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爱如深海
陆凡一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周琳站在他旁边,看到他醒来,放下手中的书,站起来长长地松了口气,“你总算醒了。”
“其他人呢?”陆凡一问。
“放心吧,他们都没事。只有你情况最严重,所以就安排我这个懂点医学的人照顾你。欧阳嘉在隔壁病房,李宁在陪着她。”
“你听我说,我刚才在墓地……”
陆凡一挣扎着想起床告诉周琳那段匪夷所思的经历,却被周琳一下按倒在床上。
“你需要静养,至于你在地下的奇遇,在你昏迷的时候,我已经听欧阳嘉眉飞色舞地讲了足足三个小时,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周琳冲着陆凡一笑了笑。
“你都知道啦?”
“当然,有这种神奇历险你们居然不叫上我,还好意思和我说。”
“我们也不知道会这样,早上,我和欧阳是去为老马下葬的。”
“知道啦,棺材把地砸了个洞。”周琳再一次打断他,“我发现你很邪哦,怎么你所到之处总是有常理无法解释的事发生呢?”
“也许就像田恕恕所说,很多我们认为的巧合,都是上天安排好的。”陆凡一突然想到这一切就像田恕恕扔出的那块石头。
“所以人都应该有信仰,把一切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交给信仰。”周琳回答。
“你有信仰吗?”陆凡一看着周琳苦笑着,像他们这些整天和生死打交道的警察来说,很难有什么信仰的。
“没有,但我现在对基督教开始有点兴趣了。”周琳说着,从包里掏出一本书,在陆凡一眼前晃了晃。
“什么书啊?”
“圣经小故事,带插图的小人书。”
“小人书啊,你这也太不尊重上帝了吧?”
“我见到插图很精美,就买了,不行啊?”周琳气得反问。
“行,能借我看看吗?”
“不行,你现在刚恢复,我读给你听吧。”
“好啊,有关于该隐的故事吗?”
“该隐?我找找啊。”
周琳显然对这个名字非常陌生,开始翻开书的目录。圣经小故事的目录显然很长,周琳查看了很久都没看到。
“该隐是什么人啊?你不会是逗我玩吧?”周琳的眼睛还在飞快地扫描着目录。
“哎,没有算了,不听了。”陆凡一索性闭上了眼睛。
“找到了!该隐和亚伯,应该是这个吧。”周琳的语调略带兴奋。
“哦?”陆凡一睁开了眼睛,逐渐提起了兴致,“说来听听。”
周琳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平端书本,就像个小学生一样,朗读起来:
“该隐是夏娃所生的第一个孩子,也是这个世界降生的第一个婴儿。但该隐的父亲并非亚当,而是恶魔撒旦。撒旦为了报复上帝,在夜晚偷偷潜入了伊甸园,与夏娃生下了私生子该隐。而后,亚当和夏娃又生下了第二个孩子——亚伯。该隐和亚伯两兄弟长大后,该隐成为了农夫,负责种植各种水果蔬菜;而弟弟亚伯则成了一名牧羊人,负责照顾及看管绵羊群。该隐与亚伯在石造祭坛上学习如何将贡品奉献给上帝,因为该隐的心术不正,上帝没有看中他的贡品,而接受了亚伯的贡品。该隐开始嫉妒他的弟弟亚伯,并逐渐起了杀意。有一天,该隐和亚伯一起到一个草田去,该隐突然间狂性大发,用石块将亚伯打死。至此,该隐也成为世界上第一个杀人犯。上帝在得知该隐的罪行后,在他的身上施下诅咒,将该隐变成了第一个吸血鬼流放人间,并在他额头上留下一个符号……”
读到这里,周琳突然停住了。
“什么符号?”陆凡一听了这段内容,此刻已经吃惊得坐了起来。
周琳一言不发,只把书递给陆凡一。
只见翻看的书上,画着一副精美的手工插画,愤怒的上帝用手指着一个跪着的男人,那男人留着长发,面目狰狞,在他的额头上,印着一个血红色的符号——XXX。
陆凡一放下书,呆呆地瞪着面前的空气,故事中的每一句话就像一只扼住他咽喉的手掌,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一时间,书中的词句似乎从纸上飞了出来。
该隐、亚伯、婴儿、私生子、嫉妒、杀意、杀人犯、诅咒、吸血鬼、XXX……
这些词语不停地在陆凡一脑袋里面旋转,仿佛一只只邪恶的乌鸦,不停地发出哀鸣。
陆凡一突然感觉天旋地转,一下子栽倒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你怎么了?”周琳赶忙俯身过去。
“错了,错了……”陆凡一的嘴唇微微颤抖,目光呆滞,“全都错了。”
“什么错了?”
