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
[没有具体日期,只标注1975年:]
储备一个人的词汇量——“Wortschatz”,“字库”——需要数年、极大的努力、坚持
布莱希特的“Plumpes Denken”[“拙劣的思考”]——思考+足够能见效的语言+不被忽视。
……
杰克·伦敦的短篇小说《生火》——列宁临终前曾有人读给他听。
[俄国评论家、作家瓦西里·]罗扎诺夫——[19世纪末20世纪初]俄国运动的又一个成员,该运动包括[俄国作家尼古拉·]别尔嘉耶夫+[乌克兰裔俄国作家列夫·]舍斯托夫
诗人:塞普里安·卡米尔·诺维德(波兰人,19世纪,肖邦的朋友)
弗拉基米尔·霍兰[20世纪捷克诗人]
……
“该书就像是一枚有着废弹头的精密火箭。”(TLS[《泰晤士报文学副刊》]上一篇评论文章的开头)
……
弗洛伊德·柯林斯,1925年被困在山崩中——在肯塔基州中部的一个洞穴中——在电影的慢镜头中丧生,全世界很多地方都通过广播、新闻短片,还有报纸进行了跟踪报道。
……
“一个人把一些东西拍照拍下来是为了把它们从记忆中抹掉。”——卡夫卡
……
75年3月15日 哈勒蒙特
保罗[·特克]:“别尝试做得比别人好。尝试做得比我自己好。”
劳伦斯弟兄——在法国洛林出生时名叫尼古拉·赫尔曼——短时间当过侍者+士兵,1666年在巴黎赤脚加尔默罗派的托钵僧中成为修道院做杂役的(后来被称为“劳伦斯弟兄”)——在一家修道院的厨房干活;享年80岁
他的皈依,是18岁时,他在仲冬的一天看到一棵干枯、无叶的树矗立在雪中的结果,这激起了他的阵阵思绪,想到即将到来的春天会带来的变化
试比较:萨特的《恶心》中的栗树
巴特现在在忙着“爱的语言”——《维特》[歌德的《少年维特之烦恼》],歌剧文本
尼采与他母亲1892年拍的照片——他48岁[这幅照片在1975年3月开始记的那本笔记本的封面内页上。]
(1889年在都灵的崩溃的3年后)——他看着他母亲,她挽着他的一只胳膊;她看着镜头
广播剧[SS 当时正在与阿根廷作家、电影制片人埃德加多·科萨林斯基合作这个项目]:
作为电台女演员的伊娃·庇隆
她做的节目——历史上的伟大女性(圣女贞德、弗洛伦丝·南丁格尔、蒋介石夫人)
她母亲
最后,在圣胡安(北方)为水灾的难民举行的义演中,她被介绍给庇隆(时任上校)
与另一名女演员竞争;这名女演员是电台的明星,也叫伊娃
……
75年3月17日
细想电影中同性恋的形象,影片中潜意识地暗示,然而同时又被否认:例如,克利夫顿·韦布、爱德华·埃弗雷特·霍顿和乔治·桑德斯三四十年代的电影中的角色。再看一遍普莱明格的《劳拉》(1944),我被韦布饰演的角色(结果是凶手)惊呆了,此角色明显是同性恋的形象:讥讽、冷漠、优雅、世俗、时尚,一个唯美主义者和艺术收集者。
[只注了“1975年5月的笔记”。]
1960年代对我而言有问题的随笔文章——现在——是《一种文化+新感受力》和《论风格》。重读这些文章,重新思考这些问题。
我不想背弃自己与新艺术、新政治的公开的联系。但是,我今天如何会形成那些鉴赏力/想法呢?
感受力对道德?
并不是我已改变了自己的观点。客观条件已然改变。
我的角色:作为对手的知识分子。(因此,现在,我必须成为自己的对手吗??)
