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尾声

当天下午,市政府派出的救援队赶到了坟岭村。因为坟岭山的塌陷,很多坟墓中的尸体露了出来,救援队主要负责坟岭山塌陷后的坟冢修善以及山体加固的工作。与救援队一同来的,还有市局的重案调查组,他们主要是来掌握这次坟岭村系列事件的第一手资料,并向市局领导做全面的汇报。

调查组直接进驻坟岭派出所,陆凡一、欧阳嘉等人被强行留在派出所,直到调查报告得到市局领导认可。此后的整整两天时间,陆凡一他们不断地向不同的人重复着同样的一个离奇的故事。起先没有人相信他们,可当大量的证据摆在调查组面前时,这个匪夷所思的故事才真正地被人接受。接下来的一天时间,调查组几乎绞尽脑汁,才把这个故事变成了正式的结案报告。等调查组形成的结案报告得到市局领导批准后,陆凡一他们终于被通知可以离开坟岭村了。

“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李宁把行李一件件地往车上搬,快乐得像一个飞上天的氢气球。

“案子已经破了,你怎么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欧阳嘉背着包,走到陆凡一身边,“我看你这几天一直在上网查资料,难道案子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在学习基督教。”陆凡一答道。

“基督教?你学它干嘛?”

“我突然对撒旦这个人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撒旦?”

“陆警官!”远处民警小宋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什么事?”

“市局调查组知道王半仙被马所长非法关押的事后,要求我们立刻放人。但是按照正常程序,放人手续上需要家属签个字的。我这边正在办理相关手续走不开,你能不能……”小宋为难地说。

“去把田恕恕找来签个字?”陆凡一帮他把话说完。

“对,就是这个意思。毕竟是我们派出所违法羁押了王半仙,如果我去,可能……”小宋担心地说。

“没事的,田恕恕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好吧,我去找田恕恕,正好我还有一些情况要问问她。”

“我陪你去。”欧阳嘉说。

陆凡一开着车直奔坟岭医院。欧阳嘉坐在车上,她不明白陆凡一还有什么情况需要问田恕恕,而且还是这样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虽然她很想问个清楚,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两人来到医院,田恕恕正在值班。

“田护士。”陆凡一叫了她一声。

“是来告辞吗?”田恕恕从座位上站起来,面色红润可爱,比以往更加美丽动人。

“是的,收拾完行李就走了。对了,那个疫苗你用了没有?”陆凡一冲着自己的胳膊比划了一个打针的手势。

“嗯。”田恕恕羞涩地点了点头。

“这下你可以彻底摆脱诅咒啦?”

“也许吧!”田恕恕苦涩地笑了笑,“不过,没准我压根就没有携带什么病毒呢。”

“有可能,毕竟你从来没有发作过。”

“是的,我从来没有发作过。”

“我对最近发生的事感到遗憾,我实在没法想象,马文和马亮竟然为了你,会甘心牺牲自己的生命。”

“你的意思好像我希望他们死一样。”田恕恕略显激动地说。

“抱歉,我说错话了,他们是自愿这么做的。”

“陆警官,你过来找我看起来不是告辞那么简单。”

“是的。”陆凡一笑着坦言,“我想知道真相。”

“什么真相?”田恕恕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听说过该隐这个人吗?”

“该隐是《圣经》里的人物,他是撒旦和夏娃的孩子,后面杀死了弟弟亚伯。我大概就知道这么多。”

“这次坟岭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和这个圣经故事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马亮就是该隐,马文就是亚伯,但还是缺少了一位主角。”

“哦,少了谁呢?”田恕恕好奇地问。

“撒旦。”陆凡一收起笑意,平静地说,“在基督教的很多传说中,撒旦才是促使该隐谋杀亚伯的幕后黑手,他先潜入伊甸园,与夏娃播下自己邪恶的种子——该隐,然后利用该隐来玷污圣洁的伊甸园,达到他诋毁上帝的目的。该隐是世界上第一个婴儿,同时也是第一个谋杀犯和吸血鬼。该隐杀死亚伯这件事,给上帝一个沉重的打击,这一切实际上都在撒旦的计划之中。”

