液,他都全吞下肚里。从这次的事伯,你应该知道父亲是如何的爱护你了。你现在让你的儿子与狗同食,也只不过是爱子心切罢了。我是非常了解的。”

大王突然又手抱头,走出房间,再没有回来吃他未吃完的晚餐了。那夜之后,他的精神状况更趋恶化。他终于请戌博迦前来替他诊治。阿阇世王向戌博迦申诉他的悔疚与内心的折磨,又告诉戌博迦所有的婆罗门和教士都帮不了他。戌博迦只坐着,却一言不发。大王问题:“戌博迦,你为何不说话?”

戌博迦这才答道:“我只可以告诉你,乔达摩导师才是唯心一可以帮助你的人。你去请示他吧。”

大王一时没有回应。后来,他自言自语的说:“但我肯定乔达摩导师必定对我仇恨。”

戌博迦不同意他的想法。“别这样想吧。乔达摩导师是不会憎恨别人的。他是你的父亲的导师和好朋友。你去找他,就如同去见你的亲父。如果你去见他,你一定会找到内心的安宁。你应该可以因此而补救你所造成的破坏。我的医术远远不及佛陀的医术高明。他虽然不是一个正统训练的医师,但他却不是医师中的医师。很多人都称他为‘大医师’。”

大王同意会对戌博迦的建议作考虑。

佛陀在灵鹫山逗留了几个月。他前往区内各修道中心探访,又答应到芒果园住了一个月。就在这段时间,戌博迦安排了阿阇世王与佛陀的会面。在一个月色优美的夜晚,大王乘着大角,在一列侍从、妃妾和毗提醯太后的陪同下前来。抵达果园的时候,四周一片寂静。大王顿时感到慌张畏惧。戌博迦迦曾告诉他,佛陀与一千个比丘同在这里居住。果真的话,怎会是如此悄静?会是对他故意戏弄?还是戌博迦给他埋伏的陷井?他对戌博迦直问这是否对他作出的报复。戌博迦大笑起来。他指向法讲堂那连圆窗透着的微微灯火。

戌博迦说:“佛陀和他的比丘,此刻都全在里面。”

大王从大象上下来,进入讲堂。他的随从家眷都尾随而入。戌博迦指着坐在台上,背倚支柱的人,说道:“佛陀就在那儿。”

大王被这集体注的沉默感动。一千个比丘宁静地围绕着佛陀。就是衣袍的摺动声也听不到。阿阇世王与佛陀仅曾有数百之缘,因为他一向都没有跟父亲一起参加佛陀的法会。

佛陀请他们坐下来。大王鞠躬后说道:“世尊,我记得我小的时候曾在宫中听过你说话。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究竟是什么修行的果实,能令千万的人出家修道以期得证呢?”

佛陀问他有没有同样的问过其他的导师。大王说,他曾同样询问过许多不同的导师。包括提婆达多。但他始终未有获得一个满意的答案。

佛陀说:“陛下,今晚‘如来’将会告诉你正法教理的果实,一些可以在当下享用的果实,又可以在未来收割的果实。你不需寻求高远的答案。你只需要看清楚你手里持着的芒果。”

“陛下,拿个比喻。一个仆人从朝到晚都要听随主人的意思,去满足他的要求。一天,他问自己:‘我和主人都是人。为什么我要某愿被他奴役’?这仆人决定不要再当仆人,而出家去当比丘。他过着贞洁、勤奋和专念的生活。他日中一食,修习行禅坐禅,在生活中的言行都表现着安详与尊严。他变成了一个贤德和受尊敬的僧人。虽然你知道他昔日曾是仆从,但当你现在见到他的时候,你会否对他这样说:‘过来,伙子,我要你从早到晚把我侍奉,全听我的吩咐。’”

大王说:“世尊,当然不会。我一定不会用这种态度对他说话的。我会恭敬的对他作礼,给他供食,并会保证他受到僧人在法律上应有的庇护。”

佛陀说:“陛下,这就是比丘修行所得的第一个果实。他已从种族、社会以至阶级的偏见中解脱出来。他已重获作为一个人的尊严。”

大王说:“好极了,世尊!请你继续说多一点。”

佛陀又说:“陛下,一个人的尊严只是第一果。一个比丘它持二百五十条戒律以能常往于平和之中。没有守戒的人,比较容易误入歧途。他们可能会犯欺骗、醉酒、奸淫、邪盗、甚或谋杀等罪行。这种种的行为,都会带给他们的身心可怕的惩罚,更会在被捕时被严刑处分。一个比丘因为守持不杀、不盗、不淫、不妄语和不喝酒,以及二百多条其他的戒律。这样,他便可以比一般人容易实践心里上较自在的生活。这也就是另一个可以在刻下享用的果实了。”

大王说:“真好,世尊!请你继续吧。”

佛陀说:“陛下,一个比丘只拥有三衣一钵。他从不会怕被贼劫,也绝不需要防夜盗。他可以随意的睡在树下,了无忧虑。从恐惧释放出来的自由,是一种最大的快乐。这又是另一种修行所致的现受之果。”

大王感动得全身颤抖,说道:“很好,世尊!请再说下去。”

佛陀继续:“陛下,一个比丘过的生活非常简单。虽然他每天只吃一餐,但他钵里的食物,却是来自千百个不同的家庭。他不会追逐利。他只用自己真正需要的东西,别无他求。住在此种无拘无束的自在之中,便是此刻可以享受之果。”

大王又说:“了不起,世尊!请继续说下去。”

佛陀说:“陛下,如果你懂得怎样修行呼吸的觉察和观想,你便可以体验到修行大道的人那种快乐了。那是禅修的悦乐。一个比丘观察六根以能降服心性的五种障碍,贪欲、瞋恨、痴迷、怠隋、怀疑。他专注地观察呼吸以能创造滋养身心的喜悦。这能帮助他在开悟之道上有所进展。感官上所产生的快感,绝不能与禅修而得的悦乐相比。禅悦能费彻身心,消除所有的焦虑、哀伤与悲愁,使行者经验生命的奇真。陛下,这是当下可享受的最重要修行果实之一。”

大王说:“太奇妙了,世尊!请你继续。”

