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阴雨之日的她……

热带之夜。昼间的暑气并未散去,人们挥汗如雨。在密林上方的天空中,悬挂着橘黄色的满月。河畔耸立着白色大理石建造的宫殿,临河的露台上,国王引领着姬妾和乐师,摆开了盛大的夜宴。在笛子和琵琶的乐声中,穿着轻罗薄衫的舞女们,缓缓的扭动着诱人的腰肢……

这是西历1700年左右的事情吧。当时的梅瓦特国王无心政事,沉醉于拥美姬、饮美酒,白天狩猎,晚上酒宴的乐趣之中。梅瓦特本非富国,国王为了维持豪奢的生活,只能向民众课以重税。每天都有百姓死于饥寒交迫之中。

向国王进谏的大臣,以及前往王宫抗议的民众代表,一个个的,都从人间消失了……

国王在年轻的时候,是一个标准的英武之君。他在与当时统治印度的莫卧儿王朝的对抗中毫不退让,在民众中威望很高。一次他在渡河的时候船只倾覆,人民拼命的找寻,终于在三日后发现了国王一丝不挂的漂浮在水面上。国王苏醒了,但是从此性格大变,走上了昏君之路。

有一次,宰相在进谏过程中,不知不觉语气激烈了起来。被冒犯的国王命令禁卫军将宰相架了起来。

“就这样把对国王不敬的臣子扔进河里示众吧。”

尽管近卫军有些犹豫,但架不住国王的严令,于是就将宰相脑袋朝上,慢慢放进河里。宰相的身子甫一入水,便有大群鳄鱼蜂拥而来,撕裂宰相的身体,将宰相吞噬殆尽。河上,红色的血污慢慢飘散。

从此以后,向国王劝谏的人便绝迹了。而国王的暴虐也与日俱增。数百名青年男女被召入王宫,然后杳无音信。然而,在王宫下游的水中,却经常流出人体的残骸。人们只能小声议论着王室的恐怖。

有一天,有一位美丽的少女出现在御座之前,跳起了舞。被美妙的舞姿撩拨得急不可耐的国王将她叫到跟前,饿虎扑食般将她抱住。少女露出了坚毅的神色对国王怒目而视。

“我就是惨遭你毒手的宰相的孙女。像你这样的昏君,还是快点去死来告慰百姓吧!!!”

在呼喊的同时,少女靠住了国王。她用尽全身的力量将手上的竹签对着国王的脸扎了过去。竹签穿过国王的右眼直贯入脑。

国王发出了可怕的惨叫,条件反射似的抱紧了少女。虽然国王伤在致命,但仍然有力气抱住少女使其无法挣脱。挣扎中失去平衡的国王和少女,一起从露台坠入河中。

人们出动了小船到河上搜寻,终于发现了仍然保持着美丽的少女的尸体。同时被发现的还有一件异物。它披着国王的衣服,戴着珍珠宝石,右眼扎着一根签子,却并非人的身子。它张着血盆大口、尾巴粗大、皮肤暗绿无毛、完完全全就是一条鳄鱼。

人们将穿着国王衣服的鳄鱼埋入土中,并为少女举行了隆重的葬礼……

这似乎是梅瓦特有名的传说。但是国王的姓名已不可考,正式的史籍中也并未有这样的记载。

“传说这玩意是不是都有范本啊?暴虐的昏君,以及为亲人报仇的孝女。怎么孝子的范例就这么少呢?”

凉子这样说着。确实,这话也许说的没错。把这故事放到日本江户时代也说得过去,只要把国王换成丑恶的官吏便是。日本的贪官并不变成鳄鱼,也许会以妖猫的形式出现。然而,竹签子这一细节,让我瞬间联想起了发生在泽纳德乐园的餐具。这是偶然吧,还是……

面对凉子的指摘,平村教授微有些不满的向凉子瞟了一眼。

“嗯,不过这次不是贪官而是国王,怎么说档次都要高一些啦。”

泽纳德乐园中发生的对卡多加王子的恐怖袭击时,凶手所用的凶器是竹签这一点并未向外界公布。所以我不能将这一点告诉平村教授,于是选择了沉默。

接下去,平村教授向我们谈及了西非有些崇拜鳄鱼神的宗教,并且在一次重申这不是他的研究范围,没法随随便便的深入下去(这家伙这一点比本朝的许多砖家叫兽好的多),只能谈一些表面的东西。等到他大致的讲完,我马上就提出了现实的问题。

“这种被称为戈幽塔的东西,很厉害吧?”

