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使者 二、一场死亡游戏
胡小刀的身影幽灵般地消失在雨夜里,许琳木然地伫立在街边树下,仿佛没了知觉。
直至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才死而复生般的长出了一口气。喊她的是张雨生,一个细高挑的男生。他俩是日语班认识的,一拍即合很说得来。张雨生小许琳两岁,才满23,所以许琳总强迫他管自己叫大姐,以免他产生非分之想。
可是非分之想并非想挡就能挡住的,张雨生分明在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爱上了她——许琳毕竟长得很美。
“你干嘛不理我,我喊你三声了。”张雨生气咻咻地跑到她跟前,“刚才你好像在和一个男人说话,他是谁?”
许琳一惊,掩饰说那是个问路的人。张雨生也许没在意那人,并不追问。他问许琳为什么不去上课。许琳这一次接不上话了,她只好说:“别问了好不好,总归是有原因的。”
张雨生很孩子气的笑了:“我也不想听课了,我压根儿对日语就没兴趣。许琳你愿意和我到哪去喝一杯吗?”
面对这目的性过于明显的邀请,许琳竟一时无所措了:“不不不,今天不行。今天我有事要去办,改天好不好?”
“怎么啦,你脸色不对哟,好像受到了惊吓。许琳,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张雨生死死地盯着她。
许琳的心一下子慌了。不能再留在这儿了,必须马上走!是的,她要安静,她要认真地想一想:“张雨生,乱打听女士的事情很不礼貌懂不懂。再见,我真的有事儿要办。”
张雨生哎哎的叫了几声,倒底被她甩掉了。
她从没有走过那么快,简直有些像逃命似的。当她终于冲进房间关好门,一头倒在沙发床上的时候,巨大的心理震撼使她情不自禁地大哭起来。她想:胡小刀要拉着我去北京找王永江,要不要拒绝呢?
随即她反应过来,不是要不要拒绝的问题,是根本不敢拒绝!那么,又一场死亡游戏恐怕要开场了。
胡小刀这种越狱逃犯当然是不能坐飞机的,警察肯定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使许琳惊奇的是,胡小刀连火车票搞的都不是本市而是清江县的。他们坐汽车赶到清江,从那里上了火车。许琳确信,越狱后的每一步计划胡小刀怕是都考虑仔细了!
坐火车的19个小时里,胡小刀有意无意中提到过一个人的名字:欧光慈。那个瘦得跟干柴似的刑警队长许琳见过,因为在调查“二胡”的过程中她被询问过不止一次。那个警察留给她的印象极深,不是威严——人们总以为威严可怕,其实不是。许琳觉得那个瘦警察的力量来自于威严以外的东西。是他的智慧?还是双目中射出的谜也似的东西——可能是它们的和。而今过去很久了,欧光慈的具体形象早就从她的记忆中“淡出”,但是感觉依旧。胡小刀刚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许琳的感觉就有了。
“这家伙狠,真狠!我佩服他,死在他手里我没话说。”
一路上基本听胡小刀说话,许琳很少搭腔。无论如何她是被强弄上路的,伴随着她的是恐惧。但是胡小刀的每一句话她都听进去了。她相信,胡小刀之所以冒着掉脑袋的危险越狱,目的就是一个,弄明白汽车案的真相!弄死王永江!
许琳差不多明白了什么叫做“夙愿”——胡小刀这样的人,事实上已经是一只濒危而绝望的死虎,用最后一个翦扑扼杀仇人,恐怕是一种巨大的、也是最后的快乐。
许琳的脑子里不知怎么就冒出了四个字:死亡使者!
当这四个字清晰地跃上脑际的时候,她的心禁不住为之震颤了。她想:许琳,在你的潜意识里,胡小刀莫非是无辜的?