佛陀继续说:“陛下,又因为一个比丘常住于正念而且坚守戒律,他便可以生起正定而洞悉万法。由于洞悉万法,他便可见到一切法无常无我之性,因而不再为世法所缠缚。他于是便可以切断所有有烦恼的缠结,贪念、瞋恨、欲求、懈怠、怀疑、身见、边见、妄见、邪见和误以为是正见的错见。断除这所有的缠结之后,这个比丘便可证得解脱和自在。陛下,解脱就是真正的快乐,而且是修行的最大果实之一。今晚在这里坐着的比丘,有些已证得此果。陛下,这是即生可证之果。”

大王赞叹道:“妙极了,世尊!希望你再多说一点。”

佛陀又说:“陛下,由于彻照万法的实性,一个比丘知道一切法皆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不是一不是多、不来不去。因为有了这样的了解,一个比丘便不再分别。他以平等心视一切法,全无罣碍。他乘驾着生死的波涛,以救渡众生出离苦海。他给众生引见大道,以使他们能一尝解脱悦乐的滋味。陛下,能够帮助他人从贪、瞋、痴的迷宫中解放出来,是最大的乐事。这种快乐,是可以从现在伸展到未来的修行极果。陛下,在他的所有接触中,一个比丘都不会忘记要导人人贤德与解脱之道的重任。比丘不会党羽参政,他们只会为社会的和平、道德和快乐作出贡献。修行的果实并不是只为比丘所利乐的。它们也是国家人民可承继的利业。”

大王站起来,至诚恭敬的合上双掌。他说:“至尊之师!世尊!你用简单之词,却已把我燃亮了。你已让我见到正法的真正价值。世尊,你已帮我在迷失中找回正确的方向,将黑暗变为光明。我请求你,世尊,接纳我为你的弟子吧,就如你昔日接纳我的父母一样。”

大王俯伏在佛陀面前。

佛陀点头答允。他请舍利弗尊者教大王与王后念三皈依文。他们读诵之后,大王说道:“现在已很晚了,请容许我们先行告退,因为明早我还要有早期。”

佛陀再次点头应允。

佛陀与阿阇世王的会面,对所有在场的人都有利益。大王精神上折磨大为好转。那夜,他梦见父亲对着他微笑,使他感到以往所造的创伤,都得以复原。大王的心性,已全然改变过来,这为他的国民带来了无限的喜悦。

自此之后,大王常私自往访佛陀。他再没有骑象前来,更不需要有侍卫同行。他就知他的父亲昔日一般,爬着盘旋山坡的精雕石级而上山。在这些会谈之中,阿阇世王向佛陀剖白自己的内心世界,更当着佛陀面前忏悔他过往的罪行。佛陀就视他如自己的儿子一般,提醒大王要亲近贤良之士。

安居行将结束之际,戌博迦请佛陀让他出家成为比丘。佛陀接纳他的要求,并给他起了维摩维憍陈纳法号。佛陀准许他继续在芒果园居住。那里已信有将近二百名比丘。这里也是佛陀在灵鹫山的意久中受伤后被照顾的地方。这儿的芒果树长得非常密茂,使精舍的居住环境十分怡人。维摩维憍陈纳比丘继续在这里种植草药,以供僧团的比丘享用。

77.眼里的星斗

雨季过后,佛陀与阿难陀遍游摩揭陀,在最偏远的地方停下来,为当地修道中心的僧俗二众说法。路上,佛陀时会指着优美如画的山光水色,嘱阿难陀尊者细意欣赏。佛陀知道阿难陀多年来只顾对他尽心尽力的侍奉,很可能已忘记了去享受身边的郊野景色了。

阿难陀侍候佛陀近二十年了。回想起来,他也记得佛陀曾多次指着怡人的景物对他说:“阿难陀,看那灵鹫山多美!”,又或“阿难陀,看那七叶般梨平原多醉人!”。阿难陀又很回味那次佛陀指着绿草围绕着的金黄稻田,然后提议仿照这个图案来缝制衲衣。阿难陀体会到佛陀如何懂得欣赏美丽的东西,而却不为美丑的分别所转。

接下来的雨季,佛陀回到祗园精舍。那时,波斯匿王正在出游,所以未有与佛陀接触。他回来归,安居已过了一半。大王刚抵步,便立刻前来谒见佛陀,并告诉他自己再不想终日困在宫中。他知道自己年事已高,因此已把很多国务交给可信的重臣处理。他现在只想与三五知己出外游历,以能欣赏国内和邻近国家的美景山色。他到其他国家明,并不希求有隆重的接待仪式。他只是以一个普通旅客的身份前往。他又利用这些出游的机会,修习行禅。把所有的忧虑置诸脑后,他会在郊野里踏着悠闲自得的步伐。他告诉佛陀,这些旅程使他的心境清新多了。

“佛陀,我已经七十八岁,与你同年。我知道你也很喜欢在山明水秀的地方步行。不过我的旅游便不像你的一样,可以同时为他人服务。你每到一处,都必定停下来给人说教指导。所到之处。你都吉光普照。”

大王向佛陀吐露他在心内埋藏已久的一大悔疚。七年前的一次政变暴乱中,他误以当时的军部统领槃度罗将军为主谋,把他判决处死。几年后,他才发觉将军是冤枉的。之后,大王便非常内疚。他尽力替将军的名声还回清白,更给他的遗孤丰足的赔偿。他又委任他的侄儿,伽罗耶纳将军,成为新一任的军事统领。

在安居剩下来的日子里,大王里每隔一天便前来参加法会和研讨法理。有时,他就只是在佛陀旁边静坐着。安居终结之后,佛陀又再上路。大王也友好们出外游历了。

第二年,佛陀安居后在居楼逗留了两个星期。跟着,他便沿着河流,南下憍萨罗、波罗奈斯国和毗舍离,然后才回到北部。

一天,在释迦国内一个叫莫达蓝巴的地区时,波斯匿王突然来访佛陀。原来大王也正在附近,与吠度达巴太子及伽罗耶纳将军同游。因大王听闻佛陀在莫达蓝巴,只需半天时间的行程便可抵达,于是便叫伽罗耶纳将军把马车驶来。他们一团人前来,还有另三驾马车一起上路。把马车停在佛陀居处的园地外之后,大王便与将军时内。一个比丘引领大王到佛陀在树荫下的寮房。

房子的大门闭着。大王缓缓行到六前,整理一下衣装。他把佩剑和王冠义给将军,请他先携这些物件回马车,然后在外面等候他。跟着,大王才敲门入内。佛陀对大王的出现虽然有点惊奇,但却非常高兴。舍利弗和阿难陀两位尊者当时也在寮房内。

佛陀请大王在他身旁坐下。舍利弗和阿难陀则站在佛陀后面。很出奇地,大王突然再站起来,然后跪在佛陀的脚下,吻他的双脚。大王更连续说了几遍:“世尊,我是憍萨罗国的波斯匿王。我恭敬的向你参拜。”

佛陀扶大王到椅子上坐下,说道:“陛下,我们已是多年的老朋友。为何你要如此礼重?”

