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咸丰八年:惊天大逆转

(1)曾国藩玩的是规律

三月至四月:

端庄厚重是贵相,谦卑包容是贵相

事有归着是富相,心存济物是富相

读书二卷:卯初至午初

习字一、二百:午初至未初

料理杂事:未初至酉正

作诗文札记:三八日

巧召杀,忮召杀,吝召杀

孝致祥,勤致祥,恕致祥

大病初愈,戕树重生,将息培养,勿忘勿助。

朝闻道,夕死可矣。

三月二十日,作札记立誓

四月二十三日,戒棋立誓

二十六日,窒欲立誓

矫激近名,扬人之恶;有始无终,怠慢简脱

平易近人,乐道人善;慎终如始,修饰庄敬

威仪有定,字态有定,文气有定。

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

十二年后,曾国藩日记重出江湖,风格已经完全是另类,让人有点认不出来了。

这东西,叫日记吗?看起来有点象江湖算卦先生的忽悠笔记。

说对了,这十二年以来,曾国藩干着的,就是算命先生的活计。事实上,管理者的工作都有点象是算命先生,都说是管理者的最高技巧是知人善任,又有说叫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正所谓人心隔肚皮,人肚皮里的念头,都没有写在脸上,你只能靠经验猜测推断。猜对了就对了,对了你也没多少便宜可占。可如果猜错了,那可不得了。

曾国藩两次投水,一次试图向敌方发起自杀式攻击,之所以弄到这份上,就因为他没有猜对,猜对了他早就离开水边远远的了,才不会这么难为自己。

《清史稿·曾国藩传》中说曾国藩:“每对客,注视移时不语,见者悚然,退则记其优劣,无或爽者。”《清史稿·曾国藩传》上还说:“一见辙品目其才,悉当。”意思是说,曾国藩最是识人,一眼就能够看出人的高低深浅,品评出个高下,绝对不会有什么差错。

曾国藩的幕僚薛福成,写了本《庸庵全集》,有一段超长超长的文字,开篇曰:自昔多事之秋,无不以贤才之众寡,判功效之广狭。曾国藩知人之鉴,超佚古今,或邂逅于风尘之中,一见以为伟器;或特色于形迹之表,确然许为异材。平日持议,常谓天下之大,事变至殷,绝非一手一足之所能维持。故其振拨幽滞,宏奖人杰,尤属不遗余力……

这可是当事人的证词,证明曾国藩识人之鉴,超佚古今,绝对假不了。

由是曾国藩相人之法,流传天下。可这是真的吗?

可任何事情,都经不起抬杠较真,就算是曾国藩真的懂相人之术好了,可再想想曾国藩的对手是什么人?

是精神异常者洪秀全,随随便便的在紫荆山找了几个人,民办教师冯云山,烧炭工杨秀清,植树造林的萧朝贵,衙门里端茶倒水的韦昌辉,在家读书的石达开,就这么几个人,就搅得大清帝国山河破碎,风雨飘摇。要靠曾国藩那双眼睛,挑选出最优秀的人才去对付他们。如果说曾国藩懂得相人之术,那洪秀全岂不成了活神仙?

实际上,曾国藩对相人之术,确有心得,但从他的文字内容中分析起来,他比任何都清楚,相人之术并非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或根本,真正要解决问题,靠的是依凭社会发展规律的本身,而不是神乎其神的相术。

不信我们来看一看曾国藩沉寂十二年之久,最先抛出来的四句话:端庄厚重是贵相,谦卑包容是贵相。事有归着是富相,心存济物是富相。

这里边一个说了贵相,一个说了富相,有没有说嬴相和输相?没有吧?

那就好,你看这人端庄厚重,就送他上战场,到了战场上他把你转手卖个高价,投奔到洪秀全那边升官发财,他是真的贵相了,可你怎么办?你死跷跷了耶!

终于弄明白了吧?别人的贵相富相,与你不搭界最好,搭界那就惨了,铁定是以你的人生失败为代价,成就他的极品富贵,这事你乐不乐意?

所以有人说用人唯德,要找那些最忠诚的,本事太大,不忠诚的更危险。可是有本事的你不用,让他跑到敌方阵营,你岂不是更悲摧?用吧,你又明明知道他靠不住,你说你到底该咋个整?

再者说了,曾国藩与洪秀全相争,斗的就是战场上刀光剑影,你死我活。先说你愿不愿意为一个与你不搭界的人去送死?如果你不愿意,别人更不愿意,曾国藩或是洪秀全,必须要想办法把人忽悠到战场上去,可是越聪明的人,抗忽悠的能力就越强,抗忽悠能力弱的,到了战场上根本就指望不上。

那么这个相人之术,到底有什么用呢?

相人之术的价值与作用,曾国藩在这里同样也说得明明白白:巧召杀,忮召杀,吝召杀。孝致祥,勤致祥,恕致祥。

这时候的曾国藩,考虑的并非是战场上的生死博杀,战场上的胜负自有其特定的内在规律,只要照规律行事,就不会有差池。曾国藩考虑的是他身边的人选,他要选择知根知底的,最孝敬父母的,最勤奋刻苦的,最温厚憨和的。至于那些斗机巧的,耍心眼卖弄小聪明的,以及尖酸刻薄的怪异人士,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要打嬴战争,靠的不是猛将,更不是什么战斗力强势的武装力量,而是你具有充足的战争资源调配能力,能够源源不断把战争打下去,一直打到最方稀哩哗啦为止。

再猛的战将,一旦掐断你的后勤给养线,就立即没咒念了。再富有战斗力的部队,一旦半年不发薪水,就全都给你撂挑子哗变了。理想的战争状态是每打一仗,都能够获得更多的战争资源调配能力——是资源的调配能力,而不是资源的多少。

说到战争资源,清帝国是远胜于洪秀全的,奈何帝国进入老迈之龄,资源调配能力下降,而洪秀全采用裹胁之战术,每下一城,以家属为人质,就立即获得成千上万的铁血战士。洪秀全的成功,是以经济彻底糜烂为代价,可清帝国不能这么搞,所以才眼看着洪秀全坐大。

但洪秀全这种类似于传销的魔招,发展到一定程度就到了临界点,系统过于庞大,内部的整合性需求超过了系统扩张的需求。说明白了就是,洪秀全只能靠掠夺壮大自己,但没有经济建设能力,也压根不懂啥叫经济建设。到了建设期却不去建设,他的势力就会转入消落阶段。而曾国藩坐拥传统儒学的精神感召,慢慢的调度资源壮大自己,此消彼长,形势倒转。

搞到最后的结果就是,洪秀全这边能打的战将越来越多,如李秀成,如陈玉成,都是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百死之士。但是供他们调配的资源越来越少,生生的把李秀成陈玉成这等天才军事人物,搞成了灭火专业队员,东奔西跑的疲于奔命。而曾国藩这边的战场资源越来越充足,终成百足之虫,打跨一支又来一支,就这样死死的拖着你,生生的把太平天国给拖零碎了。

事实上,曾国藩这边最终也没弄出来几个能和李秀成、陈玉成相提并论的军事人物。不是曾国藩缺乏识人之能,而是这种军事天才,是需要战场上的鲜血喂出来,不是娘胎里带来的。

一句话,曾国藩玩的是规律,所以毛泽东曾说:吾于近人,独服曾文正。

为什么毛泽东独服曾国藩?

