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死亡陷阱1
衡阳市天主教堂 六月初的一天,衡阳和风丽日,阳光明媚。从城北的天主教堂高处远望,西岸的来雁塔和东岸的珠辉塔遥相辉映;三江汇流处,江阔天空,波浪不惊,蓝天白云与两岸的建筑倒影水中,好象江里也有一座繁华的都市一般。微风带着细浪轻抚着堤岸和岸边的茂密的荆棘;不时从青草丛中飞起嬉水叼虫的小鸟,弄得花草上的蝴蝶、蜻蜓们上下翻飞舞动不止。好一派江南鱼米之乡美丽的图画呵,若不是战争临近,人间天堂也不过如此啊!
西岸从铁炉门到泰梓码头一长溜停着上游江华、蓝山等山区县放下来的大木排。木业工会和码头工会正组织码头工人协助第10军工兵营在拆卸木排,运到阵地上构筑工事。嗨哟嗨哟的号子声催人振奋。不知情的外人还以为在搞装卸比赛呢。
天主教堂的钟声悠扬响起,由远至近,又由近至远。人们对正在日益逼近的战火好象并没有多大在意。相信战区的“天轮战法”会继续大显神威,打败小日本鬼子,只是早晚的事儿。这一天,第10军军参谋处的张权参谋的内弟正在教堂里举行婚礼。教堂内气氛庄严肃穆,人们西装革履着装整洁,在神职人员的指导下,婚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新郎王衡生梳着油光发亮的偏分头,白色西装、黑色领结,皮鞋擦得铮亮。显得精神焕发。小伙子不时地问自己的姐姐王淑良:“姐,姐夫什么时候来啊!”他哪里知道,此时姐夫张权正在全军主阵地——城南预10师的阵地上忙着检查防御工事的构筑情况,抽不开身哩。
衡阳市城南郊区
预10师32团2营阵地。传令兵疾步跑到营部向徐声先营长报告:“报告营长,军长率各级长官前来分配阵地!”有这么快吗?正在营部与徐营长谈事的蒋鸿熙连长心想:到衡阳才两天,像这样艰巨、复杂的防御工事,哪怕只是图上研究、实地勘测、分布兵力、武器配置、补给点所的确定、通讯网的构成,起码也得一个星期,否则哪能确定一个令人满意的指导腹案啊!怎么会这么快呢?磨刀不误砍柴工!该不会是草草从事吧?
果然不幸被言中,原来军部参谋处、作战处等部门,没有仔细地去勘察地形,计划草率,初期研究欠周,就贸然给军长提出阵地分派方案。结果许多地方不切合实际。下面又敢怒不敢言。阵地屡筑屡改,边筑边改,白白花了好几天时间,冤费了好多力气。因此,不少基层官兵牢****满腹,怪话连天。也许确实时间太紧了。容不得参谋他们细细盘算,然而这对于今后的兵力调动有决定性的关系。战争,这个三分科学、七分艺术的怪物,有时竟然也会像一加一等于二那样定律公式化噢。好在后来,本师葛师长在经过周密的实地考察和反复谋划后,斗胆向方军长提出收缩调换本师防线。否则,衡阳保卫战也许又是另一个结局啦!
葛先才师长站在高高台阶上向大家训话:“弟兄们,现在不是讲话的时候,而是必须抓紧时间大干的时候啦!是该我们苦干苦斗、流汗流血的时候啦!”平时坦诚、豪爽、幽默的葛师长今天竟激奋得热泪盈眶:“亲爱的弟兄们!为了第10军,为了中华民族,为了千千万万遭受奴役和压迫的同胞亲人们,努力干吧!决不让小鬼子越过我们的阵地!”