大王答道:“世尊,我已年纪大了。我有几件事想跟你说,不然便未必再有机会了。”

佛陀关怀的对他说:“请你说出来吧。”

“世尊,我对你这位大觉者有十足的信心。我也对正法和僧伽同样地有信心。我曾认识很多的婆罗门和别教的行者。我曾看着他们修行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四十年之久,而到最后他们也终于放弃了修行,重新堕入沉迷欲乐的生活中。但在你的比丘之中,我就没有见过同样的情形。”

“世尊,我见过国王对抗国王、将军对付将军、婆罗门与婆罗门门争、妻子恶骂丈夫、儿女责斥父母、兄弟相争、朋友不和。但我却看到比丘们和睦相处,互相尊重,如水乳交融般快乐地生活。这是我从来没有在别处见过的。”

“世尊,我所到之处,都只见那些修道者满脸忧郁与沧桑。但你的比丘望上去则轻松愉悦,平和自在。世尊,我所见证的,都使我对你和你的教理很有信心。”

“世尊,我是出自武士阶级的国王。我有权将任何人下狱或处死。但我与群臣商议时,仍经常受到骚扰。而你的僧团,就是有千个比丘聚在一起,也没有半点的声响打断你的讲话。世尊,这实在难得。你并不需要用权位武力来迫使人们对你尊敬。世尊,这也是我对你充满信心的原因之一。”

“世尊,我又曾见过那些著名的学者,想以刁钻的问题难倒你。但当他们听你说法后,他们都被你感动得目瞪口呆,把所有本来要问的题目都忘记了。他们都只有对你赞叹。世尊,这又加强了我对你的信心。”

“世尊,我宫中有两个很好的马夫,名叫伊师提婆和富兰那。虽然他们都受我俸禄,但他们对我的尊敬,则远远比不上对你的。一次,我与他俩一起出游,途中遇上大风雨。那夜,我们便在一间很小的棕叶蓬下度宿。他们整夜都在谈论你的教化。到他们终于睡着时,他们的头部都向着灵鹫山,而双脚却对着我!你没有给他们粮俸,但他们倒觉得你比我重要得多。这又令我对你和你所教的,都更有信心。”

“世尊,你从前也是练武之人。我们彼此今年都是七十八岁。我想藉着这个机会,对你表达我对彼此这份深厚友谊的感恩。如你允许的话,我现在要请辞了。”

“请便吧,陛下,”佛陀说:“切记好好保重。”

他与大王一起行到门前。当佛陀再转过身来的时候,他看见舍利弗和阿难陀合着双掌,默然站着。他说:“舍利弗和阿难陀,刚才波斯匿王已表达了他心底里对三宝的敬仰。请让其他人一起分享他所说的,以使他们的信念也增强。”

一个月后,佛陀回到灵鹫山,抵步后不久,他便接获两宗坏消息。波斯匿王已在一些动荡的情况下辞世。目犍连尊者在竹林外,被一些凶悍的苦行才杀害而死。

波斯匿王并不是在宫中安祥而逝的。他是在王舍城一些坎坷的环境下去世的。那天在莫达蓝巴与佛陀会面之后,大王步回马车。但奇怪的是,本有四驾马车停在那里,那时却只剩下一驾。他有随从告诉他,伽罗耶纳将军下令他们全都回到舍卫城。因他持有大王的宝剑与王冠,他便胁令吠度达巴太子回去舍城登位为王,理由是大王已年老衰弱,再不适宜当政了。太子初归了极力反对。但当将军扬言要自夺王位的时候,太子便唯有听从他的意思。

波斯匿王立即前往王舍城,欲找他的甥生兼女婿的阿阇世王求援。一路上,大王都没有胃口进食,只喝了一点清水。他们很晚才抵达王舍城。为了避免太夜到宫中打扰,大王与随从便在客店度宿一宵。岂料大王这夜突然不适,就这样在从仆的臂中猝逝。他的侍从见到大王遭此悲惨命运,也不禁痛哭起来。阿阇世王知道这个噩耗之后,便立刻替大王安排一个庄严肃穆的丧礼。葬礼过后,阿阇世王本想派兵讨伐吠度达巴的,但却被维摩维憍陈纳比丘,即昔日的戌博迦医师所劝阻。他说既然吠度达巴是合法的王位继承人,而波斯匿王又已经去世,这场战役便可免则名。阿阇世王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于是便打消了出兵讨伐的主意,而更遣派使者前去舍卫城,以表示承认新王朝的成立。

目犍连尊者是佛陀最优秀的大弟子之一,与舍利弗和憍陈如不相伯仲。许多的弟子都已入灭,其中包括佛陀最初的五门徒之一的憍陈如。迦叶兄弟和摩诃婆阇波提尼师都已去世。在耶输陀罗比丘尼过世后不久,罗睺罗比丘也在五十一岁那年辞世。

目犍连尊者一向都以无畏与直言的性格见称。他常坦言直说,绝不妥协。因为这个原故,他便在僧团以外,树立了很多敌人。遇害那天,他与两个弟子一早出外。原来精舍外早已埋伏了杀手。他们甫行出来,杀手们便用木棍袭击他们三人。因杀手人数众多,他们没法抵挡。目犍连的两个弟子被打至重伤,倒在路旁。他们虽然大声呼救,但已经太迟了。目犍连尊敬者已返魂无术,而杀手也都逃无踪了。

佛陀回到灵鹫山时,目犍连尊者的尸体已被火化。他们把尊者的骨灰放进一个小瓮,置于佛陀房子的门外。当佛陀问及舍利弗尊者时,比丘们说,他自从目犍连尊者去世后,便一直把自己关在寮房里。舍利弗和目犍连一向情同兄弟,形影不离。佛陀回来后还没有稍作休息,便先行到舍利弗的房子去探望他。

