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毛泽东再留傅作义 二、拖住是为了消灭

当傅作义制订了“暂守平津,保持海口,扩充实力,以观时变”的方案,并将60万大军布成一字长蛇阵的时候,南边的淮海战役已经打响。

在西柏坡的毛泽东和中央军委的几位负责人对于如何解决华北的傅作义集团,做了进一步的研究。他们一致认为,淮海战场上的形势,对于蒋介石政权的命运至关重要,只有守淮才能守江,只有守江才能保住蒋介石政权,这乃是兵家之共识。蒋介石要把傅作义集团撤往江南,从蒋介石方面来看,应当说是目前能够采取的多种选择中的上策,因为这样做既可以保存大量实力,又可以大大加强江防。如果傅作义服从了蒋介石的这一决定,将对我军的南下渡江造成很大的困难,推迟消灭蒋家王朝的时间。傅作义所以不愿南撤,是出于保存自己的实力和地盘。假若他看到自己的实力和地盘已经没有什么希望保住时,完全可能向南方撤走,而撤退的路线肯定是从天津、塘沽走海路,因为平汉线和津浦线现在大多地区都已是我军控制的解放区,几十万军队加上随行人员和家属要从此顺利通过是绝对不可能的。而天津和塘沽一直是傅作义重点设防的地区,加上从辽沈战场上撤回来的敌十七兵团,敌人兵力不薄,这一地区又多水网地带,对我军行动不利。所以,只有这一条路可能是傅作义南撤的活路。当然,要傅作义下决心南撤,或要傅作义下决心不南撤,都不容易,因为这其中既有军事上的因素,也有政治上的因素。从我方的战略意图出发,是要再一次设法将其留在华北。上一次抑留傅作义,是为了不让其出关支援东北战场;这一次再行抑留傅作义,是为了让其不向南撤,而且要在华北地区将其全部消灭,以确保我军解放江南的总计划实现。

根据上述判断和考虑,中央军委采取了一系列重要措施。当我们今天回顾这一时期毛泽东和中央军委对华北和整个全国主要战场上所做出的不断变化而又十分灵活的指挥部署时,不由得对以毛泽东为首的老一辈军事家的指挥艺术由衷的敬佩。

首先,毛泽东要华北军区拖住傅作义,让他难以脱身。这次拖他的动作要比上次派三兵团西进绥远的动作更大。

这时,西进绥远的三兵团已经解放了绥远全省的大部分地区,只剩下省会归绥等少部分地区,杨成武已经向中央军委提出了攻打归绥的报告。攻打归绥,就等于是在捣毁傅作义在北方的老窝,傅作义不能不派兵援救。所以中央军委决定由三兵团攻打归绥,并让二兵团配合三兵团的行动。

为此,毛泽东给华北军区聂荣臻和薄一波、滕代远,二兵团杨得志和罗瑞卿、耿飚,三兵团杨成武和李井泉、李天焕同时发出了下面的电报:

(一)同意(三兵团的)杨、李、李24日24时电,戌灰(按:即11月10日)开始打归绥的意见。

(二)(二兵团的)杨、罗、耿即令三纵转至兴和、集宁地区,以主力位于集宁固守阻敌,以一部位于兴和阻滞援敌前进,该纵务于戌微(按:即11月5日)以前到达兴、集地区。

(三)杨、罗、耿率四纵及其他各部越路南下,准备随三纵后跟进至兴、集地区,担任阻援。是否应留一部在路北或路南担任破袭平张段,请杨、罗、耿筹划电告。

(四)杨、罗、耿所需粮弹等项供应,由聂、薄、滕负责。

(五)军区两个炮兵连现在何处,戌灰(11月10日)以前是否能到归绥,盼聂、薄、滕即告。

按照中央军委的部署,杨成武率部进行了攻打归绥的各种准备。10月31日攻克了安化。11月5日,所属部队已经进入了攻城的前沿位置。

与此同时,由于傅作义在蒋介石的策划下突然要搞偷袭西柏坡的“援晋行动”,按照中央军委的紧急命令,华北的二兵团从平张线星夜南下,而傅作义则在平张线上还有两个军的兵力,这样一来就使得平张线上的我军力量顿时显得薄弱。为了保证三兵团攻打归绥时不让平张线上的敌人向西开进,影响三兵团攻打归绥,毛泽东又在11月5日命令由程子华和黄志勇率领的东北野战军已经进入热河的先遣兵团立即向北平东面的遵化、蓟县开进,从北面威胁北平。东北野战军的先遣兵团包括东野的四纵、十一纵,还有三个独立师和一个骑兵师,共有12万人,这支强大兵力随时可以向北平发动进攻。这12万大军摆在北平的东边,就会使傅作义不敢派兵西援,这就使得杨成武攻打归绥的行动更无后顾之忧。根据各方面的情况,毛泽东已经电告杨成武:发起总攻的“具体时间可以定在15日左右”,并“争取10天左右攻克归绥”。

这样,三兵团攻打归绥的战斗就已经是刀出鞘、箭上弦,即将打响。可是,11月9日,华北军区和三兵团突然得到毛泽东的电令:“杨成武停止攻归绥,即在归绥、卓资山、集宁地区休整,待东北我军南下攻平津时再攻归绥。”这一下把三兵团将士们搞懵了,要西攻绥远,主要目标就应当是攻克绥远省的省会归绥。为了打归绥,可以说不知付出了多少努力,做了多少准备。为什么突然又不打了呢?但是,只要命令来了,就必须立即执行。三兵团只好停下来休整。

