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前的爱情 五
按理说故事结束了,但或许故事还没结束。
多年后,那个叫陈渠珍的男人重新崛起于湘西老家,广聚披甲人,割据一方。可以说他是东山再起,可以说他是否极泰来,总而言之,当时他的声名之隆,几与自治山西的阎锡山比肩,人们把他唤作:湘西王。
他似乎不明白圆融妥协为何物,硬桥硬马地守着一些东西,在一锅汤水的民国官场里硬得像块石头。他耿直高傲,屡次开罪于蒋介石,明知会被打击报复依旧屡次与蒋介石斗气。
陈渠珍一生的仕途历经清廷、孙中山、蒋介石、毛泽东四个时代,终其一生也不屑于去磨砺棱角,圆滑处世。
这个经历过羌塘大悲死地的男人……
他无畏的,又岂止是权势二字。
这人间道,还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他去畏惧的呢?
人过中年的陈渠珍把西原接来湘西,从西安大雁塔下迁葬至自己的故乡,小城凤凰。
他叱咤半生后,于新中国成立之初的1952年得善终。
6年后,1958年,西原在凤凰的坟冢被推平。
遗骸无觅处!
陈本儒将,晚年居长沙时动笔记叙生平,前尘往事付诸笔端,故而有了一本奇书——《艽野尘梦》。
当年十八军进藏时,他的旧交贺龙令连级以上干部人手一书,以资参考。
当年贺中、马原、马丽华、扎西达娃的西藏文学时代,此书以手抄本的形式流通在那一代的拉漂间。
从遥远的八十年代至今,拉漂一茬茬迭代,走马灯一般,那个不成文的约定却传承了下来——是否真正的拉漂,只需问一个问题就好:通读过《艽野尘梦》吗?
《艽野尘梦》当然不是圣经。
它不过是一壶青稞酒,一座残碑,一抹停留在神山雪顶上永远的旗云。
当然,你也可以只把它简简单单地理解成一本百年前的乏味传记,艰涩难咽,不知所云。
这本书自陈渠珍少年得意时起笔,从26岁驻军四川,调防西藏讲起,山川人物,藏地风土,工布奇恋,辛亥风云,羌塘生死……
于西原逝去的那个夜晚戛然而止。
西原离去后发生的事情,无论是东山再起的传奇,抑或种种丰功伟业,陈渠珍只字未提。
这个跌宕一生的暮年老人在为生平作传时,执拗地只肯记叙一半。
全书最后一句话是——
余述至此,肝肠寸断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