他们步往舍利弗的寮房时,阿难陀反覆揣测着佛陀自己的感受。对于突然失去了两个最要好的朋友,佛陀怎不心碎?现在佛陀前去安慰舍利弗,但又有谁来安慰佛陀呢?佛陀似乎知道阿难陀心里的疑问,停了下来,望着他说:“阿难陀,人人都称赞你用功多闻,而且记忆力惊人。但你不要以为这样便足够。虽然照顾,‘如来’和僧团是很重要,但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剩下来的时间,你要精进修行,以能冲破生死。你要视生死为幻象,就你你揉目后所见到眼里的星斗一样。”

阿难陀尊者低着头,继续默然前行。

第二天,佛陀提议建一个塔来供养目犍连尊者的骨灰。

78.二千僧袍

一天下午,正当佛陀的在山坡上行禅的时候,两个比丘用担架扛着提婆达多尊者到来。这几年来,提婆达多尊者的健康每况愈下。现在,正处于弥留之际的他,很想再见佛陀一面。追随他的弟子,只剩下六人。就是他从前最热烈的支持者,都已在多年前离他而去。他最亲密的同僚,窟伽梨伽尊者,也早已因为染上一种怪皮肤病而去世。在伽耶山渡过的晚年虽然是冷清孤寂,但提婆达多倒倒有很多时间去检讨他过去的所作所为。

当佛陀知道提婆达多前来求见,便立刻回到自己的房子去接待他。提婆达多尊者弱得坐不起来。就是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他望着佛陀,很吃力的把双掌合上,才慢吞吞的说:“我皈依佛陀。”

佛陀将手轻轻放在提婆达多的额上。那天晚上,提婆达多尊者便去世。

正是炎夏,蔚蓝的天空里,找不到一点云。佛陀行将上路的时候,阿阇世王的使者却来求见。这位使者名叫婆删伽罗,是大王的外务大臣。大王派他前来,是想知道佛陀他有意出兵讨伐恒河以北的跋耆族国。出击之前,大王希望知道佛陀他对这个大计的看法。

阿难陀尊者当时站在佛陀背后,替他扇凉。佛陀转过身来问阿难陀:“阿难陀尊者,你有没有听闻跋耆族的人民是否仍有时常聚会,讨论政事?”

阿难陀答道:“世尊,我听闻跋耆族的人民,是常有举行聚会来研讨政局的。”

“那么,跋耆族是应该会继续兴盛的。阿难陀,告诉我,你知道他们在聚会中,仍是那么充满团结和合作的精神吗?”

“世尊,我听闻他们都非常合作和团结。”

“那么,跋耆族是会继续兴盛的。阿难陀,跋耆族的人民仍是那么奉公守法吗?”

“世尊,我听闻他们都严守国家的法纪。”

“那跋耆族肯定会继续强盛。阿难陀,跋耆族的人民是否敬重贤能的领导者?”

“世尊,我听闻他们都十分尊敬和听从贤能之士。”

“这样,他们的国家是必会强盛的。阿难陀,你有听到跋耆族有奸淫虐掠等强暴罪行吗?”

“世尊,在他们的国内,全没有这些暴行罪恶。”

“那跋耆族必然继续繁盛。阿难陀,你有啊闻跋耆族的国民好好保存先人祖寺吗?”

“世尊,我也听说他们是有这样做的。”

“那跋耆族应该持续繁荣。你知道他们是否仍对已得道的精神导师尊敬、供养以及向他们学道吗?”

“世尊,他们有继续尊敬和供养得道的精神导师,更有向他们请教学习。”

“阿难陀,这样,跋耆族便肯定会持续强盛了。阿难陀,‘如来’不久之前曾向跋耆族的大臣宣说能使一个国家兴盛的七种习行。这叫‘七不退行’。它们就是:会聚商讨、团结合作、奉守法纪、尊贤敬能、不暴不淫、保存宗寺和尊师重道。既然跋耆族的国民有继续行持这七样行为,这个国家必定会继续繁盛富强。因此,‘如来’认为摩揭陀是很难降服跋耆族的。”

婆删伽罗大臣说道:“世尊,就是跋耆族的人民只守持其中的一样行为,他们都会兴盛。因此,我也相信阿阇世王很难只靠武力取胜。如果他要成功,必需在跋耆族的领导阶层,散播使他们内闹的种子。多谢世尊的提示。我现在要回去报告大王了。”

婆删伽罗离开之后,佛陀对阿难陀说:“婆删伽罗很有计谋。‘如来’恐怕总有一天,阿阇世王会兵攻打跋耆族。”

那天下午,佛陀嘱阿难陀召集正在王舍城的所有比丘与比丘尼到灵鹫山聚会。当他们在七日后齐集时,总数达二千人。从山上望去,二千僧袍一起在微风中飘扬的景色,实在非常壮观。

佛陀缓缓的从房子步下,行到僧尼聚集之处。他踏上法讲台,遥望僧众,微笑着说:“诸比丘和比丘尼,‘如来’将会教你们防止僧团衰落的七种方法。细听吧!

“第一,要时常分成小组来研读正法。第二,不论一起或分开时,都要时常保持团结互助的精神。第三,尊重和守持僧团所订立的戒律。第四,要尊敬和听从团中有德行的长者之教诲。第五,要过清净简朴的生活而不为贪欲所动摇。第六,珍惜平和安静的生活。第七,要常住于专念之中。以能达到平和、喜悦与解脱,因而可以在修行的大道上,互相扶持。”

“诸比丘和比丘尼,如果你们都依照这七种方法修行,正法便会发扬光大,而僧团也便不会衰落。一切外来的因素都很难使僧团破裂。唯一可以导至分裂的,就只有僧团内部的不和。比丘和比丘尼,当狮王在山林中死去时,百兽都不敢侵食其肉。唯独是它自体内的蛆虫,才会把它全尸毁灭。为了保护正法,你们一定要依此七法而行。绝不要像尸体内的蛆虫一般,把狮子从内吞食。”

佛陀又提醒僧尼们不要浪费时间于无聊的闲话、过份的睡眠、追逐名闻利养、贪求欲望、兴败德劣品的人在一起、以及自满于对教理的浅见。他再提醒他们在修行道上必需要注意的七正觉因,忖念、研法、精进、喜得法要、轻安自在、禅定和喜舍放下。他也再一次重覆无常、无自性、不执着、解脱和要降服贪欲的教仪。