因为曾国藩玩的不是相术相人的雕虫小技,他玩的是规律。

对了,这则日记后面还有一句:四月二十三日,戒棋立誓。

老天爷啊,曾国藩可真是有韧性,围棋这东西他已经戒了十二年了,仍然在坚持戒棋之中,算他狠!

(2)拿人性没办法

七月初七日记

有能统领各营者,便专责成

亲兵营须轮流择派:二条希庵

驻扎宜择要地:各将领征剿,以神速为贵,故变动不居,大帅以镇定为贵,故宜静制动,斯得主有常。

统领之权宜略重

官场照例之事不宜忽略

营员不可经手捐项厘金

应咨应札应批之件均宜神速:及应酬之信

右五条温甫

营外不可有茶馆、烟馆

出六成队不可有七成争军

右二条迪庵

上一篇日记是三月至四月,很显然,自打离开北京城,被迫二次创业,对曾国藩的心灵造成了无可修复的损害,导致了他好多年年,硬是一个字也写不下去。多年以后再提笔,却再也找不回来当年的感觉了。

于是这篇日记,就成了这么一个怪样子。

这则日记看着好象没什么大紧,内中却藏着曾国藩不知几多血泪。

也可能是他本人,也可能是他的某一下部属,带领着部队兴冲冲出门,行军一日,挑个合意的地方扎营,等第二天早晨起来一看,嘿!兵营附近有家大烟馆,士兵们全都挤在里边吸大烟呢。

教训啊,一支好端端的部队,就这样毁了。

养兵是很花钱的事,而且是花大钱,要想办法,巧立名目,到处设卡收费,这个收费,曾国藩称之为厘金。派一个人过去管理收费,那老兄收到银子之后,立即扛上跑掉了,追都没法子追啊,不晓得他逃到了海外,还是干脆投奔洪秀全了。

再换一个人吧,可后来者照样是收钱走人。细想一想,这事真不怪那些贪污后逃走的人,人家来你这里,甘冒生命危险,图的是什么?不就是考虑到风险与收益的正比关系,冒着风险来捞一票吗?现在一票已经捞到,当然是立即走人,再留下去就是智商有问题了。

所以曾国藩感叹曰:人性啊,真的拿你没得法子,营员不可经手捐项厘金。

可身边的工作人员都不能碰钱,那让谁来管理资金?总不能找比身边的人更靠不住的人吧?

所以就需要一个财务部。

实际上,这根本不是日记,而是曾国藩写给别人的注意事项,头两条是写给李续宾,中间五条是写给三弟曾国华,最后两条还是写给李续宾。

李续宾是湘军中最优秀的战将之一,此人沉毅寡言笑,身长七尺,臂力过人,习骑射,能挽三石弓。他最早在湘军右营,营官叫谢邦翰,不久谢邦翰战死,李续宾升为统领,追随罗泽南转战于两湖江西,战必能胜,攻无不克,其部部下军官,多是书生,下马读书讲学,上马临阵杀敌,是湘军最值得自豪的战场风景。但奈不得太平军比动物更凶猛,不久罗泽南战死了,再此后不久,李续宜也要战死,战场就是这样一个残酷的绞杀机,专一绞杀最优秀的人才。

也就是说,这个所谓的日记,是曾国藩今天写给李续宾和三弟曾国华的注意事项,塞进来假冒日记的。但正是这篇日记,让我们知道,此前的曾国藩,铁定是在财务上吃过大亏,应该不是我们的胡乱猜想。

理由是,这时节已经是咸丰八年了,李续宾经历的阵仗,已有数百场。而曾国华也出道久矣,早在罗泽南战死的咸丰六年,曾国华就已经统带湘中营,名列百战将官的名册了。

曾国藩这些注意事项,就好比是军委主席叫来一个军区的司令员和政委,对政委说:要注意管好财务啊,不能让手下人碰到钱。对司令员说:要注意军队驻扎的环境啊,附近可千万不能有大烟馆……这些问题太琐碎了,曾国藩必然是在这两方面吃过大亏,所以才再三叮咛。

这篇日记所展示的曾国藩心理状态,必须还要结合下一篇,才能够看出个眉目来。

(3)帝国的癌变病灶

七月初九日记:

前走六成队(三营),后走四成队(二营),或偶然前多,中间辎重,每营以六成另走,以四成护辎重。

看明白了,曾国藩是个相信细节决定成败的人,在和太平军交手将近七年而后,他开始琢磨这些具体而微的细节。

两军交战,势力均等的情形下,部队中安排的细节具有着决定性的作用,走在最前面的兵员如果少于三成,甫一交手就被对手彻底消灭,你的实力立即大减,再打下去更吃亏。走在前面的人数太多也不行,万一敌方从后面给你一下子,你又惨了。所以介于五五开的临界点上,前六后四或前四后六,就是一个很科学的黄金比例。

还有辎重的保护,保护的人数少了不成,被敌军冷不丁偷袭一下,就会全部给抢走。保护的人手太多,也是无事找事。派四成人手保护,这个比例应该较为合理。

经验这东西就是这样,听起来寡然索味,没什么技术含量。可这点经验,是不知多少生命和鲜血才换得的,唯曾国藩最知道这寡然无味的价值,不然他也不会煞介其事的写在这里。

这篇日记让我们知道,到了咸丰八年,曾国藩正从一种奇特的状态中慢慢恢复,此前的他基本上是存活于一种必死的状态之中,始终是面临着极高的死亡概率。太平军的势力一波又一波的向他席卷而至,一次没死掉,两次没死掉,三次四次,次数太多了,死亡概率就跃升到无限趋近于1的程度,非死不可的了。

所以咸丰八年前的曾国藩,是没心思写日记的,他主要的文字工作是写遗书,遗书主要是写给大儿子曾纪泽和二儿子曾纪鸿,再三再四的叮嘱这俩孩子,以后啊,无论如何,千万千万不要从军打仗,面临的生死压力太大了,正常人的神经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说过了,战争打的是资源的转换,饶是你洞悉规律,知道对方在慢慢削弱,已方在慢慢增强,可问题是,你活到已方转为优势的概率,真的是太低了。

直到咸丰六年,太平天国发生了内乱,自己杀掉了自己几万精锐战士,这才导致了战局的逆转。

后人追思太平天国的内乱,常常会扼腕叹息,抱怨太平军的高层领导们不思进取,腐化堕落。却不知以裹胁之术激速膨胀的太平天国,走的是魔功速成心法,临到最后走火入魔是必然的。

太平天国激速膨胀的魔功心法,就是东王杨秀清所发明的裹胁之术,当时杨秀清曾经详细分析解说过这种魔功的路数:

(杨)向所亲密(之人)言曰:吾亦知新收兄弟心不服而怨恨,全在绳以苛法,劫以严令,驱策而挫折之,使之不遑有他志。如有相约变妖(指逃亡)者杀之。虽各有异心,彼此疑惧,谁敢先出诸口?况人人心虽恨我而不能祸我,人人身体精神皆为我役使,是恨我者虚,助我者实也。妖之待人,人人惑之,未必妖营办事之人能如我诸兄弟之尽力。是惑妖虽有实心,助妖并无实际,此妖之所以屡败,我之所以屡胜也(出自《贼情编篡》)。

事情也的确是杨秀清分析的这样,正因为太平军将士的妻儿老小,都成为了洪杨的人质,如果自己不狠杀死打,家人老小只恐性命无存。所以打起仗来,才百般凶猛,攻无不克。

而曾国藩所训练的湘军,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一点。最经典是咸丰四年四月,曾国藩出山第一战,此战他是稳操胜券的,一来亲手训练的湘军人数,远多于对手太平军,二来战争方面的准备,从粮草到士气,都是非常的充足。所以甫一出师,他就高调发布了《讨粤匪檄》,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曾国藩来了。