“我的推理……”
“究竟哪里错了?”
“全部……”
“什么!?”
“该隐、亚伯、婴儿、私生子、嫉妒、杀意、杀人犯、诅咒、吸血鬼、×××……”陆凡一闭上眼睛,嘴里不停默念故事中的词语,心里重新将一切错误的逻辑还原。
“陆凡一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啊!”周琳看见陆凡一像着了魔一样,吓得不知所措。
“周琳,田恕恕在哪间病房?”陆凡一突然睁开眼睛,盯着周琳。
“就在隔壁,怎么了?”周琳被陆凡一看得心里直发毛。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这是我挽救自己天大错误的唯一机会了。”
“什么忙?”
“俯耳过来。”
陆凡一向周琳低声耳语了几句,最后问:“能做吗?”
“能倒是能,就是需要点时间。”
“多久?”
“算上调试仪器的时间,至少得两个小时。”
“好,我们现在就去隔壁。”陆凡一说着,硬撑着站起来。
田恕恕的病房就在隔壁,两人推门进去时,马亮正坐在田恕恕床边,安静地陪着她。
看到陆凡一和周琳走进来,马亮站起来,问:“陆警官,你身体还没康复,怎么下床了?”
“没什么大碍,你和田护士有没有受伤?”
“我们就是一点皮外伤。”
“那就好。”陆凡一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周琳法医明天就要回市局了,走之前要例行对田护士的血液进行采样存档。”
“按惯例都是要存档的。”周琳补充了一句。
“可以。”田恕恕点点头,看得出来,她情绪非常低落。
“我怎么没听过办案还要抽证人血的惯例?”马亮突然反问。
“哦,是今年才定的规矩。”周琳解释。
“我也从来没听坟岭派出所的民警提起过?”马亮警觉地看着陆凡一和周琳。
“坟岭村比较偏僻,估计市里的文件还没有传达到吧。”陆凡一耸耸肩,笑了,“只是抽一点血,你干嘛这么紧张?”
田恕恕伸出手,将马亮拉到一边:“马医生,我没事。”
“你现在身体虚弱,不能抽血的。”马亮目光温柔地看着田恕恕。
“存档需要的血很少的,就像平时做血常规检测一样,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影响。”周琳进一步解释。
“没事,周法医,你抽吧!”田恕恕点点头,挽起左臂的衣服。
陆凡一清楚地看到,她左臂静脉处依然有几个陈旧的针孔。
周琳拿出一个小针管,就在田恕恕左臂的主动脉,抽了半针管的血。抽完后,她笑着说:“感谢你的配合,田护士。”说完,和陆凡一一起走出门外。
出门后,陆凡一马上低声问:“现在就能做吗?”
“可以,我在医院的隔离病房看到了相应的设备。”
“好,你做完以后立刻告诉我结果,我先回自己的病房了。”
两人说话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注意到,病房门后站着一个邪恶的身影。
两个小时似乎特别的漫长,陆凡一在病房里等着,不时地看着手表。手机突然响了,是周琳,他飞快地接通:“怎么样?”
“结果马上就出来了,你要不要过来看?”
“好啊,你在哪里?”
“传染病隔离病房。”
陆凡一挂掉电话,走出房间,径直来到传染病隔离病房。
上一次他进传染病隔离病房的时候,方荣荣还活着,就在这里咬了他的脖子。而现在,她人已经死了,而传染病房还是那个堆满了仪器的房间。他忽然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进入隔离病房需要通过两道沉重的电子门,现在,这两道电子门都开着。陆凡一穿过门与门的之间的密闭空间,看着墙壁两侧的风淋和墙上挂着的连体防护服,似乎能想到当年被关在这里的卟啉病患者。
穿过第二道电子门,走进隔离病房,陆凡一看到周琳正看着他苦笑。
身后的电子门突然砰一声重重地关上,一支乌黑的六四手枪从门后露了出来。
“马医生?”陆凡一终于看到了门后躲着的人,“果然是你!”
