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
73年1月6日
我认为,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我只有两个选择:智性或孤独症。对我而言,做到智性不像是把事情做得“更好”。这是我惟一的存在方式。[做不到]智性的话,我就反反复复地患紧张症。
根据雷蒙德·鲁塞尔《非洲印象》改编的电影(1910)。他1933年去世。一部有趣、充满诗意、梦幻的电影(故事围绕一场具有戏剧性的联欢会展开,联欢会是为一场庆典而举办的)。
关于吉尔·德·莱斯的电影。
73年1月7日
也许我又开始思考了。这么说为时过早。我曾开始相信我失去了思维能力。——或者丧失了此能力,因为太沉重了。
我能不能爱某个人(妮[科尔])同时仍然能思考/飞?
爱是一边飞一边被播种植入。思考是独自飞翔,同时在扑打翅膀。
我不得不思考我所思考的。而且我感到害怕。
过去3年中我经历的糟糕、令人麻木的自信丧失:对《死亡匣子》的抨击,觉得我自己是个政治骗子,对《卡尔兄弟》接受的惨状——还有,当然,卡[洛塔]的纷乱。
电影(暂定假设):
我想拍的惟一一种电影是科幻小说类:梦、奇迹、未来学。科幻小说=自由。
任何“特定时期的”电影本质上都是反动的。例如:
普鲁斯特、《送信人》、《死于威尼斯》
反例:布列松的《圣女贞德》——为什么呢?
因为没有专业演员……
因此
《女宾》会是一部反动电影……
另一个反例:罗塞利尼的《崛起》……
明星们怎么样呢?碧姬·芭铎在戈达尔的《轻蔑》中的形象的有意识处理
论电影艺术之暴力的随笔:
比较:1)[爱森斯坦的]《波坦金》敖德萨阶梯镜头中女人的眼睛;2)[布努埃尔]《一条安达鲁狗》中被挖的眼睛
(1)引起同情,不要残忍;(2)残忍。肯·罗素的《恶魔》源自(2)。自从《精神病患者》让观众习惯了毫不退缩地忍受虐待暴力(《精神病患者》、《冷血惊魂》、《乐圣柴可夫斯基》、《恶魔》,[萨姆·]佩金法的《稻草狗》,希区柯克的《狂凶记》),这种现象在稳定地发展。[弗朗瑞的]《野兽之血》在所有这一切当中情况又如何呢?
如果我的情况导致任何公开行为的话,那就是导致了审查。但我无法面对。我无法赞同审查。
[SS1973 年1 月中旬到中国和越南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旅行。关于这次旅行,我没有找到很多记录,但是她的文件中的很多材料都编录在此了。并不是所有的内容都直接关涉中国。]
文化帝国主义是关键问题。难怪美国不恐惧外国人。它把自己的文化输出——自信任何接触其文化的人都会受其感染(诱惑)。
当前中国的口号:“中国必须为全世界作出更大的贡献。”关于中国能输出什么的中国人的谦虚。中国不认为中国能成为一个样板,甚至对第三世界而言也是如此。
中国希望独来独往。建立一个新的乐园,需要与外界隔离。美国曾有过那个机会。中国没有,也不会有。
美国意识形态的加尔文基本概念:从根本上讲,人性是阴暗的、邪恶的、罪恶的、自私的,只对自我的或物质的或竞争的动机有反应。
直面中国:要么(1)不真实(只是一场秀,是强制的);要么(2)不可能持续(等到唯物主义来报复你(!))
