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前度》的前身
《前度》当然令人期待,原因只因麦曦茵。虽然在市场上同时挂上八○后爱情小品之名,《前度》与《分手说爱你》在层次上仍有一段距离,不过那又属另一话题论议。就《前度》独立而言,我今次的确感到失望,或许通过与《烈日当空》的对照,反而更清楚看到创作人在目前阶段的局限来。
《烈日当空》是群戏,一众少男人人都可以看成为主角,所以在叙事上断裂片段式的交代,其实逻辑上合情理,而且可以提供如五味盘的设计,方便观众从中寻找适合自己,从而切入一众年轻人内心世界的渠道。《前度》要求的是主次清晰以及发展密度高的剧本设计,甚至连电影语言也理应依循变化而有所转换,否则就很容易流于拖沓情节的交代,反而内心刻画则停滞不前——而当然,目前《前度》事事以图形、对白及话题等作工整的古今串连方法,显然是未符理想的安排。
更重要的,《烈日当空》所呈现的鲜活男性情谊活力,在《前度》恰好沦为致命伤。我所指的并非为陈均平(陈伟霆饰)与阿苏(曾国祥饰)薄弱的联系,那根本就不是导演的心思所在,而是针对男性心理的整体捕捉而言。是的,相信观众不难察觉,全片最苍白的角色非陈均平莫属——会愿意把前度及现任女友安排共处一室的男性,大抵数量应远低于在曾余辩中支持特首的旁观者;更讽刺的,文本中完全没有任何企图去刻画他为何会对过气女友周怡(钟欣桐饰)重生爱火。作为电影的核心脉络是今昔的不断闪回对照,而终极矛盾是当中的人物其实从没有发展/成长——周怡无论在新居及旧宅其实贯彻港女上身,陈均平对已无新鲜感且早已厌恶度满溢的旧女友忽然色鬼附体,说到底都属一厢情愿的想像缺憾。
《前度》实质是另一种妄想,不要人见人爱。
是的,《前度》其实是另一种妄想,是站在周怡立场出发,却化为貌似第三身叙事角度,实质上建构出人见人爱,车见车载幻象的“妄想片”来。我不是说以上的设计就先天地出了问题,事实上正好相反,一个性格上极不讨好的人物很多时候在电影中会被塑造成万人迷的角色。王家卫镜头下的张国荣正好是极佳的示范,由此更可以点出背后揭示的症结——要周怡成为陈均平、阿苏、医生(杜汶泽饰)、阿树(周俊伟饰)及阿升(向佐饰)等在剧中出现所有男角的欲望女神,创作人必须在银幕上营造出其可信性来。那不一定需要长篇大论的背景说明,而是回复电影文本中最原始的层次,就是要令观众建立可信、可羡、可慕的语境来。《阿飞正传》开首的数分钟正好是在地化的明证,张国荣的步姿、对白以及衣饰配件,恰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建构出妄想自恋的旭仔之万人迷特质来。法国导演Leos Carax是个中高手,当年朱莉叶·比诺什及朱莉·德尔佩(Julie Delpy)凭《坏血》(1986)一鸣惊人,更遑论Denis Lavant以一代丑男奠定酷透难返的浪子形象,其实均鲜明地点破角色性格与影像活力的平衡关系。回到《前度》身上,如果不能为周怡建立出万人迷的切入点,后果只有一个——就是把观众等同为剧中愚钝不堪的男角,下场可想而知。
如果容我坦白诉衷情:《前度》其实是一出去文艺化的《生日快乐》(2007)。当年小米(刘若英饰)与小南(古天乐饰)的爱情故事令人看得如坐针毡,除了wrong casting的死结外(古天乐的“文艺”演出委实挑战自己的极限),更重要就是突出了女性的终极梦呓——永远有矢志不移的男人在等待任性的自己。周怡不过是浪游化了的小米,而陈均平则属更可怜的痴男小南变种。《前度》并非真的关心前度又或是今昔衍化的前世今生,终极关怀其实不过渴望永恒不变的避风塘——没有限期,当然更加没有条件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