这二千名僧尼在灵鹫山逗留了十日。他们睚在树底、山洞、茅房或山涧附近。佛陀每天都给他们开示。到十日,佛陀便告诉他们,可以回去自己的修道中心了。

僧尼都离开之后,佛陀对阿难陀说:“我们明天到竹林去。”

往竹林后,佛陀和阿难陀离开王舍城,前往很久以前频婆娑罗王提供给修道者的阿弥巴纳僧公园。在前往那烂陀的路上,比丘们一向以来都喜欢在这里停下来竭息。舍利弗尊者就曾与罗睺罗在这里住过。佛陀给住在阿弥巴纳帝伽的比丘们说教戒、定、慧。

接着,佛陀与一百名比丘同行,一起前往那烂陀。一路上,阿难陀、舍利弗和阿那律三位尊者都紧随佛陀而行。抵达那烂陀之后,佛陀便在波婆梨伽的芒果园里休息。

第二天早上,舍利弗尊者在佛陀身边默默的坐了很久,然后说道:“世尊,我肯定在过去、现在和未来,都没有一位精神导师可以超越你的智慧和证境。”

佛陀说:“舍利弗,你这样说,真有如狮吼的勇猛。你可曾与有过去、现在和未来的精神导师相遇过吗?”

“世尊,我虽然没有与三个时代的大师相识过,但有一件事我可以肯定知道。我已亲近你超过四十十五年了。我曾听你说法,观察你生活的方式。我知道你是常住觉察之中。你是你自己六根的主人。你从没有显示贪欲、瞋罣、昏沉、不宁和怀疑正法等五种障碍。当然在过去、现在和将来,都会有一些证得一点智慧的大导师,但我相信没有任何人可以超越你的智慧。”

在那烂陀,佛陀再给比丘们详细讲说戒、定、慧。跟着,他回到波吒厘村,并受到当地的僧俗二众热烈欢迎。除了接受他们供养饮食之外,佛陀又给他们说法开示。

翌晨,舍利弗尊者接到母亲病重的消息。他母亲已过百岁。舍利弗便与沙弥周那起程,前往纳罗。

当佛陀和比丘们经过波吒厘村的城门时,摩揭陀的两位官员,善梨塔和婆删伽罗在那里迎迓。他们是阿阇世王派来这里,希望将波吒厘村改变成为一个大城市的。他们告诉佛陀说:“我们打算将你刚才经过的城门命名为‘乔达摩渡头’。”

连日来的雨水使恒河的水位高涨,以至站在高岸上的鸦鸟,都可以就此垂下嘴巴而得饮河水。佛陀和比丘们分坐五艘林筏渡河。阿难陀尊者一直站在佛陀身旁。他们望过去,可见到毗舍离隔水在对岸。

阿难陀回想起二十五年前佛陀在这岸上受到汹涌人潮的欢迎。那时,毗舍离正为瘟疫所侵。年老幼弱的死者,不计其数。毗舍离最高明的医师,也不知所措。人们筑起祭坛虔心诵经,但也无补于事。最后,他们剩下唯一的希望,就是佛陀。当时的德摩罗总督亲往王舍城礼请佛陀到毗舍离一行,以期望佛陀的大德能把厄运扭转。佛陀答应前去。当时在王舍城送行的,有频婆娑罗王、王后、宫中的官员的民众。

佛陀坐船抵达毗舍离时发觉岸上张罗着旗帜、鲜花和祭坛。那里的居民,简直当他是救世主,欢呼的声音,不绝的于耳。维摩维憍陈纳尊者,昔日的戌博迦,与几位大弟子也有同行。佛陀一踏足岸上,突然雷声震天,大雨倾盆。这是大旱天以来的第一场雨,正好为大家带来一片清新的气象和希望。佛陀和他的比丘被领引到俱胝村市中心的一个公园里。佛陀在那里讲说三宝。之后,佛陀和比丘被邀请前往毗舍离。他们下榻于大林精舍。有赖佛陀的大德以及维摩维憍陈纳的医术,瘟疫开始受到控制,直至最后全消。佛陀这次在毗舍离住了六个月。

阿难陀想到这里,他们已将近到岸。佛陀上岸上后,便行往俱胝村。他在这里受到一大群比丘的热烈欢迎。他给比丘们讲说四念处和戒、定、慧。过了几天,他又再起程前往那提伽。在这里,佛陀和比丘住在一间名叫那梨聚落的砖造房屋。

在那提伽,佛陀想起在这一带地方去世的好一些弟子。他想起他的妹妹孙达梨难陀比丘尼、婆罗诃和那提伽比丘、在家弟子伽苦陀、跋陀和须跋特罗,以及多年前给他乳汁的善生。就在这一带,已经有五十位比丘证得‘入流’、‘一返’和‘不还’的果位。难陀比丘尼证‘一返’之果。婆罗诃和那提伽两位比丘,则证得阿罗汉果位。

对佛、法、僧有信心的弟子,佛陀教他们只需要向自心观照,便可知道自己是否已入解脱之流。他们是不需要问别人的。他在那提伽又给比丘们说教戒、定、慧。跟着,他又步往阿摩巴利在毗舍离的芒果园。在这里,佛陀讲说对色身、感受、心性和心生之物的观照。

知道佛陀来了芒果园,阿摩巴利立即前来竭见佛陀。她给佛陀和比丘设宴供养,并在佛食之后请求佛陀让她受戒为尼。佛陀欣然答应之后,她便她为比丘尼。

佛陀在毗舍离再多次说教戒、定、慧。之后,他便前往贝鲁婆村。因为雨季已经开始,于是佛陀便决定在这里留下来。这是佛陀证道后第四十五次的安居。他嘱所有的僧尼都在毗舍离附近的修道中心或亲朋的家里安居。

安居的中段,佛陀突然病重。虽然他非常辛苦,但却没有一声怨言。他只躺卧着,专念的留意着呼吸。起初,他的弟子都担心他这次一次不起。但后来,他的体力却慢慢恢复过来,令弟子们欢欣不已。多日后,他更可以自行到房子外坐在椅上。