消费者协会是毋容置疑的骗子(腐败者)的信念。怀念美国纯朴的过去,不过……
如何不用下面这些词语:
组织化
系列提问
洗脑
顺从对个人主义
单调
[美国汉学家]费正清指出(1971年,当着[美国参议院外交关系委员会主席,阿肯色州参议员威廉·]富布赖特的面证实,第38页)美国的“individualism”翻译为“个人主义”,人人为自己,自私;“freedom”在中文中就是“自由”,意味着失去控制,随心所欲,不负责任,放荡
小群体的自主毫无意义——[中国人]相信人民是一个团队,必须步调一致。
互助的仪式
吃:绝不自助,照应你右边+左边的人。(每一道菜都盛在大盘子或碗里,放在圆桌的中间。)
中国人不能理解(应对)没有“主席”的一个团体。
西方的“文化”,资产阶级的堡垒
文化,一座寺庙
一个精英,它的保护者
试比较:尼藏的书
在中国,暂且只有一种文化——影响到每一个人
对一个人的肖像研究:
毛
“四[人帮]”
革命芭蕾舞剧
艺术反映日常生活。
同样的剧目——可能到处都能听到/看到:早上在托儿所演出,下午在工厂演出,晚上专业的歌+舞团在西安、上海,或者杭州
妇女解放
妇女//黑人
重要的区别不是压迫的程度或数量(历史上大多数时期妇女一直都是奴隶,奴婢——缠足、切除掉阴蒂、在丈夫火葬时作为祭品陪葬>没有法律地位、财产权、选举权,无权拥有自己的名字>堕胎法、职业歧视等),而是她们与自己的压迫者之间的隔离被取消这个事实,虽然只在一些社会——比如阿拉伯人、中国人——妇女几乎被隔离了。
关键问题:取消隔离,抑或隔离
隔离至少意味着双性同体(纯粹的同性恋,性两极分化的结果——会随着更多的隔离的取消、性别定型的废止而衰退)。
注意:隔离运动目前的趋势——“红袜子”,同性恋解放阵线,“女气象播报员”。《阿芙拉》,一本女权主义文学杂志,因“没有尝试去模仿男性文学的标准”而受到赞扬。
我自己的观点:完全主张取消隔离的人。
妇女解放的目的应该是废除针对所有活动——除了生育,还有,也许,一些需要很大体力的工作(比如煤矿开采——不过,这些工作在迅速消失)对性别提出的特定标准
也许有一种具有自己的标准的“黑人文学”,但没有“妇女文学”。这不正是老套的大男子主义的诋毁吗?(参见弗吉尼亚·伍尔夫的处理)妇女没有——也不应该试图创建——一种单独的“文化”。她们的确具有的单独的文化是缺乏某种性质的。正是她们应该在企图废除的。
形成派别的惟一的作用——隔离主义的团体的形成——是转变:增加意识;游说。
学校
为什么不取消12—16岁孩子的学校教育?这个时期是生理+心理极其骚动的阶段,内心无法禁锢,无法让他们一直坐着。这几年中,孩子习惯集体生活——在农村干一些活儿,至少身体上积极活跃;了解一些性知识——摆脱父母。那“少掉的”4年学校教育在以后年龄大很多后能够补上。比如说,在50—54岁时,人人都要重返学校。(一些特殊情况下,如果有人从事特殊的工作或创造性的项目,而这些不能半途而废,那他们还能获许延迟几年。)在这50—54岁年龄段的学校教育中,施加很大的压力来学一门新工作或职业——加上文科的东西,普通科学(生态学、生物学),以及语言技能。
在学校教育年龄段的确定上这一简单的改变会a)减少青少年的不安分、道德缺失、无聊、神经机能症;b)彻底改变那个几乎不可避免的过程,其间50岁的人心理上和智力上都僵化了——政治上已变得日益保守——鉴赏力也退化了(尼尔·西蒙戏剧等)
在年轻与不年轻者之间,不再会存在一个巨大的代沟(战争)——而是五个或六个代沟,每一个都不那么大。
毕竟,由于从现在开始大多数人都会活到70岁、75岁、80岁,为什么他们的学校教育应该限制在生命的前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的时段呢——结果后面就一直走下坡路了。
早期的学校教育——6—12岁之间——会集中学习语言技能、科学基础知识、公民学、文科知识。
16岁回到学校:学两年文科
18—21岁:通过实习,而非学校教育,进行职业培训
[未标明日期的政治笔记:]
为了[SS 想写的那篇随笔]《关于文化大革命的定义的札记》
读,再读:
萨特访谈,《新左派评论》第58期,1969年11—12月
73年3月15日
……一个作家的权威来自哪里?我的权威来自哪里?