在路上摇晃了19个小时,他们于第二天的下午到了北京。胡小刀让许琳打电话找王永江,结果王永江不在。他们找了一个身份证都不要的小店住下,用的是夫妻名义。胡小刀让许琳别怕,“放心,我不会搞你,我得省着力气办事。”
随后便是呼呼大睡。到了晚上,他让许琳再找王永江。驻京办事处的人竟说王主任回家办事去了——这里所说的回家,显然指的是胡许二人出发的那座城市。
胡小刀迅速在烟盒上写了几个字:要他的手机号。
电话那一端竟痛快地把王永江的手机号码告诉了许琳。
胡小刀携着许琳出来,在街头用IC卡拨了那个号码,王永江果然回去了。
王永江的声音依然没变:“许琳是你呀,你到北京去办事吗?你可以住办事处去,房子是现成的,有的是。对了许琳,我刚刚听说,胡小刀越狱出来了。”
许琳歪着眼瞟了瞟身边虎彪彪站着的胡小刀,浑身难受得要命。她说:“哦,是吗?那你可要小心!”
王永江的声音高了些:“胡说什么,我和胡小刀没有私怨。噢噢许琳,我要去英国考察些日子,等我回来咱们见见。好久不见,我还真的挺想你的。”
“你要去多久?”
“两周左右。”
胡小刀凑近许琳的另一只耳朵:“问问他回哪儿?”
“你回哪儿,永江?回北京还是……”
“我还是要先回咱们市,逗留几天再飞北京,到那时候我会找你的。”王永江叮嘱道。
挂了电话,胡小刀说:“那咱们就在北京玩玩儿吧!”
胡小刀领着许琳在北京玩儿了10天,做得很像个君子。十天同住一室,他真的没碰许琳一下。他说他作的孽太多了,原本就是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他想让许琳“纯洁”些。第11天的下午,二人踏上归途。由于从王永江口中已经得知了警方在搜捕他,胡小刀下车后自然是行踪诡秘。他的生死朋友不少,找个栖身之地是不难的。许琳什么都没有问。胡小刀要了许琳一把钥匙,希望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在她那儿歇歇脚。
许琳当然不想给他钥匙,但是不敢拒绝。
王永江是在他们返回的第三天从英国归来的。他当晚就打电话给许琳,说方便的话想见见面,许琳岂敢说不方便。
两人是在一家开张没多久的饭店要的单间,贵得不可思议那种。许琳赶到时王永江已经到了,有服务小姐在大厅里等着她,说王总就在楼上。许琳浑身不自在,几乎是僵硬的。也许是因为她从来没有进过这么高级的地方,但更重要的恐怕是源于她对王永江的天然畏惧。
小姐领着她穿“迷宫”似地往里走,最后走进了一条光线柔和得近乎于黑暗的走廊。在一个包间门前,小姐按了按铃。
里边传出声音:“进来。”
许琳就这样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王永江。那一刻,王永江站在窗前的暗影里,室内只开着脚灯。他高高大大地在窗前一立,看一眼就觉出些威严之感。许琳心里很古怪地闪过一个念头,觉得有一只看不见的上帝之手在支配着似的,两个在她生命中有过“痕迹”的男人,先是依次“走出”了她的生活,留给她一片清醒。然后他们又先后“进入”她的生活,再一次在她的生命中激起了黑色的波澜……噢,岂止是波澜,说不定更可怕。她一想起胡小刀那从容而阴晦的脸,就有一种不寒而栗之感。
门在背后关上了。王永江轻声笑着走过来,他很绅士地拿过她的挎包挂在衣架上,然后自然而然地抱住了她。
“许琳呀,你还是那么漂亮。知道么,我常常想起你,无法克制。”王永江轻声念叨着,一下下轻吻着她。
许琳知道,这男人是个绵里藏针的角色,干什么事都是不徐不缓的,包括搞不是自己妻子的女人也是这样。越是这样的男人越让人觉得恐怖。许琳不敢有任何表示,真正像个玩物似地被王永江摸遍了身体的每一个地方。后来王永江很快活的舒出一口气,像对待儿童似地拍拍她的屁股蛋儿:“来,吃点儿东西吧。”
她推开旁边那扇虚掩着的门,朝里边抬了抬手。许琳刚迈进去眼就花了。那里有一张日式的小矮桌,上面已经摆满了许琳从未见过的食品,还有一只装在镂花酒盘里的路易十三。王永江扶着许琳的胳膊请她坐下,自己盘腿坐在对面。许琳看着他很熟练地操作着,像在看表演。最后王永江用餐巾纸擦了擦瓶口,给许琳斟了半杯路易。
“来,为咱们都还活着!”王永江说了一句让人发冷的祝酒词。
许琳这时差不多明白了,王永江找她来相聚恐怕不会很单纯。要她的身子此刻应该已经要到手了——他不是这个目的。
难道是因为胡小刀?