可万不曾想,与实力弱小的太平军甫一交手,就见太平军一个个疯子一般,命都不要的猛扑过来,杀你一个够本,杀你两个赚一个,模样势同于八百辈子的血仇,直杀得风云变色江水倒寒。骇得湘军脚软脚麻,发一声喊掉头便走。

人多势力众的湘军,被人数稀少的太平军击溃,逃到浮桥处自相践踏,凡死者数百。气得曾国藩于桥前立旗一杆,大喝曰:过桥者斩。可是湘兵忽忽啦啦的绕着桥跑过去,曾国藩捶胸顿足,无颜面对世人,扑通一声,投水自尽了。幕府章寿麟吓了一跳,急忙揪住头发,把曾国藩拉上来。上来一看已方兵败如山倒的模样,曾国藩心灰意冷,一扭头,扑通一声,再度投水自尽。

章寿麟第二次把曾国藩救上来,并央求曾老板别这样玩了,不好玩。曾国藩这才不好意思再跳了。

太平军之所以逼得曾国藩两次投水,就是因为他们不能不玩命,已经陷入了疯狂状态之中。正常人,绝对没法子跟疯子计较的。

这就是杨秀清裹胁魔功的心法效应,但这种方法见效越快,后期的负效应也越严重,就好比靠激素催肥的猪,太平天国也必然的毁于自己的邪恶。

实际上正是这样,杨秀清能够发明出邪恶的裹胁之术,就表明了他是一个邪恶之人,举凡邪恶之人,莫不是心存歹毒,刻日的琢磨坑害别人。

最先被杨秀清算计的,是冬官正丞相陈宗扬,说起来此事也是古怪,陈宗扬的妻子谢满妹,被分配中杨秀清的府中宫中,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杨秀清床上的私人用品,不允许陈宗扬再沾手了。可是陈宗扬想老婆,就秘密的与妻子私会。私会之中,妻子谢满妹哭诉杨秀清对她的蹂躏,陈宗扬咽不下这口气,就和妻子商量,由妻子用酒灌醉杨秀清的妹妹,然后陈宗扬乘醉将其奸污,总之是你奸我老婆,我就睡你妹,一报还一报,谁也不欠谁。

可是杨秀清岂能容忍,当即下令将陈宗扬、谢满妹夫妻杀死。又将自己妹妹的裤子脱掉,暴打了二百杖,理由是:虽然你喝醉,也不该让他睡。

搞死了陈宗扬,杨秀清又发现自己的表哥、秋官正丞相兼镇国候卢贤拨,居然也偷偷的和妻子私会,于是卢贤拨夫妻也被捉拿,双双革职。

夫妻相聚,就要杀头革职,这就是太平天国。

自己的妹妹被人睡了,杨秀清感觉很吃亏,就想睡洪秀全的妹妹洪宣娇,捞回本来。于是他发神经跳大神,发出非人类的怪动静,吩咐洪秀全立即把妹妹洪宣娇给他送来睡。让人惊恐的是,洪秀全真的乖乖把妹妹送来了,还写了一首淫诗,纵情呕歌赞美这怪事,诗曰:

清胞千要固精神,万事节轻保性真。

纵有高天时看顾,蜂针磨久让花新。

杨秀清闹到这个地步,还嫌不够刺激,他不停的坑害包括洪秀全在内的每个人,最终逼得余人忍无可忍,联手将他杀掉。杀戒一开,南京城中,血光弥天,所有人都趁这机会闹将起来,报复昔往的宿愿,最后是杨秀清、韦昌辉及秦日纲被杀,石达开愤然出走,从此成为最孤独的骑士。

从此,太平天国进入了消褪期,而曾国藩熬过了此前一段最难熬的日子,残活下来,就可以静心摘取胜利果实了。

然则,杨秀清可不可以理性一点,别这样胡闹?

不闹是不可能的,这杨秀清,就如同一只寄存于太平天国内部的癌病灶,所谓的太平天国成长壮大,不过是癌细胞病变加剧,太平天国就是寄生在这只超常规跳跃性成长的癌病变细胞上,临到癌细胞来吞噬你,你要求他理性点别吞,这可能吗?

所以太平军的内乱,是迟早必然之事。就算是这一次不乱,以后也会乱,这是事物发展的必然规律,是客观的,不依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杨秀清的乱子过后,太平天国就转入了良性发展阶段,与曾国藩终成常规性对恃局面。到了这一步,曾国藩可就再也不怕你了,他只需要按部就班,有条不紊的调动战争资源,对太平天国这个癌变病灶,实施技术性的外科切除手术就是了。

所以此类性质的日记,不过是曾国藩主持的外科手术的准备阶段,要想保证手术的顺利成功,细节上的准备,是至关紧要的。

(4)血染的家书

七月二十三日记:太平军自排山窜往玉山

广丰五都逆匪,已于十七日卯刻由排山窜往玉山。玉山有沙溪、大南岭两路可窜。又闻浦城尚有一大股在,后不知窜何处(上饶杨令二十日禀)。李次青十七日受伤,其送信二人,一人伤死,一受伤后二日至广信(沈幼丹二十寅刻信)。玉山之贼十五日在塔山边扎营,武威军新武奇兵九百馀人,入城助守。十六日大南桥之贼二千馀,窜至水南普宁寺扎营,四面围城甚紧,与广信府城文报不能(广信汪守十九日信)。闻二渡关有另股伪九千岁窜扎关口,石逆尚踞浦城未动。祟安、光泽之贼窜距温林关、云集关不远(弋阳胡令十七日禀)。

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曾国藩的不世功业,同样也是建筑在无数的牺牲者之上,这些人于历史的黑暗处悄无声息的死去,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是谁。

在这篇敌情资讯汇编式文体的日记中,曾国藩头一次透露出信使的生存状况。这里有两名信使,一名伤死,一名伤奔。想象一下那拖伤而逃的信使,我们的心里就有点戚戚焉。

通讯兵这活,真不好干啊。

曾国藩这个人,超级的爱写字,他的家书、友人书信,再加上给朝廷的奏折,所有的文字加起来,他写了不少于1500万字。

1500万字是个什么概念?

