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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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夜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的骨架都要散掉了。除了沉重的眼皮,身体的其他地方都不受自己支配,仿佛根本不是自己的身体。她想张开嘴发出些声音来,干裂的唇却只是无声地动了动。一连串问号像水泡一样冒出来:我这是在哪儿?我怎么了?我怎么会睡这么久?
魔术表演!糟了!我被荆井的剑刺中了!刚想到这里,身体也极度地配合脑中的意识,疼痛开始自身体的各处刺激刚刚苏醒的神经。
水夜忍不住轻轻呻吟了一声,然后就看见房路的脸。
房路的脸色很不好,蜡黄,看起来很疲惫。他的脸离水夜的脸很近,他用很轻的声音说:“水夜,你终于醒了,你都睡了一天两夜了。感觉怎么样?疼吗?”
水夜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她长年一个人生活,很久没有人用这样关切的语气跟自己说话了,况且还是这个魔术团的总管。
房路赶紧用纸巾擦去水夜的眼泪,说:“水夜,你不要自责,我跟你说过了,不是你的错。是我们对不起你……我给你找了最好的医生和药品,保证你的伤在最短的时间里痊愈,而且不会留下疤痕。只是让你受苦了!你好好休息,什么也别想,伤好了,希望你仍然能留在团里,我相信你会成为荆井最好的助手!”
水夜这个时候心中如海浪翻翻滚滚,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泪光中,瞥见床头一大束黄玫瑰,不由一怔。
医生听到动静来看水夜的情况,见水夜醒了低声叮嘱了她几句。水夜的伤主要在三处:左肩一处,是最重的,就是荆井直接刺伤的地方,还有背部一处,腰部一处。这两处的伤不深,但伤口很长,每处都缝了十几针。
所以尽管水夜一时失血过多,危及生命,但因为输血及时加上用药完善,只要好好休养,很快会痊愈的。
只是一时的疼痛是难免的。好在药里有止疼的成分,水夜还能够忍受。因为背部有伤,水夜是趴在床上的。房路亲自给她喂了精心准备的汤汁,就像对待自己的爱人,或者妹妹,或者女儿一样。尽管,这些人他都没有。
房路去洗脸间刷碗的时候,水夜可以自由活动的右手轻轻地触摸了一下黄玫瑰的那些花瓣。这个也是房路送来的吗?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呢?
胡思乱想之际,蓦然看到花瓣里的那张纸片。水夜用手指捻住,拿到眼前。
水夜:
原谅我不能看着你醒来。盼望再见到你的时候,你能如往昔一般青春美丽。但我今生大概不会再见你了,因为我无脸见你。纵然你能够原谅我,我也一辈子不能原谅我自己。
——荆井
荆井?竟然是荆井!看到字迹,仿佛想起了荆井在台上舞的那套剑术,隽美而飘逸。原来,荆井是来过的。纵然没有看到自己醒来,可是,他还是关心自己的,就算只是因为自责,而且这自责看来很深。
水夜感动的同时,也微微一笑。荆井并不是一个足够成熟的男人,在冲动的时候总会说一些不计后果的话。比如那一夜他因为房路要他们练舞而对着水夜大发雷霆。
水夜陷入深思。她觉得荆井不该是这个样子。他应该智慧而理智,爽朗且快乐。潜意识里,荆井原本就该是这个样子的,也许是文澈的死毁了这一切。
想到这里,水夜心中一酸。紧接着这种酸楚感觉的,是诧异。那种在云城大剧院海报前的感觉又重现了。只是,现在这种感觉更强烈了一些,那是一种被入侵的感觉。
一颗心突然感觉一个人的入侵,毫无戒备。这种感觉让她惶然失措,继而是甜蜜和苦涩交织的滋味。
水夜还没有来得及细细琢磨这种滋味,房路已经回来了。房路看到水夜手中的卡片,轻轻一笑说:“荆井这孩子……你别在意,我还等着你们成为最完美的搭档呢……”
房路刚说到这里,手机就响了。房路刚听了几句,脸色大变。这个一向处变不惊的汉子用变调的嗓音大叫:“怎么会出这种事?!阿中不见了,我们接下来的演出怎么办?!”
