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异峰突起(转) 第二节
第二天即11月30日,星期日。是本年度山口线蒸汽机车最后的运营日。
臼井隧道的入口处,事发现场又一次笼罩在戒备森严的气氛之中。
周围张起了警戒网,禁止无关人员入内;并且有许多警察在警戒。本来周围只有零星几处村舍、农户,并没有必要严加警戒,阿东警察署主要是怕新闻界人士靠近。
今天所进行的,是实施犯罪的再现。当然还不能肯定这次验证,仅仅是推理阶段的一次实验。
昨天接到匿名电话,到现场搜査之后,回到警察署里,清水与佐藤熬了一个通宵。对着地形图和列车时刻表,两个人拼命地研究了一夜,得出个成熟的方案。这个结果,需要通过今天的实验来证实。导演是清水刑警部长,扮演犯人角色的是佐藤。
“首先,从作案的前一天——即11月15日晚上,犯人开始行动。这是打匿名电话者看到的情况再现。犯人是开车来的,从树丛边下车。”
步话机里传出了清水的声音。佐藤按照指令,从车上走了下来。
“请注意。现在犯人手拿一卷细绳,正走进树林里。”
佐藤走进树林。走到树林的边缘,在死者坠落山崖前的立脚处——即死者生前站的位置的背后,距离它最近的一棵树的树枝上,系上绳子的一端。也就是落有少量青叶、青果的那棵树。距离不足三米。
“我拿这种树的树叶和果子,专门到山口大学请教了专家,得知是坚硬、弹性比较好的槭树。”清水刑警解说着,“它属于桦科乔木,木质坚硬,并且韧性极好,不论如何弯曲,都不会折断。请大家注意看着。”
佐藤用力拉拽着绳子,将其绕到另一棵树干上。树枝弯曲着,最后弯到最大限度。
佐藤丝毫不敢松懈,吭哧吭哧地用力拽着绳子,慢慢往后退着。到司仪棵树时,将绳子绕过树干后,折向隧道口上方。再绕过第二棵和第三棵树的树干,即沿铁路绕半周,把绳子拉到相反一侧。
接着,绳子改平行为垂直,呈悬索状沿70度侧壁崖边拉下。
“今天用的绳子,为醒目起见,故意用的是白色绳。犯人用的是祜草色的伪装色,这从捜到的绳头可以证明。这样,绳上再盖些落叶,进行伪装的话,是很难被人发现的。”
随着清水刑警部长的解说,佐藤把绳子绑到了路轨旁的电线杆根部。这时,绳子拉拽的力量还是相当大,绳端系着的树枝依旧弯曲着。
“罪犯做完这些准备工作,就开车离开了。以上是匿名告密电话里,提供的犯人事发前夜的活动。”
“哦,有道理!……”警察署长点头同意道。
“那么,到实施犯罪的第二天。现在开始需要完全依靠推理:犯人一早7点钟,就开始活跃起来。他首先到山口市内出租汽车公司,装做漫不经心的样子,打听小田切几点要到树里庵路边餐厅休息。这时大约是早晨8点钟。接着,驾车到德佐,在车站附近停下车,存好车后,又坐出租车返回地福,到树里庵路边餐厅下车,进了餐厅。
“这时是10点以前。果然,小田切也在餐厅里。在小田切要出去的时候,犯人抢先一步,在小田切就要上车的当儿,上前去雇佣小田切的车。犯人是这样交涉的:‘我是个蒸汽机车迷,一直在拍摄蒸汽机车照片。但是迄今为止,还从没有拍摄到一张,自己乘坐蒸汽机列车,从窗口探出身子的照片;所以,今天想拍一张这样的照片,你能否帮个忙?拍摄地点我现在就带路指给你看,一定要在我指定的地方拍摄。之后我返回坐上下行的蒸汽机车,从车窗探出头来挥手时,你就拍下那个镜头。’可能他们开始交涉的时候,罪犯就已经预付了一大笔小费;并讲好事成之后,再付一笔酬谢金。贪财的小田切为钱所动,两个要求就都羁勒答应了下来。这时有证人看到,是10点左右,到此,大家有什么疑问吗?”
“能够介绍一下蒸汽机车通过的时间吗?”