“你和我说的这些,我都能听懂。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讲这些。”田恕恕对陆凡一露出微笑。

“你会明白的。”陆凡一拍了拍脑袋,突然记起了什么,“对了,市局调查组发现了王半仙被违法拘留这件事后,立刻要求派出所放人,现在小宋正在办理手续。”

“真的?”田恕恕惊喜地问。

“真的。现在需要你去签个名,走吧,我开车带你过去接你奶奶。”

“可是,我在上班。”

“开车过去只要十分钟就好。”

“不,恐怕……”她摇头。

看到田恕恕犹豫不决,一直沉默不语的欧阳嘉插话:“跟医院请个假,十分钟,没事的,难道你不希望你奶奶尽快重见天日吗?”

“那我就请十分钟假。”

“太好了。”陆凡一率先走出医院,启动车子,将副驾驶的位置留给田恕恕。

不一会儿,车子就开到了派出所门口,民警小宋走过来对陆凡一说:“陆警官,王半仙的释放手续已经办好了,让她家属过来签名就可以把人带走了。”

“你快过去办手续吧。”陆凡一对田恕恕说。

“陆警官,这次真的多亏了你。”田恕恕下车,跟着小宋办理好释放手续,就走进拘留室。

拘留室内依旧是那股腥臭至极的味道,只见铁栅后面的角落里,蓬头垢面的王半仙站得笔直,似乎在迎接什么历史性的时刻。

拘留室大门一开,冬日的暖阳立刻直射进来,仿佛上帝的光环,照在王半仙肮脏的脸上。她那双失明的眼睛似乎感受到了刺眼的光亮,下意识地用手挡住了阳光。

“王半仙,还记得我吗?”陆凡一主动上前打招呼。

“哦,是陆警官啊。”王半仙听出了陆凡一的声音,“当然记得,上次我们之间还有一次美好的谈话。”

“哈哈,记得就好。现在我们准备释放你,我让你孙女田恕恕来接你了。”

“好啊,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王半仙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

田恕恕缓步走入铁栅里面,将王半仙慢慢扶出来。

“奶奶,这边走。”

王半仙激动得脸上乐开了花,在田恕恕的搀扶下,快步走到院子里,就像要立刻逃离这个地牢一样。

“等一下!”陆凡一突然在她们身后喊,“我差点忘了一件事,刚刚我和田护士在讲该隐和亚伯的故事,还没讲完呢,你们要不要听我讲完再回去呢?”

王半仙和田恕恕同时回过头来,脸上露出一丝不安的神色。

“陆警官,现在不是讲故事的时候吧?”田恕恕略带尴尬地说。

“我很快就要回市局,现在不讲就没机会了,我这人做事不喜欢半途而废。”陆凡一顷刻间收起笑意,紧走几步站在她们面前。

陆凡一凝视着王半仙缓缓开口:“刚才我讲到,该隐杀死亚伯这件事,给上帝一个沉重的打击,这一切实际上都在撒旦的计划之中。而在坟岭村的一系列事件中,马亮就是该隐,马文就是亚伯,但还是缺少了一位主角,那就是撒旦。”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继续说:“这一系列命案躲在幕后的恶魔撒旦,就是,你,王半仙。”

田恕恕觉得心跳加快,喘不过气。王半仙却笑起来:“哦,你觉得我一个被关押了三十年的老太婆,有这样的本事?你真是太抬举我了。”