房路叫喊了几句,还是慢慢镇定了下来。他开始低声跟那边的人交待什么,一边说一边走出病房,留下困惑不安的水夜。
等几分钟后房路回来,水夜才得知是《妖手》里那个男助手失踪了。怪不得房路着急成这副样子。
房路抱歉地对水夜说:“水夜,这件事非同小可,我得赶紧赶回阳城处理。你这边暂时没了人手,委屈一会儿,阳城那边很快会有人过来照顾你的。我已经交待了这里的医生、护士,她们也会给你最好的照料,你安心养伤就是,我处理好这件事就会来接你出院。”
水夜点头:“房总,我没事的。你快走吧,那边的事要紧。”
水夜不敢问关于那个男助手的问题。她也是才知道那个穿橘衫的男助手名叫阿中。——也许阿中根本不是他的真名,只是他们这样叫他而已。
房路又交待几句就匆匆走了,走的时候眉头紧锁。
水夜在想,阿中怎么会失踪呢?会不会又是“死”在某个桥洞之下?这个人难道真的会反反复复生生死死吗?会有这么匪夷所思吗?这样想的时候,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一位漂亮的小护士进来给她打上吊针,然后静静坐在一旁,微笑地看着她问:“送花的是你男朋友吧?听说是他用自己的血救了你。”
水夜大惊:“什么?是他给我输的血?”想到自己的血型太罕见,血库没血由荆井来献血是可能的,但如果是这样,那么荆井就与自己的血型相同,也是罕见的X型了!
小护士说:“怎么?你还不知道吗?哦,是我说错了吧,他也是这么罕见的血型,应该是你的亲哥哥吧。”
水夜对她一笑,不置可否,心头却是百感交集。
而她猛然想到的是:荆井是用自己的血来救她,却不是用他那个“妖手”!水夜在舞台上的伤势远远要轻于那个被剑“刺穿”胸部的橘衫男人,所以,如果荆井的“妖手”是真的,那么他为什么不用“妖手”来救她呢?
所以可以肯定,《妖手》的确是假的,自己也一直是这样认为的,这就印证了“凡是魔术必是假的”这一公理。
但荆井又是怎么令《妖手》以假乱真的呢?那个橘衫男人死而复生又是怎么回事?
水夜正在胡思乱想之时,听见敲门声。
小护士立刻去开了。水夜听到小护士问:“先生,请问你找谁?”
然后是一个似乎很熟的声音:“我是水夜的朋友,姓董,来看望她。”
小护士回头问:“水夜姐,你有个姓董的朋友吗?他说来看你。”
水夜已经回过神来:“让他进来。”
进来的果真是董渊!还是那副西部牛仔的打扮。水夜奇怪像他这样的警官,整天化装成这样惹眼的形象到底是想让人特别注意呢还是真的能达到不被人识破身份的目的。貌似前一种可能要大得多。
董渊跟水夜很亲热地打着招呼。小护士见他们真的很熟就放心地走出去,临出门的时候交待董渊病人身体还很虚弱,探访不要太久。液体滴完的时候,记得去叫她换药。
董渊当然不会呆得太久。水夜奇怪董渊怎么会这么清楚这里的情况,知道这会儿正是一个空当:房路刚走,来顶替的助手还没来,水夜身边恰好没有魔术团的人。
董渊走到水夜面前,轻声问:“伤得重吗?”
水夜说:“我没事,只是皮肉之伤,养养就好了。”
董渊说:“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我当时就在现场,你一受伤我就偷偷跟着你去了医院,又偷偷跟你来到了这里。我见那个魔术师和那个总管都走了,就忍不住来看看你。”
水夜说:“谢谢你惦记我。其实你更应该关心那个阿中。”
“阿中?你是说那个男助手?你有什么线索了吗?”
水夜说:“刚刚云城那边来消息说,阿中失踪了。房路说很可能是劫持,所以赶回去了。”
董渊说:“这件事非同小可,不知道他们在玩什么花样。其实,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另一件匪夷所思的事。袁青朵是你的朋友吗?”
水夜吃了一惊,嘴上却很谨慎,没有言语,只点点头。
董渊说:“就在你们团在阳城大剧院的魔术表演前一天夜里,她出了车祸,没有抢救过来,死在医院里……”
“什么?!”水夜按捺不住了,大叫一声,牵动了伤口,疼得呻吟一声,却顾不了这些,急切地问,“死了?她怎么会……车祸是怎么发生的?”
