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小测试
马尔耶特走过来,坐到桌旁和他们一起吃晚餐——对于马尔耶特的这个举动,里夫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很高兴卡迈克尔也在场,因为他还没有把自己对马尔耶特的怀疑告诉卡迈克尔。他忍不住羡慕起戈登来,戈登轻易掩藏了自己的怀疑,用惯常的机警而幽默的语气和马尔耶特说着话。
“喂,马尔耶特,你的捐款进行得怎样?”这是戈登的第一句话。
“一般,谢谢挂念。幸运的是,我不必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指望它养活。哦,我欠你的两先令六便士恐怕得等些时候才可以还给你。”
“唱诗班的高音部分怎样了?”
“问题不大。”马尔耶特慎重地说。
“你们知道吗?”卡迈克尔插话说,“朗费罗的书《乡村铁匠》中有一段话,我总觉得它是一个模棱两可的古怪的例子。那个铁匠,你们记得吗,书中描写说他每个周日都去教堂,他在教堂里‘聆听牧师的祈祷和布道,他能够在唱诗班里听出他女儿的声音’。这句话根据上下文的意思,间接提到了铁匠的女儿,但是从普通语法来看,应当是牧师的女儿。我自己可不怎么去教堂——”
“马尔耶特,”戈登继续说,“教堂里经常唱赞美诗吗?”
“赞美诗”这个词一说出来,里夫斯觉得马尔耶特应该吓得跳起来才是,可是马尔耶特没有显示出一丝激动。
“几乎不怎么唱,真高兴我们没有唱那些赞美诗。”
“那么,我想赞美诗应该是在晚祷的时候唱吧?而不是应该在晨祷的时候?”
里夫斯略微皱了一下眉。这些有意提出来的意味深长的词语,对马尔耶特来说,应该会让他感到十分痛苦,可是这一次依然没有奏效。似乎马尔耶特并没有把这些词同写在“洗衣单”上的密码联系起来,而且同一张纸的另一半他不经意地送给了布拉泽胡德。
“对,不会在晨祷唱赞美诗的,我们唱的是感恩赞美诗,恐怕它能让唱诗班的能量发挥到极限。”
“我想,你们在重大的节日里才会唱赞美诗吧,比如说丰收节?”
“我们会那么做。戈登,今晚你看起来十分关心教会的问题呀。你打算要申请唱诗班的席位吗?或是还有其他的打算?”
“不,伙计,除非你能弄到一些舒服的跪垫再说。”
“实际上,最近我已经订购了一些跪垫,明天我就打算到伦敦去看看样品。”
里夫斯内心里一阵激动。虽然只是一个微小的吻合,但是也足够让他对‘洗衣条’的判断有更多的信心。就在最近,马尔耶特订购了新的跪垫——和事实完全吻合。
“祝贺你,马尔耶特,”卡迈克尔说,“那天葬礼上,我一直记挂在心的是煞风景的跪垫,而不是亡者的美德。顺便说一下,你和布拉泽胡德之间宣布停战了吧?现在他已经不能和你答辩了。”
“恐怕今晚我要继续应战。我不能把上周日中止的话题扔下不管,你们知道,我不得不面对他关于永生的观点。”
卡迈克尔咯咯地笑了。“好吧,让我们希望布拉泽胡德不会来,”他说,“要是布拉泽胡德的魂灵回来和你继续讨论,对你来说,马尔耶特,那是一件多么让人难堪的事儿啊。你们的讨论会需要很多专业知识。”
“卡迈克尔,”马尔耶特说,“我真的希望你不要再说这些事情了。你自己告诉我们说,你不相信唯灵论的现象。”
“说得对,”戈登说,“如果他出现的话,你可以把他祛除。试试把一根树桩插进他的身体,有人告诉我说这一招儿奏效。喂!”他又说,并看了一下手表,“我没想到这么晚了,我答应去莫杜克那儿帮他修无线电的,回见——”他轻轻拍了一下里夫斯,离开了。
可是看起来他并不急于去完成自己的许诺,而是一步三级台阶地直接向马尔耶特的房间奔去。他在马尔耶特房间里满怀好奇的行动,值得详细记录。首先,他从躺在那儿的三个烟斗中拿出了两个,把它们小心地藏到了煤桶后面;然后把那只剩下的烟斗倒空,再从旁边的烟草罐里选出了一两股烟草,把烟草密实地塞进烟斗里,直到把烟斗喷口填得满满的为止。壁炉架上有几根羽毛,他不客气地把它们揣进了兜里。“现在,我的朋友,”他要离开房间时大声地对自己说,“我想我们已经堵住了你的烟枪,要是你不来找烟斗通条那才怪呢。”于是,他下楼和里夫斯在无人的台球室门前会合。
虽然这两个搭档还没有决定到底要在密道里采取什么行动,但是,再次通过台球室的出口进入密道并没有遇到什么困难,他们又一次在里夫斯手电筒的帮助下,走在密道里。这一次,他们不再怀有发现神秘事物的激动,反而是密道里死一般的沉寂让他们俩十分不安。需要害伯的,倒不是鬼魂的出现,而是潜伏在密道里的凶手,于是,他们屏住呼吸穿过密道。这条密道曾帮助过很多牧师,现在却颇具讽刺意味地成为目睹一位神职人员崩溃的有利据点。里夫斯房间墙壁的隔板上有两条裂缝,不管从哪一条裂缝看出去,都能够看到,在摇曳的炉火的映衬下,那根橡木的手杖就靠在里夫斯的手扶靠背椅旁,要是有人进来打开电灯的话,保准儿一眼就可以看到它。
从楼梯处传来响动,说明晚餐的人群已经散了。他们可以辨别出卡迈克尔洪亮的嗓音,上楼的时候他讲了一个冗长的故事。显然,马尔耶特被什么耽搁了,没有上楼来。终于,他们听到了马尔耶特的脚步声,那种孩子般轻快的脚步声唯他独有。如果需要进一步确认的话,来者的低声吟唱确定了就是他,那首赞美诗里夫斯曾在教区墓地听过。
像一个漫游者,
太阳已然落下,
黑暗来袭,
我在石头上稍歇,
在梦里,我——
歌声随着脚步声远去,马尔耶特转进角落,走进自己的房间里。
接着,是一片寂静。戈登在寂静中满怀期待,为什么他不来呢?那么他——应该想到这一点呀,难不成他的口袋里还有一只烟斗?
