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天了，气温骤降，天气阴沉沉的。

一大早出凭祥市不远，在匠止镇路边见到一烈士陵园，主要是为1979年抗击越南自卫反击战牺牲的烈士而建的。陵园三面环山，山上满是苍松翠柏，据说是中央军委特选的风水绝佳之地。进入陵园迎面是一高大军人石像，其身后有千余座坟墓，阴霾的天幕下一座座小方碑上写着战士们的姓名、年龄、籍贯、牺牲的年月。其中以广东人和湖南人居多，细看年龄，大多在十八岁到二十四岁之间，正是青春勃发的年华，却静静地躺在了山间这片土地上。陵园没有碑文，这难免让人觉得不完整，他们死得很坦然，可让我们这些活着的，与之面对却有些尴尬，有些说不出的言辞。那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瞬间凝结成墓碑上一颗颗鲜红的星，表明了他们的忠烈，他们的无畏和对国家的赤诚。鲍远方二十四岁、胡志文二十四岁、朱运勤二十三岁，罗大勇、李志仁、葛庆民、胡杨发，二十一岁、十九岁、十八岁……

天色阴暗，周围寂静，他们默默地保持着队列，“千秋万代名，寂寞身后事”，大爱无疆，大音稀声。据说有湖南的年轻人专程来看过他们，年轻人在每一座湖南籍的墓碑前献上了一朵红玫瑰花，我看过他们的照片，白花花的墓地上一大片红花绽放……那是年轻人与年轻人的交流方式。我坐下来，平视着一座有照片的墓碑，照片是后来浮摆上去的，大概是他的亲属或是战友所为，照片上是一张太年轻的面孔，稚气未脱的脸上有一双清澈的眼，正默默地凝视着我，红领章、红帽徽，曾经是那个年代青年人的追求和骄傲。我对那双眼睛说，告诉我，1979年在这里打了一场怎么样的仗，致使你们永远地留在了这里？你的父母从家乡来看过你吗？你与我同龄，如果活着，你就是现在的我……

周围寂静无声，只有飒飒的风，风声初淅沥渐而轰隆，周围的松树在摇曳。有雨点滴落下来，一滴两滴，变成了雨。

怀着沉重的心情踏上去路，继续沿325省道向上。前日走的是金鸡山，今天走的是左弼山，不过山形已有变化，变作了独立的峰峦。过龙州下冻镇，从水口镇转上了边境公路，一直沿着中越边境走。水口镇也有烈士陵园，是纪念1949年为解放水口而牺牲的中越两国战士的。

听说前面十几公里有金龙美女村，黑衣壮族，路口有照片，的确是天生丽质，美貌端庄，很草根，很质朴，跟那些顾盼弄姿的演员有着明显区别。时间关系，不能去金龙了，与美女失之交臂，大家都挺遗憾。

下午三点到达了大新县硕龙镇，在路边一个叫“旅顺”的饭馆里吃午饭，小老板叫赵海波，广西人，媳妇叫姚明，甘肃天水人。小两口很实诚，也很热情，在这里我们吃了刚从归春河里捕上来的青竹鱼，清蒸青竹鱼肉质细嫩鲜美，这是我所吃到的难忘鱼类之一。餐馆对面的河即是归春河，河水清澈，芭蕉碧绿，青竹滴翠，石山耸立，景致极佳。大家商定，今晚就住在这里，一来是小老板夫妇菜做得好，原本他们是在上海当厨师，如今回家来自己开饭馆，炒出的菜自然是规矩大气；二来是镇上农家旅馆干净便宜，标准间只需五十元，这样的价格在全国也是不多的。

饭后驱车去十几公里外的德天大瀑布。在停车场，看到旁边停着一辆西安来的车，在这地老天荒的遥远边陲，两辆“陕A”相遇，倍感亲切。没见到人，刘在那辆车的玻璃上写了“乡党”两个字，以示问候。

德天瀑布是中越跨国瀑布，中国这边叫德天，越南那边叫板约，因是冬季，水流小，变作几股，但仍然号称亚洲最大的跨国瀑布。路上有越南人划着竹排过来兜售香水、老虎油、钱币、香烟等商品，他们中国话说得很好，几乎辨不出其越南身份。山顶上有清朝立的中越边界53号界碑，可以想见，我们的老祖先为了祖国领土完整所付出的心血和精力。今天，我们没有理由不热爱这个国家。

从德天瀑布下来回到停车场，场上车辆所剩无几，那辆乡党车已经开走了。上车时我们才发现，在车玻璃上他们留下了“乡党，一路平安！凭祥见”的字样，真有意思。

回到硕龙镇，依旧在小赵老板处吃饭，让他给熬了稀饭，这对饭馆来说有点破例，做了三个家常菜，炒酸辣土豆丝、西红柿炒鸡蛋和烧豆腐，清素家常。豆腐来自对岸的越南，老板炒得水平不异大馆子。经小赵老板介绍，我们住在饭馆旁边的“壮家”酒店里，私人性质，刚刚开张，什么都是新的，房间大得奢侈。二楼是间可以跳舞的开放大厅，我将五天未干的湿衣裳晾在厅里，明天干是没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