“很强大吧。它们可以陆毙猛虎,撕裂水牛。喏,有它们咬住水牛的脖子直到把颈骨咬碎的说法。”

平村教授很高兴的说着。他在研究过程中变成了戈幽塔的粉丝也说不定。

“戈幽塔的攻击力我明白了。那么防御力呢?用枪打得死吗?”

“很难吧。戈幽塔在人的肌肤下长着鳄鱼的皮肤呢。这可不是普通的皮肤,兼职要比甲胄更加坚固。无论是刀还是子弹,打上去都会被弹开的吧。”

他说得活灵活现的,好像自己亲眼见过似的。这时凉子也发问了。

“那么,制服戈幽塔的方法还是有的吧?”

平村教授停顿了一下,向美丽的晚辈投去了怀疑的目光。

“不过,你为何会想知道如何制服戈幽塔这种传说中的怪物呢?这也是搜查工作所必须的么?”

“作为维护首都治安的工作者,知道这一点是很重要的,OHOHOHO。”

凉子说着漂亮但是缺乏任何诚意的话,准备赶走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前辈了。

“前辈,太谢谢你了。那么,请回吧,路上小心。”

平村教授还是一副恋恋不舍的表情,不过他并没有继续留着的借口,于是便看似风度翩翩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将他送到了玄关口。

但是,这么一个如此精通梅瓦特历史和风俗的人物,为什么政府没有邀请他在卡多加王子访日期间作为顾问呢?

面对归来的我的提问,凉子边看着什么文件边回答说:

“那家伙酒品不好。曾经酒后和文部省的官僚打过架。就算是邀请他双方都会觉得很尴尬吧。今天是我请他他才会来。所以嘛,你看,关于那个小胡子王子的事情我什么也没说。那家伙光嘴上说说就觉得恶心了。”

“啊,原来如此。”

我还是想继续听听平村教授的意见。我没有一点关于这方面的素养,不能提出切入本质的问题。但是听着平村教授的话倒还是能触发我的一些联想。凉子就是为了这个,才特地去叫来了大学时代的前辈吧。

凉子的手指翻动着叠在一起的文件。我抑制着把伸长脖子或者抢过来仔细看看的冲动(这边木有加宾语,所以囧田想抢过来看看的对象可能是文件,但也可能是凉子^-^),问道:

“参事官,学术的搜查到这里就结束了吗?”

“到这里就够了。”

“这确实是学术的搜查,但是这对搜查真的有帮助吗?”

我一边说着,一边努力试着将脑中的断简残篇集中起来。

“我是这样认为的……难道说……”

“难道说什么?”

“我在想……也许……梅瓦特王室并不是人,而可能是戈幽塔这样的怪物也说不准呢。”

“连想一下都不行吗?”

“但这种事情怎么也不可能吧……”

“证据呢?”

“证……证……证据?”

我被这样一问,一时间张口结舌。

“证据是不可能有的。但是……鳄鱼人的话,却有着人类的思维和精神世界。这样的话能不能享有人权呢?真是令人头痛的问题……”

“先不说戈幽塔的形体其实是鳄鱼,就光凭代一代一代吃人的习俗,就足以枪毙它的王权合法性啊。”

确实,这一点很讨厌。

古代和中世纪的帝王们,经常被冠以吃人的名号。不用说这是比喻。对生民课以重税、拉壮丁打仗以及大兴土木等等,完全就是“吃人”的具体表现。如果真有食人王室存在的话,这样的王室,无论如何是得不到平民和国际社会支持的。

“的确很恶心呢。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吧……现在还有吃人肉这种说法的话……”

提出慎重的看法,是抑制容易暴走的上司的下级的义务。

凉子的美瞳里电光一闪。她看着我,不,是说瞪着我更为准确,叹了口气,说道:

“那么?现代怎么了呢?”