董渊说:“你别急,先听我说。她被一辆奔驰轿车撞上,人飞出去十几米远,送到医院的时候就不行了。可是,可是……”说到这里,董渊面色微变,眼中竟全是惊恐。
水夜直觉此事非同小可,也不敢问,紧张地等着董渊说下去。
董渊喘了口气,继续说:“袁青朵死后,尸体就送到了太平间。比较麻烦的是,车主在撞了袁青朵之后,肇事逃逸。当时阳城警方想通知袁青朵的家属,却发现她随身带的身份证上地址是青城。本来阳城警方准备第二天通知青城警方的,却不料,第二天早上医院传来消息,死者的尸体不见了!居然不见了!”说到这里,这个叫董渊的警察因为害怕而微微喘息着。
水夜原本听到袁青朵死亡的消息,悲痛万分,却又听董渊说尸体不见了,不由转悲为惧,她忽然想起那个死而复活的阿中。
同样的事情竟然又发生在袁青朵身上!恐怖的感觉像蛇一般蹿入水夜的心房。然而她潜意识里在排斥着这种恐怖,她不愿意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在她最好的朋友袁青朵身上!
一定是房路做的!房路在肢解文澈的时候,被袁青朵撞见了。袁青朵很怕房路会找上她,但房路还是找上了她。
他把袁青朵怎么样了?复活?不不,水夜更愿意相信,是房路故意制造了这起交通事故,杀人灭口之后又偷偷将袁青朵的尸体偷走毁迹……
水夜虽然这样想,却不敢对董渊说。董渊看着水夜惊慌失措的样子,以为这个小丫头是吓坏了。他忽然问:“水夜,你觉得袁青朵的案子跟魔术团有关系吗?”
水夜一惊,脑子里更为混乱:“我不知道,不知道……”
董渊却问:“袁青朵为什么一直跟着魔术团呢?魔术团到哪个城市,她就到哪个城市?”
水夜喃喃地说:“第一场魔术表演是我跟她一起在青城看的。我觉得她好像是迷上那个魔术师了,所以一站一站地跟着,像个狂热的粉丝。”
董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说:“所以,我觉得这件事一定跟魔术团有关!我总觉得,袁青朵会在某个我们猜测不到的时间,在某个我们能够看到的地点,再次活着出现!”
水夜打了一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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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刚到一点半钟,坐卧不宁的荆井便换好衣服往外跑。秦鸣在身后问:“要我和你一起去吗?”荆井向后摆了摆手,可是刚到楼梯口,便看到了房路。
“房兄……”荆井一怔。
“你去哪里?绑匪可有消息?”房路脸上全是汗水,顾不得擦,拉住荆井便问。
荆井没有思考便冲口而出:“我收到一条短消息,要我去红玛珈啡厅三号包间。很可能是绑架阿中的人。”
房路说:“我和你一起去。”说着转身便走。
荆井这个时候后悔了。干吗这么着急告诉房路?也许约他的这个人根本和阿中这件事无关呢?是和文澈有关,或者和水夜袁青朵她们有关。如果是这样,干吗要让房路介入?
又想,如果是这样,到时候约他的那人也许会让房路回避的。想到这里,又不顾忌了,只想快点见到那个人,于是跟着房路出门打车。
下了车,两人直冲进红玛咖啡厅。服务生看到他们进来,彬彬有礼地问:“先生请问几位?有没有预约?”
房路看了他一眼说:“三号包间有人等我们。”
服务生迅速查看了一下登记簿,微笑着说:“哦,是一位女士,已经到了,两位请跟我来吧。”
房路一怔,想问:“女的?”又硬生生吞下了这两个字。房路跟着服务生拐入走廊,朝着三号包间走,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对。
荆井这个时候却是心中雪亮。除了那个叫袁青朵的神秘女人,还会是谁呢?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不止是青城圆梦中学的语文老师这么简单吧!她跟文澈的死究竟有多少关联?她找自己又是什么目的?
这个时候,荆井反倒将阿中的事情彻底丢到了脑后。他只是想,真糟糕,怎么避开房路和她会面呢?