“如果一个人的丈夫、儿子、儿媳都被人残忍地杀害,自己还被村民打瞎双眼,关押在暗无天日的牢房三十年,这样的恨会有多深呢?王半仙,我太低估你的恨意了。当一个人彻底绝望的时候,强烈的恨意会产生更加强烈的报复心理,将自己的不幸归罪于他人。本来村子是因为你和田所长进入墓地带出的病毒陷入了灾难,可是你非但不感到悔恨,还把你家破人亡的原因归结到马所长以及其他村民身上。你饮恨三十年,每天想着的都是如何报复马所长以及整个村子。在如此强烈的恨意下,即使你深陷牢狱,同样也可以制定出一个滴水不漏的计划。”

王半仙没有出声,静静地听着陆凡一的推理。

“我这几天一直在研究基督教中关于恶魔撒旦的文章,我发现撒旦在实施罪恶的时候,从来不直接动手,永远是静静地躲在幕后,安排他的信使为他行动。而撒旦的计划之所有都能成功,就是利用人类邪恶的心理。简单地说,撒旦就是想尽办法让人类自相残杀。这一点,你和撒旦非常相像。”

“哦,哪里相像呢?”王半仙冷笑着回答。

“首先,你有一个美丽的信使,那就是你的孙女,田恕恕。”

陆凡一说着,眼睛死死盯住田恕恕,“我之所以叫田恕恕来接你,就是为了最后测试你们的关系。田恕恕,你之前反复强调自己没有与王半仙见过面,可从你刚刚见到王半仙到你搀扶她走出来,却是那么的自然。而至于王半仙,你对于一个三十年从未谋面的孙女,竟然不闻不问,就这么理所当然地让她扶出来。这完全不符合逻辑啊!我看是最后胜利的曙光冲昏了你们的头脑,居然连戏都忘记演了。”

王半仙和田恕恕惊愕地看着陆凡一,一言未发。

“我遗憾地通知你们,刚刚的测试你们没有通过。我现在可以肯定,田恕恕和你不仅在这拘留室里见过面,而且还不只一次!据马所长说,坟岭派出所24小时不关门,拘留室的门也是开着的,只是里面的铁栅是锁死的。所以,田恕恕完全有机会在任何一个午夜潜入派出所与你见面。我猜几天前我们在派出所二楼抓住田恕恕的那次,就是你们的例行会谈。”

“那又怎么样?他们非法关押我三十年,难道我孙女不能来看我吗?”王半仙反驳。

“当然可以,但如果是普通的看望,田恕恕为何要刻意隐瞒呢?”陆凡一反问。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再清楚不过,田恕恕来看望你,其实是来接受你的指示。自从田恕恕第一次探视你的时候,你就不断向她灌输村里人对你们一家犯下的罪恶。试想一下,亲生父母和爷爷被人残忍地杀害,奶奶又被挖去双眼长期关押,自己则从小就被人当成诅咒的婴儿遭受排斥,这样的仇恨对于一颗幼小的心灵意味着什么。你正是利用田恕恕心中的恨,将自己的孙女变成你计划中最重要的一步棋子。”

“棋子?”

“对,就是棋子。有了这枚棋子,再加上马所长一家三口的心理弱点,就组成了你心中的完美棋局。”

“什么心理弱点、完美棋局?你说的我听不懂。”王半仙显得不屑一顾。

“马文单纯善良,马亮自私自利,马所长爱子心切,这些都是他们的弱点。你正是看透了这些弱点,利用田恕恕这枚棋子,开始下这盘你布了三十年的棋局。其实,我一直忽视了一个问题,在坟岭村一系列命案中,除了老李一家被灭门外,还有一家人同样也被灭门,那就是马所长一家。只不过,与老李一家被灭门不同的是,马所长一家被灭门是没有凶手的,这正是你计划的高明之处。”