“您是说吃人?怎么可能?这都二十一世纪了。而且要有很多被当成饵食的活人才行……”

凉子激烈的晃着茶色的头发。

“这个啊。戈幽塔这东西,并不是非吃人不可呀。在奢侈的饮食中,不定期的,嗯,一匹戈幽塔一年吃10个人左右,这样的要求怎么都能得到满足吧。说他们被反政府游击队绑架了也好,失踪了也好……”

凉子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

“被人绑架然后下落不明的小孩子,全世界每年都能有几万吧。这些可怜的小孩子都到哪里去了,难道你一点都没注意吗?”

我注意到了凉子想要说什么,不禁一阵悚然。她是想说,梅瓦特和国际人口贩卖组织有牵连?

“给器官移植寻找资源,培养*****,绑架儿童的目的有很多种呢……”

凉子的柳眉无情的皱了起来:

“其中有一部分,就像我们所说的,是供人食用的话,也不是那么不可思议吧?”

“不过……还的确是这样哪……真是……”

这话事实的话,梅瓦特王室一定会被国际社会迅速孤立,然后制裁也会随之而来吧。

在联合国安理会的大流氓经过磋商后,梅瓦特王室就此不复存在也说不定。维和部队进驻梅瓦特,王室被推翻,新的“民主”的政府将会被建立起来。无论中美俄,还是日本印度,想硬挺梅瓦特王室的一个都没有。只要能拿到梅瓦特的稀有金属就行了吧……

“被人杀了全家的前国王……那个谁……”

“卢多拉三世。”

“嗯嗯,不好意思。这个卢多拉三世的全家被杀……嗯……如果是这样的话……其理由也许应该换个角度想想了……”

卢多拉三世全家被杀,比库拉穆二世以王弟身份即位。无论是谁,都会认为是做弟弟的将哥哥的全家都杀了吧。卢多拉三世作为改革派的开明帝王,一定是遭到以比库拉穆二世为首的保守派反攻倒算而遇难的……

我就是这样想的,不只是我,很多人都会这样想的吧。不过,这事情是不是还有别的解释呢?

凉子迅速调整了一下思路,恶作剧似地开口了:

“按照泉田君你的想法,比库拉穆二世一家,意外的居然是梅瓦特王国的英雄也说不定呢。”

“啊?”

“兄长一家其实是戈幽塔化身这事即将败露,比库拉穆二世只能挥泪将兄长全家从人世间清除。然后为了兄长一家的声誉,将真相隐藏起来……”

我默然地看着凉子由于兴奋而泛红的脸。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为什么这个人每次都能看透我在想什么呢?使他的洞察过于敏锐,还是由于我过于单纯浅薄呢?

“你认为这种情况时有可能的吧?我把你想的东西都看透了吧?”

“真是叫人惶恐无地。”

“不过,是这样的话,现王室的一家人还真是忍辱负重啊。被骂成弑杀兄长的大恶人,其内在则是背负着骂名的大善人呢……”

“问题是,现在哪些是事实呢……现在就说忍辱负重的话……”

我试着有限的反击了一下,我的上司不屑的笑了笑,将视线转向了窗外。现在的时期还是很重,整个首都圈都处于一种半死不活的状态。无论是沥青的路面还是混凝土的墙壁,都在向外放射着热气。

“真是,现在这么热,这一切都是那个小胡子的错。快叫他出来负责!”

凉子自言自语的说。真是蛮横到极点。

“那家伙不管怎么样说总算还是王子呀。”

“不过就有个王子的虚头罢了。”

说这话的人,本身就是大公司老板的千金,而且是东大¥法学部全优成绩毕业的CAREER官僚。但有时就能产生不合身份到令人难以置信的恶念来。

“算了吧。这件事就让公安部接手,我们就不要出动了。卡多加王子殿下明天就要启程前往关西然后回国,你现在出手已经晚了吧。”

我说着醒了一个礼,便从凉子面前退下了。

“有事情的话请招呼我。”

没有回答。我回到事务所的桌前,正要泡茶的时候,贝冢里美端着麦茶走了过来。

“谢谢。”

“不用谢。比起这个,总监难道是天气预言者么?现在电视里说了,天气马上就要产生剧烈变化,暴雨就要来了。”

“嗯?”