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服务生已经推开了三号包间的门。服务生推开门就是一愣:里面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人在等。但他的反应很快,立刻对荆井和房路说:“等你们的女士可能上洗手间了,你们进去等她吧。”
荆井提到嗓子眼的心“扑通”一声掉回到原处,然后又猛地提了起来。那个女人呢?真的是上洗手间了吗?
房路却是更觉不对,他甚至犹豫了一下才步入包间。他在想,这是不是一个更大的圈套呢?对方故意用一个女人来当诱饵,让他们放松警惕。这样想的时候,他在迅速思考着相应的对策。他心中的悔意正好跟荆井相反:来的人太少了!
两个人却是不动声色地在柔软宽大的沙发上坐下。茶几上赫然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咖啡。装糖的硬纸袋是空的,咖啡还在袅袅冒着热气。看来刚才这里真的坐着一位喝咖啡的女人。
“两位要不要先喝点什么?”服务生站在一旁柔声问道。
房路刚说了句“不要”,荆井却说:“也给我来一杯这样的咖啡。”
房路等服务生走了,才在荆井耳边小声说:“这里很危险,你不能随便喝这里的任何东西。”
荆井在佩服房路谨慎的同时,微微一笑。他打的是另外的主意。
几分钟后,服务生端来了咖啡。也许是真的在意房路刚才的提醒,荆井看着咖啡却没有动。他问服务生:“可以告诉我,刚才坐在这里的女士长什么样子吗?”
服务生面露难色:“对不起先生,刚才并不是我接待的她。所以我并没有看见那位女士。”
荆井掏出钱包,从里面取出一张钱递给服务生:“请帮忙叫一下刚才接待那位女士的服务员吧。”
服务生说了句“好的”,拿了钱出去,不一会儿就叫来一位比自己稍矮一些的服务生。
那个服务生已经知道荆井想问什么,直接就说:“先生,约你们见面的女士姓袁。你们应该认识她吧?”
不等荆井回答,房路却面色一变,低声惊呼:“是她!”
荆井本来听到服务生说那女人姓袁的时候,感觉很在意料之中,却不料见房路如此震惊。原来房路居然认识这个女人!此刻荆井的惊讶程度丝毫不亚于房路。
房路问那个服务生:“这个女人是不是年龄接近三十岁,个子大约一米七,偏瘦,长鬈发,圆脸,大眼睛,尖下巴……”没等房路说完,服务生已经忙不迭地点头了:“是的,正是这样一位漂亮的女士。这会儿她不知道哪里去了,也许是去卫生间,也许临时有事出去了,我们也没有看到她。”
房路点头,递给这个服务生小费,然后要他们出去找一下袁女士,看有没有人看到她去哪儿了,卫生间就请找个女服务员去看看。
服务生答应着,刚想离开,荆井的手机就响了。又是一条短信息,号码还是刚才的。内容仍然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多一个人说话不方便,改天另找地方。”
房路刚凑过来看,荆井已经迅速删除掉了短信,轻描淡写地说:“她走了。大概不想见我们了。”
房路的脸色很凝重,若有所思,却没有说什么。荆井有心问房路怎么也认识这个女人,但却没有开口。等再见到袁青朵时问她就好,房路这里还是少说为妙。
他们刚回到宾馆,秦鸣就一把抓住房路:“房总,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你们去咖啡厅有收获吗?”
房路实话实说:“没有。没有见到什么人。”
秦鸣说:“那就对了。约你们去咖啡厅的人根本不是绑匪。”
房路一听来了精神:“你有绑匪的消息了?”
秦鸣说:“不错!咱们对外界开公的信箱刚才收了一封电子邮件,看样子肯定是绑匪发来的。”
几个人冲进秦鸣的房间。电脑上的网页还没关,那封信件很是言简意赅:阿中在我这里,我们在柳城。要想下周的魔术表演照常进行,把二百万存到我的账户里面,我定完璧归赵。否则……开户行:中国银行柳城分行,账号……
没有落款,但一定是绑匪无疑!秦鸣激动地问:“房总,怎么办?要不要报警?”
