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不如怀念

来去的这样的风雨

飘荡的我的心

是如漆黑的影子走过咿呀着破碎的脚步

是断裂的胡琴

自荒凉的老巷回忆般地拉过

来去的这样的风雨

你骤然而至

骤然的欢喜欢喜不尽

你与风雨同来

你与惆怅同来同来的还有如墨的风雨

怅然这来去的风雨

怅然

这来去的你

风雨凄凄之际,最是怀人。“西风时节,那堪话别”?

绿杨桥边,是我剪裁一地的相思。那碧藓回廊,我已将阑干敲尽。

因此,既见君子,云胡不夷?云胡不瘳?云胡不喜?

我是欢喜的,见到你我欣喜若狂,并且如同坠入最深沉美妙的幻梦。

这篇《风雨》,因为用“哀景写乐,倍增其情。”

每章首二句,都以风雨、鸡鸣起兴,浓墨重彩渲染了阴冷、凄凉、消极,不知如何放置的心情。

自然的风雨因为爱人长别变得更加料峭。

然而,他竟然出现了,那个君子。

女子骤见怀人之喜,使风雨失色。

王夫之评价这种情景反衬之法是“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

方玉润说:“此诗人善于言情,又善于即景以抒怀,故为千秋绝调。”

到汉代,经生持“乱世思君”,解此诗主旨为“乱世思君”。

《毛诗序》曰:““《风雨》,思君子也。乱世则思君子不改其度焉。”郑笺申发之曰:“兴者,喻君子虽居乱世,不变改其节度。……鸡不为如晦而止不鸣。”“风雨”便象征乱世,“鸡鸣”象征君子不改其度。“风雨如晦”的自然之景象征险恶的人生处境或动荡的社会环境。

南朝梁简文帝《幽絷题壁自序》云:“梁正士兰陵萧纲,立身行己,终始如一。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说不得,社会与人生自有无尽风雨,但我真爱的是金庸在《神雕侠侣》中反用其意。

这意义是,我的欢喜若非你的欢喜,这样的欢喜也不过是悲凉。

千年之前,一个“风雨如晦,鸡鸣不已”的清晨,女子的思念已憔悴不堪。

紧闭的门扉之外是肆虐的狂风骤雨,黑暗令这风雨更加凄凉。

女子的心比黑夜更加黯淡。

直到叩门声起,犹如雨点落在地上。

与风雨同时赶至的,是已经思入膏肓的人。

狂喜的女子提笔写下了“既见君子,云胡不喜”。那种喜出望外,字字真切。

哪里想到,这样的欢喜对于另一些人却变成悲哀。

当杨过冲上前去抵挡金轮法王,不顾性命地保护黄蓉母女却被打得狂吐鲜血晕死过去时,戴着面具的女子及时现身出手,将他救回茅屋疗伤静养。

女子是程英,一名杨过的暗恋者。

程英的茅屋是清素洁净,一如她对杨过朴素的爱。

见到杨过衣衫褴褛,程英忍不住替他缝补,更亲手缝制新衫。

然而,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杨过的心已水泄不通。

程英虽得遇良人,然而他不是她的。

因此,程英对杨过的感情始终都保持着缄默,直至大敌当前,生死难料片刻,她奏起了古琴。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唱多一遍,是伤多一番。

虽有绝情谷底,小龙女跳崖,与杨过短暂相守,到底伊人思君成狂,随风而逝。

程英当时安慰陆无双道:“你瞧这些白云聚了又聚,散了又散,人生离合,亦复如斯。你又何必烦恼?”

其实,她并非劝慰无双,她不过是劝慰自己。

苍白的劝慰。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是悲在喜中,悲喜交加。

无论多么淡漠、多么骄傲的女子,一旦爱了,便比寻常女子更为惨烈。

她为他而生,然后也便为他而死。我为君子误一生。

有些人,等了十六年,比如杨过、小龙女。

虽则久,到底等来了。

有些人,便是等一生,也什么也等不到。

“兄妹之情,皓如日月。”

这样的清白,也就是空白。

人生之中,便是有这样交错的际遇。期待时,他不出现。他出现时,已物是人非。

纯粹的爱与纯粹的恨一样,没有足够的福份竟然不可以保有。于是,不得不在爱的同时拥有绝望。

因为,爱而不能。

爱情,似乎是命运手中骄矜的礼物,说不上多么名贵,却一再地要你拿既有来换。

要么换你的一生,要么换给你寂寞。

“既见君子”,却始终没有办法快乐。

是完全不划算的一笔烂账。

但人们还是欢呼雀跃地迎接他傲慢地到来。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另外一种宁肯不见,是爱还存在,然而缘分却已用尽。

有很多真心爱过,然后怆然分开的感情便是如此。

在人生的清晨,谁不是轰轰烈烈、义无反顾踏上爱的列车?

谁不曾想过一生一世?

谁不是看着缘分远去却怎么也抓不住?谁不是眼睁睁等黎明带着倦怠而来?

这个人世,感情如蜉蝣,谁都没法说了算。长久相伴,将最初的热爱哗为一生的温暖,不但要看机缘,还要看彼此相处的功力。

太多的激情在跌跌撞撞的日子里变成伤筋动骨的武器。

这样的分开反而是解脱。

即便感情仍在: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也只好,相见不如怀念。

好过一再纠缠对错,才是对过往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