我将视线转向电视机。电视里,预报员正无精打采的说着:

“东西伯利亚上空产生的强冷气团正在南下,我们预计会与日本上空的太平洋高压气流产生强烈的冲突。傍晚的天气将变得极端不稳定,将会产生一小时60毫米以上的雷暴雨。现在气象厅已经进入预警状态,请大家继续关注后续报道……”

阿部巡查有力的耸了耸肩。

“就说请大家注意么?那么该怎样注意呢……”

“不管怎么说降雨的话,天气也许会凉爽一些呢。”

丸冈警部事不关己地说着。这是电视的画面切换到了对女性政治家的访谈上。这是应对卡多加王子遭遇未遂暗杀的事情,国家公安委员会长答记者问。

国家公安委员会长十五十岁左右的女性。在某次加拿大温哥华举办的各国反恐怖主义主管官员出席的国际会议上,美国国土保安部长官应日方强烈要求同意与日方部长进行单独磋商。部长姓TIANFULUO(TMD亏田中这家伙想得出来)。不想委员长冷不丁抱住了对方并喊道:

“你是Mr. 天妇罗,我是Madam. 牛肉锅!”

对方张口结舌茫然不知所措。

和委员长同去的警视厅二号人物警视厅次长瞬间突发脑贫血,好在美方眼明手快及时扶住才总算没摔在地上。看到这条新闻是,即使是我也不得不同情的想“CAREER有时候还真不容易啊”。

委员长精神十足的样子。

她除了把“绝对不会对恐怖主义有任何容忍”这样的话重复了足有十三遍至多,还对大热天仍然坚守岗位的警察赞扬了几句。

东京都内各处都散布了警戒线,进行了交通管制,并对行人的随身物品进行强制检查。卡多加殿下似乎准备通过新干线前往京都方面,所以东京站的警戒是重中之重吧。不过,成田和羽田两大机场的戒备为不会因此而放松的吧。

“大热的天真是辛苦了。”

“我年轻的时候也被安排做过街头警备的工作,不过我记得当时的夏天没有现在这么热。嗯,这大概是心理作用吧。”

“不是啊。事实是现在气温升高了啊。尤其是东京啊。这就是所谓的热岛效应吧。”

“嗯,这是地球变暖论吧,还有说现在的石油在四十年后便要使用殆尽的说法呢。”

“嚯,是这样啊。不过,还真是奇怪呢。”

丸冈警部用手指轻轻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啊啊,是的,我想起来了。我小时候媒体也这样骚动过。嚷嚷着‘石油还有30年就要用完了’之类的,现在一晃40年过去了。”

“这种说法果真很奇怪。这算是大纰漏吧。”

“这话是谁说出来的现在已经没法知道了。但是,日后确实没见到谁站出来说‘啊,我以前的预言出错了,真是抱歉’之类的话啊。”

“科学工作者么就是这样,从来不会承担责任。”

“30年论之后,还出了‘地球将越来越冷,冰河期就要来了’这种论调。”

“嗯?不是温暖化吗?”

“正好相反哟。那时是说寒冷化。”

“这么说来,就过了二、三十年调子就颠倒过来了?”

“嗯,是啊。完全颠倒过来了。哎,科技在不断进步,我们这些门外汉就完全不懂喽。”

丸冈警部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脸颊。

“我以前就注意到了,这仅仅是普通的怪事么?”

“是什么呀?”

年轻的听众们兴致盎然,初老的说话者显得很高兴。

“说起来还真是烦人。先嚷嚷着‘地球越来越冷了,冰河期马上就要来啦’,然后又是‘地球越来越热’,环保主义者大声聒噪,世界一片混乱……不过要注意的话,石油价格越来越高,原子能发电所的数量越来越多,这才是事实啊。”

“真的吗?!”

“就我的记忆来看,千真万确啊。”

“这样说来,美国一口气就造了十来所原子能发电站啊。然后是三里岛核泄漏事故之后全面建造全面停止……嗯?!”