以现在出版发行的图书来计算,一本书20万字,十本书200万字,1500万字就是75本纸质图书。这些书能够堆满一间屋子,占去你所有的书架。总之,曾国藩一辈子写的字,比这世上绝大多人,活一辈子看的字还要多。

再来计算一下要送出这75本纸质图书的信息量,需要多少信使。

按每本书300而计算,75本图书的信息量,就需要22500人次往返送达。

这个数字应该是合乎实际情况的。要知道,在曾国藩最艰难的日子里,太平军控制了江西八府五十四州县,曾国藩被挤压在南昌和南康两府的狭小地区,可以说是已经落到了不得不打游击的份上了。可这老兄还每天坚持写信不止,所有的书信都使用隐语,藏于蜡丸,再派信使化妆潜行。可是到处都是太平军的盘查哨岗,想混过去真不容易。单只是这段时间,曾国藩派出的信使,被太平军识破杀掉的,就达百人以上。如果加上此前此后死于送信路上的全部总数,为曾国藩送信的人,死上个千儿八百,应该不算多。

关于送信者死愈百人之事,见之于曾国藩的《母弟温甫哀词》,内中说:

楚军困于江西,道闭不得通乡书,则募死士,蜡丸隐语,乞援于楚。贼亦益布金银,购民间捕索楚人至密书者,杀而榜诸衢。前后死者百辈,无得脱免。

总之,后人读到的曾国藩传世家书,又或是曾国藩奏折,都是无名的信使,用鲜血染红的。

唯独日记不需要信使冒死送出,它就带在曾国藩身边,好歹没沾染上血迹。我们看看还是不妨的。

(5)警卫员不听话

七月二十九日,戈什哈李绍裔不服管辖,是夕遣去。

早,开船。行三十馀里,馀干令莫廷番来见。又二十馀里,至龙津地方驻泊,莫令再来见。莫号尧羹,广东南海人,甲午同年,曾在南康一见也。是日在舟中清发湖北信件。罗方伯处,自添写二叶。文任吾处添三叶。又写胡中丞信一件、彭雪琴信一件。打包交彭雪琴转递湖北。又写次青信一件、幼丹添二页。夜,接九弟二十四日信(张正魁,杨和贵带回),不接弟信四十一日,至是得信,极欣慰也。是日热甚,与雷西垣、意城、仙屏舟次乘凉,久谈。所坐红船,不至馀干以上,以滩干水浅之故,即在此候坐官板船,将红船开发,仍旧湖口。戈什哈李绍裔不服管辖,是夕遣去。

这则日记,信息量超级丰富。

早在去年,也就是咸丰七年二月的时候,曾国藩的父亲曾麟书亡故,于是按礼法要求,曾国潘、曾国华及曾国荃兄弟,皆上书辞去公职,回乡奔丧守灵。虽然咸丰皇帝当时心里老大不乐意,但考虑到太平天国内乱的发生,战局趋向对自己有利,也就答应了。但咸丰皇帝留了后手,要求曾国藩,一旦国家需要,就要夺情出山,为皇帝效力。

果不其然,曾国藩走后没多久,战场上的局势愈发的紧张,朝野齐呼,要求曾国藩出山。咸丰皇帝也琢磨,万一战局僵持日久,让太平天国那边再冒出优秀的人物,后果堪虞,于是就下令曾国藩夺情出山。

曾国藩断然拒绝,上疏曰:微臣报国心长,治军才短……出山的事儿,以后再说吧。

咸丰皇帝露出笑脸,称曾氏一门忠义,并答应曾国藩:俟九江克复,江面肃清,朕必赏假,令其回籍营葬,俾得忠孝两全,毫无余憾。

曾国藩上疏,曰:以臣细察今日局势,非位任巡抚,有察吏之权者,决不能以治军……意思是说,出山可以,我要大权独揽,要当巡抚。

当时咸丰皇帝就犯了难。盖因清帝国为防人才掘起,尾大不掉,功高震主,对优秀人才实施以牵制政策,就是用一群无能的小人捆住你的手脚,让你干不成事。现在曾国藩要求松绑,该不该给他松呢?

不给曾藩国松绑吧,那曾国藩还得受层层官僚机构压制,甭想混出名堂来。可这就意味着太平天国日益坐大,后果有点太严重。

给曾国藩松绑吧……可万一曾国藩势力养成,夺了自己的江山,这可咋整?

于是咸丰皇帝左思量右考虑,分析过来研究过去,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曾国藩不是这样的人,就算他势力养成,也不会夺去自己的江山。豁出去了,就冒这个风险了,授予曾国藩以巡抚治军之职!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清廷将自己的性命,全部交付到了曾国藩的手上。于是曾国藩志得意满,飞船取路江西,去拜会江西巡抚耆龄。

这是曾国藩出山之后,在船上的工作日记,于日记中我们发现曾国藩有个奇特的本事,他可以同时干几件事,脑子丝毫不会乱。比如说他写书信,给这个写两页,给那个写两页,再换个人重新开头写上两页,然后再以连载的方式,这个补几句,那个补半篇……写个信都搞连载,曾国藩是有点异能。

日记中出现了包括李元度李次青在内的大批幕僚姓名,表示大家都对曾国藩的本事无比的佩服,只有警卫员李绍裔,他看不出曾国藩这本事有什么了不起的,拒绝服从曾国藩的命令,结果被曾国藩星夜开革。

是夜遣去。

大半夜的开革身边的警卫员,这表明当时的冲突非常激烈,甚至可能对曾国藩本人的生命安全构成了威胁,所以他才顾不上由此可能带来的不良影响,立即撵李绍裔走人。

从此警卫员李绍裔除名历史。这个被老板半夜撵走的员工,让我们不由自主的,想起曾经两次从水里把曾国藩捞上来的章寿麟。

章寿麟并不是曾国藩的戈什哈警卫员,而是文职人员,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一名文员。文员章寿麟,两次捞老板,结果他受到了丰厚的回报,先补授安徽知府,后补直隶知州。到了光绪年间,他还在官场上风生水起,一次船载以归,舟次靖港,望铜官山,感怀旧事,作《铜官感旧图》,详述当年旧事,曰:……公败必死,因潜随公出,居公舟尾而公不知。至是,掖公登小舟逸而免。公怒予曰:予何来?予曰:师无然,湘潭捷矣,来所以报公也。已而湘潭果大捷,靖港贼遁去。公收余众,师复振。

比较一下这两名员工吧:文员章寿麟,警卫李绍裔。章寿麟是在曾国藩交霉运的时候积极表现,而李绍裔却是在曾国藩位高权重的时候闹事,两个人的思维不一样,落得的结果也完全不同。

这说明了什么呢?

(6)人性横决事件

八月初五日,向导营四勇经鹰潭,被团局凶殴,令县令立审。

早间,因谣传新城失守,少晏起行。已午间,大逆风,不能开船。向导营四勇,在鹰潭经过,被该处团局杀死一人,杀伤三人。已刻来报,县令谭君亦随来,因令谭审讯。谭审后来禀,供词含糊,仅以查拿凶手一语塞责而已,因令解送局中。职员曾守文、生员黄宗发、店主桂胜生三人来营,发送李笏生再审。申刻登舟,开上三里许。戌刻,李审此案。团局于凶殴四勇之后,又复捆送县城,捏情诬禀,情殊残忍,因将曾守文正法,而带黄宗发、桂胜生二人至河口,如受伤三人中再有死者,再行议抵也。是日写六弟信一件,迪庵信三叶。改李筱泉,喻吉三各夹片。夜,写耆中丞信三叶,赶抄两摺一片、会回各稿,专黄金魁送迪庵营次,并六弟一信。又将鹰潭团局案,箴告雪琴,系意城代写。

这是曾国藩赴江西途中,遭遇到的一次小小变故,虽然事情不大,但再一次的向我们披露了,战争年代人性的险恶。

巡抚大人出行,前面有向导营开路,巡查情况以确定安全路线。可是有四名向导营士兵进入鹰潭之后,却落得个站着进去躺着出来,三死一伤不说,三名伤者还被鹰潭团练扭送到了知县大堂治罪。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曾国藩很是老辣,他自己不介入,而是以领导的身份,请鹰潭的唐知县提交一份案情报告。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防止当地人不忿,鼓噪闹事。

知县审过之后,却是含糊其辞,只说捉到了打死向导营士兵的凶手三名,一个是职员曾守文,生员黄宗发,还有一个店主桂胜生。

这三名疑凶的组合太是奇怪了,职员曾守文是当地团练的公职人员,生员黄宗发是训练团练的人,而店主桂胜生则是一个私营老板。这样一个组合,又是怎么会和向导营的士兵发生冲突的呢?