“是我。”马亮故作平静地说,但面部的肌肉还在不住地扭曲着。他往日那冷峻严肃的表情荡然无存,替代的是一张狰狞可怖的嘴脸。
“你终于露出真面目了。”陆凡一冷笑。
马亮用枪示意陆凡一站到周琳那边去,陆凡一没有反抗,乖乖地照办,看着面前举枪的男人,笑着说:“马亮,你的整个计划确实非常完美,我差一点就被你骗过去了。”
“被识破的计划,就不算完美的计划。”马亮面无表情,“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圣经里关于该隐和亚伯的故事。”
“到底还是被你读到了,我就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马亮微微苦笑。
“私生子该隐心术不正,上帝最终选择了亚伯,这让该隐无比嫉妒,最终杀死亚伯。上帝将该隐变成吸血鬼放逐,还在他额头上烙下了‘XXX’的印记。”陆凡一说。
“很熟悉的故事,不是吗?”马亮开始冷笑着。
“简直熟悉得令人发指。”陆凡一苦笑着,“我之前对于‘XXX’的推论都是错的,这个符号既不是罗马数字‘30’的意思,也不是‘WM’的组合,更不是马文的个性签名,而是731部队该隐计划的标记。地下实验室的‘XXX’符号不是马文写上去的,而是日本人建立实验室的时候写上去的,意为该隐计划的研究内容。当马文在家里看到731部队的资料后,立刻明白了‘XXX’的真正含义。而他之所以在书籍上留下‘XXX’的记号,完全是因为希望早日接触到该隐计划的核心。”
“你很聪明,陆警官,可惜,你明白得太晚了。”
“还不算太晚。马亮,你从小就暗恋田恕恕,可是田恕恕和马文青梅竹马,没有给你一点点机会。你时常以兄长的身份出现在他们身边,看着两个人的感情慢慢发展,而你的嫉妒也逐渐转变为杀意。为此,你制定了一个漫长而邪恶的计划,这个计划比杀死马文还要冷酷。我不得不说,你比圣经中的该隐更加狠毒。”陆凡一说。
马亮没有回答,但握枪的手丝毫没有放松。
“你和马文在田恕恕家里发现王半仙留下来的资料后,马文努力攻克语言障碍,终于明白了三十年前瘟疫的真相以及田恕恕身上的病毒,并且还知道了坟岭山下有一个731部队留下来的实验室。当马文兴致勃勃地和你说整件事后,你便产生了这个计划。”
“我倒是很想听听你所谓的计划。”马亮笑着答。
“你故意引导马文去地下实验室研究该隐病毒。因为不管怎样,田恕恕始终是该隐病毒的携带者,不把这个诅咒彻底去除,你们也不可能长久在一起。”
“引导?你说得轻松,马文是独立的成年人,怎么可能听我的安排?”马亮反驳。
“听起来很难,但如果真的去做,简直是轻而易举。马文不是普通的成年人,他是一个想与田恕恕白头到老的成年人。他当然想进入实验室研制病毒疫苗,因为只有这样,他和田恕恕的爱情才有未来。但他依然有顾虑,毕竟这项研究危险重重。可是,当他的哥哥主动提出可以帮他照顾田恕恕和父亲,还帮助他撒谎欺骗大家,甚至送饭给他的时候,马文终于动心了。”
陆凡一见马亮面无表情,继续说:
“这确实是一个一举两得的计划,你在马文失踪的这段时间,一直主动帮助田恕恕,博得她的好感。同时,你还一直在观察马文的研究,希望他早日成功。我想你一定计划好了,一旦马文研制出疫苗,你会立刻在地下实验室里杀了他。这样,你就可以得到一个不受病毒困扰的完美的田恕恕了。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马亮持枪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不过,在你的整个计划即将完成的时候,出现了一个你意想不到的小插曲。”陆凡一继续说。
“插曲?”马亮愣了一下。
“没错,那就是在马文研究出病毒疫苗之前,田恕恕的身体逐渐虚弱,甚至出现贫血等症状,这里是田恕恕的就诊病历。”
陆凡一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病例,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几页诊断。
“这是我在田恕恕家里找到的,上面虽然只是写着一些低血糖、贫血等常见病症,但对于携带有‘该隐病毒’的田恕恕来说,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马亮缓缓看着病例,一声不吭。
“虽然你不了解‘该隐病毒’的症状,但你还是担心这是病毒发作的前兆。所以,在马文还没有研制出病毒疫苗之前,你必须要采取一些办法。”
“你知道我的办法?”