阿布巡查喊了起来。不知何时窗外已经变得昏暗无比。

这种场合,完全就像是在写“请大家一起来嘲笑气象厅的预报吧”的文字一样,现在离傍晚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东京的上空已经乌云密布。一束束白色的光在乌云的缝隙间游离。

那个只看漫画的外务大臣来到警视厅的那一天,天气也是这样的。然后那天东京突降阵雨,雨量达到了每小时三十毫米。只是那天气温一点都没降,为下雨感到高兴的恐怕只有东京的植物了吧。

今天会怎么样呢?我想起了总监的名句(?),在心里耸了耸肩。

就在这时。

在我的眼前,有什么透明的东西飞溅开来。那是硕大异常的雨滴砸在窗玻璃上。我们还没来得及惊讶,窗外已经被雨帘覆盖了。在房间里可以清楚的听到雨水顺着玻璃往下流淌的声音。

“嚯,好大的雨。”

丸冈警部感叹着。一道白光亮了他的脸,两三秒之后,雷声响了起来。雷声之大,甚至连窗玻璃也在微微颤动着。

“闪、闪电离我们好近。”

贝冢里美的声音带着不安。

眨眼间的功夫,无限接近于黑的灰幕所覆盖了整个东京的上空,雨水瀑布般浇将下来。现在只有房间还是亮着的吧,我刚这样想着,周遭悄无声息的陷入了黑暗。

“停电了?”

我惶然用手支着桌子望向窗外。

天空中,除了不时有青白色的闪电划过外,已经看不到有任何能称之为“光”的东西。在全世界最大的、也是最危险的人口密集地带,高楼群、皇居森林都沉没在了黑影之中。

在这白昼的黑暗中,丸冈警部有一次感叹道:

“真厉害,东京的城市机能都给瘫痪掉了。”

“如果是因为落雷造成的停电,很快就会恢复的吧?”

“应该吧……喂喂,贝冢君,你在做什么?”

虽然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但贝冢里美应该是躲到了桌子底下。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要紧啦,雷不会落到建筑物里面的。”

低处传来了反驳:

“就算是这样,可怕的东西还是很可怕的。警部补很喜欢打雷吗?”

“没有人会喜欢打雷的吧?”

我决然的说道。贝冢里美从桌子底下探出头,伸手指示着表示异议:

“似乎那边就有一个呢。”

被指示的对象正是我们共同的上司。不知什么时候,凉子从自己的执务室走了出来。她两手叉着腰,毫不畏惧的望着肆虐于窗外的电光。我想着凉子是不是会有想到了什么要和我说便凑了上去,正在这时,耳边听到了凄烈的笑声。

“呋呋呋,真是太妙了。大雨哟,就这样落吧,狂风哟,就这样吹吧,雷电哟,就这样咆哮吧!!!让狂妄的人类尝尝天界的铁锤吧!!!”

在我的身后,阿部巡视佩服的说道:

“真是很相称呢。”

“相称过头了。真是,到底她在想什么呢,莫名其妙的就爆发出来……”

汗珠顺着我的额头流向脸颊。这并不是不安的冷汗。我看阿布巡查时,他也满头大汗的样子。

“空调也没了……”

阿布巡查的声音,让我迅速感到了夏天的暑气。就像气温随着说话就直线上升一样——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我只是有这样的错觉而已。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是警视厅的后勤事务官来报告情况了。

“停电短期内是无法回复了。电线被雷劈断了。”

“啊呀,这下可就糟了。”

丸冈警部边说着边用毛巾地的手帕擦着脸。

“我去了解一下情况。”

贝冢里美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战战兢兢的出了门。

在停电的同时,地铁也全线停止运行了。几万男女就这样被封闭在了那闷热黑暗的空间里。现在还没到下班高峰,到那时地铁还没能恢复的话就要诱发大混乱了。

“这样持续下去的话也许会连续第二天回不了家的。”

丸冈警部嘀咕着。我也是坐地铁上下班的,今天也极有可能回不到宿舍里去了。尽管衣物箱里存着替换的衣物,我们男性还好说,女性的话就很麻烦了。

我避开凉子走向另一扇窗先看看地面,阿布巡查低声说道:

“路上已经积水成河了。”

真是骇人的积水速度。预报说是“一小时60毫米以上的降雨”,但实际上现在的降雨量达到了每小时130毫米,简直是如同尼亚加拉大瀑布那样的大暴雨。

“水倒灌进八重洲和银座的地下街了,甚至可能会淹死人。”

“地铁通道也是呢。”

“涩谷的中心地带已经被水淹没了。”

“隅田川和江户川不会决堤吧。”

“又不是一连几天下这样的雨,我还以为不会到这个程度呢。”

我们这样空谈着,贝冢里美快步走了回来。

“警视厅里的电梯也停了。”

贝冢里美气边喘气边报告。

“加起来有七八十人被关在电梯里了。公安部长和公安部一科长好像也在电梯里。”

我的上司听了报告高兴极了,双手叉腰放声大笑:

“哈哈,太好了,这是天谴啊。”

我也很讨厌公安部(这是刑事部的传统),但是对于公安部长个人,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憎恨。现在听说公安部长被关在电梯里,实在是一点也笑不出来。

“这个……我觉得幸灾乐祸不好吧。”

“真是不幸的家伙,看到别人倒霉居然高兴不起来。”

“不……不幸……啊呀?”

