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点狗 第十三章
在日本著名的刑案“三亿圆现金强夺案”发生的时候,有许多目击者都作证说:犯下此案的罪犯是一名小眼睛、单眼皮、略显沧桑的三十多岁的男人。然而,不知为什么,当时的搜查本部却完全无视这些证词;后来他们所贴出的那张众所周知的通缉海报上面,犯人竟然变成了一位鼻梁高挺的年轻美男子。
而这次的推销员被杀案,也发生了跟前面那桩案件相似的情况。“注重仪表是推销员的气魄所在”,据说这是若槻俊生前的口头禅。事实上,不管他是外出推销还是回到公司,他都一定要去附近大楼旁边那家擦鞋店,坐下来让店员为自己擦那双十分喜爱的皮鞋。他一直保持着这种习惯。要出去见客户时擦亮皮鞋不难理解,但是回到公司时还要擦亮皮鞋,似乎有些浪费。不过按照他的说法,如果客人突然造访,要他穿着积满尘土的皮鞋接待,这种不得体的事,他自己完全无法接受。在公司职员中,甚至流传着这种不庄重的玩笑:“若槻死后,最受打击的应该是那家擦鞋店”。
在事件发生几天后,一名保险业务员在擦鞋店擦鞋时,正好在阅读载有若槻俊被害现场采访报导的周刊。当擦到脚尖一带时,那位擦鞋人忽然开口说道:“我也读过那本周刊,不过写稿人根本就乱写。”
“为什么?”
“因为杂志上写着他穿的是马列里鞋,但那天若槻俊穿的是古驰牌皮鞋。我敢打赌;那天是我为他擦的鞋,绝对不会弄错。”
那位业务员又问:“你怎么那么肯定呢?”,不过对方只是拍着胸脯说:我已经做擦鞋这一行做了三十年,对鞋我绝对不会看走眼。
“因为觉得自夸会被看扁,所以一直没有讲出来。不过,我只要稍微瞧一瞧,便马上能判断出鞋的大小、材料、是手工制作还是机械制作等。还包括是哪个国家的哪个公司的产品,对此都非常了解。”
“马列里与古驰哪里有区别呢?”
“只要看一下形状,便马上能判别出来,各国的鞋,它们都各有特征。总的来说,意大利皮鞋的皮革薄、比较柔软,所以穿上去很舒服,特别是马列里更是如此。”
虽然这名推销员对于擦鞋人这番有关鞋的杂学深感钦佩,但并不认为写稿人便因此而应该受到指责。毕竟,写稿人在鞋方面是外行,弄错也没有什么奇怪。
当刑警又再来调查时,推销员在闲谈中,顺便介绍了擦鞋人的这番杂学。
不过,刑警并没有对此表现出太大的关心,当作耳边风也没特别深究便回去了。在警察看来,在新田神社发现的尸体脚上穿着马列里鞋是确凿的事实,所以他认为这一定是擦鞋人的错觉。于是,他既没有向讲这番话的本人求证,回到本部后也没有立刻报告。不过,如果因此而追究他的责任的话,似乎也太不近情理。
就在本部的侦办工作陷入了停滞状态时,他又重新想起了这件事情。虽然知道大町英三郎是通过替身来建构不在场证明,但警方却没发现能够证明这一点的关键性事实。于是,在搜查本部的会议上,长官提醒说:你们是否有忽略掉的情报?哪怕表面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价值的东西也行,不妨说来听听。这时,那名刑警的脑子里,才突然浮现出了擦鞋人所说的话。
“因为若槻俊脚上穿的的确是马列里鞋,所以很显然是擦鞋人的错觉。”
这的确是没有什么汇报价值的内容。若槻俊是一个讲究衣着的人,肯定会每天换着穿不同的鞋吧。那么也就是说,他穿古驰鞋应该是事件发生前一天的事情,而这肯定是擦鞋人记错了。在场的所有人都同意这种看法,几乎马上就淡忘了这位刑警的发言。
可是,在这些人当中,唯独主任警部鬼贯很重视这个情况,他命令丹那刑警,直接去拜访那位擦鞋人。
丹那只花了不到一个小时,就从那家擦鞋店回来了;当他回来的时候,脚上那双连鞋跟都已磨损到脚上的鞋,被擦得光可鉴人。他又将那位擦鞋人所坚持的“自己绝不会看错”的吹啸,向鬼贯复述了一遍。
“真是个顽固的老头。他很自负的说,有关鞋方面的知识,他绝不会输给任何人。事实上,他的确知道很多,记忆力也很不错,以致于我都有些要相信:事发当天被害人穿着古驰鞋,并不是谎言或错觉。”
“那么,这意味着什么呢?”
下颚宽广的上司,用平和的语调自言自语地慢慢说着。不管下属犯了什么错,他都从未有过斥责的话语,人们甚至说,即便TNT炸弹在他的眼前爆炸,他大概还是会这样悠然自得吧——当然,其结果就是被炸成粉末。
“那天被害人在早上上午九点半左右外出推销,先是直接去擦了鞋,然后在下午三点左右回到公司;和往常一样,这时候他也去擦了鞋。也就是说,擦鞋店的这位店员曾两次看到他穿着的是古驰鞋,所以他坚信自己决不会看错。”
“有道理。”
鬼贯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凝视着空中的某个地方;看他的样子,就像是要努力将迷雾之中的物体看个明白一样。
丹那继续往下说道:“然后,他在一个小时之后就离开了公司。他到底是协同生命保险公司的宝贝,不管他几点离开公司回家,都不会有人有微辞。当时,同事和上司全都认为他已经回家了。所以我认为,有可能是他回到家里换成马列里鞋之后,又再重新从家里出来。我虽然理解不了这种爱臭美的男人的心理,不过去要去体察的话,也许就是为了换个心情吧。这样想来,即便鞋换了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是啊,通常按常识这样解释是很自然的,但是或许还可以有其他的解释。”
鬼贯依然用慢吞吞的语调说道。
“其他……?”
“比如说,犯人出于某种考虑而偷偷溜进被害人家里,把另一双鞋偷走了。偷走的鞋便是马列里鞋,然后在杀人后,再为尸体穿上马列里鞋。”
“也就是脱掉了死者的古驰鞋吗?”
“嗯。”
(原来如此,也可以这样解释。可是,这不过是单纯的理论游戏而已……)丹那听了鬼贯的说法之后,很难不做这样的想法。
“不,这可并不是什么理论游戏。事实上,这件事情对于犯人来说,也许具有非常重大的意义。”
“……?”丹那无法理解这位上司所要说的意思,正待要问时,鬼贯继续说道:“那么,接下来我们要弄清楚的目标应该是那一只狗了。”
“你是指那只野狗吗?”
“我对那只狗有些兴趣。比如犯人是在哪里把那只狗弄到手的……”
丹那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不禁定睛望着鬼贯。
“你是说,它并不是一只无家的野狗?”
“在这个事件里面,这只有演技的狗其实扮演了重要的配角。既然需要狗的演技,那就不可能从路边随便找一只野狗来充数。在我看来,这起案子是一件花费许多时间去演练,有计划的犯罪行为。”
“这……”
“因此,目前我想了解的问题是,牠到底是哪家的狗。这只狗与罪犯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如果把狗的问题弄清楚了,凶手的真面目也许就会明朗起来。”
虽然还不能完全理解鬼贯警部所说的话,不过丹那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但要在这么大的东京当中去寻访狗的消息,这到底有多困难,根本是不用多说的事情。根据情况需要,搞不好甚至还必须将调查范围扩大到邻近各县。一想到这些,他便感到要解决此案,恐怕还前途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