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 读一本禁书
前两天去当地的乡村图书馆借书。一进门,戴眼镜的老太太就好心地递给我一张漂亮的小卡纸,随即告诉我,这个礼拜,美国图书馆协会举办读书周,这是推荐书单。这个读书周是全美各地大小公共图书馆联合举办的活动。偏远乡村居然也没有例外。
按我的想法,假如要我猜一猜读书周的主题,我准说:“读一本好书。”定睛一看,错。
小卡纸上先是一句口号:庆祝你的自由!下面一行就是读书周的主题“读一本禁书”。题头似乎是一张宣传画,也是一张制作精良的木刻藏书票。仔细一看,黑色的背景上,是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他戴着钢盔,背着行囊,肩上有一把上了刺刀的枪,两只手却捧着厚厚的一摞书。上面一行红色大字标语是:“书导致危险的思想。”下面一行小字是:“为了保护您,请将所有的书交给您当地的消防员,以便安全销毁。”这是一张反话正说的讽刺画?还是在某一个时间某一个地点的正面宣传?卡纸的下部,是美国图书协会推荐阅读的十七本书,它们都曾分别在美国某个地方被禁止阅读。
这张漂亮的小卡纸引发了我的兴趣。去看有关的消息才发现,在这个读禁书周开始的时候,有二十个作家、艺术家、专栏作者和图书管理员,聚集在芝加哥美国图书馆协会的台阶上,表示对这个读书周的支持。他们宣称,这个活动的目的之一,是要吸引公众目光,让大家注意到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世界上还有不合理的书籍查禁。
其实,美国的书籍查禁并不如美国图书馆协会宣传的那么吓人。它反映了美国制度上的两大特色。一方面,由于宪法对言论自由的规定,使得美国不可能有全国性书籍出版的预检制度,也没有全国性的书籍查禁;另一方面,美国的地方自治,尤其是地方教育自决,使得地方上由大家选举出来管理学校的委员会,对教育内容包括学校的推荐书目、学校图书馆的藏书内容,有很大的决定权。所以美国的所谓禁书,不是全国性出版销售的禁止,而是局部的阅读禁止。最普遍的就是发生在学校,例如某一学校决定对某一年龄段学生的阅读做出限制。限制的原因多半是书的内容与性、暴力及脏话等有关,常常也有和种族冒犯的字句有关。在教会学校,就可能和宗教冒犯有关。
在我看来,这个阅读限制其实和一般概念的书籍检查制度没有太大关系,而是和电影对孩子限级的做法差不多。这不应该是政治问题,而是很一般的社会问题,就像很多家长都会苦着脸看着孩子想:什么时候才可以容许他(她)看《红楼梦》呢?
可是,看着我从图书馆拿回来的小卡纸,看着那些曾经在禁书单上的书名,又使我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上面不但有考米耶(Cormier)的《巧克力战争》、斯坦贝克的《人鼠之间》,还有马克·吐温的《哈克贝利·芬历险记》和《汤姆·索亚历险记》。是啊,事情一走极端,就要出毛病,马克·吐温对孩子真的就那么危险吗?由谁来做出限定呢?谁能把这条界限划得正确呢?联想到在前几年,还有一个黑人学校,决定把所有有关美国第一届总统华盛顿的内容,从历史书上删去,因为二百多年前的华盛顿家里曾经有过黑奴。虽然学校有这样做的权力,可是这样的阅读限制和历史删除,究竟是有利于孩子,还是害了孩子?
“读一本禁书”推荐书单
再回看这个读书周,美国图书馆协会的用意还是有它的理由,那就是要人们讨论这些问题,看看对阅读的限制,是否会扩展为一个阴影。书籍是人类思想的载体。禁书却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承认那书本里承载的是“危险的思想”。但历史也曾一再证明,今天看来是危险的思想,明天却会成为常识。一些权势人物判定的危险书籍,却可能是公众知识不可或缺的来源。禁书似乎有理,却从来没有成功。要不是三十年前中国读书界有了“读书无禁区”的呐喊,哪会有改革开放所必需的思想解放?这就像美国的建国者之一本杰明·富兰克林所说的:“没有思想自由,就不可能有智慧;没有言论自由,也就不可能有公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