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岗:一个老江湖
上学那会儿我是一个比较单纯的人,爱写呀什么的,而且还行,经常有人抄我的名言警句糊弄老师,理科班的一个女生仰慕我很久,就要我的作文抄抄,最后也不知怎么让白云逸给看了(白云逸就是王晨辉帮会《读你》文学社的左右护法一系列人中的一个),就这么着,白云逸成了我的“引见人”,后来,我也成了《读你》文学社王晨辉的关门弟子,因为在我印象里,我是最后一位入会的。那时王晨辉的大名在我的学校里响得很,而且很多自以为清纯可人的小女生总爱向我打听:“王晨辉这人怎么样?”甚至一位我暗恋的女生经常向我暗示想加入《读你》文学社。我当时肺都要气炸了,觉得做人很失败,那一阵子心拔凉拔凉的,我甚至有些憎恨王晨辉,觉得这“哥们”把我们这些帮会弟子给当电灯泡照了,你瞧瞧《读你》文学社里的名子你就会莫名吃醋了:什么云逸啦、可莹啦、汪沅一系列的,都挺琼瑶的,我笔名还没有,索性生气起了个中性化的名字“凌子”,讽刺讽刺王晨辉,这有点儿像今天在网上聊天用的网名。说实在的,加入《读你》个把月了,还不知王晨辉帅不帅呢,不过从几次通信来看,他还比较器重我,说不定以后会把帮主的位子传给我?不想了,之后我就按信上的地址准备着和帮中的头头脑脑聚会一场,算是正式收我为弟子了,还有宴会,为什么不去,另外还有一个使命就是替我的哥们张皓瞧瞧王晨辉的贴身秘书汪沅人怎么样,因为张皓是我们学校的情圣,早就把王晨辉视为假想情敌,就这样,我单刀赴会了。
后来你们大概都猜到了,事实证明王晨辉是个女孩,脸圆圆的,留个妹妹头,像个樱桃小丸子,挺平和的,和她的“阴损”形成显明的对比,她把我们学校里的每个人都给涮了。多年以后我总结王晨辉:她天生具有捉弄人的素质,现实和虚拟的游戏她早就开始玩了,并且游刃有余,她比“轻舞飞扬”更会经营自己的梦,遗憾的是我们达不到痞子蔡的深度。其实她的举动说明她是具有善意和亲和力的那一类人。一般而言成立文学社这样具体的事像是男孩儿的事,因为男孩儿更务实些,女生更富幻想而不愿实践,但王晨辉作为那时代的小女生是个例外,她既具体又抽象,她把现实和梦合理的糅合在一起,使她的生活更像一副中西合璧的画,既有装饰性又富有诗意,玩的是“多情刀客无情剑”,古龙型的。
她热爱江湖,但偏又生在今天,人又温柔得过了,所以她只能借用“文学”这把刀来宰你,在她面前你不敢说假话,因为她的刀是大片儿刀,任何在她面前做秀的人都将会把自己变成山西刀削面而被她凌迟,我不愿意在她面前那么血淋淋地恐怖着,所以就一直把她当自己人,这就是我愿意和她做朋友并且以诚为本的原因。
有一阵子文学社经费紧张,王晨辉想通过做点儿小买卖挣点钱“以贴家用”,以她的性格,总要拉上两个跟班的,汪沅和我就和她去了塘沽,我反正没钱,就负责看货,最后还是她说服我们进了一大批衣服,说是一大批也不过三十来件,每件的进价九元钱,是些薄得不能再薄的夹克衫。最后的结局是,她没卖出几件,生逼着我都处理给大学生和民工,最便宜的我卖了十一元,这价钱被她听见她还跟我瞪眼睛,认为我能力不行。
王晨辉策划过很多类似的“生意”,倒卖过BP机充电器、婴儿服装等等,最后都把一堆破烂压在手里,既赔了钱又没赚到吆喝而收场。她就这样,丝毫不具备商人的品质,可她就爱这么颠覆生意人,爱享受颠覆的过程,爱瞎折腾经商的理论。我也总爱被她颠覆,因为那年头儿实在没什么可玩的,我始终认为她的经历是我总想找点“活干”瞎胡闹的最好理由,所以总是跟在她屁股后边白玩儿也丝毫没有怨言。
有一次王晨辉钓鱼,我就在旁边看着,一个小男孩跑过来冲她说:“女孩儿也钓鱼?少见!”王晨辉脸唰地就红了,傻得没词了,我也没词。因为我和她都没搞清楚一个问题:到底女孩能不能钓鱼,是不是这有什么说法?反正从那以后,王晨辉再也没钓过鱼。
王晨辉热心肠,她特别懂得关心朋友。那时我漂泊在外打工,生活质量很差,营养也跟不上,王晨辉关心的同时创意随之而来,她电话里问我:“小岗,三八节那天,报社里发奶粉,不过是女士专用的,有好些呢,我用不上,给你吧,你要是不介意,我给你送单位去。”我欣然接受。奶粉送来了,是孕妇专用奶粉。搞笑吧。我喝了几天让老板发现,老板拿我开涮:“杨子行啊,预产期在几月?”就这样我学会了一个词——“预产期”,那是我掌握的第一个妇产科知识。后来我老婆怀孕时,我专门去买王晨辉送的那个牌子的奶粉,找遍各个超市都没有,真乃人生一大憾事,老婆说没有就买别的吧,干嘛那么较真。我心里说你哪知道,那牌子我喝过,味道好极了!
我听过王晨辉给我讲的最感人也是最不可思议的故事就是她上小学那会儿养了一只虎皮鹦鹉,会说刘兰芳的《杨家将》和天气预报。如果这是别人说的,我一定认为胡说八道,但是我很相信她。为什么,因为我们都是性情中人。她几乎是声情并貌地说她的鹦鹉是某某人转世,这是我认识她以后经历的最令人不可思议的事,虽然我没见过那鸟,也无从考证真伪,但我宁可相信,就像我宁可相信这世上一定有缘分的事一样。王晨辉是我认识的女孩中最不迷信的一个,但是从这件她亲身经历的事来看,她也很宿命,而且宿命得具有些传奇色彩。
王晨辉不知道忽然想起什么来了,给自己起了个挺恶心的名字——王小柔,我们都听不惯更叫不惯,所以,毕业后天各一方那么多年印象里她还是那个留着妹妹头的小丸子,是我们《读你》文学社的社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