王半仙静静地看着陆凡一,脸部肌肉在隐隐抽搐着。

陆凡一淡然道出的内容简直匪夷所思:“你安排美丽的田恕恕接近马亮和马文,使得两兄弟同时坠入爱河。你看准马亮自私自利的心理,让田恕恕与单纯善良的马文陷入热恋,故意诱导马亮走向嫉妒成恨的深渊。同时,你也料定马所长一定会因为田恕恕身上携带病毒的原因,反对马文与她交往,加重马文对追求爱情的强烈渴望。当马文的渴望、马亮的嫉妒、马所长的忧虑同时达到峰值的时候,你看准时机让田恕恕安排马文、马亮去你家,故意让田恕恕将731部队的资料放在比较显眼的地方,这些资料都是你从地下墓地中带出来的。马文看到资料后,自然明白了三十年前瘟疫病毒的来历,已经深陷爱河的他,为了救治心爱的女人,势必会铤而走险,冒死进入墓地。而马亮为了夺回田恕恕,一定会支持马文的决定,帮助他实施病毒疫苗的研究。至此,你的第一阶段计划大功告成。”

陆凡一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望着远处的坟岭医院,长出一口气,似乎在刻意压制自己激动的情绪。

“接下来,你开始实施第二阶段的计划。此时的马亮利用马文失踪的机会,不断接近田恕恕,在发展与她的爱情的同时,也在等待马文的研究成果。这时,你开始让田恕恕伪装病毒发作的轻微症状,马亮发现后自然手足无措。在田恕恕贫血症状的提示下,马亮终于采取了置换血液的方法,这也是现代医学对付未知病毒的唯一方法。只要马亮开始置换血液,那血液就必将有用尽的一天。到那一天,马亮要么彻底放弃田恕恕,要么只能想办法夺取血液。你断定马亮早就有除掉马文的想法,所以一个既能夺取血液又能嫁祸给马文的计划就在他心中产生了。至此,你的第二阶段计划也顺利实施。”

“你……”田恕恕此时想开口反驳什么,她的手却被王半仙暗暗用力握住了。她知趣地闭上了嘴。

陆凡一觉察到了这一点,继续说:“然后,你让田恕恕无意中向马所长透露血型遗传的规律,让马所长知道马亮不是他亲生儿子的事实。这样,马所长势必会去质问老李,以他血气方刚的性格,这样的奇耻大辱只能血债血还。接下来,马亮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模仿吸血鬼杀人取血,并在冯雅丽的额头上留下符号,嫁祸给马文。一切都按照你事先安排好的剧本进行,分秒不差。”

“我真佩服你的想象力。”王半仙终于开口了。

“请让我把话说完。”陆凡一伸手示意王半仙不要打断他的推理。

“最后,你让田恕恕不断接近马所长,引导我们揭露他的罪行,最终逼死马所长。在为马所长下葬的时候,你算准坟岭山的墓道方位,让田恕恕去选择马所长的坟墓位置。而后田恕恕故意手滑,棺材落地砸穿地洞,我们再一次进入墓地,见到马文。在田恕恕顺利获得疫苗的同时,利用我们来逼死马文。接着,田恕恕在周琳为她抽血的时候,故意挽起袖子让我发现她手臂上输血的痕迹,引导我们查出马亮杀人的真相,进而再一次借警察之手除掉马亮。就这样,你的全部计划,就像一套经过精确计算的电脑程序,一步步地完全展开。你单靠一枚棋子,一直走到了国际象棋的最后一格,让这枚棋子成功变成了皇后。”

说到这里,陆凡一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向远处扔出去。石头落在石板路上,经过与各种石块反复碰撞后,缓缓向前滚动了一会儿,最终在一个低洼处停了下来。

“这就好比向路上投掷一块石头,与不规则的地面反复撞击会改变它的前进路线,普通人认为无法估计石头最后会停在哪里。但如果一个人能够精确计算地面的每一个物理量,那么他只要知道石头飞出那一刻的速度和角度,完全可以推算出石头最终停止的位置。而在这次的事件里,每个人的心理特点就像是不规则的地面,而你指挥田恕恕所做的事,就是投出的一块石头。你知道只要有一个恰当的诱因,按照他们各自的性格,只可能有唯一的一种结果。正所谓菩萨怕因,凡人怕果。这种潜在的因果关系是不会改变的,就算时光倒流一切重来,还会是一样的结果。坟岭村的系列事件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在你推倒第一枚骨牌的时候,最后一枚骨牌就注定会倒下,而你需要的,只是等待。”