杰出的人民,杰出的行为。
“生活”中,我不希望陷入我的工作。“工作”中,我不希望搅进我的生活。
我的工作太苦行了
我的生活是令人不快的轶事
73年3月21日
……25年来第一次重读《魔山》,我今天发现,关于阿尔托的那篇随笔中的一句话“只有让人寻根问底的东西才是真正有趣的东西”是《魔山》前言中那句“只有详尽的东西才是真正有趣的东西”的无意识的戏仿。
[6月,未标明日期]
……“自我何时开始臭名昭著的?”([英国批评家]西里尔·康诺利,30年前说)
[在这一则日记的页边空白处有个问号。]莱妮·里芬斯塔尔的可怕的“尼采式”纪录片,《意志的胜利》
1973年6月下旬 威尼斯
低空飞行——抵达马可·波罗机场——景色是“阴森森的”——被梅斯特的炼油厂严重污染,满目荒凉的色彩——地球的轮廓掩埋在浅水下面。
作为帝国主义计划的那部美国小说:梅尔维尔。
……
73年6月20日 哈勒蒙特
我现在只想写我能够加入亲身经历的故事。这就是为何《中国》、《心问》,还有《宝贝》能写成。这就是为何我在威尼斯试着写的那篇寓言未能成功。
[马尔科姆·]劳里在《美国评论》上的故事:作家意志的最美的例子之一:坚持、成型
……
73年6月27日 巴黎
重要的事、烦扰我的事:过去有什么能用——
菲利普
疯癫感
美国
女人
奇人怪事
意志
鸡尾酒与超速驾驶
一个故事是一个声音。
《超速》
[在页边空白处,署了74年2月13日,是加上去的注释:]这是那本卡车司机的杂志的名称
似乎值得一写的唯一的故事是一声哭喊,一声枪响,一声尖叫。一个故事应该令读者心碎
一种开头:“我一辈子都一直在寻觅某个有才智的人与之交谈。”
这个故事必须击中要害——在我的内心。当我脑海里响起这第一句话的时候,我的心应该开始猛跳。对此冒险我开始颤抖。
……
当形式(调子)出现,而且一切似乎都与之有关时,我知道我“有了”一个故事——因此,故事可能比实际的长很多(更详细)。
……
叫作《超速》的故事
一辆小轿车里的人驾驶着车,在世界各处无聊乏味的地方旅行:挪威,卑尔根
《超速》作为作品集的书名?《我,及其他》太理性了。[最终SS还是选择了《我,及其他》。]
73年7月31日 巴黎
也许我应该再写两年短篇小说——15、20个短篇小说——真正作好准备,探索新的声音——然后动笔创作第三部长篇小说。可以在接下来的两三年内出版两部短篇小说集,重新确立(确立?!)自己作为小说家的地位,并且激发起对下面这部长篇小说的兴趣——期待。
……
我现在出于愤怒在写——而且我感觉一种尼采哲学的得意。一帖猛药。我轰然大笑。我想公开指责每个人,斥责每个人。我朝打字机走去就如同走向机关枪一样。但我是安全的。我不必面对“真正的”攻击力的后果。我向全世界发送colis piégés[“邮包炸弹”]。
那就是为什么我的声音变得越来越美国化。因为最终我在直接处理/涉及自传的素材。早期小说的欧化的声音(“翻译文体”)只是与一个事实相关,即我改写了——替换了——我当时在写的东西。
这是以那篇关于保罗·古德曼的随笔开始的——感到悲伤,而且有勇气(和兴趣)来公开表露。第二步是,10月份,当我想中国之行被取消了的时候。我非常失望——而且,最主要的,我本不想浪费(没有机会使用)所有这些个人的幻想[在页边空白处:(因为对这次旅行的期待激起了对老爸、M.、我的童年的回忆)]。我写的一篇短篇小说这样开头:“我打算到中国去”,恰恰是因为我当时认为我不会去。我决定让那个4岁大的女孩来发表意见,因为这个39岁的人不打算去弄清楚毛泽东主义和文化大革命。(当然,1月份的时候,我还是去了——是39岁的这个人去的;令我惊奇的是,那个4岁的孩子甚至都不屑跟去。是因为她已经把压在心头的重荷放下了吗?不是——也许,她永远也不会来——因为真实的中国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从来就没有过任何关系。)