1960年代初,流行的概念是遵从、中庸文化、某些抑制。因此,我采取的美学立场是优秀的+必要的。还有,当政治活动的焦点(正确地)在反政府+战争上——政治对手的角色就对了,甚至是不可避免的,如果你有良心的话。
但是,1970年代初,当时的滥用相当不同——对解放的概念的滥用。现在,缘自[1960年代]特定环境的概念是初中的行为准则……那些概念都有些什么状态啊?
美国资本主义的天赋是,任何在这个国家成为为人知晓的事情都会被吸收。
我从未上反文化政治(革命潜力的托辞)的当。在关于古巴的那篇文章(1967年)里,我已经提防了。
——新左派(约1967年)的政治错误是认为你能够创造姿态(风格、服装、习惯),这些会真的把人划分开来。像:长发、纳瓦霍珠宝、健康食品、毒品、喇叭裤。
75年5月16日 纽约城
一个人有经历了老剧本的感觉。其他国家人民的革命的共产党的同情者:法国人、俄国人、中国人、古巴人、越南人。
试比较:[美国社会评论家克里斯托弗·]拉希的书《美国自由主义者和俄国大革命》。
也许最后一次?“右”和“左”是陈腐的词语。
这场运动至少具有三个不同的趋势:自由主义的趋势、无政府主义者的,以及激进的趋势。而且,激进的趋势与极端右倾和极端左倾具有一样多的主题——多到新左派/激进分子的言辞与20年代和30年代初的法西斯主义的言辞都难以区分,多到右翼(比如[当时的亚拉巴马州州长乔治·]华莱士)听上去就像是潜在的左翼平民主义。
知识分子扮演了改革运动的斗士和革命者的角色,不料只是发现他们依然是贵族和自由主义者。(就如同小孩子扮演城市游击队,最后却成了小流氓。)“自由主义”似乎是一个广阔、模糊不清、沼泽般的疆界,人们永远也无法从中摆脱,无论他怎么努力——也许就不应该努力。
人们是从自由主义上面获得了对正义的热情的——还有对更加公正的秩序的向往,在此秩序中,那些由自由主义所保障的种种自由也许无法保持下来。自由主义的问题是它对革命永远都无法有一个明确的态度。最终,它必须采取反革命的立场。(毛泽东主义者是对的。)自由主义者能够,而且应该支持民族自主的权利(其他民族打内战和闹革命的权利),还有,反对我们的政府屠杀他们。但是,自由主义者无法在这些政府的统治下生存——正如我们从每一个执政的共产主义政权的历史所了解的那样,毫无例外。
成为一名知识分子,就是要与多元化的内在价值以及重要空间(社会内部主要的敌对的空间)的权利相关联。因此,成为一名支持一场革命运动的知识分子,就是要赞成对自己的废除。那是一个可争论的立场:从中可以举出一个好的例子,知识分子是奢侈品,在将来可能存在的、仅有的社会里不扮演什么角色。试比较:[美国经济学家罗伯特·]海尔布隆纳。
不过,大多数知识分子都不想发展到那种程度,而且会从同情革命的路上退却。试比较:拉希的书;[美国编辑和作家梅尔文·]拉斯基论英国对法国革命的反应。
革命之旅的现象——试比较:[德国作家汉斯·马格努斯·]恩岑斯伯格随笔
……
弗朗茨·休布曼,《犹太家庭相册》(伦敦:劳特利奇出版社,1975年)400幅照片
用最大的声音写作
帕拉塞尔苏斯(1493?—1541)
75年5月20日
……已经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地下笔记》当中——文学空间,如今无法结束、过去可以永远进行的讲述,现在可能是没完没了的
试比较[德裔美国政治哲学家和历史学家埃里克·]沃格林在《南方评论》中,对他写给亨利·詹姆斯的信的评论
……
(鲍勃·西[尔维斯]:)福克纳的小说中关于人的极度厚实的直觉
试比较:贝娄,尽管才华横溢、技艺高超、智慧,却未写出一系列杰作
75年5月21日
在我创作的所有小说中,从《恩主》开始:我的主题:思想的小说。思想与权力的关系。也就是说,形式各异的压迫和抑制和解放……我想不出还有谁充分地描写过这个主题,以小说的形式。贝克特,稍微有点。
