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文森特·内勒捡起地上的报纸。报纸的一张内页底部是一则短讯,涉及“死于北滩枪战的歹徒”的殡葬事宜。这些家伙才不在意他们写了什么呢……根本没有发生枪战,诺埃尔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挨了枪子儿。这则短讯说诺埃尔·内勒将在格拉斯内文火葬,凯文·布罗将被埋葬于贝尔格里芬。还说警察已经与内勒的父亲取得联系,他己从苏格兰赶来安排葬礼。他们仍然希望与死者的弟弟取得联系。
是的,没错。
文森特已在窗边坐了数小时。窗外什么也看不到,另一座大楼的背面遮去了所有的风景。这篇短文他已读了六遍。他时不时地将报纸掷于地上复又拿起,稍后再看一遍。之前,诺埃尔的名字从未见报。而现在……
一家报纸发表所谓“内勒”的狗屁专稿,介绍该团伙怎样在“都柏林北部的大片区域”为非作歹。另一家报纸则登出内勒的照片,有些模糊……一定是用某人手机拍的。他心想,肯定是哪个狗杂种,哪个所谓的朋友把它卖给了一个嗅觉灵敏的记者。照片里的诺埃尔头发凌乱,笑得合不拢嘴,大概是在一次聚会上。文森特还读到了关于他本人的狗屁报道,说他曾因“无端对一个无辜少年残忍施暴大打出手”而锒铛入狱,刚刚获释没多久。另一篇垃圾文章把诺埃尔生生描写成了一个“臭名昭著的恶棍兼都柏林贩毒集团的老大”。
诺埃尔从不接触毒品。既不吸毒也不贩毒。诺埃尔总是说,一旦沾上了毒品,就等于是在跟一帮神经病一起玩火自焚。无论干什么勾当,诺埃尔从不出头以老大自居。诺埃尔专门参与抢劫。
他们甚至把老爹给扯了进来。他们引用了一个狗屎警察的话,说老头儿曾因在阿伯丁当众施暴而被管制……好像是在一家酒吧关门时殴打了男招待。眼下,几家报纸上已经给他安上了“犯罪家庭”领头人的恶名。连文森特都几乎要替讨厌的老头儿抱屈了。
文森特再次让报纸滑落于地。它掉在地板上其他几份报纸旁边。这些报纸都是他最近几天搜集来的。这次枪击事件和抢劫案最早的相关报道出自《每日纪事报》,它为应急特警队的那个畜生开脱,解释为什么枪杀诺埃尔和凯文是合乎情理的。最让文森特感到莫名其妙的,却是那则关于诺埃尔殡葬事宜的短讯。这不真实。他所有的气度,全部的风趣和聪明的招数……这一切令他与众不同的细微之处……都已化为乌有。结束了,诺埃尔的人生到此为止。这是远远不够的。他理应有一个完整的人生,而不是残缺的半生。
文森特向窗外望去,目光久久凝视着这边和对过大楼侧面之间居中的某一点。
过了好一会儿,他看看手表。开始准备的时候就要到了。
现场有三位警察,其中一位脸色苍白,不断眨眼。他看到萝兹·切尼时摇了摇头说:“我觉得你不该靠得太近。”尸体大约在二十码外,呈坐姿倚在墙边。没有被移动的迹象。
切尼朝鲍勃·泰迪晃了晃拇指,问身边的警察:“你觉得他能忍住不把午餐吐出来吗?”
“我的意思是,我不是说……”
“别急,”切尼说,“若不是确有必要,没人愿意靠近那个可怜的家伙。”
两个警察分别守着地下车库的进出口。另一个,神情慌张的那个,正壮起胆子尽量靠近尸体站着。警司霍格与三个技术人员谈完了话,三人从头到脚都罩着法医白大褂,每人手拎一对小箱子。他来到泰迪和切尼身旁。“据公寓管理员说,死者名叫贾斯廷·肯尼迪。”
泰迪蹙起一道眉。“他认出了他?”
这一次,有人打飞了他脑袋的说法居然不算夸张。受害者的大半个脑袋都溅在了他残躯上方的墙壁上。“他身旁的车,是他的车,肯尼迪自己的车……管理员说他平常就这身装束。一个有过很多交易的地产商,业界知名人士……对了,埃米特·斯威特曼的合伙人名单上有他的名字。他和女友同居在楼上的一间公寓里。”
死者身着一套价格不菲的淡灰色西装,但如今这西装肩部浸满了血,也说不上美观了。
鲍勃·泰迪说:“有人听到或看到什么吗?”
“这得要调查一下,我觉得够悬的。发现死者的那个人……是个小伙子……住在三楼……他下来取车时看见了血迹,于是赶紧打电话给公寓管理员。”
泰迪和切尼又朝着尸体向前走了两步。死者面前约六英尺处躺着一把双管霰弹枪。还有一辆阿尔法·罗密欧,车门微微开着。
“好像他下了车,”泰迪说,“转过身,也许被人推了一下或遭到其他什么撞击,然后他就那样坐在了地上,你觉得呢?或许凶手先逼他那样坐着和他聊了两句,然后才把他的脑袋打开花?”
霍格说:“我已调来了更多警力……我们得开始调查了,这一地区需严加监视。”
鲍勃·泰迪跟霍格说起斯威特曼的备用手机,提到他与康尼·温特之间的电话往来。“一个奸诈的银行家和一个狡猾的律师……这个狡猾的律师的许多客户都是玩枪的。他很可能与斯威特曼命案和斯尼德命案有关联。”
霍格说:“你现在只有他俩的通话记录,还得有更多的证据。直接跟温特谈一下,看他是不是承认自己认识斯威特曼,弄清楚在斯威特曼遇害当天两人是否通过电话。”
“这里需要我们吗?”
“去找温特。”
“没问题,不过他会用律师的权力掩护自己。”
霍格轻蔑地哼了一声。“我们是在调查一起谋杀案。温特先生是法律工作者,能支持我们的调查工作,理应感到荣幸……不会轻言妄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