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复活的死者 第三十章 死者有话说

死无对证。

——成语

1

“我早就想说了,可长官一直让我闭嘴,才会延误报告的……”

寻找哈斯博士的格林来到经理办公室时,福克斯正要开始解释。听了这话的特雷西筋疲力尽地瘫在沙发里,跟坐在桌子后面的死人没两样。不安的福克斯一边偷瞄上司的反应,一边报告。

“就在警官叫我来这儿之前,我们刚逮捕了万圣节女高中生命案的凶手。凶手是我们警署的警员古德曼——就是去年刚从新泽西州搬来,被录用的近视眼古德曼啊!据说古德曼在越南受到了相当大的精神创伤,患有杀戮妄想症。也不知道除了越南的事以外是否还有其他原因……进我们署之前,他也住过一段时间院,不过他隐瞒得很好。我大概说说破案的经过。他的车被街上的小混混偷了,不巧那帮混混在艾摩斯街发生了车祸,车子的后备厢开了,用塑料垫包住的女高中生尸体从里面掉了出来。万圣节当天古德曼没有值班,他在开车经过案发现场时看见了被害的女高中生,乘机把她掳走了。呃,虽然事后警方立刻拉起了封锁线,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同事嘛!就打声招呼:‘嘿!怎么样?’‘累死人了,下班后来喝一杯吧。’就让他过去了。如长官刚才所言,他可以说是搜查的盲点……”

特雷西对福克斯的话全无反应,依旧瘫在沙发里。

“于是,我们去古德曼家搜查,在后院挖到了之前失踪的三个人的尸体。唉!现在署里已经吵得天翻地覆,署长都快疯了。啊!对了,署长还交代我说,如果碰到长官,要我问问你柯林斯医生的电话……”

特雷西宛如要复活的死人,身体抽搐着站起来,接着他破口大骂:“柯林斯医生已经打算当我的专属医生了,妈的!凶手竟然是警察?这种鬼话你也信?那、那个火葬申请书怎么解释?派车单呢?詹姆斯开着灵车载着没有登记下葬的老太太的遗体在街上四处逛又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证据呢?詹姆斯家里的面罩又作何解释?”

福克斯不知该怎么回答。“火葬申请书和派车单的事我不知道,不过,那个女高中生装扮成面罩杀人魔的事倒是弄清楚了。照片上看不出来,她那天戴的其实只是用纸箱糊成的面具,那个面具和尸体一起掉了出来。而我们在詹姆斯家里发现的应该是如假包换的面罩吧?”

特雷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再度瘫进沙发。然后,也许是想将这一切交代清楚吧?桌子后面的尸体动了起来。

死了的詹姆斯像触电似的身体抽动了两三下,然后他睁开双眼,一脸错愕地看着挤在房里的众人。

目睹这一切的特雷西反而因为自己一点都不吃惊而感到惊讶。已经习惯死人复活了,感觉都麻木了。人类不断适应一切,存活了几千年,现在连死人频繁复活的世界也开始适应了。

“呃,我怎么了?我死了吗?”死人开口,说出每个死人都会说的经典台词。

哈斯博士熟练地测了测他的脉搏,查了查瞳孔对光的反应,然后恳切又细心地说明他死到了什么程度。耐着性子等待死者理解、接受,心情平复下来后,哈斯博士问道:“是谁干的?”

詹姆斯充满恨意地说:“不知道。我坐在椅子上,窗户突然打开,有人跳了进来,从后面敲了一下我的头。速度太快了,我没来得及看清楚是谁。”

“你觉得会是谁杀了你?”

“这个嘛,我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我也……”这时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你们干吗都挤在这个房间里?”

陷在沙发里的特雷西有气无力地说:“我们正在揭露你杀死约翰并杀害多名少女的事实,证据都有了。你没听到吗……”

特雷西为这番话感到丢脸,语尾有些颤抖。

詹姆斯毫不留情地回道:“对不起,我刚才死了,完全没听到,不好意思,可否请你从头再讲一次?”