“一开始不知道,但刚刚我看到田恕恕的手臂时,我明白了。”陆凡一顿了顿,继续说,“田恕恕的手臂静脉上有几个明显的针孔,那是输血后留下的。”
陆凡一口中的每一个字都在撞击着马亮敏感的神经。
“对于任何一种没有疫苗的病毒,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血液置换。刚才周琳为田恕恕抽血时,我看到田恕恕胳膊上输血的针孔,才正式确定了我的推断是正确的。田恕恕是O型血,而坟岭医院血库里的O型血恰好用完了,我应该早一点想到的,这两者之间的关联。”陆凡一有点懊恼,“当然,田恕恕不知道你这样做是为了等待马文的研究成果,所以你必须骗她,我估计你只是以贫血为借口,将血液置换伪装成普通的输血。”
“你确实很聪明。”马亮的语调带有一丝钦佩。
“接下来,你开始不断地用医院血库里的O型血置换田恕恕带有‘该隐病毒’的血。可是,当血库里的血用完后,而马文的研究却还没有结果。这下,你彻底陷入了绝境。不过你还是想出了一个绝境逢生的好办法。”
“你说得我越来越想听了。”
“当然,这可是你的绝妙计划。”陆凡一的话掷地有声,“你就是杀死冯雅丽的真正凶手!”
马亮扣着扳机的手指抖了一下,看得出,他在犹豫是否立刻击毙眼前这个泄密者。
“你伪装吸血鬼杀死O型血的冯雅丽,并且在她的脸上,用血库里马文的血,写下该隐的符号,而这些符号,也是马文在研究病毒时留下的签名。同时,你将冯雅丽的O型血私藏在血库里,这下你就可以继续为田恕恕置换血液了。这一招险棋,却是你最完美的一项计划。一来有了血液继续延缓田恕恕的病情;二来将杀人案件嫁祸给马文,即使马文研究结束后偷偷回到村子,也会立即被警察带走;三是得到马所长的保护,你知道这个案子肯定是马所长办理的,那么,一旦他知道是自己的儿子马文干的,一定会千方百计地想办法保护马文,这样,就等于在保护你这个真正的凶手。”
“当马所长为了保护马文不惜杀死证人方荣荣后,你就知道,他最后一定会将所有的案子揽在自己身上。在我击毙马所长后,你第一个跑进来抱住马所长,我当时还以为你真的是难过之极,其实你是趁我们不备,将你杀死冯雅丽的钢制假牙放进马所长的口袋。这样,马所长杀人的证据都全了。”陆凡一继续说。
马亮的脸慢慢变得凝重起来,却依然一言不发。
“接下来,你又想到了一个更加绝妙的计划。你趁着马所长下葬,算准墓坑的位置,当我们掉进墓地误认为马文是凶手后,你又故意引导马文,我记得你当时是这样对马文说的,‘难道这个村子里被该隐病毒感染的吸血鬼,除了你,还有第二个吗’。这句话我们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是作为马文,他自然会想到在外面世界里的杀人犯,很可能是病毒逐渐发作的田恕恕。马文当时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所以,他为了保护心爱的女人,必须背负起谋杀的罪名,并在临死之前将病毒疫苗心甘情愿地交出来。这下,你所有的目的都达到了。”
陆凡一终于说完了他的推理,轻轻地长舒一口气。
“除了一点小小的瑕疵外,你其余的推理都很完美。”马亮终于开口了。
“哦?什么瑕疵?”陆凡一惊愕。
“掉入墓地并非在我的预料之中,我原本打算,等你们办完案子离开坟岭村,我再进入实验室,杀死马文,抢走疫苗。但是,当我们阴差阳错进入墓地后,我将错就错想到了这个绝佳的计划。”马亮的脸上并没有得意的神色,他一直很平静,看不出内心情绪的起伏。
“不管怎么样,你一直在利用马文对田恕恕的爱,马所长对马文的爱,实现了自己的计划,同时也在欺骗田恕恕。”
“这只能说是善意的谎言,否则,田恕恕肯定不会接受血液置换的。”马亮轻轻叹了口气。
“但你的计划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也是最容易被警方抓住的证据。”陆凡一说完看了看周琳。