队伍开始有点异动,仿佛就要爆发前的火山。沸腾的热血,压抑的情感终于打破了平时聆听官长训话时的严肃与宁静。“拥护师长,服从命令,与兄弟同生死,与衡阳共存亡!”“泰山军万岁!第10军万岁!预10师万岁!”好象一群猛兽,预10师所有的军官,群情激昂,都在振臂高呼,怒吼声竟惊奔了一匹战马。此时,想起了在常德会战中英勇牺牲的预十师原师长孙明谨(字玉轩),葛师长悲从中来:“杀尽来犯的日本鬼子,为我们的玉轩师长报仇,为所有牺牲的弟兄们报仇!”滚雷的吼声回荡在湘南大地。
“好吧!让我们努力去干吧!”渐趋平静的葛师长继续训话:“当然要誓死杀敌,但也不要抱定一死百了的想法,要知道我们背后有千千万万的老百姓,有国家的命脉,我们要对他们负责。不要总是弹‘冲!冲!冲!一定能成功!’的老调;肉体是碰不过铁弹的,要爱护弟兄们,珍惜他们的生命,减少不必要的牺牲。我说‘杀敌一个够本,杀敌两个赚一个’的观念都落后了。要一个兄弟杀敌三个以上才够本;杀敌十个才算成功。只有这样你才是好的指挥官!”“好吧!我们现在就开始构筑工事!”挥干眼泪,葛师长一手提着马鞭,健步走出广场,纵身一跃跨上他那匹棕黑色的高大战马——常德会战时的战利品。
由南郊天主堂起,连接欧家町、黄茶岭、火车西站一线为本师阵地。沿线丘陵起伏,地形复杂。阵地前面为一片平坦碧绿的水田,阡陌纵横,小径如织。水田过去又是一片丘陵地带,再往前一点,即是由南向北烟波浩淼的湘江。假定敌人进入丘陵地带之间,则是我炮兵最佳射击距离;再越过我炮火防线的敌人,又进入我重机枪的有效射程中;既而通过上述地段到达山脚的敌军,又进入我步兵火网。整个接敌运动之距离,均为我轻重火器配合构成的火网所控制,一直到敌人最近冲锋阵地时,又进入我手榴弹最佳杀伤区,敌兵必将遭到最大而毁灭性的打击,乃至全数被歼灭。即或有少数残敌,也将在我预备队逆袭冲击下,难逃覆灭的下场。“多么漂亮的步兵火战阵地啊!这真是天设地造的倭寇的死亡陷阱啊!”军工兵营陆营长不无得意地说。
预10师师长葛先才将军正与军部参谋张权少校、军工兵营营长陆伯皋中校在预定阵地地带,划分工事构筑区域。葛师长对本师的团营长们作了详细的指示,参谋们忙着同步在地图上仔细地标注着:
“轻重机枪全部侧击,构成严密的交叉火网,绝对禁止有向正前方直射射孔,并用原木木头加以掩盖。凡属面敌之高地,皆削成不能攀登之断崖绝壁;其上缘,设手榴弹投掷壕,务能远近投掷自如;两侧高地之间马鞍部前面,构成密集交叉火力网;火网之前,布置坚固复杂的障碍物;如地形许可,障碍物外挖深宽外壕,壕底须有掩盖之地堡,防止敌人藏匿外壕之内。
阵地上挖一公尺五十公分深,光电式交通壕,全阵地连接;依据地形及火力需要,在交通壕背后或前面,挖一公尺五十公分深之各个散兵坑与交通壕相通。士兵立起能射击能投手榴弹,坐下亦可很舒服地休息,坑口需要有遮阳避雨之设备,其上覆以伪装。掩蔽部不宜太大,小则坚固,宁可多做几个也不可贪大图方便。
所以工事注意要有排水设备,所需掩盖材料,如巨型木头、两爪钉等,师部会设法向军部要。我军以与地方政府和工会会商,洽购木料;湘江中多的是木材,不愁没有掩盖材料;火车西站还堆积了不少铁轨和枕木,必要时均可就地取材。但有一点必须注意啦!决不许砍伐阵地上的树木。因为这些树木既可掩蔽阵地防敌炮空袭击,又可遮挡阳光曝晒。
至于预备队官兵在阵地后面山脚下,每人挖一曲尺型单兵掩体,就相当安全了。
阵地前之地堡及反射堡,利用地形地物按需要构筑,各堡之间必须要有加盖之交通壕通至主阵地。阵地上火力,务必能确实掩护各堡垒之安全;反射堡距主阵地不宜太远,不可超过三十五公尺,过远则交通壕之掩盖费工费料。
总之,我没有想到、顾虑到的,要你们发挥智慧去创造;要发动各级弟兄们的聪明才智,尽量做到至善至美。要让大家明白现在多费功夫,将来就可少牺牲;现在多流汗,到时就能少流血,既能消灭敌军,又能保命。
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在工作场,我会随时到各处巡查检讨,有问题随时可以商议解决。我不能解决的,则请示军坐裁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