特雷西像个任性的孩子般摇头拒绝。哈斯博士和福克斯面面相觑,看来是无法指望特雷西了,哈斯博士只好把刚才那番话重说了一遍。

全讲了一遍之后,换死者对特雷西的说法提出反驳了,这是特雷西最害怕也是最讨厌的事。

还是逃不过死人的羞辱啊……

特雷西没办法像约伯那样把这当成神对自己的试炼。然而,无情的詹姆斯还是开口了。

“什么密室,真是无聊!又不是侦探小说。那天晚上‘升天室’的窗户并没有上锁。那几天——”

“等一下,”特雷西着急了,“你说‘升天室’的窗户没锁,这么说你果然在现场?先不管女高中生事件,约翰的死肯定和你脱不了关系!”

“我想请你等一下。我照顺序一个一个说。”詹姆斯抢辩道,实在搞不清眼下谁才是侦探,“总之,那天六点左右,我为了准备第二天法林顿的葬礼进入了‘升天室’。为了通风,我把窗户打开了,一不留神就忘了再锁上。每日员工进行门窗检查是在五点左右,我是在那之后打开窗户的,因此当晚那间屋子并非处于密闭状态,是你硬要往那个方向想。”

特雷西挤出最后一丝力气捍卫自己的论点。

“可是,发现了约翰的尸体后,福克斯马上去检查了‘升天室’,窗户的确是锁着的。这点你要如何解释?是你干的吧?那时你其实还在西侧吧?那为什么要堵住自己的退路呢?”

“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干的。说到这个,我从那个房间逃出来的时候,还因为窗户是锁上的而大吃一惊呢!”

“那扇窗户是约翰锁上的。”

格林突然插话进来,引来特雷西和詹姆斯讶异的目光。格林连忙接着说道:“啊,这件事我待会儿再解释,你们接着说。”

詹姆斯耸耸肩膀继续往下说:“既然弗朗西斯都这么说了,那可能就是吧。我并不知道约翰的具体行动,但傍晚时把‘升天室’的窗户打开是个偶然,我没想到之后会派上那样的用场。晚餐后,约翰说会一整晚都待在经理办公室,我又想到‘升天室’的窗户没有锁,心想:好极了!那天晚餐前约翰就开口要我离开墓园了,所以,为了当晚的某个目的,我在约翰的酒里下了安眠药。”

“你说的那个目的——”

特雷西的问题被哈斯博士的声音盖过去了。

“那个掺有安眠药的酒,一半被冒失鬼哈定喝了,所以他才会在回程的车子里呼呼大睡?”

“是的,哈定突然把酒抢去喝的时候我很着急,不过因为药量足够,我估计喝了一半的约翰也会昏睡过去。

“然后,因为大厅有庞西亚守着,所以十点前,我从殡仪馆的后门绕到西侧,从窗户进入‘升天室’。接着我就躲在殡葬室的长椅后方,等待机会下手。令我惊讶的是,艾汀小姐竟然把棺材推进了‘升天室’。这实在出乎我的意料。虽然遗体处理室的布告栏上写着将遗体搬入,但我并没指示她这么做,她这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把棺材搬进去是多此一举……”特雷西的推论在轰隆隆地瓦解。

“是啊!”詹姆斯僵硬地耸了耸肩,“不过我立刻想到可以利用这个突发情况,毕竟现在是死人复活的怪异现象频频发生的时候。于是我把奥布莱恩的手偷偷藏到了罩衫的口袋里……”

“棺材里果然只装着头和手而已?”

“嗯,你问我的时候,我说是威廉将奥布莱恩的尸体从棺材里偷走是骗你的,其实是我做的,而且只拿了头和手。只要有这两样东西,之后就可以像你说的那样,用简易寿衣和填充物制造完美的‘法林顿遗体’了。骗南贺那种人足够了。至于奥布莱恩的遗体,我留在原本的棺材里送了回去。我怕参加葬礼的人在抬棺材的时候因为重量太轻而觉得不对劲,另外因为威廉不知道这件事,所以当约翰被杀,威廉怀疑到我头上时,我跟他说大概是奥布莱恩复活了,逃了出去。他完全相信了,还很害怕呢!