情况大致是,四名向导营士兵,去桂胜生的店里买东西,因为价格问题,发生的吵闹。店主桂胜生立即报警,黄宗发和曾守文率了团练赶到,当场打死一人,将另三人打残,随后拖往县府要求治罪。而知县含糊之辞的原因,就在于当地团练是武装力量,势力强大,县官可惹不起。

这些事,曾国藩心里早就有数,所以他吩咐幕僚重审三名案犯,并将直接责任人曾守文当场处死,以给自己的手下一个交待。另两名案犯一块羁押上路,如果途中三名受伤士兵再有个好歹,还得砍这俩人的脑壳抵命。

情况就是这样,曾守文这伙人,明摆着是鹰潭地方的强硬势力。当他们弱小的时候,就承受着暴力的压迫,你让他们组织起来,他们却比洪秀全更邪恶,人性就是这样不知分寸,稍不留神就要横决,所以才搞得这世上纷纷扬扬,苦难不断。

但是奇怪的是,曾国藩在日记中说,此事已经写信告诉给了彭玉麟,但查其信札,却找不到这封信,莫非是彭玉麟自己把信藏起来了?又或是幕僚代笔,没有收录在内?

不管怎么说,曾国藩此事处理的四平八稳,鹰潭当地不能怪他,是县令把人交给他的。而他的部属还会感觉很爽,感觉这老板不错,有事的时候肯替自己说话出气,只能卖命的狠干。

(7)给人力资源部提个醒

八月初九日又附记:

郑元璧:锡候,建溪书院山长,结实可靠。

蒋衡:建宁已卯举人,在府办团。

孟际元:候官人,甲午举人,在祟安多年,选莆田教官。

杨春蕃:邵武府属教官,长乐人,乙未举人,结实可靠。

何高慰、傅方驹、杨绍梅:比光泽举人,在团局公正,与雷西垣善。

顾飞熊:署邵武参将,浙江诸暨人,现在杉关,勇敢善战。

以上幼丹观察所开。

这则日记,向我们提出了一个严肃的问题:人力资源部,是干什么的呢?

对啊,是干什么的呢?好象是替老板开革看不顺眼的员工的吧?

当然不是,人力资源的价值与作用,怎么夸张也不过份,这个部门不唯是负责对员工的监察与考核,更重要的工作,是研究员工,分析员工,挖堀出最优秀的员工,至少也要找到与员工最相称的工作岗位,如果再能够开发出员工的潜能,那么人力资源总监的工资,就不算是白拿。

可是,如果你现在去人力资源部,拿出员工人事档案查阅一下,你是否能知道哪个员工弱,哪个员工强,哪个员工瘦,哪个员工胖?是否知道哪个员工优秀与特长,是否与他的工作岗位相对应呢?

我敢打赌,你就算是把员工履历表看透了,也看不出一点眉目来。

为什么呢?

因为现在几乎所有单位或公司的员工履历表,从表格的设计之初,就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这个问题,只有曾国藩考虑过,而且他吩咐手下文员照章办理,可是这么好的办法,却没见哪家公司取经学习,相反,各家公司的员工表格,从头到尾都是无意义设定,根本没法子让老板用。

而曾国藩则不同,他要看的员工履历表,是这样一种东西,他一眼就能够看出这个人是谁,有什么能力,能派什么用场,性格如何,本性又如何。事实上,曾国藩的幕府中,这项工作是有专人负责的,我们现在看到的这则日记,就是由幕僚提交的一份员工观察手记。

都说曾国藩两眼最会看人,他不是会看人,人心隔肚皮,你能看出个什么端倪来?曾国藩是将对员工的能力与特点观察,制度化了。

所以他才是曾国藩。

事到如今,公司的人力资源部,应该改一下员工履历表了。实在不知从何下手,干脆就直接抄袭曾国藩也好,反正你人力资源部必须要做人力资源整合的事情,至少这张员工履历表,要让老板看得有味道。

有好招就快点学过来,别再耽误了。

(8)曾国藩发飙了

八月十八日

早,清理文件。饭后见客六次。李次青荐李仁俊充书办,系一鸟枪勇,而书法甚佳,因令其充清书。蔡梦熊与其侄蔡樟元来见。樟元之父,嘉庆已未进士,任知县十年。其兄道光壬辰举人,现任教官。樟元本年欲北上,送诗一首。添李筱泉兄弟信二叶,添雪琴、迪庵信各一叶。夜温《滕文公》上下篇,二更后睡。竞夜大雨不止。南城十八都团局杀宝勇三十三人。营官朱步青禀请查办,困札饬张凯章讯明究办。并札南城令黄荫山随同查办。是日来报,绅团仅交出三人,碍难核办云云。余以凯章即日拨营入关,嘱其速了此案。

又出事了,而且又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是时曾国藩驻扎于江西铅山县河口,当天夜瓢泼大雨。河口南城,由当地士绅出资合办的地方武装力量,与友军发生激烈冲突,当场宰杀对方三十三条人命。事情闹大了,士绅武装承认错误,并交出凶手三名。

才三名凶手,就杀死对方三十三人?有没有搞错,这仨老兄有这么大本事,个个以一当十,三人联手只怕是天下无敌了。

情知士绅武装是在应付差事,能杀对方三十三人,士绅武装至少要出动百人以上。肯定有主谋者躲藏在后面,推出三名替死鬼,想逃避刑事责任。

曾国藩怒极,令张凯章部拨营入关。

入关干什么呢?

如果士绅武装不交出真凶,就立即消灭这支武装力量,绝对不跟你客气。实际上,这桩官司直到九月二十四日才出结果,计杀正凶十二人,教育释放七人,另有两人无罪释放。不过这十二个人能杀掉三十三人,也有点离奇了。

说到这里,就引发出战争的必然规律,老子说: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凶器这东西,伤人啊。曾国藩本人,就在这方面上吃过大亏。

咸丰三年时,曾国藩于长沙始练湘军,就遭受到了绿营兵的摧残蹂躏。当时湘军若出军营,就会遭受到绿营兵的追杀,打死打伤在所难免。曾国藩的亲兵仆人更惨,出门被绿营兵打得半死,已是经常事耳,曾国藩坐轿出门,绿营兵干脆把他的轿子砸烂。除此之外,提督鲍起豹的亲兵,又称标兵,欺负湘军欺负得最狠,动不动就找个理由向湘军发起进攻,搞得曾国藩提心吊胆,惨到极点。

当时长沙市民每天的乐趣,就是看绿营兵和标兵追杀湘军。可以这么说,始练湘军的曾国藩,已经沦为了湖南人民的笑柄,把祖宗的老脸都丢尽了。曾国藩被逼得红了眼,就给提督鲍起豹发公文,要求老鲍给个说法。拜托,我是为国家而练湘军,说到底也是为了你们,干吗要这样欺负我呀,干吗呀这是。

猜猜鲍起豹是怎么回复曾国藩的?

鲍起豹立即将闹事的标兵捆起来,命人送往曾国藩处。而成群结队的标兵则气势汹汹,包围了曾国藩的居所,扬言要让曾国藩好看。

当时曾国藩心想,拜托,我好歹是钦差,这些标兵不敢玩真的吧?