房路蹙眉沉吟了片刻,果断地说:“不要报警。你立刻给绑匪回一封电子邮件,说明天一早赎金就会到账。一会儿你去医院将樊冰接回来,然后通知全团人员,晚饭后立刻开往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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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鸣去医院接樊冰。樊冰看起来恢复得不错,气色相当好。这不只是药物和饮食的作用,起决定作用的,是杜松。
与樊冰红润的气色相反,杜松却是头发蓬松,脸色蜡黄,双目红肿。房路为了“惩罚”杜松,只派了他一个人照顾樊冰,所以杜松这几天昼夜围着樊冰转。精明的他领会了房路的意图,只要把樊冰照顾好了,以他对魔术团做的贡献和掌握的机密,房路一定会对他们的事既往不咎,反倒是他与樊冰的关系可以顺理成章地从地下转到地上,不再担心房路那双可以洞察一切的眼睛。
房路看到他们两人回来,细心问了樊冰的身体情况,然后突然问:“杜松,你看到阿中了吗?”
杜松一愣,随即说:“秦助理一把我们接过来我就跟樊冰先来见你了,怎么会见到阿中?”
房路说:“阿中被人绑架了,对方勒索我们二百万。”
杜松大吃一惊:“是谁绑架了阿中?这两天是谁在照顾他?我这两天一直在照顾樊冰,这是房总您安排的,所以我……不关我……”
房路微微一笑:“当然不关你的事,你把樊冰照顾好已经立了大功。秦鸣,这个月的奖金你给杜松增加百分之五十。”
杜松舒了一口气,道了谢,房路就让他走了。房路却没有让樊冰走,说要安排下周柳城的演出。他说假如阿中赎不回来,不能演出《妖手》,那就要使用荆井和樊冰的杀手锏,他们近期排演的另一个惊险节目《断头》来作为压轴戏了!
樊冰说:“房总您放心,我有信心演好这个节目。”见房路欣慰地点头,又问:“阿中是怎么回事?怎么让人绑架了呢?”
房路简短地说明了经过,樊冰担心地问:“这么说,我们妥协了?那能保证他们放人吗?”
房路说:“二百万虽然不是小数目,但阿中却比这个数目值钱多了。所以我就用了最保守的方法,既没有报警,也不打算硬拼,报以侥幸心理,希望对方的胃口不要太大,拿了钱就放人。”顿了一下又说:“这几天杜松照顾你照顾得怎么样?有没有耍滑头?”
樊冰的脸上浮起了一层红云,轻声说:“杜松尽了全力照顾我,一直守在我的床前,一刻也没有离开。”
房路细细盯着她的脸看,又问:“你确信他一刻也没有离开?”
樊冰面色一变,颤声问:“房总,难道你怀疑是杜松?”
房路一愣:“没有啊,怎么会,他是我一直最信任的助手,阿中那边一直放心由他照顾。你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去照顾阿中。”
樊冰稍稍宽心,肯定地说:“我确信杜松这几天根本没有离开医院。白天他陪着我说话,嫌医院的伙食没有营养,每天都打电话叫附近的一家饭馆做我喜欢吃的饭菜送过来。晚上他就躺在我的旁边,我就抓着他的手睡觉。他半夜里去卫生间的时候,一旦松开手,我就会立刻醒过来。所以我敢保证,他这几天根本不曾离开医院。”
房路点点头:“好了,你不用解释了。绑匪的位置不在阳城而是柳城。所以我们晚饭后立刻动身去柳城。你抓紧时间去准备一下吧。”
樊冰走后,秦鸣进来了:“房总,我那个电脑高手朋友已经帮我查清了,给我们发电子邮件的IP地址正是在柳城。但具体什么位置他就没有能力查到了。”
房路说:“我知道了。不过这个也未必能说明什么问题。比如,一个人可以委托任何一个人在他那座城市发出电子邮件。所以,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绑匪反而是欲盖弥彰了,他完全可以使用代理服务器。”
秦鸣说:“有道理。但也许你是真的高估对手了,也许绑匪根本就是个电脑盲,人就是在柳城呢?”
房路说:“我们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对了,这几天的报纸在哪里?”