“总之,我来到西侧走廊,正犹豫着该不该进入办公室。这时,我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所以才在‘黄金寝宫’和‘升天室’之间转来转去。虽然不是故意为之,但当时我和约翰两人似乎玩起了捉迷藏,而且我完全不知道这一切都被监控摄像头拍下来了。追逐之间我心想,无论如何都要达到目的,于是,我进入了经理办公室。”

特雷西从沙发里探出身子,问道:“你说的目的,就是把约翰杀死吧?”

詹姆斯不悦地说:“我?杀约翰?开什么玩笑!我不想杀他。约翰虽然惹人讨厌,但我还不想成为杀人犯。我的目的是——索瑞!”

“索瑞?”在场众人异口同声地说。

“没错,就是索瑞,约翰心爱的波斯猫。我一定要把它抓来,撕碎、用火烧,让它化成灰。我克制不了这股冲动。可是约翰总是将那只猫装在篮子里带进带出,从不离身,连躲在旅馆里时也一样。我一直在找机会下手,但……然后,那天晚上,我终于忍不住了,下定决心要把猫抢过来。但我实在讨厌争执,所以才想到在约翰的酒里下药。另外为了避免被人认出来,经过再三考虑,我戴上面罩潜入了办公室……”

“等一下,你的目标不是约翰,而是索瑞?”特雷西的声音听起来像要哭了。

詹姆斯露出“你不是之前问过了吗”的表情瞥了特雷西一眼,说道:“我就是讨厌猫,不行吗?我有段时间不在家,都不知道约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猫了。这对我来说是不可饶恕的,我受不了猫——绝不!”

詹姆斯的语气中带着难以理解的偏执感。畏于他的气势,特雷西识趣地闭上嘴巴,死者激动地继续往下说:“我进了办公室,没看到吃了安眠药后应该躺在那里呼呼大睡的约翰,我觉得很奇怪,但目标就在眼前,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给索瑞闻了氯仿,把它塞进连帽罩衫的口袋里,接着从保险箱里取出现金。这是我故布疑阵,想着当约翰回来时,会以为是小偷把猫给怎么了。约翰之前调查火葬申请书和派车单时知道我曾开着灵车在街上捉野猫的事,他来质问过我,我矢口否认,但爱猫成痴的约翰还是认定我是变态,说要把我赶出墓园……”

听了詹姆斯的话,特雷西想起之前有个老妇人来署里报案说她养的猫失踪了,当时同事威尔逊还以为又是一宗人口失踪案呢。的确,这几个月,大理石镇上经常发生猫咪失踪事件。

“我们都快忙死了,你还干这种事来捣乱……”特雷西仰头望着天花板咒骂。

“保险箱上的奥布莱恩的指纹也是你留下的?”这次轮到哈斯博士发问。

“没错,那也是我一时兴起。我想着,如果在保险箱上留下一个指纹,进入调查阶段时应该可以混淆视听!于是我用死人的手指头沾了沾自己脸上的油,然后往保险箱上按了一下……”

“是嘛……原来如此,死人不会出汗也不会分泌油脂,就算奥布莱恩真的复活了,可以四处走动,也不会留下那么清楚的指纹。你这样做,反而让我们怀疑这背后有活人在搞鬼。”

詹姆斯也深表赞同地点了点头。

“博士,亏我成天都在处理遗体,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当时我一心只想隐瞒做过的事——算了,总之,我抓到猫之后就回了‘升天室’,待在法林顿的棺材里躲过了福克斯刑警的搜查。后来,我将奥布莱恩的头、手和猫,用简易寿衣包着揽在腋下,逃了出去。那时我还在想是不是刑警把窗户锁上了呢!然后就如你刚才所说,我把那包东西暂时塞进灵车的棺材里了,放好后我又回到西侧,看到众人已吵成一团,我也很惊讶!而且,约翰竟然开着那辆藏了我许多秘密的灵车逃了出去。”

福克斯的口气也变得不耐烦起来。

“那么,在十字路口咖啡馆的火灾现场,挨着比尔老爹的那只被火烧死的猫,其实不是他养的猫,而是从棺材里飞出去的索瑞喽?”

