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的不安
又是井川君的公休日。上午十点左右,井川君还在蒙头睡大觉。妻子大声唤醒井川君:
“《经济论坛》杂志的木村秀子小姐打来电话,快接电话!”
井川君从床上一骨碌跳将起来,从妻子手屮一把夺过听筒,嘴对着送话口彬彬有礼地说道:
“我是并川,真对不起!让您久等了。是啊,昨天,我太失礼了!”
“我是木村秀子,哪里哪里,昨天是我失礼了!事先没有经过您的同意……在贵公司门口执意见您。”
木村秀子的说话声音与昨天一样,听上去有点嘶哑。此刻,她那鼻梁上架着无框眼镜的长圆脸蛋,仿佛浮现在井川君的眼前。
“昨天在您疲劳的时候,承蒙关心我们的困境,由此也了解了山越君当时的立场。衷心感谢,衷心感谢。”
木村秀子连声道谢后,语气稍稍有些改变。
“有关您委托我介绍玛斯塔髙级餐馆的厕所保洁员的事情……”
说了这么多话,就数这句话最重要。
“哦,哦。”
“我已经跟我外甥女说了,她说,你自己不干可以介绍别人干。”
“好啊。”
井川君不由得喜出望外连声说道:
“谢谢,谢谢。”
朝送话口点头致谢。
“我想她本人也一定对此十分高兴,我这就打电话与她联系。”
“我还是再慎重地问一句,她乐不乐意做厕所保洁员的工作?”
尽管对《经济论坛》杂志社深怀不满,但终因放不下架子还是拒绝了保洁员这份工作。出于慎重,木村秀子担心对方也放不下架子。
“她表示乐意。昨天我一到家就与她本人挂了电话,她满口答应,还说无论如何帮她揽下这份活。”
“听说是您的远亲?”
“我表兄的长女,叫上原静子,今年三十八岁,离婚后一直独居。”
这是昨天与细君静子商谈好的对外回答内容。当然不能说出“山越”这个姓氏,一说出“井川”的姓也有可能招致怀疑。商定结果,静子娘家的姓氏是“上原”,用“离婚”两个字回答也是讨论到最后才决定的。
问题是,必须应付对方可能要求提交履历表与户口簿复印件。当然,也有可能不需要提交此类书面资料,毕竟是招聘厕所的保洁员。可戒备森严的高级餐馆万一提出需要提供这些资料,就会露出蛛丝马迹而打乱全盘计划。最后决定,用娘家姓氏和离婚独居的字眼。
“我那外甥女叫川濑春江,在玛斯塔当会计。”
木村秀子听完井川君的介绍后说:
“……为谨慎起见,能不能让我事先认识一下上原静子本人?”
这没有出乎井川君与静子事先预料的范围。
“行,只是明天早晨我要到收费站上班,真不凑巧!要么今天下午四点左右,要么后天的同一时间,不知是否妥当?见面的地点由你决定。”
电话那头的木村秀子思索了一下。
“那好,我觉得还是早一点好。能不能请您与上原女士一起于今天下午四点到银座,下午五点,我那外甥女要去玛斯塔上班。”
“明白了,那碰面地点在银座哪里呢?”
“我想还是在容易找到的地方,就定在银座四街S屋的二楼。”
“是水果咖啡店吧,知道了。”
“那,下午四点见!”
“衷心感谢!”
井川君一放下受话器,站在一旁的妻子便问道:
“是什么事?”
井川君点燃一支烟,望了一眼妻子惊诧不已的表情说:
“是这样一件事……”
井川君把计划简明扼要地告诉妻子,至于昭相相互银行行长的复杂部分作了省略,主要突出山越贞一的异常死亡。关于牵涉到高柳秀夫的部分,也作了省略。
关于丈夫在东洋商社被竞争对手高柳秀夫逐出公司的始末,作为井川的太太——秋子,至今历历在目。他们是不得已才去大阪的,在大阪尽管井川君作了最大努力,终因斗不过大企业而关闭自营公司。如今,只得在高速公路收费站干二十四小时一班倒的辛苦活。
秋子痛恨高柳秀夫,一听到他的名字心里就会升出无名之火。
“静子是死者山越贞一的太太,山越君的死与丸内日本全相银联会馆二十四楼层玛斯塔高级餐馆的经营者有关。”
井川君对太太说:
“为此,让静子到那家夜总会当厕所保洁员,也许可以查明山越君死亡的真相。刚才是木村秀子打来的电话,她曾经与山越君是同事,都是《经济论坛》杂志社的编外记者。她的外甥女在玛斯塔餐馆当会计,是因为这种关系才接纳静子女士当保洁员的。木村秀子是介绍人。”
“那样干不危险吗?”
秋子不安起来。
“没关系,别担心。”
“请千万要小心!”
“我知道……有关静子的情况,也许会有人打电话来询问。如果我不在家,你就这样说,静子女士叫上原静子,是我丈夫表兄的长女,离婚后一直独居在家中。别忘了哟,把我说的记在纸上,别答错了!”
秋子把丈夫的话记在一张小纸上。
“如果问其他情况,你就说不知道,话说多了就会有破绽。打电话询问的人多半是刺探静子与我的情况。”
“我总感到忐忑不安。”
秋子皱起眉头非常担心。
“不要紧。万一情况不妙,我会中途刹车的。”
“好吧。”
秋子生怕失去丈夫这生活和精神的支柱,胆战心惊,唠唠叨叨的。
“如果您也落到山越贞一那种地步我可怎么办?”
“太太,你完全没有必要那么担心!”
“能不能现在就别干了?”