秦鸣说:“在荆井的房间里。刚才他先问我要了。”
五分钟前,荆井正在对着一张报纸出神。
《阳城都市报》的新闻版,一则短得不能再短的新闻。荆井原本是不大看新闻的,但自从出了水夜受伤这件事后,他就很关注媒体有关魔术团的报道了。这几天的报纸都有关于魔术团的报道,女助手在舞台上不明原因受伤是有目共睹的,但受伤之后的报道就五花八门了,有的说女助手死了,有的说女助手下落不明,还有甚者则说魔术师本人夜入医院,治好了女助手,但如何医治自是不得而知的秘密,很可能是用魔术师特有的妖术。
因此,想象力极为丰富的记者猜测,女助手受伤是魔术团有意为之,实则是想更大范围地扩大自己的影响力,吸引更多人的关注。但这都只是猜测,到目前为止,魔术团方面没有人对此事做出直接回应,医院方面也三缄其口,但从医院方面的态度来揣测,女助手已经无恙。
荆井对这些报道一笑了之。没有对魔术团过于不利的报道,这让他稍为安心。而当他的眼光落到那则短得不能再短的新闻上时,不由大惊失色。
七月九日夜,在本市稻清路与洪山路交叉口,一辆黑色奔驰车在撞飞一名横穿马路的女子之后逃逸。女子身受重伤,在送往医院之后不治身亡。死者身份已经查明,系青城市圆梦小学教师,姓袁,二十八岁。肇事逃逸的司机还在追查中,如果有现场目击肇事汽车牌号的市民,请速与本报社联系,警方有酬金。
荆井握着报纸的手开始颤抖起来。袁青朵死了?!他又看了一眼报纸的发行日期,是七月十日,也就是这起交通事故发生的第二天。而今天是七月十二日,就在昨天,袁青朵不是还给自己发短信,要求在红玛咖啡厅碰面,说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吗?可是因为房路的出现,袁青朵临时改变了主意,躲了起来。
而袁青朵怎么能在死了一天之后又做这些事情呢?除非死的这个袁姓女子和昨晚去咖啡厅的袁姓女子并非同一个人。但看报纸的这则新闻,“青城市圆梦小学教师,姓袁,二十八岁”,在阳城,难道还有一个与袁青朵同城同校同姓同龄的女子吗?这个可能性近乎为零。但昨晚咖啡厅的服务生是说订三号包间的女士姓袁,而且模样也对上了。仔细回忆昨晚的经过,那两个服务生不像是在骗自己。
荆井头昏脑涨。难道……难道……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个突然而生的念头——难道袁青朵死而复生?或者她根本就是个鬼?
不,怎么会有这样荒唐的念头呢?荆井甩甩头,听见了敲门声。
荆井迅速将这一页报纸折起来放进衣袋。各式各样的报纸有很多份,每份也有很多版,所以荆井私藏了这页报纸应该不会让其他的人注意到。
开了门,是房路来要报纸。荆井让他去床上拿,自己进了洗手间,用冷水拼命洗脸。
水声中,他听见房路问:“收拾好了吗?晚饭后我们就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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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冰那天晚上在医院里很早就睡着了。
房路给他们安排了医院里最好的病房,单人套房,带有洗手间。
樊冰虽然失血过多,但因为年轻身体好,在医院输了两天血就慢慢地恢复过来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房路不但没有因为这件事怪罪她,反而派来了杜松亲自照顾她。
樊冰本来已经因为杜松的不负责任而心灰意冷了,见杜松来,意外之余对他极为冷淡。可是杜松却没有在意她的态度,就像一个体贴入微的丈夫一般对待樊冰。这其实倒不全是有目的的演戏,杜松是真心喜欢樊冰的,虽然不愿意陪樊冰去医院打胎是明哲保身,但他本意还是希望能保全这份感情。