“哼,活该,最好每只猫都被烧成灰!”

“为什么你这么恨猫啊?”哈斯博士问出了在场的每个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詹姆斯踌躇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这件事我原本不想讲的,不过既然我人已经死了,一切也都无所谓了。弗朗西斯好像也在积极调查我的过去,柴郡跟我说了,她还把存在阁楼房间的杰森留下的札记念给我听呢!也罢,弗朗西斯,关于我们兄弟六岁那年的万圣节发生的事,杰森是怎么写的,你就说给众人听听吧!”

格林遵照詹姆斯的指示,讲述了杰森札记里记载的万圣节事件,讲到最后,他问詹姆斯:“从灌木丛里跑出去那段也要说吗?”

詹姆斯恨恨地答道:“那一段还是让我来说吧,那个东西……是山猫。是从来镇上表演的山野马戏团里逃出来的,在墓园里迷了路。”他的声音逐渐有些颤抖,“它狠狠地咬着我被杰森涂上肉汁的重要部位……给咬断了……”

在场众人都是男性,此时每个人都发出同情的呻吟。

“从那天起,我就变成了一具活尸。缺乏那方面能力的我等于不配做个男人,甚至不配当个人。我无法生儿育女,而所谓‘活着’的定义,也包括拥有让生命繁衍下去的生殖能力。如果我死了,我的血脉就断了,那我和活尸有什么不同?这件事真正成为我心里的沉重负担是在青春期之后。我那时的女友安妮塔·摩根一得知我的缺陷就立刻离我而去,投向了杰森的怀抱。偏偏我的悲剧正是杰森造成的,不过,我并没有恨他。杰森对我的事也很自责,他从事神职,后来还患上了精神病。

“我拼命压抑心中对杰森的恨意,不知不觉中,开始沉迷于凝视‘死亡’。‘生’那种吵吵嚷嚷的生殖过程,以及不断重复的增殖都是丑陋的。相比之下,能维持自然界平衡状态的‘死’更能令我的心灵平静。因此我选择从事遗体化妆工作,并去了越南……

“可是,压抑在心中的情绪却在不断地膨胀,慢慢爆发,寻找宣泄的出口。我不光想凝视死亡,更想积极地追求死亡。是猫害我变成这样的,我要把它们赶尽杀绝。这种杀猫的冲动从我在西岸时就已无法克制了,回来后还是一样。可我死都不愿让别人知道这屈辱的秘密。我仔细拟定伪装计划,开着灵车捕猫。谁知上个星期,约翰竟然买了一只猫回家,他也该为我的悲剧负些责任呢。这实在不可原谅,我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把约翰的爱猫抢过来……

“不过我发誓我没有杀约翰。我的报复对象是猫。再说,现在死人都一一复活了,杀人不是件很愚蠢的事吗?我也许会杀让我成为笑柄的猫,但杀人,是绝对不可能的……”

詹姆斯说完,双手遮脸,趴在桌上,这个动作让他后脑勺上裂开的伤口清晰可见。人生阅历较少的福克斯表面上对他寄予同情,但其实心里觉得这是个麻烦的神经病。特雷西的反应就不同了,这位内心也充满苦恼的疲惫警官明显被感动了。特雷西走到詹姆斯身旁,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原来是这样,你真够辛苦的了,我也是一堆苦无处诉,那种心情我很了解——看在我们都在柯林斯医生那儿看病的份儿上,下次让我请你喝一杯,我们好好聊聊吧。”