不敢玩真的才怪!两天以后,标兵冲了进来,杀伤门丁和曾国藩的卫兵,曾国藩被迫出逃。

可想而知,曾国藩对这种窝里斗,肯定没什么好印象。

但不管你对窝里斗持何种不公正态度,窝里斗却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必然规律。这个规律就表现在,窝里斗的激烈程度,与组织结构的紧密程度成正比。越是松散的群体组织,战斗力当然很弱,但内部争斗的也不凶,顶极端的松散组织就是没有组织,这时候所谓的争斗最多是街头的打架斗殴,这就算是最激烈的了。相反,组织结构越是紧密,战斗力越强大,窝里斗的也越狠。

就拿太平天国来说,太平军每下一城,都要将所有的居民登记造册,分男女老幼,男子入男团,妇女入女团,年少的女孩子充做太平天国高级将领的性奴兼人质,以挟制其家人。就这样将所有的人紧密的组织起来,替洪秀全去攻城掠地。

可以说,再也没有比洪秀全的太平天国,组织得更为紧密的社会体系了。所以等到了矛盾激发,杀戮的数字也极是惊人。

最保守的数字,洪秀全与杨秀清争权之时,直接杀戮的人也不会少于3万,首先是杨秀清被杀,而后杨秀清的五千亲兵被诱入演校场,为伏兵矛戮箭射,悉死当场,而后伏兵杀入杨秀清的东王府,将王府中不分男女老幼,统统杀掉。此后南京城封城,杨秀清部与韦昌辉部在城中撕杀了整整一个月,杀死的人尸体直接抛入江中,到底死了多少人,成为了一个永远的谜。

就按最保守的数字来计算,洪杨窝里斗,自相残杀3万之众,而此时在前线的战场上,被清兵和湘军所杀的太平军,加起来还不到5000人。由此可见窝里斗对组织的损伤程度有多严重。

所以说,窝里斗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必然规律,要想降低窝里斗的损害,就必须降低社会组织的严密程度,除此别无他法。

(9)比的就是愚蠢

八月十九日附记:鹿茸法:

制鹿茸法:先用磁瓦片去毛,将鹿茸用黄酒泡湿。又用酒泡湿白布,包茸放入蒸笼内蒸发,然后用刀切成片子,再加黄酒,再蒸后,用杵冲碎。高丽参切片子,用黄酒蒸发冲碎。每茸一两,配参二两。或用黄酒,或用蜜糖,共和做成丸。

一法:鹿茸用刀去毛,酒浸,切片,炒干,研成末。高丽参切片,炒干,研末。二味和研,用黄酒洒丸。

这是什么?

这是继河口团练相互杀伤窝里斗的次日,曾国藩的日记,记录的是制造鹿茸的方法。

想不到曾国藩还有这份闲心。

这不是闲心,是正事。要知道,自打太平天国内部自相残杀而后,洪秀全明智的提拨了优秀的军事将领李秀成和陈玉成,有此二人,就意味着此后的战事将变得更加艰难,一战而平定太平天国的梦想,想也不要想了。

也就是说,曾国藩认为,此后的战争态势,是以消耗战为主,你消耗敌人,敌人也在消耗你。洪秀全为了应对这些旷日持久的消耗战,命各部属逮更多的美少女送入宫中,供他慢慢消耗。而曾国藩这里却在为军队中的将领们准备抗消耗的药方。所以曾国藩此后的日记中,会经常出现送给谁谁谁多少新制的鹿茸,而洪秀全那边,也会对送来最美貌少女的部将进行公开表彰。

这样一对比,就知道人类社会对抗的基本规律了。

很多时候,你是否能够嬴得对抗,不是取决于你有多么的聪明,多么的大智慧,取决的是对手的愚蠢程度。只要对手比你更蠢,那你多半还有戏。

(10)上阵父子兵

八月二十二日

早,清理文件,饭后写家信三件。午正至城内拜客,看许仙屏病。接九弟信,吉安于十九日夜克复,各营来贺喜。应酬时许。夜闻吴翔冈一军追贼至万年,先胜后挫,刘隐霞殉难,李雨苍不知下落,因呼朱品隆来计事。王人树议张凯章一军,宜暂驻贵溪不动也。写信与吴翔冈,令其回营。添信二叶,寄骆中丞。写信与九弟。

这段日记,涉及到曾国藩的一个重大心理暗示。曾家兄弟都将吉安视为极重之地,认为吉安克复与否,决定着曾氏家族未来的发展。这个莫名其妙的观念左右了曾氏兄弟的做法,曾老九曾国荃付诸了极大的精力,死活咬住吉安不放。终于在三天前攻克了吉安城,曾国荃欣喜若狂,立即写信向大哥报告。

但大哥的运气却有点不大好,此日记的后面一小段,一字不改的写在了曾国藩给弟弟曾国荃的信,言称吴翔冈部追敌受挫,三名帮办死难。其中提到的刘隐霞,是湘军中的老人,他的死亡,在湘军中引发了无限伤感。

就在当天曾国藩写给九弟的信中,述说了这件事情之后,最后四个字是:速来助我。

实际上,曾国藩之所以成名千古,是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单兵做战,在他的背后,有曾氏全家人的默默奉献。比如说,咸丰六年的时候,曾国藩被困江西,手下只有八千人众,却无将佐可以调用。迫得幕僚李元度李次青主动请缨,统领一军。要命的是,李元度双眼高度近视,就算你站在他面前,他也认不出你是谁,非要凑到你的鼻子尖前,仔细看才能看清楚。这眼力要是上了战场,有多少条命也不够死的。所以当时曾国藩到处哀求,向所有人发出求救讯号。

当时湘军的大将罗泽南,正在力攻武汉,接到曾国藩的求救信,有心回救,又放不下武汉,一咬牙想发狠攻击一下,有结果就攻进去,没结果再说掉头的事。不想心急之下,攻势太猛,被太平军击中头部,五日后身亡。

大将罗泽南身死,导致了曾国藩更加的孤立无援,绝望之际,他的父亲曾麟书亲自替儿子写了求救书信,让曾老四曾国华赴胡林翼处求援,这才解了曾国藩之围。

正所谓上阵亲兄弟,打仗父子兵。曾氏宗族力推曾国藩光耀门户,不惜全家人甘当曾国藩的垫脚石,反倒给曾国藩添加了更大的心理压力,让他几度彻底崩溃。

人这个东西啊,全靠了外表体面的一层包装,看起来才象个人样,真的崩溃不得。一旦心理崩溃了,那模样实在是太丑陋,太让人难瞧了。曾国藩虽是不世出的智者圣者,可他老人家一旦崩溃,跟地痞流氓真是有得一拼。

据朱东安作《曾国藩传》,于133页援引吴相湘之《湘乡曾氏文献》中说,曾国藩心理失衡的时候,象条疯狗一样,逮谁咬谁。他找弟弟曾国潢的茬吵架,找弟弟曾国华的茬吵架,找弟弟曾国荃的茬吵架,找弟弟曾贞幹的茬吵架。见他如此无理取闹,四个弟弟抱头痛哭,就躲起来不让他找到。曾国藩找不到弟弟们,你猜他干了什么缺德事?