“多米诺骨牌?你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王半仙浑浊的瞳孔似乎露出两道寒光。

“确实,所有可以证明这件事的人,都死了。没有任何人证物证,我的推理只能是无稽之谈。而且你的这种手法,只是在利用潜意识引导他们犯罪,连教唆都算不上,我国的法律也不会追究你的责任。所以,这一次你赢了,你虽然做尽恶事,但却不是罪犯。”陆凡一苦笑着说。

“但是,我还是想对田恕恕说几句话。”陆凡一转身面向田恕恕。此时的她,深埋着自己的头,美丽的长发挡住脸颊,没人看得到她的表情。

“田恕恕,在个人的爱与家族的恨之间,你选择了继承家族的恨。我认为你对马文、马亮两兄弟的感情都是真的,但你选择了向仇恨妥协。我明白你的理由,是这个家族赋予了你生命,而爱情不过是生命中的附属品。在生命面前,爱情脆弱得不堪一击。父母、爷爷、奶奶以及自己身上深埋的仇恨,远远大于生命本身,那么你心中那廉价的爱情,更是无法比拟的。所以我尊重你的选择。”

陆凡一说着,眼睛望向坟岭山的方向,若有所思地说:

“但马文和马亮为爱情所作的牺牲,突然让我感到,爱情并不是生命中的附属品。按照以往的经验,人类的任何情感都必须建立在拥有生命的前提下,正因为有了生命,才会产生七情六欲。但马文和马亮对爱情舍生忘死的付出,让我深深觉得,即使失去了生命,爱情依然存在。我想,这正是爱情的伟大之处。”

陆凡一最后深情地看了田恕恕一眼,动情地说:“爱情是唯一可以超越生命的情感,马文和马亮教会了我这个深刻的道理。他们用自己的爱情换回了你的生命,希望你珍惜这份情感,放下心中的仇恨,去爱这个世界。”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向装满行李的吉普车,李宁和欧阳嘉正在车子旁边等他。

田恕恕站在原地,整个人像冻僵了一般动弹不得,陆凡一那些沉重的、惊人的、温柔的、甜蜜的、令人黯然神伤的话,几乎揉碎了她的心。

诚然,三十年前她的家族所承受的灾难、自己因此所背负的恶名,让她几乎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在王半仙的指挥下,复仇是她唯一的生存目标。有时,她觉得自己已经由一个人变成了一部机器,而机器是不会有感情的。可是,在整个计划中,马亮和马文对她心甘情愿的付出,却深深打动了她。

如果没有三十年前的事件,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其实一直想给马文一个幸福的人生,可是,她没有做到。她连给马亮织一双手套都没有做到。爱情对于她这颗被仇恨填满的心来说,是无法碰触的禁地,也是深埋心底最纯真的思念。

田恕恕清澈的大眼睛泛着红润,两行泪刷地流了下来。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捂住脸,跪在地上,悲痛到不能自抑,那眼泪不仅是为失去的爱人,更是为她自己而流。

王半仙想伸手扶起身边的田恕恕,却被她一下子甩开,重重地摔在地上。

田恕恕猛地站起身,怒视着摔倒在地的王半仙,湿润的眼睛里充满着最痛苦的怨念。

“我恨你。”

那声音虽然微弱,却透着无比巨大的力量。田恕恕说完这三个字,头也不回地向远处的坟岭山跑去。

“回来!”王半仙苍老的声音独自回荡在空中,却没有换回任何应答。

欧阳嘉见状也想去追田恕恕,却被陆凡一拉住。

“别追了,她知道自己应该走怎样的路。”