或者,他用一些尖的东西或是纸夹把堵在烟斗里的“重要”的烟草弄出来了?马尔耶特的房门被不耐烦地猛然打开,马尔耶特的脚步声再次回响在走廊里,他的嘴里依然哼唱着赞美诗,语调里却充满了愤怒——那种愤怒就像一只被夺去幼仔的母熊一样。
让我的路显现,
奔赴天堂
你赐予我的一切
仁慈的给予——
里夫斯的门突然被用力打开,电灯亮了。
天使召唤着我
歌唱到一半戛然而止。烟斗棹落到地板上发出尖利的撞裂声,马尔耶特站在门口,怔怔地望着那根橡木手杖,脸部因恐惧而扭曲。一半是因为激动,一半是因为解脱,里夫斯长舒了一口气,甚至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嘘声——他必须小心不能再那样做了,否则他会暴露自已的位置……不,已经不需要警惕了,马尔耶特转过身去,像被谁追踪似的大踏步地、一言不发地穿过走廊。他们听到门在他身后关上,从里面上了锁。
里夫斯和戈登小心地推开挡在出口处的靠背椅,从密道里走进了房间。马尔耶特的烟斗还丢在地上,他走的时候也没有关灯。
“现在,”里夫斯说,“你怎么能够证明马尔耶特的清白?”
“我打算到他的房间去。”戈登说。
“不行,你听我说,你不必那样做。我们还没有决定要和他说什么,我们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就让他单独待一会儿吧。”
“我没打算进去。”戈登说。他蹑手蹑脚地走过走廊,来到了马尔耶特的房门前,犹豫不决地站在门外。突然,一阵压抑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噢,上帝!”接着又一次,“噢,上帝!”他又蹑手蹑脚地走回来,面部表情凝重,“听我说,里夫斯,我无法理解,我告诉你,我不能理解。”
“我们是否能够理解并不重要,关键在于我们能够为此做点儿什么?日后我们会得到这一切的解释,但是现在,我可不敢走到一个人的面前说‘嗨,你是一个杀人犯吗?’另外,我就是知道他是凶手,我也不能简单地把我知道的一切告诉警方,让他们去应付。这件事儿看起来还很严重。而且,我也不愿意马尔耶特发生什么事儿。我还向伦德尔·史密斯承诺过,我将尽全力解脱戴夫南特,我该怎么办?”
“要是你那样想的话,我想,你一定不会让我去和他谈了。”
“你真是善解人意的好人,不过,你知道,那是我的职责,我必须证实自已的结论。”
“那么,我要是你,我就给他写一封信,简单地告诉他你不能理解他的所作所为,让他给你一个交代。告诉他,你依然在为布拉泽胡德谋杀案担忧,你认为他可能出于某种动机隐藏了一些事实,而那些事实可以帮助你解开真相。里夫斯,我相信他一定不是凶手,你要做的就是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你说得没错,但是整件事情都是串联在一起的,在不告诉他所有我发现的证据以前,我设法告诉他我为什么怀疑。那就意味着,把事情向他和盘托出。我明白他可以解脱戴夫南特的罪名,只要他愿意那么做,我也不介意他是否逃往国外——我一点儿也不介意给他时间逃走。但是,我必须要他承担责任,我必须要他自己招供。”
“但是这绝无可能!”
“听我说,我想出了一个主意,用电话——那样就可以对一个人说话却不用面对他,如果你不想让他说话的话,你就可以不理睬他,或者当他不存在。我知道这个主意很愚蠢,但是你明白我的意思,对不对?”
“我想要说的是,电话实际上是很不私密的,你们谈话的时候,那些分机上的人可以听到所有的内容。”
“对,我倒忘了这一点了。我知道——会所干事的房间里有一部电话。明天早上,我去找会所的干事,让他允许我在他的房间里待十分钟。然后,我会给马尔耶特打电话,把我要说的话都告诉他。”
“电话的唯一缺点在于,它并不是用来对话的,我的意思是说,话筒必须一个人说一个人听地轮流交谈。”
“最好不过了,我不希望被他打断。看在上帝的分儿上,纸牌游戏就要开始了,不管怎样,我会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