对一个问题——你无法完成的一个故事——的解决方法就是这个问题。这并非仿佛问题是一件事,而解决方法是另一件事。问题,理解正确的话=解决方法。与其试图隐瞒或掩盖限制这个故事的东西,还不如充分利用那个限制。陈述出来,强烈抗议。
使用跳跃剪辑的自由。
73年8月14日 巴黎
只是重读卡[夫卡]的《一条狗的研究》——15年来第一次(?),而且意识到《恩主》的第一句话——头几页的论点——甚至整个小说中的一些内容——都直接源自这里。
垃圾似的生活,玫瑰般的神话
……
我一辈子都一直在寻觅某个有才智的人与之交谈。
我母亲每天下午躺在床上,醉醺醺地睡到4点,卧室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我由一个爱尔兰裔德国保姆带大,她是个大块头,脸上长着雀斑;每个星期天都带我去做弥撒,还给我朗读晚报上车祸和受人喜爱的凯特·史密斯的故事。17岁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消瘦、臀部肥大、头发开始秃顶的男人,他一个劲地聊啊聊,既势利又书呆子气,而且还叫我“宝贝儿”。过了几天,我就嫁给了他。我们聊了七年。
我开着收音机做家庭作业。
我把星期一留下来给圣雄甘地。
谈话像触摸
写作像拳击某人
谈话带着口音……
73年8月20日
我现在快要写完的故事叫做《杰基尔医生的另一个病例》——用设计成“沃尔特与阿伦”的故事素材,基于1962—1963年写的《组织》的一些部分。
我发现一些老的主题:
年轻天真(有“困扰”,他在努力要解决的一个“问题”)>年纪大一些,愤世嫉俗,法西斯主义的类型
即托马斯/鲍尔[《食人者二重奏》]
希波赖特/让·雅克 [《恩主》]
将迪迪/尹卡多纳[《死亡匣子》]的关系互换,就成了身体健壮的中产阶级的笨蛋,以及身体虚弱的(工人阶级的)粗汉。
但是,那是我几个月前看斯蒂文森那部中篇小说时,令我着迷之处……——海[德]比杰[基尔]小巧一些,身体弱一些,年轻一些
“葛吉夫”主题最终被开放地处理了,因此,也许,我最终能彻底消除那些影响——不去拍出一部“葛吉夫电影”——而是接受一些更新的、更好的令人痴迷的念头。
那个“法西斯主义的”圣人——
《恩主》中的一个主题
这部小说主要的(未写的)部分从1965年6月开始,不过后来放弃了,“托马斯·福克的苦难历程”。
《食人者二重奏》中的鲍尔[——]电影的第一个想法,鲍尔是个精神科医生——托马斯是他的年轻助手。故事发生在鲍尔的私人诊所,托马斯来此上班[在页边空白处:卡里加利,马布斯。](《托马斯·福克的苦难历程》的大多数故事都会发生在南卡罗来纳的诊所里,托马斯在精神崩溃后来到此地;在这个早一些的版本里……托马斯是个病人,不是年轻医生)[页边空白处:但电影里还是叫托马斯这个名字]
73年9月3日
[德国哲学家卡尔·]雅斯贝尔斯在《生存哲学》中提出的“例外”概念……(1937年所作的演讲)
波普艺术的摄影术继承人
道德野心的判断
买:瓦莱里,《笔记》第一卷(七星)
里奥·斯坦伯格,《另外的标准》
赫伯特·约翰逊帽子
错语症——(除了其他原因外)由大脑左侧一个血块造成的语言混乱、用字混杂
举名困难——被叫错名称的东西
两者中任何一种(说不出话来的)失语症
表现类型——与言语无序相似的字词混乱,或者
布罗卡类型——指无法正确接受或发出词语的发音,同时还无法做到阅读理解
73年9月14日
莱热:
“你不是用钉子做钉子,而是用一块铁”
绘画是剽窃行为