应急电源似乎接通了。人工所制造的光线又照亮了的我视野。不过并不明亮,而是一种昏暗的橘黄色的光。现在电梯终于可以动起来了吧吧,我这样想着。不过应急的发电机组只有区区两台。没有电梯可坐的人自然只有去爬楼梯,整个楼梯里都能看到满头大汗的男性喘息着上上下下,说不定还能看到有些爬楼爬累了坐在地上休息的人的狼狈相。让人不禁想到“这种样子能守护首都治安吗”。这时候是下午两点半。

“电话无法接通!”

“电话接不接通和停电与否没关系吧!”

不过最近很多电话机都用上了AC电源,这样停电的话电话也没法用了。

“如果是那种老式拨轮电话的话就能用了吧。”

“现在这样的东西已经不会有了吧!只有新产品才能卖得出去呀。”

“那么就用手机。在这期间电话网就能恢复了吧。”

不过手机连十分钟都没撑到。

“手机也不能用了!”

“什么?”

“移动公司也停电了吧。那么手机就没信号了啊。”

“什么时候能够恢复啊?”

“这个就不知道了啊……”

现在只有警察无线能够继续使用,向警视厅传达各地的最新情况。不过我们收到的净是些坏消息。

“地铁、私铁、JR全面瘫痪了。连新干线也停了!”

“路上的红绿灯也不能用了。随着积水的增加,路上一片混乱。”

“现在路上停着的车至少有一万辆!”

“银行和自助银行的ATM机也不能用了!”

“在这样的暴雨下就不要去银行了嘛!”

时间进入到下午三点,远东的大型城市群仍然沉沦于白昼的黑暗中。空调不能用,窗不能开,室温飙升到摄氏33度,还在不断地上升中。自来水倒是还没中断,但是从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也是热的。

我望着一片灰暗的窗外。不过看也看不出什么来。

真是太不爽了,这鬼天气、这闷热的室内都令人不爽。

“在自己不知道的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吧。”

我有这样的感觉。

我又不是出现在好莱坞电影中的美国总统的辅佐官,没有理由和世界各国政府的最高机密扯上关系,也不可能在权力的中枢占那么个位置。我只是一介职业警察,平凡的小市民,是那些被看不见的黑手左右命运的无数小人物之一罢了。

“泉田君,走。”

我的上司示意道。

“嗯?去哪里?”

“一个生意清淡就快要倒闭的酒吧。”

“您要外出?太危险了吧?是不是叫辆警车?”

“没这必要。就在警视厅里。”

我慌忙跟上,凉子又说道:

“平村教授才讲过吧?”

意味深长的语调。

“戈幽塔的王者,是拥有操纵气象的能力的。”

窗外白色的闪电划过,走道里显出出了一个凉子不吉的影子。

“请不要说这个……真是……”

轰雷就像一柄看不见的铁锤,整幢大楼都在微微颤动。就连大男人的我都忍不住缩了一下头。凉子还是很平静,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这到底是大胆呢还是迟钝呢,无论是那种都证明这不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吧。

警视厅警备部参事官室町由纪子警视那洁白的额头上爬满了汗珠。她也无暇拂拭,竭尽全力的保持冷静的态度迎接她邪恶的同级生以及同级生的随员。警备部几乎全员出动,办公室一片闲散的光景。“生意清淡就快要倒闭的酒吧”这种话,虽然颇为失礼但形容不能不说很准确。

室町由纪子参事官很不幸的在办公室里留守。

“有何贵干?”