詹姆斯惊讶地抬起头来,眼里透着感动的光芒。然而这时,得意忘了形的特雷西不小心说了错话。

“烦恼的事我也有,只要是人,就得背负着烦恼活下去。所以啊,你也要坦然接受自己的痛苦,更积极地活下去才是!没错,要抬头挺胸地活着——啊,不对,不好意思,你已经死了……”

詹姆斯顿时又趴在了桌子上,绝望地拼命摇头,特雷西和福克斯只得努力安慰。

这是一起普通的杀人案件,只要叫法医来验尸就解决了,但现在情况有些棘手,他们必须先说服不肯配合的被害人,想办法将他送往医学中心。

特雷西和福克斯努力将詹姆斯推进医学中心派来的车子里。这期间,格林和哈斯博士继续着只有他们听得懂的对话。

詹姆斯的述说补足了格林脑中拼图的残缺部分,又将一些多余的部分排除,拼图终于大功告成了。他将拼图展示给哈斯博士看,并和他仔细推敲。其中两三个模糊不清的地方在博士的帮助下变得清晰了。老博士虽然不敢相信已经死亡的业余侦探真的把拼图完成了,却也提不出什么异议来。讨论结束后,他的脸上浮现出不安的神色。“原来如此,如果这就是事情的真相,那莫妮卡就有危险了,我们现在得赶去巴里科恩宅邸……”

2

死者低头看着脚边。诺曼倒下了,他是被打昏的。

死者并不想杀死诺曼,只是不希望他来打扰而已。就让他在地板上稍稍休息一会儿吧!

死者讶异于自己的腕力竟如此之强,活着的时候他大概是打不过诺曼的吧?他现在的力气不是由肌肉生成的,而是肉体死后依然存续的灵魂超能力让他的手脚动起来。

死者再次看向刚刚挥向诺曼的拳头,指关节都裂开了,可他一点也不觉得痛。

死者跨过诺曼,抬头看向眼前的楼梯,目标是二楼莫妮卡的房间。趁现在其他人都不在,机不可失。

死者展开了行动。

3

格林走上坡道,眺望巴里科恩宅邸,浮在黑夜中的巨大轮廓唤起了他的记忆。这栋建筑物以前好像曾在哪里看到过,格林心想,是恐怖老电影里的吗?还是和母亲一起经营汽车旅馆的那个神经病男人的家?还是封面已经残破不堪的查理·亚当斯的绘本书里出现过的房子?或许就像史迈利爷爷说的,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一百年前某位早夭的少年的记忆片段?

巴里科恩宅邸完全不为所动,不解风情地矗立在那里。独特的寡妇露台和仿佛能刺破夜幕的横梁默默地守护着在下方墓地长眠的死者的过往,以及活着的人们的当下。不过,现如今,格林对这栋大宅子有了新的记忆。接下来他将在这栋大宅里揭露这几天发生的曲折离奇的事件的真相,也将在这里把错综复杂的生死之谜弄清楚。

巴里科恩宅邸的大门前站了四个人——除了格林和哈斯博士之外,特雷西和福克斯也跟来了。因为还没找到可以印证说法的物证,所以格林还未对他们说出真相。不过眼下莫妮卡处境危险,因此他要求两名探员随行。

格林刚把手放在大门的把手上,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出现的是伊莎贝拉苍白的面孔。

“诺曼昏倒了!我刚回到家,就看见诺曼倒在地上,楼上半个人也没有,我正要到殡仪馆去找人……”

一行人和伊莎贝拉一起进入屋内,走向倒在地上的诺曼。众人把他扶到沙发上,哈斯博士帮忙检查伤势。

“肿了个包,应该没什么大碍。让他躺一会儿吧,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接着,哈斯博士向格林使了个眼色。是不好的预感——死者终于开始行动了。哈斯博士神情紧张地说道:“去找莫妮卡!”

