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九节
说到芥川对作家菊池宽的看法,倒是对菊池早期的那些短篇颇为肯定。他肯定的方式是有模式的。“文艺是很广泛的。”他说,“因此,也有菊池该占的一席之地”。换言之是在替菊池辩护。
大正九年的《杂笔》中,他表示菊池的作品虽“粗”但不“俗”。“他自有他的一番成绩,是别树一格的小说”,“那种粗绝非等闲写就的结果”,“若要说到我们对于粗密的喜好,或许不同之处很多。但,若就纯杂而书,我俩不见得是陌路人”。
意思是说自己和菊池都是“纯”的。
此外,对于与其他作家的比较,他也这么表示:
在《文艺一般论》,他说文艺就是“上面以道入的京都乐烧茶杯赋予的情绪为界,下面以‘等边三角形顶点的等分线将底边均分为二’的这个认知为界。”“情绪”方面的代表选手,他举出佐藤春夫;而菊池则是“认知”的代表。
还有,我在里磐梯那间民宿对小正说过的。
菊池是“否定”的作家,就这个角度而书和他成对比的,应是武者小路实笃吧。说到这里正巧发现,小林秀雄基于自然主义文学之敌的见地,也把这二人相提并论。
而芥川也在《文艺性,过于文艺性》中,描绘出武者小路—菊池这个模式。“武者小路实笃氏算是代表浑然天成的理想主义者。同时,菊池宽氏应可代表浑然天成的现实主义者。”这是议论里见弴的文章,他认为里见的地位介于二者之间。
对于他这个论点,想必无人提出异议吧。我也在一瞬间差点点头赞同,但那和我脑中的印象其实不同。现实主义者,应该是认清现实让自己去配合现实才对吧。而菊池,不可能做那种事。他是那种想要一份自己理想中的杂志,就索性创办《文艺春秋》的男人。
菊池会说,生活重于艺术。这一刻,是菊池败给了现实吗?绝非如此。艺术重于生活,才是包围他的“现实”。正因如此他才会使性子闹别扭。他之所以说出作家不需要天分这种话,想必也是这个原因吧。
他看到了无法忍耐的现象。他看到的“现实”,充满他认定的“虚伪”。而菊池宽天生就是过于愚直的反骨脾气。他是个彻底忠于自己的男人。不过,这里有个问题。光靠否定与拒绝,无法产生创造。
能够产生创造的,应该是孤独吧。
不过,菊池成为出版界的大人物,以记者的身份风靡一时,变成文坛大家。他应该算是创造者吧。应该算是成功者吧。应该有许多好友知己环绕吧。
大正九年,芥川写给好友恒藤恭的信中如此说道:
菊池渐渐荒废艺术,打算开起社会主义者的店铺。他本来就是这种人,所以我认为这是无可奈何。但这种无可奈何的意思并非觉得困扰。而是认为事情注定会变成这样。
而这封信,同时也是通知好友,三月刚生的孩子为了纪念菊池,“取名为比吕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