陆凡一说完,拉着欧阳嘉转身离开。他深知,刚才那番话是挽救田恕恕的唯一的办法。对于一个被仇恨填满的人来说,能拯救她的只有爱。

陆凡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上车的,仿佛他的灵魂已经离开他的躯体,飘到了九霄云外。

他刚刚想发动车子,却听到有人敲打车窗的声音。他猛然惊醒,看到王半仙阴森的脸正在车窗外向他笑着,那笑容诡异恐怖,令人毛骨悚然。

陆凡一摇下车窗,看着王半仙。

“陆警官,感谢你给了我如此美好的礼物,现在我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了。”王半仙的声音愈发恐怖。

“不客气,这几天你给了我不少厚礼,我这只能算是礼尚往来。”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这样,那我最后再送你一个礼物吧!”

“哦,原来还有大礼。”

王半仙扶着车窗向内探去,干瘪的嘴巴几乎碰到了陆凡一的耳朵:“你的推理还有一点小错误,最后一枚多米诺骨牌还没有倒下。”

“什么意思?”陆凡一惊愕地看着王半仙。

王半仙没有回答,漆黑的瞳孔像无底的深渊,突然放出两道寒光,冷冷地刺向陆凡一。

“原来你的眼睛没有……”没等陆凡一说完,王半仙转身而去。

陆凡一连忙跳下汽车,王半仙却踪影全无。

“她跟你说什么了?”欧阳嘉在车上问。

“没……没什么……”陆凡一机械地回答,脑海里留下的只有王半仙冰冷的眼神以及诡异的话语。

最后一枚多米诺骨牌还没有倒下……

难道,她的计划,还远远没有完结?难道,这一切,只是个开始?

“没事就赶紧走吧,我一秒钟都不想待在这儿了。”李宁在车上发着牢骚。

陆凡一回过神来,坐进驾驶位,发动汽车,缓缓地开出坟岭村。在后视镜内,可以看到坟岭山上救援队重新安葬尸体的身影,那些浑身溃烂、高度腐败的尸体,都是三十年前灾难的见证人。但这一切,陆凡一丝毫没有在意。

这时,一个村民突然从车子前方窜过去,陆凡一连忙急刹车,车里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往前倒去。透过侧面的车窗,陆凡一惊愕地看到那个村民正全力追赶一只老母鸡,那可怜的老母鸡努力逃命,却被一把抓住。只见村民突然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住母鸡的脖子,用力一扭,整个鸡头活生生地被扯了下来。那人一边咀嚼着新鲜的头颅,一边吮吸着喷涌出来的血液的同时。已死的母鸡却在他的嘴里发出阵阵惨叫,那叫声划过苍穹,就像是一段宏大交响乐的前奏。

一刹那,陆凡一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一切代表着什么。他猛地回头向坟岭山看去,千百具腐败的尸体就像从地狱中爬出来的使者。

不,他们是恶魔撒旦的士兵。

陆凡一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了,他几乎可以预见,整个村子即将遭受的、惨绝人寰的灾难。

陆凡一双手紧握方向盘,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欧阳,如果我们现在回去,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欧阳嘉也愣在那里,许久都没有回答。她也清楚,身后的村子将成为万劫不复的地狱。

“我们已经接到了上级要我们撤离的命令,不是吗?”李宁在后面颤抖着嗓音说,“没人要求我们回去拯救村子。再说,我们回去也只能是白白送死!”

“李宁,你还记得我们加入警队时的宣誓吗?”欧阳嘉冰冷地问。

“记得,可是……”

这时,一个响亮的声音回荡在车内:“我志愿成为一名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我保证忠于中国共产党,忠于祖国,忠于人民,忠于法律;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严守纪律,保守秘密;秉公执法,清正廉洁;恪尽职守,不怕牺牲;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我愿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为实现自己的誓言而努力奋斗!”

车内忽然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陆凡一猛转方向盘而发出的剧烈摩擦声。随着一阵轰鸣,警车滚着浓烟驶入了坟岭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