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案 异睡症 第三章
2013年3月30日。多云转晴。
楚原市刑警支队。
沈恕就孙宝宝名下的公安器材批发公司展开调查,很快从省公安厅的一条渠道得到重要消息:孙宝宝生前是原公安厅刑警总队副总队长、现任省政协委员许卫东的干女儿。
这让沈恕有些吃惊,虽然他早想到孙宝宝的来头不小,但是和原公安厅副总队长扯上关系,还是在意料之外。何况许卫东还是他比较敬重的一位老领导。
据知情人描述,孙宝宝在公安厅刑警总队的一些基层干部中曾亮过相,当时许卫东还在副总队长任上,他主动把孙宝宝带到一个小范围的宴会上并介绍给大家。据许卫东说,孙宝宝的父亲和他是警校同学,曾是贵州省公安战线的功勋人员,不幸在抓捕逃犯时牺牲,他感念同学情谊,就把孙宝宝认作干女儿,在他心目中比亲女儿还亲。之后不久,孙宝宝就在省公安厅对面盘下一个门市,专营公安器材,生意兴隆,财源茂盛。
然而侦查员们调查显示,孙宝宝的亲生父亲至今仍健在,是一名下岗工人,以打零工为生,从未上过警校,更不曾在公安战线立功受奖。许卫东当时撒了谎。他撒谎的目的不言自明。
“干女儿”这个词已经被用滥了,少了些父女间的亲情意味,多了些男女间的暧昧气息,算是人类语言进化和演变的一个范例。侦查员们不是生活在真空里,对“干女儿”一词的内涵自然也有所耳闻。
这就把许卫东推到台前来,成为侦查员们无法绕过也不容绕过的一个堡垒。
沈恕、尔亮亮、可欣和我对此都有些惶惑,不知从何着手。许卫东这个名字,在全省公安战线曾是神一样的存在。他从最基层的侦查员做起,历任派出所所长、县公安局长、地级市刑警队长、省厅刑警总队副总队长,称得上一步一个脚印,论公安经验之丰富,全省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他。他主持侦破过“4.29银行抢劫案”“5.1连环杀人案”“12.29大桥爆炸案”,每一件都堪称脍炙人口的经典案例。沈恕他们还在公安院校读书时,许卫东已经扬名警界。
尽管侦查员们从内心深处不愿意调查许卫东,但是身为刑警的责任和使命感,让他们必须正视现实,正视案情本身。
档案记载,许卫东今年六十四岁,身高一米八三,壮硕,体重约两百斤。身体条件与根据凶案现场的血脚印推断出的嫌疑人特征高度吻合。
如果嫌犯是普通人,调查起来相对容易,警方只需直接提取他的赤足足印,与现场脚印进行比对即可。可当对方是许卫东,原本简单的问题就变得非常复杂,警方的行动被束缚了手脚。
这样瞻前顾后至少有三条原因:一是许卫东曾是全省刑事警察系统的高层领导,侦查员们对他存有敬畏之心,万一调查结果证明他与本案无关,警队乃至楚原市局的工作都会陷入被动;二是在案情尚未明朗前,侦查员们不愿直接与他交锋,众所周知,许卫东的刑侦经验异常丰富,侦查员无法相信如果他要杀害一个人,会在现场留下这样大而明显的破绽;三是许卫东担任政协委员,调查他之前需要捋顺许多关系和许多法律问题。
不能责怪沈恕他们畏惧权威,毕竟松江省的省情如此,侦查员们只能在权限范围和规则范围内开展工作。
沈恕迄今也未向我透露他就这个问题请示了哪些人,汇报到哪一层,我仅知道,直到一个星期后,沈恕才在小范围内发出秘密指令:采取隐蔽手段获取许卫东的赤足足印,“宁败勿醒”——即使行动失败,也决不能让他察觉。
但获取许卫东的赤足足印谈何容易。他每天都到政协上班,批阅文件、听取汇报、下基层调研,一如既往。可是他的一些娱乐和健身活动却无来由地取消了,每周两次游泳、一次全身按摩、一次光脚养生,曾经是他雷打不动的固定项目,却突然再也不去了,用打乒乓球取而代之。侦查员们既不能扒下许卫东的鞋子查看,又不能潜到他家里去提取脚印,只能远远遥望他的身影,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