“明白。现在就说明蒸汽机车的运行时刻表和其他情况。”清水刑警掏出笔记本,翻开来说,“大家知道,蒸汽机车‘贵妇人号’的运行时间,是星期六和节假日,当日往返。下行列车10点从小郡车站发车,到汤田温泉是10点13分,山口站10点19分,仁保站10点37分,筱目站11点1分,长门峡站11点7分,地福站11点15分,锅仓站11点58分,德佐站12点5分,到终点站津和野时,时间是中午12点21分。中间有十个车站不停车,船平山车站就是其中之一。下午从津和野发车的上行列车,与本事件无关,所以在此省略。
“从德佐车站12点5分发车的下行蒸汽机车‘贵妇人号’,通过不停车的船平山车站的时间为12点9分。这样就可以推算出,列车通过这个隧道的时问,应该为中午12点10分至12点11分之间。在蒸汽机车通过这里之前的普通列车,时间最接近的是从对面开来的上行列车‘538D’。所谓‘D’指的是内燃机车。这趟例外车在11点34分通过这里。”
“这个时间关系,待会儿要涉及犯人的行动,所以请大家记好。”清水刑警稍顿一下,接着分析,“好,接着上面的讲。出租车从树里庵出发,到这虽杂树林的对面停车。两个人走下车来,这时,时间约是大约上午10点半。犯人带领小田切,把拍摄位置指给他看。告诉他在船平山不停车的蒸汽机车,沿着有弯度的铁路驰进隧道时,自己从第三节车厢的左侧窗口探出头来,那时请对方拍摄下来。说着把照相机递过去……”
“请等一下!……”石毛警部补打断他的话问道,“照你这么说,这是单纯事故?还是突发犯罪呢?……如果是预谋杀人,可是有些太依赖侥幸了。假如小田切那天要是被别人雇了车,或者他身体不舒服,当日没有上班,那么,一切计划岂不都要落空?”
“我想不会落空的。”清水反驳说,“这次如果不成功,还可以找下个机会。总之,这是一次……”
“可能性犯罪?”
“对。可以看做罪犯把赌注下到了可能性上。并且是可能性极大的赌博。可以说羸的机会极高。实际情况证明了这一点。这样解释可以吧?”
“明白了!……”石毛警部补点了点头。
“那么,接着进行。把照相机递过去后,到拍照还有一个半小时。于是犯人就鼓动小田切说:‘现在回德佐还有些早,一块去吃午饭吧,我请客。’这样小田切是不会反对的。俩人一块回到德佐,在餐厅吃了一顿午饭。吃过饭后,凶手对小田切说,自己还有点事,告辞出来。犯人出了餐厅,迅速驾驶存放在附近的租用车赶回这里。到达时间为11点25分左右。”
“你是如何知道这个时间呢?”三国警部问道。
“马上就会明白其中的道理的。”说着,清水看看手表说,“现在是11点30分。从津和野站11点20分发出的上行普通内燃机车,马上要驰出隧道。请大家小心。”
到此,停止说明,大家急急忙忙爬到山崖上面。
“喂。把橡皮人警察放到那里!”清水刑警喊道。
两个警员把从警车中拿来的、用于高速公路上的橡皮人警察抱来,在其腰上拴上一根短绳子,立到小田切站的位置上。橡皮人多少有些倾斜,但大致是稳当的。把橡皮人腰上拴的短绳的另一端,系到最近的一棵树的树干上后,警员迅速退回。
清水刑警部长到底要搞什么名堂,无疑等一会就会明白。但是,即便知道用的是橡皮人做实验,仍使人不由地感到精神紧张。大家都紧张屏息地看着。
一会儿工夫,山下传来了地鸣般的响声。紧接着,内燃机车轰呜着,从隧道口钻了出来。
“呜!……”一声高亢的汽笛声,按着船平山车站的指令,列车已经开始拉制动闸。用慢速绕着弯,渐渐消失在远方的林隐中。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从现在开始,才真正拉开了帷幕。几乎在内燃机车刚刚奔驰过去的同时,躲藏在树林中的佐藤跳了出来,动作麻利地沿侧壁边上的梯子下到沟底。
他急急忙忙地刨开铁轨与枕木接合处的石子,马上,那里出现了一个窟窿,暴露出枕木的底部。之后,解开绑在电线杆底部的绳子,丝毫不敢松劲地,用力拉拽到铁轨上。然后让绳子跨过铁轨后,缠绕到枕木上系紧。一切完毕之后,再用石子埋好。
“请注意。干这些只不过用了三分钟的时间。如果头天晚上把石子刨开,时间将会用得更短。到此,利用蒸汽机车杀人的特技准备,已经全部完成。如果有人担心这根细细的、涂过伪装色的绳子,会被司机发现,这样的担心,不过是杞人忧天。”清水刑警部长说完之后,拾手看看手表。
“现在是11点37分,犯人马上驾车返回德佐。这里距离德佐,只有不足四公里的路程,所需时间不过10分钟。再存放好租用车。11点50分罪犯进入德佐站,等12点5分到站的下行蒸汽机车。与此同时,小田切得知,下行蒸汽机车通过拍摄现场时间,是12点10分左右,于是他吃过饭马上去,时间太早了。况且结帐时,客人已经把饭后的咖啡钱付过了,没必要慌着走,所以,也许他还悠闲地看了会电视。到11点40分,才不慌不忙地出发,到达拍摄地点才11点50分。现在去还有些早,他又在车上呆待了一会儿;过了12点5分去那里也不晚。他这样想着,并没有马上到现场。好,我们也等一下。到此,谁有疑问?”