“嗯,没什么。”

凉子这么说着。她的身上仿佛带着彩虹色的极恶光环。

“听说这边现在是整个警视厅最闲的地方,过来看看而已。你这里真像是以前古文课学过的《螟蛉日记》里写的谁都不愿拜访的女性啊。真是太可怜了。”

“药师寺警视想要解决一些搜查上的疑难问题,所以想来请求室町警视的协助。如果室町警视有时间的话真是太感谢了。”

我这样翻译着。听了这话,由纪子双手抱胸,看着我轻轻的摇了摇头。我感到我自己就像是那在美丽的女教师面前的不良学生一样。一阵心慌,我居然抢在上司面前就开口了:

“呃……那个王子殿下的替身,还没开始解剖吧?”

“不允许我们解剖呢。”

“这是没梅瓦特方面的意见吗?”

“嗯。根据梅瓦特佛教的宗旨,为了拯救他人而死的死者的尸体是神圣的,不允许解剖。”

所谓宗教上的禁忌是外交方面不得不考虑的。对日本方面来说,除了乖乖接受梅瓦特方面的话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打一开始起,日本就处于弱势地位。尽管暗杀没有成功,但是这终归算是警戒方面的失误。

被杀的侍从武官的遗体,听说被安放在充满了干冰的灵柩中,寄放在梅瓦特驻日大使馆里。等到卡多加王子启程回国时一并带回,迁入“国家有功者公墓”中安葬。

“从表面来说是这样子的,可是暗地里也是这样的吗?”

“这个就不知道了。出人意外的表里如一也说不准呢。现在我们连一点消息都听不到,实在不能说没有一点责任啊。”

“都是公安部在搞鬼吧。”

没有回答也是一种回答。

室町由纪子本人也似乎被公安部长刁难了。警备部长告诉由纪子“这件事情你就别插手了”。现在警备机动队已经被安排在了东京都内各处,警备部长却让由纪子这样的人才留守自己跑到现场去了。

“总之,可以说公安部打算拒绝一切非公安部的成员插手。”

到现在一直沉默着的凉子突然高声冷笑起来:

“那么,可喜可贺,事件又将向进入迷宫发展了。这已经是第几次了?G事件、K事件、M事件。”

“啊,凉子大人,欢迎光临。”

一只珍珠鸡说着自来熟的话出现了。呀,不对,是岸本明警部补。他身上不像有被雨淋过的样子,那么他并不没有外出执行任务。刚才也许是去厕所了吧。

“来的话,预先告知一下嘛,我也好准备茶和点心。”

“真不好意思,那么,茶和点心的钱是谁来出?”

我自以为问得很尖锐,但是岸本那家伙无视我的问话,摇着看不见的小尾巴凑到了“凉子大人”的跟前。

“岸本,你一定是有什么能让我感兴趣的消息,所以才在我面前现身的吧。”

“当然是这样啦。”

“岸本警部补!!!”

由纪子呵斥着。珍珠鸡岸本有些畏缩的躲到了凉子身后。由纪子愤然绕到凉子身后,准备去揪岸本的衣领。这时,她的视线和我对了一下。她红着脸将手收了回去。

岸本如蒙大赦,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话说,卡多加殿下说是要去京都和奈良,其真实目的其实是要去大阪的造币局啊。”

“造币局?他想做什么?”

我不由得追问了一句。

岸本洋洋得意的解释起来。这次,富的流油的梅瓦特准备发行世界上最大的金币。他们将铸造的任务交给了日本。

“直径是53公分,厚3公分、重量为100公斤,价值约为200万美元。数量是100枚。”

这时世界上最大的金币。样子大约就像那黄金铸造的窨井盖。如果小孩子被压在这金币下面的话,很可能会被压死的吧。

“一枚是200W美元的话,一百枚就是两亿美元咯。”

凉子马上就算出了结果。真不愧是凉子,算大数额的金钱是特别有心得。

“不过,有国家会将铸造本国货币的业务交给外国的铸造厂么?”

“啊拉,说起来也是好事。由于日本和德国的造币和印刷技术比较先进,接受了很多国家的造币业务订单呢。”

“真不愧是凉子大人,知道的如此清……”

说着花言巧语的珍珠鸡岸本,忽然凄烈的惨叫起来。我回头一看,是凉子踢了他一脚。

“不要浑水摸鱼摸我屁股!你想被我折磨致死么?”