一行人跑上二楼,冲到莫妮卡的房门口。格林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爽朗的应答声:“门没有锁,请进!”格林打开房门,只见坐在轮椅上的莫妮卡笑容可掬地迎接他们——她的身旁站着一个死人。

“约翰……”跟在众人后面进来的伊莎贝拉呻吟般地说道。

莫妮卡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她环视众人后说道:“现在约翰要带我去一个很棒的地方!”

“不,莫妮卡,你别跟约翰去,约翰会把你——”格林的话被死人打断了。

“吵死了,弗朗西斯!”约翰的声音异常沙哑,“你们不知道!别捣乱。”

约翰的脸有些扭曲,大概是在车祸时被火烧伤了吧!脸一半苍白一半呈紫红色,头上当然已没有头发了,眼镜也掉了,凸出的眼球就像是坏掉的鸡蛋,浑浊又干燥。

格林摆出防御的姿势说道:“约翰,你是想去火葬炉吧?”

“火葬?”对这两个字很敏感的莫妮卡看着约翰。

“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这是我的使命,反正我一定要带着莫妮卡……”

约翰一只手扶起莫妮卡,另一只手推开窗户。

“住手!”

在格林要跨步向前的时候,右侧的衣帽间突然打开,从里面冲出一道人影——是另一名死者。那人扑向约翰,试图让约翰放开莫妮卡。伊莎贝拉发出凄厉的叫声,一行人冲入卧室。

一切在一瞬间就结束了。约翰被突然出现的死者用力一撞,重心不稳,一个踉跄一头撞上了没完全推开的窗户。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伴随着凄厉的尖叫声之后,一切戛然而止,约翰也不动了。他背朝众人,身上还插着海狸刀,脑袋卡在窗棂上,样子就像吊在绞刑台上的犯人,窗棂上尖细的玻璃片刺穿了他的头颅。莫妮卡茫然地站在原地,待事情平息后,她迈开脚步,慢慢走向救了自己的死者,开口说道:“史迈利,你突然冲出来跟儿子打架,这样不好哦!”

听了莫妮卡的话,史迈利顺从地点点头,温柔地扶她坐回到轮椅上。然后转头冲着衣帽间说:“柴郡,可以了,你也出来吧!”

拨开衣帽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衣服,柴郡出现了。她跑到格林身边说道:“我在从教堂回去的路上被史迈利爷爷叫住了。躲在教堂石棺里的人其实是史迈利爷爷。”

史迈利接着往下说:“是呀,死人要藏起来,我想墓地是最好的选择。我一直在杰森的棺材里躲着。约翰大概也是躲在这类地方吧?墓园里的某处,坟墓里或停尸间,一定是这种适合死人的地方。”

“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拜托有谁可以解释一下吗?”特雷西语带哽咽地恳求道。苦恼的警官靠着福克斯的身体勉强站立着,他的脸色比死人还差,正用熟练的姿势按着翻腾的胃部。史迈利完全不理会特雷西,转身面向格林说:“我听柴郡说,你已经知道真相了?”

格林默默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带警察来,是想在这里揭发一切吗?”

“不,不是的。我是想,如果我的判断是正确的,那莫妮卡就有危险了,所以才到这里来。还有,史迈利爷爷,有件事我想先跟你说。”

“什么事?”

“刚才詹姆斯被杀了,被人从后面敲了脑袋。”

史迈利挑起一边眉毛。“真的吗?”

“嗯。在此之前,我还不确定是否该说出真相,但事到如今,似乎非全盘托出不可了。”

史迈利垂下肩膀,一阵沉默后,他终于抬起头来,说道:“是呀!也许一切都该结束了。其实我也是为了这个才来的。这种愚蠢的纠纷太多了,既然活着的人想知道真相,就随你高兴好了。对死了的我们来说,这些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是呀,也许对死了的我们而言,这些都已经没有关系了,格林在心中低语道。不过,正因为如此,才更该把事情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