今晚与乔[·蔡金]交谈。他想到剧院时说,他想象不出有任何理由在里面干活,也想象不出他在做的事情有什么意义。只有当他不想这件事时(即问自己他做的事情的意义、价值、重要性这个问题),他才享受工作的乐趣——可是他想。我回应说,当一个人问自己某个问题,却长时间得不到满意的回答,通常这个问题(而不是回答)就有问题了。直到19世纪后期——人们才要求艺术为自己辩护、证明自身的意义。就像是要求艺术有用、实用。我曾对一些活动进行过区别:奴性的、实用的活动——一个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做这些事:它们有用、必要、必须——以及不受约束的、自愿的、不必要的活动。如果从事艺术活动属于第二种活动,于是,这就是把我们吸引到艺术上面去的东西,那么,焦躁不安和意志消沉似乎就有点错了,因为我们随后都无法为那个活动辩护,因为那个活动也不能为自身辩护,证明它属于第一种活动。我们会身处这么一种境地,怀疑我们的活动——工作——的实用性(价值)——就是因为从一开始就把我们吸引到它身上的那个特性:其不必要性。
(试比较:瓦莱里——不明确不仅仅是文学的先决条件,而且也是任何精神生活的先决条件。“不过,也许,不明确是不朽的,其存在对通灵的光辉是必要的。”)
……
75年5月22日
卡夫卡论托尔斯泰的《复活》:“关于拯救,你不能论述,你只能经历。”
我想写一部思想的《白鲸》。梅尔维尔是对的:一个人需要伟大的主题。
智慧——超出了某种程度——是艺术家的不利条件。列奥纳多·达·芬奇和杜尚都太智慧了,无法成为画家。他们看穿其中……还有,瓦莱里也太智慧了,无法成为一个诗人。
一部关于犹太人的小说:萨瓦塔伊·泽维、波特努瓦、海曼·卡普兰、安妮·弗兰克、米奇·科恩、马克思、埃塞尔+朱利叶斯·卢森堡、托洛茨基、海涅、埃里克·冯·施特罗海姆、格特鲁德·斯泰因、沃尔特·本雅明、范妮·布赖斯、卡夫卡
75年5月25日
……我必须改变我的生活。可是,当我不堪重荷,我如何能改变我的生活啊?
戴[维]说,在过去的两年里,他并没有被我持续的开心状态——从我醒来那一刻到我睡着那瞬间——所蒙骗。我看你的小说,他说。写那些个故事的人不可能真的那么开心。
但我不想失败,我说。我想成为一个幸存者。我不想成为苏珊·陶布斯(或者阿尔弗雷德[·切斯特]。或者迪安·阿巴斯[美国摄影师,1971年自杀])。我[给戴维]朗读卡夫卡的那段话——他[1913年7月21日]对自己的婚姻表示赞成和反对的总结……
我感觉就像是卡夫卡,我对戴说,但我找到了安全港湾的系统,来避开恐怖的人或事——来抵抗,并生存下去。
……
我已建构了一种生活,我在其中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十分伤心或不安——当然,除了因为D.。没有任何人(除了他)能真正了解我、能进入我的内心深处、能用危急处境打垮我。人人都经证实是“安全的”。这个系统的重要人物,最引人注目的人物:妮科尔。
我是安全的,是的,不过我越来越弱。我越来越难独处,哪怕只是几个小时。——今年冬天在巴黎,我对每个星期六的恐慌,因为这天妮[科尔]上午11点出去打猎,要到午夜以后才能回来。我根本无法离开雉街[妮科尔·斯特凡娜当时住的地方],一个人在巴黎转转。我只能待在家里,每个星期六,无法工作,无法行动……
卡洛塔的阴影令我恐慌——最主要的是——因为我不希望产生任何纠纷。我害怕身处矛盾冲突之中。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避免矛盾。
代价:没有性,专心工作、关注戴、专心我的旗舰妮的生活方式,还有平淡温和的母亲般的友谊(乔[·蔡金]、芭芭拉[·劳伦斯]、斯蒂芬[·科赫]、埃德加多[·科萨林斯基]、莫妮克[·朗格]、科莱特等等)。平静、观察力敏锐、顽强地富有成效、审慎、令人愉悦、不诚实、乐于助人。