“误、误会啊。我只是偶然间碰了一下。”

辩解的同时,珍珠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无可奈何的伸手扶起了他,不知不觉给了他一句表扬。

“这样重大的事情,你倒知道得很清楚么。”

“嘿嘿,我的人脉可是很广的。”

不要自己说出来啊。不过,岸本这话倒有九成九是事实。无论是外务大臣、还是以前的防卫大臣,都基于共同的嗜好,和岸本有着深厚热切的感情。和惹人厌的凉子不同,被各路上位者偏爱的岸本,才更加接近称霸天下吧我有时甚至会这样想。不过那两个人无论谁掌握了天下,都是令人憎恶的事情啊。

“打扰了,由纪。回见。”

“你等等,凉子。我有话和你说。你究竟……”

“不要想拦我,没有的。我现在可忙得很。”

说出这种不遭报应没天理的话以后,魔女施施然的离开了。我踌躇了一下,向着由纪子重重的点了三下头,快步向我的上司追去。这时我撞到了岸本。我不是故意的,这肯定是偶然的巧合。

“你跟的太慢了!”

在走廊里被凉子吼了一嗓子。对于这种不讲理的事情我已经完全习惯了。我随口说了一句すみません作为道歉,然后反击道:

“参事官,我想到了一件事情,你能回答我吗?”

“真是狂妄呢。你说。”

“是关于把平村教授请来的事情。这是今天您在轿车上想起来的吗?”

“是啊没错……”

“我记得那时候您特地在所有人的面前打手机呢。”

“嗯,怎么了?”

“嗯……其实发个短信就可以了,您却去打电话……”

那时候凉子是在四位部下面前和京叶大学的平村教授通话的。

“这又怎么样呢?”

“我认为,这当中有各种各样解释的空间啊。”

“怎么样的解释呢?”

“这样的事情,明明是昨天晚上就可以联系好的,为何要放在今天才做,实在是个谜团啊……”

“这不是什么谜团啦。我只是今天才想起来而已。”

“是这样吗?到现在为止,你从来就不是随随便便浪费时间的人啊。”

“哈,你这是在表扬我吗?”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我们两个之间,现在正在进行成年人档次的对话呢。”

“我认为不是……”

我们刚回到参事官室,紧急联络用的警视厅内部电话的绿色信号灯就亮了起来。凉子快我一步伸手拿起了话筒。三言两语的通话结束后,凉子放下听筒,露出了讥讽的微笑。

“小胡子王子那家伙,已经结束了皇居访问,现正离开中。”

“下这么大雨,真难为他了。”

如果认为“反正这家伙一定是大马金刀坐在豪华轿车的车厢内,外面下不下雨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的话,那就错了。外面积水这样严重,汽车没到水里还是很危险的。从皇居离开后,王子大人准备做什么呢?

“应该是去梅瓦特驻日大使馆吧。”

“这个梅瓦特驻日大使馆究竟在哪里呢?”

“港区高轮一丁目。”

凉子略微顿了顿就给出了回答。说起来,港区高轮一丁目的话,不就在凉子那高级公寓的附近么。

“什么呀,就在您家附近么。”

“恩啊。”

凉子点着头。她的半边脸被白色的光照的熠熠生辉。这已经是第几次了,我已经懒得去数了。在闪光尚未消去之间,雷声已经击破了九月的天空,撼动着地上的建筑物。

已经被震得麻木的鼓膜仍然有嗡嗡的回声袅绕。我却对雷声充耳不闻。刚才的闪电,照亮了我沉睡的记忆,埋在记忆深处的疑问,如同井喷一般倾泻而出。

是什么样的疑问呢。

就在我将目光转到上司身上时,上司已经先我一步张开了嘴,但是并没有说话,她的目光变得更为锐利和强劲,向着我这边,透过我的肩膀,凝视着未知的什么。

我转过身子。

并不是俳句同好会的诸位。丸冈警部、阿部巡查、贝冢里美也依次站了起来,眼睛和嘴摆出了大大小小的O形。

目光的中心是一位年轻的女性。尽管是在室内,她还是披着连帽的雨衣。雨衣的下摆正在滴滴答答的往地板上滴水。

“众位刑事,你们辛苦了!”

半鱼公主萨丽·由莉香·德尔希甘发出了与气候与场合都不相称的,晴朗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