“我是想那样做,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地步,我会根据情况变化进行判断,是停止还是继续。”
井川君安慰太太道。
“好吧。”
秋子总开暂时同意了。井川君又打电话到池袋静子的家中。
“昨天打搅你了,对不起。”
“承蒙您特意光临,衷心感谢。”
静子彬彬有礼。
“今天打电话给你,主要是昨天我对你说的那个木村秀子,刚才打来电话,说你工作的那件事有希望。”
“啊,那太好了。”
“木村秀子说她想与你见面事先了解一下,因为她要带你到她外甥女那里面试。”
“她是介绍人,事先了解一下是合乎情理的,什么时候见面?”
“今天下午四点,有时间吗?”
“没关系,在哪里碰面呢?”
“在银座四街S层的二楼,那是一家水果咖啡馆,你和我一起上去。请四点钟在门口等我。”
“明白了。”
“哦,还有一件小事情。”
井川君想了一下说:
“来之前,尽量打扮得朴素一点。淡淡地化一下妆就行了……说了不该说的话,请原谅。”
“按您说的做,我是应聘厕所保洁员,尽量打扮得寒酸一点。”
静子明白了井川君的良苦用心,微笑着说。
“真不会出什么事?”
电话挂断后,站在一边的太太脸上更加不安了。
“啊啊,不会的。”
“别把山越的妻子卷进去。”
“……”
“如果真是那样,结果会无法挽救的。”
秋子的进言,犹如警报在井川君的耳边拉响了。
下午四点还差二十分钟的时候,井川君到达银座四街S咖啡馆,静子已经独自一人坐在二楼水果咖啡馆靠角落的座位。桌上放着一杯冰水。
她看到并川君走上前来,急忙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弯腰鞠躬。
“添麻烦了。”
井川君坐在静子的对面,环视了一下周围。年轻的女顾客特别多,也有带家属的,桌上放着各种颜色的饮料,木村秀子还没有出现。
服务小姐端来冰水询问喝什么?井川君说等另外一位来了再点。
眼前的静子脸上没有化妆,上身着藏青色休闲服,看上去已经十分陈旧,下身穿一条裙子,褶已经脱线。这身打扮,完全符合井川君的要求。
静子脸上没作修饰,加上这套寒酸的打扮,脸上不免流露出难为情的神色。圆圆的脸,微微肥胖的体形,没有化妆的脸无法掩盖三十八岁中年妇女脸上显眼的皱纹,左右泪囊十分明显。
“这身打扮好极了!”
静子低着头尽量避开男人的视线。井川君知道静子在为自己这身打扮感到害羞,不停地鼓励她。
“面试一定合格!”
“怎么说呢?”
静子用一只手捂住脸。
“我想木村秀子就要来了。”
井川君看了看手表。
“趁木村秀子还没有来之前,按照昨天商定的抓紧练习一下。”
“好好。”
“请说一下你的名字。”
“我叫上原静子,今年三十八岁,十年前离婚现在独自一人生活。”
“从事过什么职业?”
“保姆职业。没有加人保姆协会,属单干户,接受熟人介绍或委托。”
“与井川君的关系?”
“是其表兄的长女。”
“住哪里?”
“国分寺东原町一路四十五号平安公寓七室。”
平安公寓在井川家附近,是一栋古老的两层楼旧公寓。
没有浴室,所以一直空着,房租每月两万两千日元,十分便宜。那天与木村秀子分手后,井川君回到国分寺后以上原静子的名义租借了平安公寓。
“回答得非常好。就按刚才说的,拜托你了。”
“模拟面试”结束,井川君笑嘻嘻的,感到非常满意。
“等一下木村秀子到了以后,有可能就这样带你到玛斯塔餐馆与她外甥女见面,听说会计是五点钟上班。”
“面试完毕,请尽快用电话通知我面试的结果。”
“是,我一定照办。”
“那好……”
井川君把脸凑到她跟前低声说:
“你这次去,是为了找到杀害你丈夫的凶手,请加油干,拜托你了。”
“明白了。”
静子使劲地点点头,眼神中露出斩钉截铁的决心。
他俩从表面看,像是一对上年龄的男人与中年妇女结合的夫妻;又像一对逛街逛累了上咖啡馆休憩的情人,正在热烈地交谈。
“瞧,大概就是那女子吧?”
静子移开视线说。
井川君转过脸,楼梯口站着一位身着淡茶色套装西服的女子,果然是木村秀子。她那副无框眼镜片闪闪发光,正在寻找目标。
井川君站起身朝木村秀子微笑,然后低头行礼。
手提皮书包的木村秀子,径直朝井川君他俩的座位走来。她一改昨天藏青色的休闲服,身上的这套淡茶色西装很适合秋天,给人一种亮丽并且精神的感觉。昨天穿的是那双后跟磨得差不多的皮鞋,今天变成了崭新的高跟鞋。
“谢谢你百忙抽空赶来。”
并川君又朝木村秀子深深地鞠了一躬,静子也站了起来。
“让您俩久等了。”
与昨天截然不同,今天的木村秀子判若两人,一本正经的模样。
“我介绍一下,她就是我昨天说的上原静子,是我表兄的长女。这位是木村女士。”
井川君介绍她俩认识,静子深深鞠了一个躬。
“我叫上原静子,谢谢你的大恩大德。”
“我叫木村秀子。”
木村秀子大模大样的口吻。
三人坐在座位上,木村秀子微笑着,那对细长眼睛不停地在静子脸上打转。这是介绍人评定被介绍人的特有目光。无框的玻璃镜片上,映照着邻桌色彩斑斓的水果冰淇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