是的,猜测很快就被证实了。王永江抿过几口酒之后,身子倾了过来,他没看许琳的脸,目光很舒服地停在许琳胸前的开口处。
“许琳,胡小刀越狱跑了,我好像电话里跟你说过吧?”
许琳点点头:“嗯,你说过。”
“他找过你么?”
“没……没有!”
“噢,别紧张、别紧张。”王永江有模有样地摆摆手指,“胡小刀胡大刀都活过来也没有什么!我现在想说的是,许琳,胡小刀如果回到咱们市的话,我估计他会去找你。他很爱你我知道。”
许琳打了个哆嗦,心尖子都颤了,心想:王永江恐怕知道一些很深的东西。
汽车走私案爆了以后,“二胡”的母亲就气火攻心地住进了自己的那所医院,后来就死在那所医院里。胡氏兄弟当时在逃,刑警队欧队长带人四处搜捕他们。而那时候王永江已去了澳大利亚了。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王永江在赴澳洲的前夜还和她许琳做爱一次。当时王永江发泄完了后说过一句话:“许琳,胡氏兄弟如果要来找你,你就象平常那样对待他们就行了。”
许琳当时正准备去卫生间,听了这话站住了,她用毛巾捂着胸口,看着躺在自己床上的那个白乎乎的家伙——王永江玩弄她总喜欢在她的床上,不喜欢去饭店包房。
“他们找我干嘛?”
“随便提醒你一句,别怕。我只是有这种预感,因为他们知道我和你有来往,我不能让他们伤着你。”王永江靠在床头上慢慢地抽烟。他送给她一对很好的青花瓷瓶,是装在紫檀木匣子里的。他说要走了,留各念想。说这话的时候他似乎去澳洲就不回来了似的。当时许琳想不出王永江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和你有往来是我们的事呀,不关他们兄弟俩的事!”
王永江显然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了,解释说只是自己的一种感觉,不一定真那样。王永江走后,“二胡”据说真的找过她,但当时她不在,没碰上。接下来他们兄弟就被捕了。
再接下来,发生了移交中的大事故——诸葛检察长被摔死,材料失踪。最可怕的是,后来许琳才知道,王永江根本没去澳洲,就在本市的某个地方呆着。这使许琳不由的想到两个字——遥控。
这两个字使王永江的形象在许琳的心目中,由一个平常人变成了一个魔鬼。胡家两条人命,诸葛检察长一条人命,不是魔鬼是什么?所以当王永江那绵绵的手指触在她的皮肤上的时候,她不可能不心惊肉跳,不可能。
“胡小刀,找我……”许琳手中的高脚杯险些掉下来。
王永江凝视着她惊恐的眼睛,表情平静地作欣赏状。随即他伸手替她抹去唇边的酒珠儿,笑成了佛:“仅仅是一种猜测,提醒你一句罢了。看你紧张的!”
许琳说不出话,等着他后边的。王永江说:“人如果不要命了,什么事都是干得出来的。知道么许琳,胡小刀能逃出来已经是个奇迹了。这个亡命徒!脑袋掖在裤腰带上——老百姓是不是这么说的?对,脑袋掖在裤腰带上,完全疯了!亡命徒哇……”
“可是王总,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与胡小刀仅仅是认识,没有其他。”许琳说的的确是实话,他和胡小刀之间确实没有其他呀!
王永江让她吃菜,再次把酒瓶伸了过来:“仅仅是认识就够了,你们俩认识,咱们俩认识,这足够他联想的了,是吧!”
许琳在这里抓住了一个感觉,胡小刀和王永江都找自己,却都不明言任何东西,话里总是藏着话。单从言语中,你什么也抓不到,但整体回味,自己似乎是个“介质”,两个物体之间的介质——她发现了自己所处的位置。
后边又说了些不咸不淡的闲话,王永江送她出来。他说他刚飞了半个地球,时差还没倒过来,不然他会留她快活快活的。
许琳心想:这个人永远不会想到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