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请走后门”

尘元写的《在语词的密林里》北京三联一九九一年六月第一版,今年三月北京第二次印刷。全书收了两百零一条关於语言的笔记随感,清清淡淡之中流露出作者学问见闻之广博。我是这两天才偶然买到这本书,连夜看得兴味无穷。书的扉页上录了这样一句话:“一句不恰当的话,一个奇怪的词儿,有时比十个漂亮句子使我学到更多的东西。——狄德罗”。尘元於是随时记下耳闻目睹的新鲜语文,夹叙夹议,点到辄止,有趣极了。我喜欢看这样的随笔;探讨语文的问题更应该这样写才好玩。讲文法、讲规范,那是学院里的差事,太深奥了,未必点得到字里行间的关键处。

希腊爱神Aphrodite的石雕像款式很多,其中有一尊突出臀部之美,叫做Aphrodite Kallipygos。希腊文Kalli即“美”,pygos是“臀”,当年潘光旦译之为“佳丽屁股”,音谐意合,尘元讚为“大胆的一绝”。这样音意兼顾的方法去译外国术语真是可遇不可求。ideology译为“意底牢结”、myth译为“迷思”,似乎都还有一些谱;modernization,译为“妈的奶最香”则好笑而不相干。服装语言也是近年反映年轻人品味的途径。有洋人穿“T恤”,前后各印了三个大汉字:“盖了帽”、“没治了”。这两句北京方言都没什么好兆头。尘元说,他在巴黎街上看见过一位外国小姐穿的外衣印上三个中国字:“散文选”,这比广州少女“T恤”上印着“Kiss me”高眉得多了。大陆上严肃文学《血色黄昏》里描写十年文革中的一个社会现象说:“一米六几的大姑娘像小兔子一样,什么也不知道。问她我国四大发明是什么?回答: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

政治气候和社会现象深深影响语文的内涵和素质。我最近看到海南省《天涯》杂志里登的一些“街头报尾广告录”,确也非常有趣;其中一则广告说:“三十三个春秋的我,坎坷一生,男,一点七九米,身体健康,有房,高中,个体,条件好,独身一人,离,有一女,别人继养,愿有情人伸出热情之手拉我一把,徵一点六五米以上,三十五岁以下,善良贤惠女友(婚史工作不限)。”另一则是这样写的:“我十七岁,女。你如果英俊、敏感,我愿是你的朋友。我们周末可以爬山、骑车、划船、幻想、交谈、欢笑,配合默契。又及,我爱看过去的黑白故事片。”中国果然是变了。王府井某大企业星期日例行休息,门前挂一大牌子,上面写道:“有事请走后门”。尘元说:“妙哉!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