“犯人为什么特意选中这个地方呢?”三国警部问道。
“我与佐藤先生也对比过,还费了好大的脑筋。无疑,这里条件最理想:立脚处很狭窄,侧崖坡度极陡,背后树林中有柔软、弹性好的树枝,不易被人发现,甚至连蒸汽机摄影迷,也不会到这里来,所以才选中这里。”
“是吗?……”
“但是,除此之外,我还发现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这就是刚才介绍过的,山口线列车运行时间表。”
“也就是说,是利用了列车间隔吗?”
“完全正确!……”清水刑警部长挥了一拳说,“犯人在蒸汽机车到来之前,内燃机车过去之后,干完了佐藤先生刚才做的事后,必须马上赶到离这儿最近的蒸汽机车停车的车站,去乘坐蒸汽机列车。”
“这纯粹是为了让人看到,自己是从蒸汽机列车上,看到事发的目击者,完成天衣无缝的不在现场的证明。”
“完全正确!……所以,在内燃机车与蒸汽机车通过的时间间隔上,必须有一定的时间量,不然的话,是不能够成功的。因此,我和佐藤警官两人一起,将列车时间表排列对照后,发现这里在时间、地点上是最合适的地方,两趟列车在此间隔时间最长、有大约36分钟。”
“怪不得,时间相当充裕。犯人是做过仔细硏究后,才把地点定到这里的。”
“我也这么认为。此外在筱目附近或长门峡附近,虽然有俯瞰条件极好的地点,但由于列车间隔时间太短,并且还是蒸汽机车摄影爱好奢云集的地方,所以条件不够理想。”
“是吗……?那么,选择隧道入口处,还有什么意义。”
“我不认为有特殊意义。只要符合能够俯瞰,有可能坠落的地点,不仅仅限于隧道入口处。”
“嫌疑犯只能是多田雄一啰?”
“对。我认为这个实验,十有八九能够成功,这样结论就得出了。他把自己不在现场的证明,做得实在太完美了,以致没有露出一点破绽,使我们差一点以事故死亡来结案。不管怎么样,首先得感谢那个匿名电话。”
“这么说,他说从山口乘蒸汽机列车的话是谎话了”
“显然是在撒谎!……他在蒸汽机车从德佐发车后,进入三号车厢,故意对别人说:‘四号车厢没有靠窗的空位,所以才到这来。’为的是不让人知道,他是从德佐上的车,来更好地完成证明他不在现场的杰作。”
“还有一点!……”警察署长说道,“也许是由于你的提醒,所以,从这里可以看到,一些绑在那棵树枝上的绳子。小田切有没有可能发现这一点呢?”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绳子用的是保护色的,并且还作了伪装。”
“哦,做了伪装吗?……”
“在那些被拉弯的树枝及树的周围,有许多爬蔓植物垂到地面。即便你仔细看,也好像根根都从地上长出来的爬蓃似的,给人一种是从地面攀到树枝上的印象,这正是绳索的理想伪装。后来,当多田雄一与别的目击者,一道来这里的时候,他又把绳子收回了。”
“是吗?……”警察都十分惊讶。
“现在那棵树下,还残留着稍许青树叶和果实,这些全是树枝强力反弹过来,击中小田切后撞落的。”
“嗯,明白了!……”
说话间,时间到12点了。
“蒸汽机车马上就要开过来。请假设现在犯人从第三节车厢探出头来,还有离橡皮人和绳子远些。”说完,清水也沉默了。
大家都默默无语,静静地盯着列车开过来的方向。空气又一次紧张起来。
远处传来了汽笛声,与电气车声音不同,“呜……”是蒸汽机车特有的汽笛声,大概列车从德佐站已经发车了。
一会儿,又是一声长鸣。这次距离更近了。现在是通过蒸汽机车不停车的船平山车站。列车终于开过来了,正缓缓地转弯驶来。
C571的威武雄姿,漆黑锃亮的装束,旁若无人的贵妇人般的风度。轰鸣滚滚而来的车轮,随着强有力的铿锵声转动着,充满了旅愁的情感。机头喷出的浓浓白烟,像白马鬃毛般地飘浮而去。