他居然逮住弟媳妇们,跟人家大吵大闹,那副嘴脸,可真有得瞧。

闹到这份上,可是曾家人咬牙认了,谁让大哥曾国藩挽联写得最好呢?就凭这一点,吃多大亏也认了,一定要不惜全家牺牲,推出曾国藩这个品牌,以光大曾家。

曾家人付出如此惨重代价,才替曾国藩嬴来了四平八稳写挽联的机会,所以给老帮办刘隐霞的挽联,他一定得写好才行。

四天后,挽联圣手曾国藩,为老帮办刘隐霞写的挽联隆重出台:

八月二十六日:

挽刘隐霞:五载共兵戈,地下知心王壮武;万年歆俎豆,沙场归骨马文渊。

(11)失败的创新

八月二十七日附记:

家中雇长夫百人。

蒋魁南、杨喜贵、曾象五送茸至吉安,并功牌。

这篇日记,是曾国藩刚刚学会了制作鹿茸,将自己的新产品,给打下吉安,立下战功的曾老九送去。曾国藩没有在日记中提及自己制作的效果如果,味道又如何,但到了九月十九日,却突然出现了这样一篇日记:

九月十九日,吴子序自南丰来会,老病龙钟状

早,料理文件。已刻,张凯章来久谈。又见客三次。午正请药匠伙计来制造鹿茸丸。吴子序自南丰来会,老病龙钟之状,令人恻然。陪久谈。中饭后,子序入城拜客。戌刻归来。夜与共谈至二更尽。

看看,曾国藩终于请了药匠伙计,来替他制造鹿茸。如果他亲手制作的非常成功的话,肯定会刺激他再多一个学医的爱好,儒医相近,曾国藩学医应该是正常的,但他最终没学,而且连鹿茸也不亲自制作了。

很明显,鹿茸的试制失败了,曾老九咽不下去。所以这项工作,还得交给专业人士来经营,曾国藩的兴趣,慢慢的会回到他的老路数上去。

(12)大败仗

十月二十四日:闻成章鉴在吴城病故,不胜悲悼

早,清理文件。饭后,吴子序来久谈。午刻传见吉中营哨官三人。刘兆龙带长夫百馀人来,江龙三亦来。接四弟信、叔父信,言家中事颇详。李筱泉来久谈。中饭后,闻成章鉴在吴城病故,不胜悲悼。成以武弁而知忠义爱民,谋勇兼优,方冀其继塔、杨而起,不意其遽逝也。申刻接彭雪琴信,知迪庵有三河之败;言温甫弟与孙筱石、李璞皆、杨得武皆至桐城,迪庵冲出至六安州,不知果否。又言杨厚庵已至桐城,抚慰军心。都鲍派马队至桐城助守湖口,彭泽之营亦已北渡赴桐云云。若得迪庵无恙,则不久可复振也。迪军分希庵留于湖北,又分八、九营守浔湖彭泽,又分九营守桐城,又分二营来余处。分军太多,胜仗太多,固宜不免一挫。夜,与朱品隆谈李营事。睡不成寐。

这是让曾国藩大受震动的一天,日记中提到两件事:前一件是湘军中的后继人物成章鉴病死,第二件是历史上知名的三河之败。

此时曾国藩还不知道三河之败的详细情况,还幻想着主将李续宾,以及自己的弟弟曾国华能够平安无事。但实际上,此二人已经全部战死。

三河之败,又称惊天大逆转。原本是已经没什么希望的太平天国,在李秀成、陈玉成这两名天才军事将领的配合之下,一举歼灭湘军最优秀的军事将领李续宾,导致了局势倒转,太平天国再现生机,咸丰皇帝闻讯嚎淘。

是真的大放嚎淘,因为李续宾的战死,细究起来都是咸丰皇帝瞎指挥的过错。怪就怪咸丰皇帝太爱才了,这个破皇帝不太喜欢曾国藩,因为曾国藩老是跟他顶牛,而且次次证明曾国藩是对的,这让咸丰很受伤。但发现于湘军掘起的天才李续宾之后,咸丰皇帝大喜,干脆直接挤进来,将曾国藩推到一边,先对李续宾嘉赏宠荣,而后开始了瞎指挥。

这时候的李续宾,与太平军交手六百余阵,是真正的百战称雄。此时他的名气,可以说是如日中天,再加上咸丰皇帝的极度宠爱,他的存在已经成为了一个不朽的传奇。

当时的战况是,李续宾和曾国华,统率了约七千最挠勇的湘军,打算远袭安徽庐州,将太平军一切为二,一战而收全功。

他几乎真的做到了,此役李续宾堪称战神,他以七千人众,独挑太平军3万人,夺四城,杀万人,已方伤亡不过千余。如此精彩的战事,实在不多见。

九月二十八日,战神李续宾抵三河,此地为太平军囤积粮秣军火之处,再向前推进,太平军就彻底完蛋了。

可是别忘了,太平军的天才将领李秀成、陈玉成双双出世。即使如此,李陈二人也未必是李续宾的对手。但是李秀成、陈玉成既然是天才的军事将领,那就必然有他们的绝活,这两人一改太平天国狂妄自大的做派,主动联系捻军,再加上集结的太平军优势兵力,号称十万,从后面突然包抄而来,将李续宾的不足五千人困于重围。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已经奄奄一息的太平天国,竟然又冒出来这么雄厚的力量。李续宾情知大势已去,于是焚香向北京方向叩首,烧掉所有的奏折,跃马提枪,率麾下士兵向太平军并捻军的联军冲杀而去,直至悉数战死。

消息传到北京城,咸丰皇帝悲痛欲绝,他是真的喜欢李续宾,含泪批奏曰:详览奏牍,不觉陨涕,惜我良将,不克令终,尚冀其忠灵不味,他年生申甫以佐予也……朱批最后提到的申甫,是西周时匡扶周室而中兴的名臣,由此可见咸丰皇帝,对李续宾寄托了多么大的希望。

战死的李续宾被提两级,以总督的待遇享受抚恤,谥号忠武,这是历史上诸葛亮和岳飞才有的谥号。此外,李续宾的妻子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父亲被赐光禄大夫的荣衔。这些衔头虽然是虚的,但文武百官,在李续宾的家人面前,都得礼敬有加。

但最受震惊的,还是曾国藩本人。这一天的日记表明,曾国藩对李续宾是极有信心的,根本不会认为李续宾会遭受到灭顶之灾,就算战败,也不会有生命危险。然后情况如此出乎意料,让曾国藩泪飞顿作倾盆雨:中夜以思,泪下如雨。

李续宾之死,用曾国藩的话来说,就是:如车脱一轮,鸟去一翼。

由是太平军声势复振,曾国藩再度转入艰苦的守势。

(13)神秘的碟仙

十二月二十日:

早,清理文件。饭后,杨名声、杨镇南等三人同行。天雨,少霁,意者吾温弟可得归骨乎?见客二次。阅《读书杂记馀篇》。下半日心绪作恶,因无耐性,故刻刻不自安适,又以心中实无所得,不能轻视外物,成败毁誉不能无所动于心,甚愧浅陋也。是日早写家信,交刘良二带至家中,限年内到。

三河之败而后,曾国藩六神无主,不停的派人去寻找弟弟曾国华的遗骸。最后是李续宾的弟弟李续宜,派了两个人,一个叫朱蔡七,一个叫刘步瀛,去寻找李续宾的尸身时,捎带脚把曾国华的尸体找到了,只是被太平军割去了首级。

说起这个曾国华,他的运气实在是有点不大好,按说曾家几代人栽培出来,他应该有点读书的天份,但不知为什么,曾国华连个秀才都没考上,很没面子。到了太平天国的洪杨之乱,曾国华就成为了湘乡团练中的活跃人物,他虽然称不上名将,但好歹打过不少的胜仗。

事后曾国藩痛定思痛,发现弟弟的死,都是自己所造成的:

去年我兄弟意见不和,今遭温弟之大变。和气致祥,乖气致戾,果有名证。

这句话,是曾国藩写给曾国葆、曾国荃及曾贞幹三个弟弟的信。意思是说,去年的时候,他因为压力太大,心理崩溃了,在家里疯了一样闹事,和每个弟弟吵架,弟弟们躲起来了,他就去弟媳妇吵架。结果怎么样?和气致祥,乖气致戾,这事真的一点也不假,把弟弟给活活吵死了吧?