“要么安逸的生活加辛苦的工作,要么艰难的生活加愉悦的工作”
73年10月15日
……迅速起床——只是打开意愿的白灯的开关
弗朗辛·格雷[美国当代作家弗朗辛·杜·普莱西·格雷]的太姑奶奶,1880年代(当时已经60多岁)加尔默罗会修女——从未见过火车。需要从梵蒂冈获特许才能朝窗外看。
……
关于阿多诺的随笔:看马丁·杰伊,《辩证的想象力》;科斯塔斯·阿克斯勒在《论争集》第三辑、第14种(1959年)论阿多诺的随笔;乔治·利什特海姆,《三季度》,1968年春
关于中国的书:看[20世纪德裔美国汉学家]魏复光论中国的书
约翰·凯奇最近一本书中引用贾斯珀的话:“我很容易就能想象一个没有艺术的世界。”
病态,对悲剧感的一种抵御
我神气活现地在全世界的墓地穿行——快乐、着迷——因为我不知道老爸葬在布鲁克林的哪个墓地。
[1973年10月阿拉伯以色列战争时期,SS在以色列以及前线(苏伊士、戈兰高地)拍了一部纪录片《希望之乡》。我没找到关于这部影片的笔记本,但相信在那几周时间里这些笔记成为了其中的部分内容。]
以色列
摩西·弗林克尔——犹太人/德国人
尤拉姆·卡纽克——大屠杀的记忆
两个[关于]少数族裔的神话
革命的、世俗的、社会主义的
正统的、宗教的、保守的
>>消费社会(被A+B两者排斥)
犹太人< >以色列人
散居的犹太人:妒忌、轻视
73年12月9日 伦敦
……旧金山地震;圣安德列亚斯断层。
患妄想狂症很好——会扩大想象力——但别患精神分裂症(那会让想象力萎缩)。比较[托马斯·品钦的]《万有引力之虹》与《死亡匣子》。
下一部长篇小说:没人患紧张症;没人思索,自欺欺人+分离(像希波赖特+迪迪)
戈尔·维达尔对玛丽·麦卡锡的称赞——她“未受同情影响而堕落”。我也这样。这就是我的底线。在下一部长篇小说里,我不会把一个“受同情影响而堕落的”人当作中心人物。决没有卑鄙的人!
福楼拜在埃及的艰难。
贪心;一种建立在拥有、占用基础上的生活方式
……宗教导师主题——预先坦诚地处理;下定决心!
在[SS 的短篇小说]《杰基尔医生》中矛盾心理太多——我不能肯定我对([美国文学评论家]比尔·马佐科的评论)升华怎么看
一个宗教导师的自传?
对文化的强奸——旅游——
(如:萨摩亚群岛)
我对升华到底怎么看?
故事:《旧金山地震》——安妮姑姑在妓院,站在门口
马克斯兄弟小组——应该很滑稽。
73年12月10日
[犹太教神秘哲学历史学家,汉娜·阿伦特的对手,沃尔特·本雅明的朋友,格肖姆·]舒勒姆说是雅各布·陶布斯[舒勒姆1940年代末在耶路撒冷的学生、苏珊·陶布斯的丈夫]向他显示道德邪恶的存在。当我提到雅各布的名字时,他脸色变得煞白。([1973年10月]那天晚上我+D [戴维]和他一起在耶路撒冷度过。)
汉娜·阿伦特说本雅明是舒勒姆唯一真正爱过的人。(上星期在纽约,莉齐[伊丽莎白·哈德威克]家那天晚上。玛丽·麦[卡锡],[她当演员的弟弟]凯文·麦[卡锡],芭芭拉·E[爱泼斯坦,和罗伯特·西尔维斯合编《纽约书评》],斯特拉文斯基夫人+[作家罗伯特·]克拉夫特,[历史学家]亚瑟·施莱辛格+[夫人]亚历山德拉·埃米特也在场。)
……
73年12月16日 米兰
抵抗者处决前夜的信中的“套话”:
原谅我要让你遭受的痛苦
不后悔
我为……(党/国家/人类/自由)而献身
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我以X形式而继续活着
告诉某某我……
再一次,我……
相似,无论哪个国家+哪个阶级。托马斯·曼,在[《欧洲死囚抵抗者的信件》]这本书——1954年埃诺迪出版——的序言中,特别提到了伊[凡]·伊[利奇]在托尔斯泰的故事中的信。)
为什么?
