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偶感风月

细致的男人特别注意脖子的装饰,不西装革履的时候他们会用各种各样质地的纺织品美化他们偶感风月的脖子,于是,那些短粗的、细长的、肥沃的、麻秸的脖子们都像羞涩少女般躲闪在花花绿绿围巾的后面,自以为风情万种。其实脖子本身未必需要那么块布盖在上面挡风,更多的时候它就像发情的鸟屁股上翘起的三根羽毛,想招惹点儿什么。当然那些居家男人脖子上的围巾除外,多年不换的款式,皱皱巴巴跟搌布似的,系的手法除了“五四青年式”就是“列宁在一九一八式”,让脖子与围巾之间一点审美关系都看不出来。

我上高中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满大街的人忽然流行起穿军大衣,平时马路边的军需用品店门都快给挤烂了,别说军大衣,连劳保手套都成了抢手货。我和我的同学们无比臭美地把自己打扮成给地主老财家扛长活的苦力,暗地里还讽刺谁谁谁的军大衣一看就是假的。没几天,光穿军大衣已经不时髦了,脖子上还要围条白毛线围脖,而且作为一名女同学,没围巾不丢人,丢人的是在书箱和书包里居然没塞着一件正在编织的半成品,而我就是那丢人的女生。为了显得自己已成了抢手货,很多精明的女生都夜以继日地织,不管她们心怡的男生已经收到了多少围巾,还是假装羞答答地愣送。我眼睁睁地看着我喜欢的一个物理老师在课间抱走了三包东西,一周之内他换了四条围巾,三白一黑,而且围巾在脖子上缠三圈以上两边还能耷拉到膝关节以下,我歹毒地想,要是哪天这老师想不开都不用到处找绳子。在全体女生像中了魔似的上课下课连传纸条都在讨论平针、麻花针的时候,我冷静地坐着,同位儿兴奋地在青春期里告诉我谁对他有意思了,谁给他织围巾了,我就一眼一眼瞪他,因为我始终找不到一个能让我一针一线给他织围巾的人。

猛一天,长围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叫“脖套儿”的东西,跟个没底儿的便桶似的,出现在男人的脖子上异常可笑,他们像得了颈椎病,脖子短的,能把那“脖套儿”叠好几层,有的人懒,干脆连嘴都给捂上了,远看近看都像个蜂窝煤炉子。有一次我等车,旁边一个瘦高的男人一直伪装清纯地跟女友开玩笑,纵情之时用牙叼着“脖套儿”的边儿,弄得口水外溢,如同得了痴呆症的傻子。

再次看见男人们大规模给自己的脖子上套是在《上海滩》播出以后,电视里的许文强整天系着个紫色超大号领结像那只傻了吧唧的米老鼠,但那时候大众审美水平有限,我们哪见过穿衣服的老鼠,所以许文强刚晃悠没两天,几乎所有小摊上都在卖一种男式围巾,它比传统意义的围巾小很多,色彩鲜艳,质地为真丝或者伪真丝。戴法也简单,你先得光着身子穿件领子足够锐利的衬衣,当然,衬衣靠近领口的两颗扣子是不能扣上的,然后就要对着镜子鼓捣一翻,如果镜子的反射影像令你逻辑混乱,就得叫来最亲爱的姐姐或者女友把那条有着灿烂色调和夺目图案的围巾系在你即将裸陈于风中的动人的骄傲的脖子上。那个阶段,满马路到处是戴领结的米老鼠,很多男人脖子上都挂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扣,别提多古怪了。

如今男人会打扮自己了,他们比女人更细腻,他们知道什么颜色的衣服搭配什么样式的围巾能让异性侧目,他们的脖子偶感风月便能立即辨别信息的真伪。就像插在酒杯里的餐巾,尽管都是用来抹嘴擦手接不小心掉落的菜,但总比看满是杂质的餐巾纸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