79.檀香树茹

阿难陀尊者坐在佛陀身旁,轻声细语道:“我与你一起多年,都从未见过你病得如此严重,我实在慌得整个人都像麻木了。我做日常的作务时,变得糊里糊涂,头脑很不清醒。大家都以为你捱不住了。但我告诉自己,佛陀世尊还未有给我们最后的启示,他没可能这样就进入涅槃的。我就是这样想着,才不致过度悲伤。”

佛陀说:“阿难陀,你和僧团对我还有什么要求呢?我已经把全部正法都详细深入的给你们说教。你以为我还会有所保留吗?阿难陀,真正要皈依的,是教理。每个人都应该以教理作为自己的皈依。依照教理去生活吧。这样,每个人便都会成为自己的明灯。阿难陀,佛、法、僧其实都存在在于每个人。觉悟的潜能就是佛,教理就是法,在修行上互相扶持的团体就是僧。没有任何人可以把你心内的佛、法、僧抢走。就是天崩地裂,我们每个人的自性的三宝都不会被破损的。它们才是我们真正的皈依。当一个比丘投入专念,去观照他自己的色身、感受、心和心生之物时,他就是自己的海岛。他已拥有最真正可皈依的处所。没有其他人,包括伟大的导师,会比你自己的正念和三宝可以给你更安稳的皈依。”

雨季安居将近完结时,佛陀也康复了很多。

一天早上,舍利弗尊者的侍从,周那沙弥,到来找阿难陀,给他报告舍利弗尊者在纳罗入灭的死讯。他又把舍利弗的衣钵和骨灰交给阿难陀。跟着,周那便掩面痛苦起来。阿难陀尊者也低声啜泣。周那说,舍利弗回到纳罗之后,便一直照顾他的母亲,直至她去世。给她火葬后,舍利弗便如集他的乡亲,给他们说教正法。他又给他们授三皈依及指导他们怎样修行。接着,他自己便跏趺莲坐入灭了。这之前,他已吩咐周那把他的衣钵和骨灰带回来给佛陀。他又嘱周请准留在佛陀身边侍候。舍利弗尊者更告诉周那,他是刻意先佛陀而入灭的。

阿难陀尊者拭干眼泪,与周那往见佛陀。佛陀默默凝视着属于他最出色的弟子的衣钵和骨灰。他没有说话。跟着,他望上来,伸手轻抚周那的头。

阿难陀尊者说:“佛字世尊,当我听到舍利弗师兄的死讯时,我全身都僵了。我的眼睛和脑袋一片模糊。我实在悲痛不已。”

佛陀望着阿难陀,说:“阿难陀,你师兄去世时,有带走你的戒、定、慧和解脱吗?”

阿难陀低声答道:“世尊,这不是我伤心的原因。舍利弗师兄在世时,全然活在教理之中。他教导和鼓励我们。现在舍利弗和目犍连两位师兄都已不在,大家都感到很空虚似的。这怎叫我们不倜伥?”

佛陀说:“阿难陀,我曾多次告诉你,有生必有死,有聚合定必有分离。一切法都是无常的。我们不应该被它们所系。你一定要超越有生死和起灭的世界。阿难陀,舍利弗就像是供应一棵大树滋养的一枝强茎。那枝茎仍然存在于大树之中。大树就是这团修行觉悟之道的比丘。只要你张开眼睛看清楚,你便会见到舍利弗在你自己之内,‘如来’之内、众比丘之内、他所教过的人之内、周那沙弥之内、以及他弘法时经过的每一条道路里。打开眼睛吧,阿难陀,到处都是舍利弗。不要以为舍利弗已经离开了我们。他现在就在这里,而且将会永远存在。”

“阿难陀,舍利弗是个菩萨,一个以爱和慧去引导众生到觉悟之彼岸的觉者。在众比丘中,舍利弗被誉为智慧第一。他将会被后世视为有大智慧的菩萨。阿难陀,比丘中有很多如舍利弗般发了大愿的菩萨。富楼那比丘、耶输陀罗比丘尼、善提婆居士等,都是不辞劳苦、誓救众生的大慈悲菩萨。虽然耶输陀罗比丘尼和善提婆居士都已经去世,但富楼那尊者仍继续精勤勇猛地替众生服务。‘如来’想起目犍连尊者,知道他也是勇猛的菩萨,没有多少人可以与他相比。以简朴生活见称的摩诃迦叶尊者,也是代表清剑生活的菩萨。阿那律尊者则是代表着精进勤奋的菩萨。”

“阿难陀,如果世世代代的人都研习解脱之道,这个世界就会继续有菩萨出现了。阿难陀,对佛、法、僧的信念,就是对未来僧团的信念。将来,一定会有像舍利弗、目犍连、富楼那、阿那律、耶输陀罗和给孤独长者的菩萨出现的。阿难陀,你不用为舍利弗师兄之死而悲哀。”

那天中午,在恒河沿岸的乌伽支那村庄里,佛陀平静的公布了舍利弗尊者的死讯。佛陀劝勉各比丘致力于效法舍利弗,发大愿心去救渡众生。他说:“比丘们,你们要皈依自己,以自己为你们的海岛。别再倚赖其他人或物。这样,你们才不会被悲哀苦恼的巨浪淹溺。你们要皈依正法,以正法为你们的海岛。”

一天早上,佛陀与阿难陀到毗舍离乞食。他们拿着食物,到附近的森林里进食。之后,佛陀说道:“阿难陀,我们应该回到瞻波那寺庙休息一个下午。”

沿途上,佛陀几次停下来欣赏一些远景色山色。他说:“阿难陀,毗舍离真是美极了。郁提纳庙宇很幽雅。乔达摩伽、萨吒巴伽和多子等庙宇,都非常美丽。我们将会在那里休息的瞻波那寺庙,也是个很怡人的地方。”

整理好休息的地方给佛陀,阿难陀便到外面修习行禅。他步行着的时候,地面突然在脚下震动。他的身心也感到一阵震荡。他立即回到庙里,却见佛陀仍安详的坐着。阿难陀便告诉佛陀他刚才感觉到的地震。

佛陀说:“阿难陀,‘如来’已经作好决定。三个月后,我便将入灭。”

阿难陀尊者觉得手脚都麻木了。他视线一片模糊,脑里一片混沌。他跪在佛陀脚下哀求道:“世尊,求求你不要这么快入灭。请你可怜你的弟子。”