需要进行一次有效的沟通
:a)简单的
清楚的
无谓的拐弯抹角、精雕细刻
这么一封信,极其显著地,是一次有效的沟通。
其目的在于:
消除(减少)痛苦
保证(实现)死后的存在,
一个人如何才能被记住
(阐释亚里士多德的《修辞学》的完美文本)
然而,还是有一些差异:
[u]的程度上的差异,个性化程度的差异,表达“个人”情感、“情绪”的自由的程度上的差异(在阿尔巴尼亚(+通常在共[产]党[员]身上最小),在法国、挪威、意大利、荷兰最大)
新[教]+天主教国家之间的差异
信件大多是写给母亲,而非父亲——给妻子——给孩子
……
73年12月23日 哈勒蒙特
今年两次令人心烦意乱的阅读感受——福楼拜的书信,还有(昨天),由西蒙娜·彼得勒芒撰写的SW[西蒙娜·韦伊]的两卷本传记
这两本书搞得我情绪非常低落——时不时地。我真的觉得它们讨厌——因为我完全理解它们,因为它们代表了我自己性情(渴望、诱惑)的两极。我可以成为“福楼拜”或“西·韦”;当然我谁也不是——因为一极修正、抑制和危害另一极。
“福楼拜”:抱负;自我;超脱;轻视他人;工作狂;骄傲;刚愎自用;冷酷无情;洞察力;窥淫癖;病态;淫荡;不诚实。
“西·韦”:抱负;自我;神经质;对身体的拒绝;对纯洁的渴望;天真;笨拙;性欲缺乏;对圣洁的渴望;诚实。
这是一部多么痛苦的对西·韦去神秘化的传记啊!
她是自杀身亡——多年来,她一直在试图自杀(显然是通过绝食)。
“我不是一个女权主义者,”她说过。当然不是。她从未接受一个事实,即她是个女人。因此,她让自己变丑(其实她并不丑),她着装的方式,她的性无能,她的邋遢、不修边幅,家中任何一个房间的凌乱等等。如果她有可能和哪个人睡觉,那只能是和一个女人——倒不是因为她是“真正的”彻底的同性恋(她不是),而是因为至少和女人在一起,她不会觉得她在遭到强奸。不过,当然,那也不可能——考虑到她生活的时代,她独特的环境;尤其是她活下来的方式意味着对她自己的深度的+无法改变的去性别化。
(我多么幸运啊,因为我能够和西·韦一样做出“挽救性”的选择。不过,我被挽救的是性能力——至少部分地——被女人挽救。16岁左右开始,女人发现了我的存在,把我挖掘出来,把她们的感情+性强加于我。我被女人强奸,不过我发现并不太可怕。我对女人是多么充满感激啊——她们给了我一个身体,甚至让我能和男人睡觉。)
西·韦当然令我想到苏珊[·陶布斯]。同样对纯洁的渴望,同样对身体的拒绝,同样无法活下去。她们之间有什么区别呢?那就是西·韦有天赋,而苏珊没有。还有,西·韦接受她自己的去性化、予以承认,从中汲取能量——而苏珊则“软弱”:她从不能接受女人的爱;她希望被男人伤害和控制;她希望自己漂亮、迷人、神秘。苏珊的一次次拒绝只令她更弱,不会赋予她能量。她的自杀是次等的。西·韦的是升华——那是她的方式,最终成功地将她自己给这个世界留下强烈印象,确认了自己的传奇故事,讹诈了她的同代和后代。
苏珊留下了什么?一部谁也没看过的小说,还有一部论西·韦的手稿,我把它们保存在纽约的衣帽间里(未看过),它们的存在无人知晓。
我昨天晚上记得,在关于苏珊的故事《心问》里,在一个地方,我把西·韦的声音写了进去。非常无意识地——今年3月我在写这个短篇时。现在,我懂了。
一个教训:纯洁与明智——一个人无法希求两样都得到——它们最终是相抵触的。纯洁意味着单纯,自然——(甚至)某些程度的愚笨。明智意味着洞察力,战胜自己的单纯——智慧。一个人要想纯洁就必须单纯。一个人要想有智慧就不可能单纯。
我的问题(而且,也许是我的平庸的最深切的原因):我既想纯洁又想明智。
我太贪婪了。
结果:我既不是“西·韦”,又不是“福楼拜”。对纯洁的渴望会制止真正智慧的可能性。我的洞察力制止我纯洁行事的冲动。
我现在不受自杀的诱惑——而且从来没有。
我好吃,即使对我而言很容易做到不吃(没人给我提供吃的的时候,身边没有食物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