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第45节 妈妈逸事之 小资情结
老友喵喵总是批判我满脑子小资意识,我明白他大抵是出于妒忌,就宽宏大量原谅了吧!仔细一想,我的小资意识——我自己以为并非正宗的小资意识——其实肇始于妈妈。
我是异常幸运的,自幼在父母羽翼之下,他们虽有艰难的时候,却从未让我受过窘迫之苦,清淡的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所以长大后,我对生活对金钱的态度都相当健康和豁达。他们教会我无须羡慕别人丰裕的物质,却要在自己可能的范围内,尽量享受细节之乐。
妈妈算不得心灵手巧的那类。从前老爸讽刺她:“说给我打一件毛衣,去年夏天打到今年冬天,估计明年都穿不稀!甭杪杈秃炝肆场2还回想起来,小时候不少衣服是妈妈亲手做的。有一件藕荷色毛衣,从念小学穿起,长大后添上线,翻过两次,至今还能上身,算是个小小奇迹。冬日穿出去,别人说:“哇,手织毛衣啊。”还特受羡慕。一件黑色的裤子,妈妈又用几块碎绒布,拼成两只小鹿,缝在裤腿上,似乎是她从一本书上学来的——都是一点点温馨的记忆。
我家从前的被套,都是缎面的,是父母结婚的纪念。旧了,但是仍然很好看。我尤喜一幅墨竹配淡天青里子的。每次妈妈收了洗净的被面,就摊好里子,铺平棉絮,跪在上面,一针一针缝上缎面。虽然很快就要拆洗,妈妈还是把针脚纳得非常匀齐,我就赖在被子上,摩娑着缎面,舒服极了。也帮她拉拉被角部分。缝好以后,我立即钻到被子底下去,享受松软的阳光的气息。
后来还有一幅浅紫的棉被套,我至今纳闷妈妈何处买来,一放屋子里,整间房间都弥散着清甜的香气,洗涤多次也不消散。尤其是和上妈妈的气息,就更好闻了。妈妈身上有种特别的芳香,那甚至成为我“辨认”妈妈的标志之一,妈妈睡过的枕巾和被套,我的鼻子是能认出来的。偶尔妈妈出差,我是非得抱着她睡过的枕头才能入睡。因为贪恋这种香气,每到睡觉的时候,我都像一只鳗鱼一样,紧紧的黏在妈妈背后,贪婪的吮吸着。妈妈被我弄得很痒,就把用力我弹开:“去,去!”那简直是幼年最失意的时刻之一。
长大后和妈妈一起睡的时间少了,个子比妈妈还高,也没法玩鳗鱼游戏了。不过抱着妈妈的胳膊,感觉着妈妈的气息,还是令我格外安心。
在德化的时候,我家厨房香飘十里,常有人闻香而动,带瓶酒,或者抓样野物,敲开大门,添上碗筷,坐下来喝酒聊天。这自然归于老爸烹饪技艺之高超。相比之下,妈妈只会做一些小菜。有一种小肉鱼,不过几毛钱,妈妈在鱼身上划两刀,炸得金黄香脆,再淋上几滴酱油,给我这只馋猫独享。回想起来真是无上美味。真的,我到哪都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鱼了。佛手瓜切成细丝,一点盐,一点糖,锅里一过,清甜无比。还有咸菜,妈妈总是很耐心的撕成细丝,切碎,加一点辣椒一炒,配粥真是妙极了。妈妈做的苦菜汤也是一绝啊。现在每次回家妈妈问我想吃什么,我都表示:“咸菜!还有苦菜汤!”
回泉州后,八九年间,我们居无定所,甚至一家人挤在两间破屋子里,上面漏雨,下面泛潮,真是苦不堪言。直到搬到现在的住所,条件才改善。无论在哪,妈妈始终把屋子收拾得整洁非常,橱桌纤尘不染。男朋友去我家时,惊叹家里的煤气灶用了七八年,还能这样光洁。我虽然懒散,然而从小耳濡目染,养成一套习惯,做起家务来,却也不差。
我是一个顽固坚持生活方式的人,多年以来,生活虽然发生了很多变化,心境却没有受到太大扰动。有妈妈在,时间似乎都变慢了。
毕业后回原来中学教书。妈妈永远问我:“上课了啊?”“就去晚自修?”而我下了班也很少在外逗留,总是急急回家,怕妈妈等。有什么事情也要提前打电话告诉妈妈。有时会迷惑起来:一切似乎和我念书的时候没有两样啊?
和妈妈逛街时,兜里空空,一毛钱都不带,买上一堆东西,守在一旁等妈妈付账,十分得意。选衣服的时候,妈妈不满意的,照样一票否决。
像只小老鼠,在家里窜来窜去,开开橱子,开开冰箱,四处寻觅零食。随时胡搅蛮缠,大喊大叫,一高兴,就在妈妈脸上吧叽亲一口。还是和从前没有两样。
我在恋爱上的任性,自己吃尽苦头,也让妈妈烦恼无穷。然而她总是体谅我的。有次赌气对她嚷嚷:“我要马上结婚,马上!”妈妈不满地说:“急什么啊,你还这么小!”我失笑:“老妈,你像我这么大时,女儿都两岁了。”妈妈愣了一下,自己也笑了,似乎有点不能相信的样子。好吧!既然我在妈妈眼里始终是孩子,我也就心安理得地潇洒下去。
虽然我一直叫她笨妈妈,其实,我永远不能走出她的羽翼之下,并且因此而快乐。 200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