佛陀没有回答。阿难陀重覆哀求了三次,佛陀才说:“阿难陀,如果你对‘如来’有信心的话,你便应该知道我的决定是适时的。我说我会在三个月后才走。阿难陀,去召集这一带的比丘,前来大树林的大林精舍法讲堂。”

七日后,一仟五佰个比丘和比丘尼齐集在林精舍法讲堂。佛陀坐在台上。他俯望众人,说道:“比丘和比丘尼!所有‘如来’传授给你们的,你们都要细心思七研读、观察实修、以及亲身体证,以能继续世代的传承。生活于大道和修行大道,肯定会继续给众生带来平和、喜悦与幸福的。”

“诸比丘和比丘尼,‘如来’所教的精髓,都含藏于四念处、四正勤、四精神力、五蕴、七正觉因和八正道。把这些教理研读、修行、体证和传承。”

“诸比丘和比丘尼,一切法无常。世法生而后死、起而后灭。你们要用功修行,以得解脱。三个月后,‘如来’就要入灭了。”

一千五百名僧尼默然听着佛陀的说话,直接吸取他的言教。他们明白这将会是他们最后一次听佛陀的说法。知道佛陀要入灭,他们都觉得有点紧张和不安。

翌晨,佛陀又在毗舍离乞食,在森林里进食。之后,他便和几个比丘一起离开毗舍离。佛陀转过头来,以象后的眼神望着毗舍离城,对阿难陀说:“阿难陀,毗舍离很美。这将会是‘如来’最后一次望它了。”佛陀转过身来。向前望去,佛陀又说:“让我们前往婆达村。”

那天下午,佛陀在婆达村给三百名比丘讲说戒、定、慧和解脱。在那里休息了几天后,佛陀又前往摩帝村、阿巴村和南瞻。他在这些地方时,都给比丘们示教。之后,他们抵达丰财纳伽罗,在那里的阿难陀寺庙竭息。很多比丘都特来听受佛陀的教诲。佛陀告诉比丘们必需自己体证教理。

“每当有人讲说教理的时候,无论他们如何自称来源真确,你们都不要就此相信那是‘如来’的根本教义。你们要拿他所说的与经典的戒律比较。如果他所说的不符合经律,你便不要听从。如果是符合的,你们才可接受行持。”

佛陀继续前往波婆城,下榻于一个父亲是铁匠的在家弟子周那的芒果园。周那礼请佛陀与他同行的三百比丘到他的家里受供。周那的妻子和朋友负责招呼其他的比丘,而周那则亲自侍奉佛陀。他特别为佛陀烹煮了一味菜色,叫善伽罗摩纳婆,是用一种檀树菇泡制的。

佛陀吃过后,便告诉周那说:“我的周那啊,请你把剩下来的磨菇埋在地下,不要给别人吃。”

吃过饭,佛陀给大说法后,才与比丘们在芒果园休息。这晚,佛陀的腹部绞痛,整夜不能入睡。第二天早上,他再与比丘上路,前往拘尸那。沿路上,佛陀的腹痛加剧,至被迫停在树底下休息。阿难陀尊者把多出来的僧衣摺她,放在树下让佛陀躺在上面。佛陀着阿难陀去取些清水给他解渴。

阿难陀说道:“世尊,这里的溪水刚有牛群经过。不是等到去迦拘他才喝水吧。那里的水会比较清甜。到时,我会拿水给你饮用和清洁。”

但佛陀说:“阿难陀,我太口渴了。请你替我现在就拿点水来。”

阿难陀唯有听从吩咐。他也没想到,当他把水盛到瓶里时,本来满是泥泞的水,顿时变得清彻。佛陀喝过水后,便躺下来休息。阿那律和阿难陀坐近佛陀身旁。其他比丘则围绕佛陀而坐。

就在这时,一个从拘尸那来的男子刚走过。当他看见佛陀和比丘,他便上前作揖鞠躬。他自我介绍,名叫补库萨,是末罗族人。他曾是阿罗蓝大师的弟子。年青时的悉达多也曾追随这位大师学道,因此补库萨已经听过不少有关佛陀的事迹。他再鞠躬后,便给佛陀奉上两件新的衲衣。佛陀接收了一件,便嘱他给阿难陀尊者供赠另一件。之后,补库萨便请求被接纳为徒。佛陀给他说过一些教理后,便给他授三皈依。补库萨满怀高兴地谢过佛陀,便请辞离开了。

因为佛陀穿着的衲衣已经染污,于是阿难陀便替他换上新衣。佛陀再次站起来,又与比丘们一起上路,步往拘尸那去。他们抵达迦拘他河岸的时候,佛陀便在那里沐浴一番,又再喝了一些水。之后,他们来到附近的一个芒果林。他着周那伽比丘把多出来的衲衣摺好,放在地上给他躺下。

佛陀呼来阿难陀尊者,对他说道:“阿难陀,我们在周那家里的一餐,就是‘如来’的最后一餐了。一些人可能会指责周那给我吃如些糟糕的一餐,因此,我想你让他知道,我一生中最珍惜的两顿饭,就是我证道前的一餐,和入灭前的最后一餐。他应该为给我供食了其中一餐而感到高兴。”

稍作休息之后,佛陀站起来,说道:“阿难陀,让我们越过尸赖奴伐底河,进入末罗族人的娑罗树林吧。那个在拘尸那入口处的森林,是非常幽美的。”

80.你们要精进!

佛陀和比丘位到达娑罗树林时,已是傍晚时份。佛陀着阿难陀在两棵娑罗树之间稍作清理,让他在那儿躺下。佛陀侧卧着,头顶向北。所有比丘都围在他身边坐着。他们都知道佛陀当夜便要进入涅槃。

佛陀向上望去四周的娑罗树,对阿难陀说:“阿难陀,看!现在还未到春天,但娑罗树上已开满了红花。你可见到飘下来的花瓣,都落在‘如来’和比丘的僧衣上吗?这树林真美。你又看到西面天边那火红的落日吗?你可听到娑罗枝叶在微风中的飕飕声响吗?‘如来’觉得这些东西全都那么可爱动人。比丘们,如果你们想使我高兴,如果你们想表达对‘如来’的敬爱和感恩,方法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要将教理活用,实践于生活之中。”

这是一个很暖的晚上。乌帕巴纳尊者本来站着替佛陀扇凉,但佛陀却叫他不需要。或话,佛陀是不想他站在那里遮挡着这日落的美景吧。

佛陀突然问阿那律尊者:“为何不见阿难陀,他到那儿去了?”