为什么中央军委已经确定攻打归绥的计划会突然发生变化呢?这不是华北战场上的原因,问题出在淮海战场上。

11月6日,淮海战役打响,其进展相当顺利,我军很快就把刘峙、杜聿明集团的几十万大军分割包围。淮海战场上的国民党军队基本上都是蒋介石的嫡系,国民党军队中的所谓“五大王牌”,除已经消灭的三支以外,都在这里。如果这一仗把蒋介石打痛了,他很可能强令傅作义把华北战场上的国民党军队调至淮海战场加强力量。不说全部60万,至少属于中央军系统的40万是完全可能调过来的。因为,在蒋介石心目中,守淮守江,无论如何也比守华北要重要得多。如果蒋介石真的要这么干,由于东北野战军主力还没入关,我军对天津、塘沽地区还没有形成完全的封锁,且还没有海上控制权,蒋介石的军队是完全有可能从海上南撤的。这样的结果,既不能在华北消灭这些敌人,又大大增加了淮海战场上我中原野战军和华东野战军的负担。所以,为了坚决把华北的60万敌军留住,毛泽东和中央军委决定进一步采取措施。这其中的一条就是暂时放弃攻打归绥,因为归绥守敌不多,傅作义有可能认为归绥不可能守住,西援的意义不大,就干脆不去援救。

毛泽东这时不能允许出现这种可能,他要的是绝对的把握。同时,如果我军攻归绥,也还可能出现另一种情况,就是傅作义将他晋绥系统的军队西撤绥远,固守老巢,而让蒋介石的中央军系统部队南撤,这种情况也是毛泽东所不允许的。所以,他决定让三兵团攻打归绥的计划改为攻打张家口,包围傅作义唯一的一个嫡系兵团孙兰峰兵团。孙兰峰兵团是傅作义的命根子,傅作义无论如何也不能不派出部队前往援救。为了保住他的命根子,他也就不可能向南撤走。三兵团转向张家口地区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堵住傅作义系统的军队有可能向西退走之路。

总之,毛泽东的打算是让华北的敌人既不能向西逃,也不能向南逃,就是要将其抑留在平津地区,以便在东北野战军主力入关之后将其全部消灭。

关于这一点,毛泽东在11月13日给东北野战军和华北军区的一个电报中说得很清楚:“重在抑留傅敌于平、张、津、保地区,不使西退,亦不使其得由海上南撤。”

正是从上述考虑出发,毛泽东在11月24日给杨成武发出了如下的电令:

成武率主力3个纵队于明25日由现地出发,以6天时间(愈快愈好)到达张家口附近,然后以两个纵队包围张家口西南周家河、怀安两地之敌(二一零师及骑十一旅),以一个纵队插入张家口、宣化之间,隔断张、宣两处敌人的联系(张、宣两处各有敌一个师),使周家河、怀安、张家口三敌不能逃掉。

如周家河、怀安之敌迅速缩入张家口,或张家口之敌迅速向东收缩,则你们应迅速向东,包围张家口、宣化(一个师)或下花园(一个师)。总之,以抓住一批敌人不使向东跑掉为原则。抓住并包围之后,不要攻击,等候东北主力入关围敌之后,再相机攻击。

与此同时,毛泽东又命令正在围攻太原的徐向前和周士第,要他们指挥下的华北一兵团的攻势停止下来,让华北的敌人有一个喘息的机会,以免在攻下太原之后吓得华北地区的敌人下定了向南撤退以逃命的决心。

为此,11月16日毛泽东给徐向前和周士第发出了这样的电报:

估计到太原攻克过早,有使傅作义感到孤立,自动放弃平、津、张、塘南撤,或分别向西、向南撤退,增加尔后歼灭的困难。请你们考虑下列方针是否可行:再打一二个星期,将外围要点攻占若干并确实控制机场,即停止攻击,进行政治攻势。部队固守已得阵地,就地休整。待明年1月上旬东北我军入关攻击平、津时,你们再攻太原。

徐向前执行了中央的部署,停止了对太原的攻击,使华北的敌人缓了一口气。

为了干扰蒋介石的心态,让他下不了调华北军队南下的决心,毛泽东还采取了一个罕见的措施,就是命令淮海前线总前委的刘伯承、陈毅、邓小平、粟裕和谭震林,在消灭了黄维兵团之后,对包围在陈官庄地区杜聿明集团的邱清泉、李弥、孙元良三个兵团的敌人,暂时不发起总攻,给蒋介石一个杜聿明集团还可以顶得住、突得出的假象。这样,蒋介石就不大可能下定放弃华北的决心。这也是毛泽东对蒋介石心理状态吃得很准的一个表现。如果单是从军事部署的角度上看,放弃华北、固守江淮应当是最好的选择。可是,蒋介石如果这样做,就会在他的美国主子面前表现出丢失了半壁河山的惨状,表现出他这个政权已不能在中国行使合法权力,已呈风雨飘摇、即将垮台之势,美国国会中一直对他这个走狗缺乏信心的议员们就会反对再给他以援助。而如果没有了美援,蒋介石政权就不可能继续生存,内战也不可能再打下去。所以,从政治上的策略看,蒋介石又迟迟下不了放弃华北的决心。他能保住华北一天就要多保一天,主要原因就在这里。毛泽东看准了这一点,在淮海战场上暂停进攻,“围而不打”,示以假象,再加之在华北战场上“隔而不围”,就可以将蒋介石摇摆不定的心暂时稳住。

但是,上述种种措施,都是为了使傅作义集团的60万军队既不能南逃,也不能西去,而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在平津地区将其彻底消灭。这其中的关键,是要在天津、塘沽地区将其截住,将其包围,使之没有逃路,只有束手就擒,或被我消灭。而要做到这一点,华北军区的兵力是不够的,关键又是要东北野战军的几十万人马迅速入关。只要东北野战军入关,从山海关直插津、塘,将傅作义的海上退路完全切断,华北敌人就会成为瓮中之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