反省之后,曾国藩又写了第二封信,提到了四月份时,曾请过一个叫刘昌储的人,在他家里请乩。请乩,类似于比较原始的请碟仙,只不过是有一个绳子,将一根木棍悬吊起来,下面是一个装满了沙子的簸箕。再找四个年龄一样大的孩子,把手放在木棍上,等待不长时间,就见乩仙显灵,木棍自己动了起来,在沙子上写出字来。

当时乩仙写出来的字是:赋得偃武修文,得闲字。

当时曾国藩仔细一研究这句话,嗯,赋得偃武修文,就是把赋字的武字去掉,只剩下一个贝字,贝字修文,是再加上反文旁的意思,嗯,这是一个败字啊。

于是曾国藩严肃的问:请问乩仙,败字何指啊。

木棍自动在沙子上写道:为九江言之也,不可喜也。

曾国藩摇头:差矣,乩仙你差矣,九江刚刚取得全面胜利,气机正盛,败你个头啊败。

木棍又自动写道:为天下,即为曾宅言之。

写完了这句话,乩仙就撤退了,曾国藩再问也没有反应了。

这次封建迷信活动,曾国藩除了弄个满头雾水之外,一无所获。临到了曾国华战死三河,他才恍然大悟。这个败字,是指曾宅有难,岂不是正应在曾国华之死上吗?

由是曾国藩于咸丰八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写信给所有的弟弟们,分析说:

然祸福由天主之,善恶由人主之。由天主者,无可如何,只能听之。由人主者,尽得一分算一分,撑得一日算一日。吾兄弟断不可不洗心涤虑,以求力挽家运。

曾国藩的顶尖人生智慧,尽体现在这句话里。

(14)智慧源于观察

十月二十八日附记:

王春发:口方鼻正,眼有清光,色丰美,有些出息。初当散勇,在吴稳正处打大旗,五年冬当百长,八年三月帮办。年二十三岁。父四十六,母四十。

毛全陛:鼻梁正,中有断纹。目小,睛无神光。口小。不可恃。住平江五里亭。四年随李扩夫,六年十二月在贵溪充哨长,现充哨官(天头:父亡母存。弟二十四,在本哨当勇,四年至今未假,衢州充哨官。)。

唐顺利:三十八岁,常宁人。目小有精光,眉粗,笨人。二年在长沙入苏营至南京。五年在李卿云麾下当奋勇,贵溪升哨长。本年三月升哨官(天头:三年至江西罗玉麾下。兄弟四人,三兄皆在家。发粗)。

史传相人之书《冰鉴》,为曾国藩所作,但只要对曾国藩稍有研究者,就会否认这种可能。盖因《冰鉴》一书中所瞎掰的相人之法,与曾国藩的招术,根本就不是一个路子。

那么曾国藩是什么路子?

曾国藩的路子,就是一日接一日的仔细观察之中。比如这则日记,曾国藩记载了一连串无关紧要的小人物,用现在的话来说,这些人相当于公司里最低层的普通员工,可是曾国藩很用心的观察他们,研究他们,并记录下相关的资料。这样的话,一旦有事情需要人手的时候,他在这些人堆里一划拉,看能不能找出个合适的来。

还有就是,曾国藩研究过这些人,知道这些人的短长,那么,等到委任这些人办事的时候,就不至于盲目,至少委托错了人,把事情办砸的可能性,就降低了许多。

比如说这里有三个人,第一个王春发,曾国藩认定他有点出息。第二个毛全陛,单看长相就有点靠不住。这个靠不住,可不是自己的主观印象。概因你看他长得靠不住,别人也会有同样的感觉,你如果非要授重任给这样的人,那么由于他在别人那里的印象是负面的,影响肯定也是负面的,最终的结果,铁定就是一个靠不住。最后一个叫唐顺利,曾国藩说他是个笨人,笨人只能派笨差使,发布最简单的命令给他,命令中稍微带点机动性,就又靠不住了。

总之,任用人的能力,取决于观察的能力是否靠得住。你观察的能力靠不住,必然是所用非人,吃亏上当。而如果你想提升任用人的能力,首先就要提升观察人的能力,这就要求你每天自觉自愿的,观察别人,研究别人,开始准确率未必会有多高,但积年累月,观察能力就慢慢提升了上来。

所以说,所谓相人之术,与对奕下棋并无区别,棋艺的高低取决于你浸淫于棋艺上的时间长短。相人的能力,则取决于投入到社会观察的时间长短,如果这方面不上心思,只琢磨找个诀窍,一下子让自己成为相人高手,这种可能性基本上不存在。

(15)本章事件补

本章所涉曾国藩年谱纪事:

咸丰八年,公元1858年,曾国藩48岁。

三月,曾国华至九江投军,留于李续宾军中。

三月,石达开率军由江西入浙江。湖北巡抚胡林翼奏请起复曾国藩,令其督军援浙。

四月初七日(5月19日),李续宾、杨载福率水陆两军攻陷九江,太平军守将林启荣而下凡一万七千人死。

四月二十日(6月1日),萧启江、刘坤一等军攻陷抚州府。

四月二十四日(6月5日),湘军张运兰、王开化部攻陷江西建昌府。

五月二十一日(7月1日),曾国藩奉命驰援浙江。

五月二十五日(7月5日),湖南巡抚骆秉章亦奏请起用曾国藩督军援浙。

六月初七日(7月17日),从家乡启行赴浙。

六月,杨载福改任福建水路提督。

七月二十一日(8月29日),曾国藩抵南昌,拜会江西巡抚耆龄。

七月,清军江南大营挑壕筑墙围困天京。

八月初八日(9月14日),曾国藩抵河口军营,接统张运兰、萧启江、吴国佐各军。

八月十五日(9月21日)曾国荃等军攻陷吉安府。

八月二十一日(9月27日),李秀成、陈玉成联军大败清军于浦口,再破清军江北大营,天京解围。

八月:李续宾、都兴阿统兵进攻安庆,攻陷太湖后李继宾分兵攻打潜山、桐城,都兴阿经石牌直抵集贤关外,欲收分进合击之效。

九月初五日(10月11日),曾国藩抵建昌府,扎营城外。

九月二十六日(11月1日),曾国荃带勇一千至建昌大营,曾国藩留其勇为亲兵。

九月,李续宾奉命夺回庐州、连克桐城、舒城,进扎三河镇外。

十月初十日(11月15日),陈玉成、李秀成联军在安徽三河镇击杀李续宾部湘勇精锐六千人,李继宾、曾国华同日毙命。都兴阿闻讯退走宿松。

十月十一日(11月16日),曾国荃自建昌动身返湘募勇。

十二月初二日(1859年1月5日),张运兰自建昌府出发,奉命往攻景德镇。

十二月十一日(1859年1月14日),李鸿章至建昌府,遂入曾国藩募府,充任幕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