其中一个比丘说:“我刚才看见队难陀师兄在树后饮泣。他还自言自语地说:‘我还未证得任何精神的道果,而师父便要长辞了。一向以来,没有任何人比我师父更关心我的了。’”

佛陀着这比丘唤来阿难陀。佛陀安慰阿难陀说:“阿难陀,你不要伤心。‘如来’时常都提醒你有关一切法的无常性。有生,便有死;有起,便有灭;有聚,便有散。怎可能会有生而无死?有起无而无灭?有聚而无散?阿难陀,你多年来都全心全意地照顾我,竭尽全力地帮忙我,我对你十分感激。阿难陀,你有很大的功德。但你是仍可更进一步的。只要你多一点用功,便可以跨越生死。你是可以证得自由解脱而超越所有烦恼的。我知道你是做得到的,而这将会是令我最快慰的事。”

向着其他的比丘,佛陀说:“没有人比阿难陀是更好的侍者了。过去曾有其他的侍从把我的衣钵丢到地上,但阿难陀却从没这样。从最小至最大的常务,他都照顾得非常妥善。阿难陀永远知道我要在何时何地与何人会面,不论是比丘、比丘尼、在家众、大王、官臣、甚或其他教派的行都有。他把这些会议安排得智巧方便。‘如来’相信过去未来,都再没有一个觉者能找到一个比阿难陀更忠心和能干的侍者了。”

阿难陀尊者把眼泪抹去,说道:“世尊,请你不要就在这里入灭。拘尸那只是一个到处都是泥房的小镇。有很多更适合你入灭的大城镇,如僧帕、王舍城、挢赏弥、或波罗奈斯国。请世尊你再选择一处更为适合的地方,让更多的人有机会可以见你最后一面。”

佛陀说道:“阿难陀,虽然这里满是泥房居舍,但拘尸那也是个很重要的地方。‘如来’特别喜欢这里的森林。阿难陀,你见到落在我身上的娑罗花吗?”

佛陀派阿难陀进入拘尸那,告诉末罗族人佛陀将会在当夜最后一更时分,在娑罗树丛中入灭。末罗族人知道这消息之后,都立刻赶到森林里去,其中有一个名叫须跋特罗的苦行者。所有的人都只是依次向佛陀鞠躬顶礼,但须跋特罗却请阿难陀尊者让他跟佛陀面谈。阿难陀拒绝让他这样做。他说佛陀太累了,不宜接见任何人。听到他们的对话,佛陀便对阿难陀说:“阿难陀,让须跋特罗行者与我谈谈吧。‘如来’会接见他。”

须跋特罗跪在佛陀前面。他已久仰佛的教化,只是从来都未有机会与佛陀会面。他鞠躬说道:“世尊,我曾听闻过很多精神导师的大名,如富兰那迦叶、珊阇耶毗罗胝子、阿耆多翅舍饮婆罗、末伽利拘舍梨、迦罗鸠驮迦旃延和尼乾陀苦提子,我想请问,依你的看法,他们其中有没有已证得真正觉悟的?”

佛陀答道:“须跋特罗,他们没有证得觉悟,并不是我们需要谈论的。须跋特罗,让‘如来’指导你自己走上觉悟之道吧。”

佛陀给须跋特罗讲说八正道。他作结时这样说:“须跋特罗,有人实践八正道的地方,便可以找到开悟的人。须跋特罗,如果你依此道而行,你也可以得证觉悟。”

须跋特罗行者顿时觉得心开意解,充满喜悦。他又请求佛陀让他受戒为比丘。佛陀嘱阿那律尊者即时替他主持受戒仪式。须跋特罗这就成了佛陀最后一位弟子。

剃了头之后,须跋特罗便受戒和获赠一件衲衣与一只乞钵。佛陀这时环顾围绕他坐着的比丘。他们很多都是从附近的地区前来的,人数将近五百。佛陀对他们讲话。

“比丘们!如果你们还有任何难题或疑问,现在就是问‘如来’的时候了。请你们把握机会,不要在过后才自责为何今天面对佛陀而没有问清楚。”

佛陀这样重覆说了三遍,但都没有比丘发问。

阿难陀尊者高声说道:“世尊,真好!我对比丘们很有信心。我对僧团充满信心。每人都已经对你的法教全部理解。再没有人对证得大道的教理有任何疑问和难题了。”

佛陀说:“阿难陀,你这样说,是由于你的信念所致。但‘如来’知道的,却是直接所见。‘如来’知道这里的所有比丘,都对三宝具足信心。这些比丘最低道果的,都已证得了‘入流’之果。”

佛陀又默默的望了僧众一遍,然后说道:“比丘们,细听‘如来’现在要说的话。一切法无常。如果有生,必然有死。你们要精进修行,以证得解脱!”

佛陀合上双目。他说了最后的遗言了。大地震荡。娑罗花如雨般从天降下。每个人都感到身心颤动。他们知道佛陀已进入了涅槃。

佛陀离开了。一比丘举起双手,仆堕在地上。他们高声哀悼:“佛陀走了!世尊已经死了!世上再没有正法眼了!我们应该以谁为皈依?”

这些比丘号哭之际,另一些则默然静坐,观察着呼吸和静思佛陀的教诲。阿那律尊者对他们说道:“兄弟们,不要如此痛哭!佛陀世尊的教导,是有生必有死,有起必灭,有聚必有散。如果你们真正了解佛陀所教的,便应该停止这样的骚乱。请你们都正坐起来,细观呼吸。我们要保持安静。”

每个人都听从阿那律的劝告,回到自己的原位坐下。尊者带领他们诵经。这些内容关于无常、空性、无执和解脱的经文,都是他们已能背诵的。不到多久,气氛便回复了肃穆庄严。

末罗族人燃点起火炬。诵念之声在黑夜里回响着。每个人都专清高注地集中在经文上。经过一段长时间的念诵,阿那律尊者给大家讲话。他赞扬佛陀的菌德业绩,他的智慧、慈悲、贤行、定力、喜悦与平等心。阿那律尊者说过后,阿难陀尊者又与大家重温佛陀一生的美事。两位尊者整夜轮流演说。五百比丘和三百大家众都默默地聆听。一批火炬熄灭,另一比又被燃点起来,一直至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