难道我真的希望用我所剩的生命来致力于保卫我的“工作”吗?我已经将自己的生活变成了[一个]工作坊。我在自我管理。
令我想起安全的港湾往后也不会安全多长时间了。(妮的破产,免不了把雉街的房子卖掉。)然后,要改变什么就会更加艰难。——我对监护关系的嗜好。这种习性最早的养成与我母亲有关。(软弱、不开心、糊涂、迷人的女人。)又一次争吵,反对恢复与卡的任何联系;今年3月,我在罗马看到她那么可怜,状态越来越糟糕。
75年6月7日
两个考量“现代主义”的文本:沃格林论20年前关于[亨利·詹姆斯的]《螺丝在拧紧》写给[罗伯特·]海尔曼的信;以赛亚·伯林论威尔第(《哈德孙评论》,1968年)
谈到法西斯主义,人们就会想到过去的类型——本世纪上半叶(意大利、德国、西班牙等)。大多数人谈论的是本世纪后半叶正在兴起的新型法西斯主义,此类型会轻松些、高效些、不那么多愁善感。生态法西斯主义。
为纯净的环境(空气、水等)担忧会取代为纯种的人种担忧;鼓动大众不是以与人种污染作战,而是以与环境污染作战为基础
……
75年6月12日
第一次看[玛丽·雪莱的]《弗兰肯斯坦》。18岁的人就能写这么令人吃惊的作品,要比哈第盖令人吃惊多了[哈第盖不到20岁写了《肉体的恶魔》]。
这是一部“教育小说”——“野孩子”的两难困境(试比较[法国导演弗朗索瓦·]特吕弗的《L'E.S.》[《野孩子》],赫尔佐克的《卡什帕·豪泽》)……
维克多·弗兰肯斯坦,远非[詹姆斯·]威尔的电影里那个疯男爵,而是一个小资科学家——……还是个加尔文教徒:自命不凡、自鸣得意、怯懦、虚荣、沾沾自喜。男主人公是那个怪人——因为缺乏爱而发疯的一个人。
……
[歌德的]《亲和力》+《弗兰肯斯坦》中的婚姻+家庭主题。
……
[20世纪法国诗人]奥利维埃·拉龙德的人生——在《艺术与文学》,10号作品中。他的卧室里挂着星际世界的地图。猴子。神秘的诗作。鸦片。黑帘。
《恩主》+《死亡匣子》之间的联系: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最后,试图将梦的详尽阐述及其特有的秩序与心灵融为一体:“让我们只是想象把心灵的作品当作一种复杂的显微镜或照相机的仪器。”
……
“人朝着坟墓奔跑,
而河流则急速地流向大海
所有生命的终结是死亡,
而宫殿终将变成一堆残垣断墙。
没有一样东西比流逝的时光走得更远,
也没有一样东西比将要到来的日子更加靠近,
不过,离隐藏在墓穴中间的人,
两样都很远、很远。”
——塞缪尔·哈纳吉德
(993年生于科尔多瓦,1056年卒于格拉纳达)
……
75年6月30日 [巴黎]
齐奥兰(5∶30到午夜)——
惟一可以接受的生活是一场失败(“un échec”)
惟一有趣的想法是异端邪说
萨特是个婴孩——我羡慕他,我也鄙视他——他没有悲剧感,没有受难感
傲睨神明,人们因此将受到惩罚,自己还得再花一年多时间
Après un certain age,tout craque [“当你到了某个年龄以后,一切都土崩瓦解”]
惟一令生活值得的事情是一个个狂喜的瞬间
不是你做什么,而是你是什么
两种对话令人感兴趣:关于形而上学的想法和闲聊、轶事
作为保健学的写作
自由知识分子:没有学生的教授,没有会众的神父,没有圈子的哲人
75年7月19日 巴黎
有一篇随笔——非常一般,格言式的——要写,是关于速度,速度的。也许是20世纪意识中惟一的新种类。
速度被认为与机器有关。与交通运输有关。与轻巧、苗条、流线型、男性有关。
速度彻底消除无聊。(对19世纪主要问题——无聊——的解决方法。)
保守的 革命的
过去 将来
有机的 机械的
沉重的 轻巧的
石头 金属
确定性 不可预见性
寂静 噪声
意义 无意义
从[意大利未来主义者菲利波·托马索·]马里内蒂到麦克卢汉。对比伊凡·伊利奇对速度的评论文章。
……
严肃 嘲讽
记忆 忘却
憩息 活力
习惯 新颖
分析 直觉
缓慢 速度
多病 保健
这怎么与法西斯主义美学相符呢?法西斯主义?里芬斯塔尔?