“呜……呜……”又是两声汽笛长鸣,发出了进入隧道的信号。
“请假设犯人现在,已经从窗口探出头了。”清水又一次说,这次的提醒,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了。
实际上从开着的窗口,有乘客正仰头朝上看着。站在山崖上的人,目光不约而同地,盯住了铁轨上的绳子。
车头渐渐地逼近了……
一瞬间,使人紧张得透不过气来。机车飞速驰过,绳子被车轮轧断。只见那被轧断的绳子,带着响声弹回崖上。
同时,只听“啪”地一声。被绳索拉拽着的槭树枝,由于失去了拉力,猛地反弹回去。那树枝强有力地打到了橡皮人身上,其烕力要超出想象许多。打得橡皮人弹飞到空中、翻起了筋头。
由于它腰上紧系着一根绳子的缘故,猛地又被拉拽回来,在山崖斜面上来回碰了两,三次才止住了。
下面,列车在轰鸣驰过。看到有乘客站起身来,吃惊地从列车窗口,看着上面吊着的橡皮人。橡皮人只不过是吊在了那儿,可是,小田切的结局,却不仅仅如此。
列车尾部也被吞进隧道,渐渐地远去了。这时再看路轨,绳子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被轧断的绳子,长的一头,由于树栈的强力反弹作用,已经完全弹飞到山崖的杂树林中,从铁路壕沟里,是绝对发现不了的;同时,短的那一端,同样也不会被发现,那短短的被辗断的绳头,卷曲到了铁轨与枕木的结合处,底部的石子中间。这样,在第一次现场勘查时,没有发现绳子,就是不足为奇的;即便有人看见绳头,大概也不会引起注意的。因为在接到那匿名电话之前,谁也不会对一节绳头感兴趣。
“是了……犯人兼目击者——多田雄一到达现场的时候,曾借口察看小田切站的地方,一个人上了山崖。那是他为了收回做案用的绳子。铁轨下面的那一截,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能取走,加之绳头隐在铁轨下面,他就觉得肯定不会被发现,不要紧。”三国警部只顾说着。其实,这些不用说,也是明摆着的事实。
“但是,清水先生!……”警察署长说道,“我还有最后一个疑问。”
“好,您请讲。”
“为什么要不怕麻烦地,把绳子绕上一周,绑到相反方向的铁轨上呢?……若是直接绑到小田切站的那边,也不需太长的绳子,并且威力会更大,这样岂不更好?”
“这一点我也不明白。后来我与佐藤先生,一块讨论的结果,理由之一,是因为电线杆在对面的吧。”
“不。如果只因为这个原因,那这架梯子不更好用?对它做些手脚,把梯腿埋到地下一些,不是同样可以起到支点的作用吗?”
“对。所以还应该有更大的理由!……”
“明白了!这最大的原因是……”突然,三国警部喊了起来。
“啊……是什么?”警察们好奇地望着三国警部问道。
“犯人认为有必要,让别人与他同时目击到,小田切坠落的场面,所以,如果把绳子绑在同一侧,就有将绳子辗断、弹飞回去的情景,一并被人看到的可能。因此,哪怕多庥烦一些,也必须把绳子绑到另一侧的路轨上。”
“对,非常正确!……”清水刑警部长赞同地点了点头“我和佐藤警官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喂,三国警部,这回你的脑子可够清醒的。”警察署长也赞扬道。
“哪里,哪里,我回回都如此。”三国警部前言不搭后语地回答道,太家“轰”地全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