“作为医生,我当然清楚。”马亮也看向周琳,“虽然血液中的红细胞是没有细胞核的,无法对其检测DNA,但是,血液里的白细胞就不一样了。一个人被输进别人的血后,身体会在短时间内同化外来的白细胞,不过,这个时间至少要一周以上。如果在一周之内对田恕恕血液中的白细胞进行分离性DNA检测,就会在里面发现冯雅丽的DNA,而这样的机器,整个医院只有这个房间里有。”
马亮说着,看了看周琳身后正在运转的机器。
“既然你已经承认了,那实验结果也就没有必要了。说实话,我真的很佩服你。”陆凡一始终盯着马亮的眼睛,他确定马亮没有注意到自己右手缓慢的动作。快了,他的拇指几乎已经摸到枪管了。
“别动,陆警官。”马亮早就察觉了一切,食指紧紧扣住扳机,枪管直指陆凡一的胸口,“我知道你跟我说那么多,只不过想转移我的注意力。现在,慢慢把枪掏出来,放到地上。”
陆凡一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没办法,只得乖乖地从腰间拿出手枪。他心中早就做了比较,马亮的手指扣动扳机只需要0.1秒,而他现在举枪射击最快也要0.5秒,还没到殊死一搏的时候。想到这里,他将枪口对准地面,慢慢地向地面放下去。
咣!他握枪的右手用力过猛,大拇指不小心按到了退弹按钮,装着子弹的弹夹掉在了地上。
在场的三人都不约而同低下头,看着地上的弹夹。这尴尬的一幕让马亮紧绷的神经明显缓了下来,握枪的手也往下沉了一沉。
说时迟,那时快,陆凡一手中的枪突然举起来,对准马亮的胸口。
没有子弹还能射击?马亮脑海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呯!他瞬间呼吸一窒,身体缓缓地倒下去。
“你难道不知道枪膛里还可以保留一发上膛的子弹吗?”陆凡一的枪口冒着烟,目光凝视着缓缓倒下的马亮,“故意退掉弹夹,就是为了分散你的注意力,为我举枪射击争取时间。”
传染病隔离病房的巨大落地窗外,田恕恕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浑身巨颤,过了五秒钟她才发疯一样拍打着玻璃,声嘶力竭地大喊:“不!不!不!”
马亮目光涣散,他的呼吸已经很微弱了,他看到了玻璃窗外的田恕恕,嘴巴动了动,却只是涌出一股血沫子。
“马医生,不要死,我不要你死。”田恕恕泪如雨下,“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马亮用尽最后的力气说:“还记得我们初次相见的那场雨吗?”
“记得,我记得,下了好大好大的雨,你送我回家,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田恕恕急得大哭,“你冷得像一座冰山,什么话也不说,甚至连看也不看我一眼。”
马亮笑了一下,水一样温柔的目光深深地注视着玻璃窗外的女人,手缓缓滑了下去。
那是世界上最温柔、最痴情的目光,一旁的周琳不忍心再看下去了,转过头。她从未遇到这么深的爱情,不,她连这世上居然存在这样深的感情都不知道。马亮清冷的目光背后,竟然藏着常人难以理解的爱。
田恕恕突然想起那天下着大雪,他送自己回家。
“我不相信爱情,那是随时都会变的东西。”他不以为然地说。
“不,也有不变的爱。”
“你和阿文……就是那种爱吗?”他迟疑了一下问。
“直到死亡,不,即使是死后,我的生命里也只有他一个人。”
“真的很好奇,那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他露出苦笑。
那样的对话,现在回想起来,都让她感到心神俱裂。
不相信爱情的人,会是像他这样的吗?像他这样可以为爱去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