他知道已经伤了樊冰的心,所以更是加倍地对樊冰好。两个人的感情本来是很深的,加上樊冰正处于心理和生理上的脆弱期,因而杜松想不让樊冰原谅他都难。樊冰的气消了之后,反倒是在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医院病房里,能够自由自在地享受恋人间的柔情蜜意了。因此两个人几乎是形影不离,耳鬓厮磨,好不快意。
而就在这看似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里,尽管热恋如火,仍掩不住一场罪恶的酝酿。
罪恶不是一朝一夕酿成的,只是需要时机。当杜松得知水夜受伤,荆井、房路与水夜去了柳城之后,他知道,这时机是过了此村无此店了。
樊冰这丫头越来越离不开杜松一刻了,连睡觉的时候都要紧紧抓着杜松的手才能香甜地进入梦乡,而一旦夜里杜松将手松开,樊冰都会极为敏感地醒来。所以杜松知道,他必须要做一点手脚才能瞒住这个乖巧的姑娘。
那天的晚餐特别可口,尤其是玉米羹,香甜浓郁,樊冰喝得一口也不剩。喝完粥不久,困意便如同潮水般袭来,樊冰竟然没有来得及去抓杜松的手就靠在枕头上睡着了。
杜松温柔地将樊冰放置成舒服的姿势,调好室温,盖好凉被,静静地看着她出神。那个时候是晚上八点,他知道樊冰吃了放有安定的玉米羹,一定会一觉睡到天明,而护士在十点钟有一次查房,早上六点钟有一次查房,中间这八个小时足够用了。
十点半钟,杜松悄悄地溜出医院。时间还早,杜松一直等到午夜零点之后才从后门溜入阳城宾馆。阿中的房间在二楼最东头,杜松站在宾馆的楼墙前,抬头望了一眼那扇窗户,悄悄拿出爬墙的工具,向窗户攀登。
窗户是铝合金质地的推拉式,虽然关着,但缝隙还是有的。拿出一支注射器,不到半分钟便将迷药推进窗户。
两分钟后,他用力拉开窗户爬了进去。窗户是他一到阳城便弄坏的。把手坏了,里面无法将窗锁住,外面自然一拉就开。
看着倒在床上人事不知的阿中,杜松发了一条短信:“已得手,到否?”
短信是发给亲弟弟杜柏的。杜松跟着房路混了多年,房路一直认为他是个无兄弟无姐妹的孤儿。杜松确实无父无母,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但同他一起在福利院长大的,还有一个亲弟弟。只是杜柏很小的时候就被一户人家收养了。但那户人家家境也不好,加上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管教不力,因此杜柏成了无所事事的街头小混混。他混不下去的时候偷偷找过杜松几次,杜松每次都会给他一些钱,这事就连樊冰都不知情。
杜柏的短信很快回过来了:“已到。”
杜松拉开窗户,见浓浓的夜色中,杜柏果然站在楼脚处。
用绳子把身体粗壮的阿中弄下去,满头大汗的杜松迅速整理了房间里的痕迹,然后将绳子收好,窗户关好,顺着管道滑下去。杜柏的行动很快,他生得与杜松不同,人高马大的,比阿中还高半个头,很容易就把阿中架到停车场。阿中看起来像是喝醉了,没人注意。那辆借来的汽车是早就停在那里的,停在最不引人注意的位置。
杜柏开着车载着阿中驶出宾馆大门,一出门就开往柳城。这样,他算是替荆氏魔术团将首席男助手提前送到了演出下一站。
杜松则有充足的时间在护士查房前赶回医院。并且,当第二天清晨樊冰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手是被杜松紧紧抓着的。
杜松却是一夜未眠。他看着熟睡的樊冰,一遍又一遍喃喃地说:“宝贝,我们就要发财了。宝贝,我们就要发财了……”
樊冰终于醒来时,第一句话便是问:“什么发财?谁要发财?”