这个想法的系谱。尼采等。
自然 如戏剧的生活
悲观主义 乐观主义
多愁善感 男子气概
和平 战争
家庭 自由
所有这一切(未来主义等)与恩岑斯伯格的意识工业化的概念的关系。法西斯主义使意识工业化?
要说的一点是……确实有“法西斯主义美学”。
>马里内蒂:“有任何价值的任何东西都是戏剧的”。
或许,没有“共产主义美学”这样的东西——这是一种自相矛盾的说法。因此,在共产主义国家,艺术的平庸和极端保守的特性得到认可。
客观地说,共产主义国家的官方艺术是法西斯主义的。(如:斯大林时代的宾馆+文化宫,[毛时代中国宣传片]《东方红》等。)
但法西斯主义的对过去的伤感处理又怎样呢?纳粹使得瓦格纳音乐成为他们的官方音乐:马里内蒂鄙视瓦格纳。
理想的共产主义社会完全是教导式的(整个社会是一所学校);每一个考虑都受道德思想支配。理想的法西斯主义社会完全是美学的(整个社会是一个剧院);每一个考虑都受美学思想的支配。
这是美学变成政治的另一种方式。
关于“审美判断”。这永远包括偏爱(含蓄的或直言不讳的)
是不是大家都懂有一些范畴我们千万不能对其做出审美判断?都懂局限是审美判断这个概念的一个组成部分?
如果我们决定我们将以美学标准来判断一切,会出现什么情况?我们是不是就毁了这个概念?
注意:审美判断永远包括偏爱,但偏爱却不总是包含审美判断。
可能会有人说“父母两人中我更喜欢我母亲”,并不表示任何不适当的感情疏远,而只是一种审美判断。
但是,如果我们想象一下,有人说“两次世界大战我更喜欢一战”,我们就会认为战争被不恰当地、无情地对待了——会认为战争被视作场景对待了。
……
75年7月22日
音乐思维。魔力思维。
挽歌的。
消极的顿悟:萨特的栗树(《恶心》)。积极的顿悟:奥古斯丁的虫子,罗斯金的叶子。现在很少有作家与大自然有真正的接触。写作的标准是城市的、心理的、理智方面的——底层的东西已退出这个世界。积极意义上的大自然是不合时代的、非现代的。
微妙之处,谨慎,音乐性——这些是我努力要写进我的作品中的。以前没有这些。不要色情。我原以为我必须把我想的一切都说出来。
哈罗德·卢森堡:“要做到合情合理,一种艺术风格必须用艺术以外的风格来自我修正,不管是在宫殿还是舞厅,或者在圣徒和妓女的梦中。”
这些日子,是异教徒[非犹太人]的散文令我感兴趣,比如伊丽莎白·H(哈德威克),比尔·马佐科,威尔弗里德·希德,[威廉·H·]加斯,+加里·威尔斯。没有思想,但是音乐很棒。可怜的犹太人!
