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铁 不被祝福的爱情
得不到祝福的爱情,也是爱情。我们总喜欢问公孙止和李莫愁接下来该如何,但爱情有时真的只对它发生的刹那负责。
希望大家读这篇文章时,不要去联想娱乐圈里的某某与某某某。按金庸的说法,“映射性的小说并无多大意义”,映射性的杂文也是一样没有太多意义的。
话说,有两颗沧桑的心,在一个美丽的幽谷里相逢——这是金庸小说里的谁和谁?
杨过和小龙女,狄云和水笙,还是晚年的刘瑛姑和周伯通?都对,然而别忘了还有另一个让人无语的答案:公孙止和李莫愁。在金庸小说里,最不被人祝福的爱情,恐怕就是公孙止和李莫愁这一对活宝。
公孙止,就是《神雕侠侣》里大名鼎鼎的“绝情谷主”,虽然武功上颇有建树,但他还有另一个刺眼的标签——被说成是个惯于始乱终弃、抛弃妻女的登徒子。如果初读《神雕侠侣》,除非是疯了,才会相信公孙止先生和李莫愁小姐会搞到一起。
然而偏偏就有那么一天,当浪荡无行的男武士遇上了情路坎坷的女强人,随即便发生了让人惊讶的一幕,他们“三言两语,竟尔说得甚是投契”。
李莫愁对公孙止有多大兴趣?很难说。书中说她是虚与委蛇,但男女感情这种事从来是李莫愁的逆鳞,触者即死,宁折不弯,她和谁虚与委蛇过呢?为什么就纵容公孙止无礼呢?既然是虚与委蛇,怎么又“三言两语,竟尔说得甚是投契呢”?
按说,他们的相遇本该是挺浪漫的——静悄悄的幽谷宛如童话世界,风吹起来的时候,满天都是情花飞舞。
然而,这一次本该让人珍重的相遇,却特别不讨旁观者的好。在书中,他们到处遭嫌、人人喊打。其中黄蓉吼的一嗓子最有代表性:“过儿,隔开这两个魔头,别让他们凑近!”
这俩大龄青年谈个婚论个嫁,得罪谁了?
原因之一,是公孙止长得不太讨好。
金庸写他的长相,是明褒暗贬的,表面上说人家“一揖一坐,有轩轩高举之概”,仿佛随时都会傲岸发问:“你的梦想是什么?”但抽冷子又说人家“面皮蜡黄,容颜枯槁”,拿的武器也是怪异的“黑剑金刀”,说不上哪里丑,但总是一副暗黑相,让人看着没来由地产生负能量。
原因之二,是人们总觉得他俩不是同一类型。海鸟和鱼相爱,我们可以接受;但海带和鱼相爱,难免让人觉得离奇。大多数人不了解此圈中人的生活和择偶观,于是便在自己熟悉的油盐柴米中找到类比:一个是土豪趁着国际大牌打折拼命扫货,一个是过季款眼看行情不好赶快清仓。
当然,更关键的原因,是绝大多数人都不相信爱情与履历无关——难道有了爱情,公孙止就不是公孙止,李莫愁就不是李莫愁了吗?回头是岸的事,怕只有佛经中才有。猫的誓言,大概只能唤起人们对鱼骨的记忆。
面对他们的相遇,江湖上每个人的心里都涌起不同的内容——恨嫁愁娶的,嫉恶如仇的,同病相怜的,兔死狐悲的,曾经沧海的,杞人忧天的……就像同一句“My Music King”,各有各的读法。
那些爱李莫愁的,纷纷谏言:仙子,你怎么嫁他?他的下三滥程度仅次于抄六神磊磊稿子不署名的垃圾号小编呢,你嫁他还不如嫁陆立鼎,不如嫁武三通,不如嫁了杨过;那些爱公孙止的,则忧心忡忡:谷主,你怎么娶她?我看你还不如娶了洪凌波……
至于那些两个人都不爱的,则开心不已:你们彼此相爱,就是为民除害。
说到这里,我不禁想起一百六十多年前的那首著名的匈牙利诗歌,它曾经在鲁迅先生的介绍下在中国广为传唱——生命诚宝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这首诗里提到的三样东西——生命、爱情、自由,都有个共同点:当它们被抽象地单拿出来时,仿佛人人喜欢、人人珍重;但假如它真真实实、沾泥带土、不加修饰地出现在你面前时,往往很难让你敞开怀抱喜欢。
爱情的有趣之处,就在于不讲道理:它有时毫不遵从我们的习俗、场合、环境、身份、愿望,它的花朵常常不在我们认为合适的土壤里盛开,它会故意把我们认为不配、没资格谈爱情的人勾连在一起。
当我们想歌颂它的纯美时,它可能偏要以邪恶的姿态出现;我们把它渲染得温柔可爱,它却总任性地展示另一面的可怕力量,让天雷勾动地火,暴雨突袭荒原。
得不到祝福的爱情,也是爱情。我们总喜欢问公孙止和李莫愁接下来该如何,但爱情有时真的只对它发生的刹那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