杜松笑而不语。他想,等二百万到了账户上,先分给弟弟一半,然后余下的一百万,足够买房买车。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樊冰双双离开魔术团,然后举行婚礼,结束漂泊的生活,过安定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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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路将一切安排得极为周密。早在他们去柳城之前,水夜便已经从柳城市干部休养院转移到了柳城市一家不大的宾馆——柳泉宾馆。
水夜还不能下地走,但是可以坐轮椅,由一个医生、一个护士、一个护工共三人照顾。水夜的伤势已经稳定,只要悉心疗养就可以。房路怕她一个人在休养院孤单,因此先将水夜秘密安排到那里,然后全团直接入住柳泉宾馆。
荆井刚把自己的东西放到房间里,房路就来喊他。房路将荆井带到隔壁的房间,轻声敲了两下门。门开了,他们走进去。
荆井先是闻见了一股花香和药水味混合的味道,然后,他看见水夜坐在轮椅上,穿一身宽大的白色病号服。水夜的膝盖上搁着一束黄玫瑰。花已经有些枯萎,但仍然不失艳丽。
水夜的双手放在那些花朵上。黄色的花瓣中,那双素手更显得纤瘦苍白。而她的一只手腕上还插着针头,一边的输液架上挂着大半瓶液体。
水夜看到来的人是房路和荆井,微微惊讶。她一头黑色的长发软软地披在肩上,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眼光越过房路,落在荆井脸上。
她想冲荆井微笑一下,但看到荆井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冷冷的,目光里的内容令她完全不解。水夜从来没有看到过荆井这副表情,心中不禁一阵惶恐,那微笑便没有绽开。
房路却是上前关切地询问水夜的伤情。水夜说自己很好。一边的医生说,她的伤口愈合情况良好,没有出现感染,不超过两天就可以下地走路了。
房路欣慰地点点头,关照了一番,回头看荆井,荆井那副表情也令他微微一怔。然后,他没有说什么,自己走出了房门,竟然是把荆井留在了房间里面。
气氛有些尴尬。荆井看着眼前柔弱得如小鹿般的水夜,坚硬的心肠竟然软了一些。自从他发现水夜跟那个神秘的女人袁青朵之间的密切关系后,就对水夜的印象大为改变。他认为水夜进入魔术团一定有她不为人知的目的,甚至这种怀疑让他对水夜的自责也减弱了许多。
可是荆井看到自己送她的那束黄玫瑰竟然就搁在她的膝盖上,不禁又有些失神。他就这样心情复杂地对水夜说:“好好养伤,我先走了。”然后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水夜看着荆井离开房间,琢磨不透他的心思。但荆井刚才看她的时候,眼神里透出的寒冷和仅有的一句话里的冷漠深深刺痛了她。
这个瞬息万变的男人,这个令人不可捉摸的魔术师。水夜想着,手指下意识抓住膝盖上的那些花朵,力气用得大了一些,花朵被辗得粉碎,花瓣落了一地。
水夜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一切,配合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心,想着:难道自己竟然爱上了这个男人?
那边房路若是知道水夜此刻的心思,一定会乐不可支。可是他此刻无暇考虑这些,夜已深,他还在想着已经成为人质的阿中。如果阿中在魔术表演那天还不能被绑匪放出来,那么自己和荆井、樊冰前一阵子的心血之作,新创的魔术《断头》就要提前启动了。
《断头》这个魔术一定会相当精彩,但房路却觉得这个魔术存在着一个不小的问题。
具体是什么样的问题,房路却没有概念。有问题只是直觉。直觉有时候是对的,有时候也往往靠不住。房路苦苦思索,却抓不住问题的关键。辗转反侧,一整夜都没有合眼。
房路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去,直到秦鸣敲开他的门。
时间竟然已经是上午九点半了。秦鸣说:“房总,你怎么还在睡呢?那笔钱我已经遵照你的意思打到绑匪的账户上了。这是银行的单据,请你过目。”
房总接过来仔细看过,然后还给秦鸣,问:“给绑匪发过电子邮件了吗?”
秦鸣说:“刚发过,在等对方的消息。房总放心,那边如果有回复,我的手机会收到邮件提示的。我会第一时间向你报告。”
房路面色凝重,洗了把脸,打了电话吩咐服务员送早餐过来,却食不甘味,勉强吃了。等到午饭时分,绑匪竟然还没有消息过来。
对比急得团团转的秦鸣,房路虽然内心里焦急万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连荆井都按捺不住了,他说:“房兄,绑匪是不是拿了钱反而撕票了?”
房路没有答话,秦鸣却是一下子蹦了起来:“房总,荆井的话有道理。要是真是这样怎么办?”
房路皱着眉,用沙哑的声音说:“没有办法,我们只能等。荆井,去叫樊冰,我们去排练《断头》。”
荆井却没有动,犹豫着说:“房兄,我总觉得这个《断头》……”
“怎么了?”房路脸上没有表情。
荆井说:“我总觉得这个魔术有危险,但却说不清楚哪里有危险。我想我们是不是再缓一缓……”房路虽然听得心惊,却还是故作沉稳地说:“不能再缓了。如果阿中回不来,我们在找到新助手代替之前,只能用这个魔术来达到效果。其实说实话,这个魔术的效果跟《妖手》还相差甚远。但我们别无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