我对比喻非常生气,常常:对我而言它们似乎“荒唐”。为什么X要像Y?
几天前的一个晚上,妮[科尔]想玩le jeu de la vérité[说真话游戏——“真心话大冒险”的一个不同版本],我火冒三丈。话题:基督教徒。让我猜猜,妮说。如果她是一种食品呢?(可她不是一种食品。)如果她是一辆轿车呢?(可她不是轿车。)如果她是一个英雄呢?(可她不是英雄。)等等。我当时觉得我似乎要勃然大怒了。
明喻是不同的东西。
75年8月7日 巴黎
(齐奥兰一类的)随笔:“让艺术消亡……”
文本:[亨利·詹姆斯的]《卡萨玛西玛公主》(附[莱昂内尔·]特里林的序——把海厄森斯·鲁宾逊视为一名“文明的英雄”……)
《格拉古·巴贝夫的防御》[巴贝夫是法国大革命时代的激进民主主义政论家,遭到督政府的审判](+摩莱里[法国启蒙运动时期空想社会主义作家])
中国素材
巴贝夫,引用摩莱里……:……“必须让社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运作:彻底消除一个人想比别人富、比别人聪明、比别人强大的想法。”
请注意“更聪明的”中国
……
或者这就是一部小说的主题?詹姆斯1880年代创作了《卡公主》。我们现在知道的就比他那时知道的多吗?100年后,海厄森斯·鲁宾逊会自杀吗?
一部高贵的小说有两个主题:
神圣
文明的“问题”
一个现代海厄森斯会是谁呢?在1920年代,在其要害被达达主义、超现实主义等伤害后,文化依然是一种“价值”吗?
[在该页最上面的方框里:]试比较:泰奥菲勒[·戈蒂埃的]《莫班小姐》的序:抨击共和主义新闻业的现实主义功利主义诉求——“……于是王族+诗歌,世上最伟大的两件事,变得不可能了……”
海厄森斯去巴黎的时候,他无须对付大众旅游业——所有他赞赏的宗旨的堕落。他在图书装订车间的工友现在也在欧洲度假。
(直到基督教降低其道德腔调、变文明了、多元了,才对艺术有益。)
(对伟大的诗人诸如[巴勃罗·]聂鲁达+布莱希特而言,当他们把他们的诗歌用来为人民服务、为社会正义的需要服务的时候,会出现什么情况呢。)
[毛泽东语录] 《红宝书》教导说人人都能思考,但否定(中国传统的)智慧的想法。
特里林论《卡公主》……:“海厄森斯意识到很少有人想要承认的东西,文明是有代价的,而且代价很高。”
——中国!
75年8月8日
装饰派艺术,最近“国际的”——总的——流行样式。(从美术到家具、日常用品、服装等。)过去50年所有的流行样式都是对装饰派艺术做出的评论。例如:装饰艺术转变成直线风格,令新艺术主义千变万化的曲线成为直线,紧接着上一个国际流行风格来到的;包豪斯建筑学派(密斯[·凡德罗]、[菲利普·]约翰逊等)禁止所有的美化装饰;不过结构还是一样的。
法西斯主义的建筑风格:戏仿——装饰艺术(阿尔贝特·]施佩尔,“墨索里尼”)
为什么50年来没有新的国际流行的风格呢?因为新概念、新需求尚不清晰。(因此,我们满足于变化+装饰艺术细微的改良,以及,更新+结合,戏仿的——“流行”——老样式的翻新。)
随着生态危机愈演愈烈——以及生态法西斯主义的可能性,本世纪最后10年间会出现一种新的风格
低矮的建筑
洞穴
没有窗子
石头
摩天大楼看起来会狂妄自大,+而且不切实际
我们这个世纪最有影响的“画家”:杜尚。消解了艺术这个概念
