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故事 第14节

“是的。”

“巴勃斯先生,你是否参与过在厂房后面的土沟里掩埋那些废液桶?”

“没有。”

“你是否知道这件事?”

“除了后来在报纸上读到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管把废漆和废液装进铁桶里,至于如何处理,那不是我的事。”

4月初,食品机械厂负责收货的仓库保管员奥尔·拉维来到希莱曼-康威-克诺利律师事务所。他告诉律师们他家住在沃伯恩城东的派茵街社区。他和托马司·巴勃斯一样,1961年就进厂了。在调到仓库之前,他一直是油漆车间的清洗工。奥尔根据公司律师威廉·契士曼的旨意,尽可能简单扼要地用“是”或“不是”回答简恩的提问,而不可多言多语添枝加叶。

当被问及有谁参与过在厂房后面处理那些废液桶时,奥尔吞吞吐吐地道出了两个名字:约·默洛和托马司·巴勃斯。奥尔不愿意打小报告,他和托马司从小就认识,但他更不愿意撒谎。

“他们具体是怎么做的?”

“很简单,先把桶里的废液倒进沟里。”

“什么沟?”

“排水沟,一直通往一条小溪。”

简恩话题一转:“你在城东住了多久?”

“19年。”

“你有孩子吧?”

“八个。”

“一个大家庭。”简恩点点头,笑了,“当你听说两口井被污染,一定很担心,是吧?”

威廉·契士曼举手表示抗议。

简恩换了一种说法:“你担心家人的健康吗?”

威廉再次提出抗议。

“你的家人中有没有谁得过一些比较严重的疾病?比如……”

威廉对简恩提出的所有这类问题都表示抗议。奥尔始而大惑不解,继而大为反感。他不顾威廉的阻止,一口气回答了简恩所有的提问:“是的,我非常担心家人的健康。我最小的儿子心脏有毛病,我的一个女儿流过产,还有一个孙女一生下来就有生理缺陷。”

奥尔·拉维吃不好睡不好,他思前想后好几天,终于鼓足勇气敲响了安德森家的门。奥尔和安妮聊了将近两个小时,安妮问他是否愿意单独找简恩·希莱曼谈谈,奥尔说愿意。

第二天晚上,简恩应邀来到拉维家。奥尔告诉简恩,厂里有谣言传出来,说到70年代初期,总共埋掉的废料桶有50多只。奥尔还说,他知道托马司·巴勃斯没有讲真话,因为他亲耳听见托马司和一位名叫弗兰克·凯利的工长谈起过埋在土沟里的废料桶。奥尔最后说,已经跳槽的电气技术员诺波特·帕奎里拉也知道这些事。

诺波特·帕奎里拉说话很快,还喜欢不时地重复一些词句:“没错,就是我亲自扔掉的。对,我亲自扔的。艾狄·俄拉任,装配线的工长,让我把那些废液都倒进沟里。都倒进沟里。那一带简直是寸草不生。我当时并不知道那玩意儿有毒。我有时候用它清洗零件,你知道,清洗零件。每次用过之后手都翻白了。我不知道那玩意儿叫什么。我不懂化学。不懂化学。”

“三氯乙烯。”

“对,就是它。就是它。”

“那托马司·巴勃斯呢?”

“托马司·巴勃斯呢?他往沟里倒油漆的稀释剂。”

“但他说他从没干过这些事。”

罗伯特嗤之以鼻:“他干了好多年。好多年了。”

很明显,保罗·沙林和托马司·巴勃斯都在听证会撒了谎,而且W·R·格拉斯公司也对国家环保署撒了谎。按照联邦政府的法律,对国家环保署隐瞒实情者犯法。简恩·希莱曼相信他有足够的理由请政府有关部门出面进行调查。他带着奥尔·拉维一起去了检察机关。

一个星期后,威廉·契士曼打电话给简恩:“如果你认为有必要的话,可以再次传讯托马司·巴勃斯。他说他突然想起了一些事,他记得他曾经把桶里的废液倒进了排水沟里。”

保罗·沙林的记忆也恢复了,他承认在威廉向原告方律师提交的物证中,有一张字条是他亲笔所书。这张日期为1973年9月30日的条子上写着:“截至九月份,共使用三氯乙烯150加仑。”如此说来,简恩在心里估算道,至少在1974年以前,该厂每年使用大约四桶55加仑的TCE。十多年累积下来,应该有50多桶,与“谣言”的说法完全一致。50多桶!足以污染G号井和H号井!简恩想,这就叫做铁证如山了。

对W·R·格拉斯的“摸底”持续了整整六个月。1985年7月,应双方律师的请求,瓦尔特·司肯纳法官批准将开庭日期推延到第二年的2月18日。

要说W·R·格拉斯已经够难对付的了,J·J·瑞勒皮革厂更是难上加难。全厂自上而下,从老板到员工,竟无一人肯在摸底会上透出丝毫口风。杰克·瑞勒矢口否认起诉书上所有的指控,既不承认曾经使用过TCE,也拒绝提供任何形式的记录——化学配方、定货单、发票等等,说是因为没有地方存放,所有这些单据均已被销毁。

指控J·J·瑞勒皮革厂的关键,是厂房和阿波卓纳河之间那片15公顷的不毛之地。简恩·希莱曼曾经去过那里,亲眼看见了大约10来个已经生绣的55加仑铁桶,也闻到了那股子略带甜腻的化学溶剂的气味。简恩还在州卫生部查到了一份日期为1956年7月12日的报告。当时州卫生部接到周围居民的投诉,说皮革厂附近老是有一种难闻的怪味,遂派了环境卫生工程师A·C·博尔得前去调查。博尔得和杰克·瑞勒一起顺着一条小路走到了那片空地。博尔得后来在报告中称:“地上的淤泥中动物毛发随处可见,从毛皮上刮下来的肉扔得到处都是,有的离阿波卓纳河只有几英寸。”博尔得要求杰克·瑞勒立即进行清理,杰克说这是他的地盘,他爱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我)于是向他指出,”博尔得写道,“不管这块地皮属于谁,对空气和河流造成污染都是与本州的现行法律相违背的。”杰克最后勉强同意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