Ⅲ 66、代代木拐角处的美容室
我的鬈发是天生的。上了高中没多久,遇到过一次头发的抽查。当时正在教室里上课,担任生活指导的教师五六个人突然闯进教室,说是要抽查学生的头发。这些教师都是大块头,长相凶恶,跟恐怖分子破门而入一样,教室里出现了异常的紧张感。
我没做什么坏事,不用担心,可这时有个教师站在我的旁边,用很吓人的低声说:“你还没交鬈发的报表!”什么?鬈发还要报表?这是什么东西?我一抬头,发现其他教师已经集中到了我的周围:“你这是天生的,还是烫的?”我回答:“天生的。”羞涩地自我介绍了一番。教师给了我一张纸,并且说:“如果是天生的,让你家长写下这个,交上来。”这张纸上画的是正面和侧面的人头,下面还有一个要填写的栏目。
我拿回家给了母亲。第二天一大早,再看那张纸,人头图画满了温柔的线条,一圈一圈儿的,像个恶魔。写下的说明是:“这头发是天生的,尤其是耳朵上面鬈得很厉害。”这是我母亲写的字,她写的时候会是一种什么心情呢?这个制度太残酷了。
在那以后,我剃了个秃子,上完高中就进了吉本。可是,当时的前辈和同级的同学叫我“囚犯”“杀人犯”,全是一些负面的外号,于是,我决定又把头发留起来了。问题是在哪儿做头发呢?
小的时候,我最怕陌生人,跟理发师聊天真的很可怕,我不喜欢。其中最重要的是如何应付理发师问的问题。“做什么工作的?”对此,一旦直说我是艺人,那会变得很危险。对方马上会说:“原来你是想当艺人啊。加油啊。我朋友的朋友也去了NSC。”对方认定你是一个学徒,而且是在想当艺人的阶段,然后就会喋喋不休地唠叨。诸如“听音乐吗?”,这个提问也要注意。如果回答“我什么都听”,对方就会说“我只听Techno”。这个时候,我的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五个抱怨。类似“谁知道呀”或者“你爱听什么就听什么吧”,结果,我只能把抱怨和压力带回家去。理发店就像是一个战场。
我十几岁的时候有个一起打工的朋友,现在成了理发师,我让这个朋友帮我剪头,完全无压力。可是,十分温顺的朋友一边触摸着我的头发,一边喃喃地说:“上回剪头剪得挺好的。”这话让我吃了一惊。很多人说我像“没落的武士”,还说我“头发不干净”,这些话都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我的自尊心被刺伤了,情绪变得很复杂。
走出了理发店,入夜后的街道上只有理发店是辉煌夺目的。这时,也不知为何,我想起了有一个后辈告诉我的:“又吉,你去的那家理发店过去是一对温情的夫妇开设的面包房,后来倒闭了……所以我绝对不去。”并不是理发店轰走了面包房,也不是朋友的技术把我弄成了没落的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