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狮子遇到独角兽

最好的时代

是什么为侦探小说带来了第一次辉煌?工业革命;是谁为推理小说带来了第一次辉煌?维多利亚女王。

侦探小说作为类型文学,本质上来说是创作者梦想的展现。小到一部作品,大到一个国家,支撑一切梦想的载体无疑是综合实力的强大。从某种程度上说,梦想是强者的特权。就像人类文明史中的丰功伟绩多是在一个民族鼎盛时期创造的一样。

回溯十九世纪的英国,我们会发现侦探小说的兴盛实在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工业革命的完成,标志着英国由手工时代步入了蒸汽时代,由人力时代步入了机器时代,由作坊时代步入了工厂时代。很快地,英国在各个领域确立自己独一无二的霸主地位,在世界各地输出商品和资本,进行殖民扩张。由于在全球二十四个时区都拥有殖民地,英国人骄傲地称自己的国家为“日不落帝国”。据统计,当时英国公民的月收入已达到三十五英镑——在当时,一英镑的购买力约合现在的八十英镑——这在十九世纪实在是一个惊人的成就。

一八三七年六月二十日,肯特公爵爱德华之女维多利亚即位。从此,英国步入了充满荣耀的“维多利亚时代”。维多利亚女王在位的六十余年里,英国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教育都得到了空前的发展。以一八八七年女王即位五十周年庆典和一八九七年女王即位六十周年庆典为标志,英国经历了一个最好的时代。

有了以上的成绩作为基础,这个国家给了公民实现梦想的机会。正是在一八八七年——维多利亚女王即位五十周年——标志着侦探小说走向兴盛的福尔摩斯先生登场了。《血字的研究》在这一年的圣诞节和读者见面,这并不是偶然的。

最好的组合

福尔摩斯先生的最大功绩并不在于其自身创造的辉煌,而在于引领了一个侦探小说的新时代。受柯南·道尔的影响,G·K·切斯特顿、杰克·福翠尔、奥斯汀·弗里曼等人先后开始了侦探小说的创作,塑造了布朗神父、思考机器、桑戴克等令人难忘的侦探形象。这些侦探除了在思维上独步天下之外,还有着这样或那样的属于自己的鲜明特征和时代烙印。而最能体现英国维多利亚时代风貌的,毫无疑问就是欧内斯特·布拉玛创造的盲侦探马科斯·卡拉多斯。

欧内斯特·布拉玛是一位身世成谜的作家。除了知道他曾经是一位新闻记者之外,我们几乎找不到其他任何资料。他塑造的盲侦探马科斯·卡拉多斯共在二十六个短篇和一部长篇故事中亮相,其中一九一四年出版的《盲侦探卡拉多斯》(即本书)是公认的水平最高的一部短篇集。

在大英帝国的国徽上,我们会看到两只奇异的生物——一只威风凛凛的雄狮和一只充满灵异色彩的独角兽。这两个生物很好地诠释了当时大英公民的性格——雄狮如同绝大多数英国公业民众,严肃、一丝不苟、刻板、有些专横傲慢、不可亵渎、缺乏想象力和浪漫、朴实勤勉、团队意识强、主张大工业化、谋求殖民扩张、看重对一切的统治力……而独角兽似乎总是可以比雄狮“先知先觉”,可以为雄狮指明路线,却从来不屑亲力亲为。这只生物本来就源自于想象,它对未来有预见性、超脱飘逸、浪漫、富于幻想、擅于颠覆、艺术细胞丰富、对危险极度敏感……维多利亚时代的辉煌某种程度上就是有赖于这对生物的紧密搭档——一个运筹帷幄,一个决胜千里。

将这对搭档在侦探小说中具象化,我们会发现盲侦探卡拉多斯和他的老同学卡莱尔是如此契合。卡拉多斯犹如独角兽般存在于现实世界中,不断挑战着普通人对事物的认知程度。他已经可以忽略眼睛所起到的作用,依靠听觉、触觉、味道以及直觉辨析着世态百象。如果说卡拉多斯是一位先知式的独角兽,我想不会有人提出异议。而似乎也没有什么人比卡莱尔更适合雄狮的角色了。这位前律师向来以捍卫真理和正义为己任,不辞辛苦地奔波于苏格兰场、当事人和卡拉多斯之间。但遗憾的是,这只雄狮的头脑多少有些不济,先是受人诬陷丢掉了律师的身份,后来又在处理委托人的事务中苦苦支撑。但这些都不曾令雄狮退缩,因为这是性格使然,与头脑灵不灵光无关。

所以,我们和欧内斯特一样,很高兴看到雄狮和独角兽走到了一起。这样,独角兽便可以专注于常人难以理解的思考,从雄狮的行动中获得精神上的满足;而雄狮再也不会如无头苍蝇般四处碰壁,依靠独角兽的思考实现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

当然,我们不能在这组搭档中忽略掉卡拉多斯忠实的仆人——帕金森。这位老兄是世界上最可靠的录音机和摄像机,拥有令任何一位名侦探汗颜的记忆力。我毫不怀疑帕金森可以做出一番不逊于福尔摩斯或布朗神父的事业,尽管他只是安于为卡拉多斯服务。

可以说,《盲侦探卡拉多斯》中有着最好的组合,一个应该也只能出现在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的组合。

最好的享受

阅读《盲侦探卡拉多斯》,会产生一种无法抗拒的崇敬与向往之情。我们会为卡拉多斯击节叫好,更会为那个时代欢呼。

在书中,处处洋溢着安逸、平静、祥和的气氛——每个人都是如此彬彬有礼,每个人都是如此高雅得当,没有急躁,没有功利,没有血腥,没有暴力。即使面对罪犯,卡拉多斯依然待如上宾——在融洽的气氛中让罪犯心甘情愿地自己结束一切,因为这样可以避免任何人颜面扫地——这样的处理在其他侦探小说中不可想象,但在《盲侦探卡拉多斯》的世界里却如此自然。

不管是侦探、警察,还是管家、仆人,或是罪犯,每个人的身上都散发着因强盛而产生独特气质。这是无法复制的,这是只属于那个时代的。

每个人的心中都会有着这样或那样的情结,缅怀辉煌的过去便是其中之一。每当我们提及唐诗、唐装、唐瓷时,难免会憧憬自己梦回盛唐的那一刻。同理,从字里行间,我们不难发现欧内斯特·布拉玛对已经渐渐逝去的维多利亚时代的追忆与留恋。

没关系,时间也许无法倒流,但经典会永远散发魅力。每当我们想追忆那个不可复制的时代,只需翻开《盲侦探卡拉多斯》就可以了。

褚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