最有影响的诗人:马拉美。提出了难懂的作家这一概念。一直就有难懂的作家(比如:在古代神秘难解的文本与一般人能理解的文本之间的差别),但以前没有哪个人曾提出把难度——即,纯度——即,不考虑内容——作为价值的评判标准。马拉美首创了这一概念(而非运用),某种程度上来说,运用从未能有这一概念这样有影响。
1910年代——艺术继承了政治修辞学(无政府主义修辞学)
试比较:马里内蒂
1960年代——女权主义继承了政治修辞学(左派的修辞学)反对特权阶级、知识分子(将之视为资产阶级的、强调男权观点的、压制自由的),理论上的
拼拼凑凑的希望,拼拼凑凑的绝望
自我为自我的实现而需要的那个“你”
艺术之力量=去否定的力量
……小说:启迪与救赎的计划
障碍:
悲观主义、悲伤的问题(诱惑)
文化参照的中止
紧张症的诱惑
……
“Chaque atom de silence est la chance d'un fruit mûr.”[“每个沉默的元素都是果实成熟的时机。”]——瓦莱里
对
[格特鲁德·]斯泰因:“我不记得我不曾一直在讲话,而且总是同样的感觉,那就是我在讲的时候,……不仅听见,而且看见……”
对
耶稣会会士沉默;特拉普派的规则;哈珀·马克斯;巴基·富勒
……
75年9月4日 纽约
……
快乐——我已经忘记了快乐的权利。性生活的快乐。从我的写作中获得快乐,并把快乐当作我选择写的东西的一个准则。
我是一个对手作家,一个好辩的作家。我写作是为了支持受到抨击的东西、去抨击得到喝彩的东西。但因此,我让自己情感上处在很不愉快的境地。私下里,我并不希望说服别人,而且当我的小众趣味(概念)变成大众趣味(概念)时,我禁不住感到沮丧:于是我就又想抨击。我忍不住,只能把自己的作品当作对手关系。
令人感兴趣的作家是身处有一个对手、有一个问题之所。为什么斯泰因最终未能成为一名优秀的或有益的作家。没有问题。全是肯定。一朵玫瑰是一朵玫瑰是一朵玫瑰。
自从《圣经》时代以来,与人发生性关系是了解他们的一种途径。在我们这个世纪——第一次——这被作为一种了解自己的主要途径通常获得重视。对性行为而言,这副担子太重了。
……
快乐 纯洁
一对矛盾?快乐挡住了“情感淡漠”,但如果不坚强则不纯洁,如果有某种意愿则不纯洁
[英国随笔作家威廉·]黑兹利特:“美国人的思维在与生俱来的想象力上是有缺陷的。思维必须被过度紧张、被滑轮和杠杆带动才会兴奋起来。”
在纽约看的电影
罗伯特·奥特曼,《纳什维尔》(1975)
诺曼·杰维森,《滚球大战》(1975)
[尼克·布鲁姆菲尔德与琼·邱吉尔,]《青少年联系》(1976)
约翰·福特,《[苏格兰的]玛丽》(1936)
乔治·史蒂文斯,《爱丽斯·亚当斯》(1935)
伍迪·艾伦,《爱情与死亡》
※※※※ 爱森斯坦,《恐怖伊凡,第一集》
※※ 同上,《第二集》
雷诺阿,《母狗》(1931)——米歇尔·西蒙
梅索斯兄弟,《灰色花园》(1975)
赫尔佐克,《人人为自己+上帝反众人》(1974)——布鲁诺·S
奥森·威尔斯,《邪恶的接触》(1958)
伯格曼,《魔笛》
[霍华德·齐耶夫]《西部之心》(1975)
沃尔特·希尔,《斗士》(1975)——查尔斯·布朗森,詹姆斯·科伯恩
……
康德,第一个使用“道德恐怖主义”这一说法(在书名为《学科的争论》这本1798年出版的小册子里)
访问巴拉圭两星期
“[20世纪美国作家]艾丽斯·欧文斯就像电视。”(斯蒂芬·科[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