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容易找到箭头先生。在一个纸箱子上。在一根电线杆子上。在一部电梯里。在一道矮墙上。箭头先生为你指明方向。

你想参观摄影展、书法展、美术展、雕塑展吗？你想光临演唱会、演讲会、时装表演会、戏曲晚会吗？跟着箭头先生走。准没错。

就算你想上厕所。箭头先生也可以给你带路：笔直往前走。左转弯。往前走。别急！快到了。左转弯。往前走。你得耐心点。别发火儿。向下。右转弯。到了。

向左。向右。向前。向后。向上。向下。箭头先生可以为你指明任何方向。箭头先生忠于职守。兴致勃勃地干着自己的分内事。

直到有一天。箭头先生遇见了线条小姐。

线条小姐比箭头先生苗条许多。也自由许多。她想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想弯就弯。想直就直。如果她高兴。她能够变出一个完全由线条组成的大千世界来。

“你的方向呢？”线条小姐开门见山。

“我、我的方向？”箭头先生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一个奇怪的问题。好在他一直很冷静。很沉着。“我的方向？请看我的箭头。我的箭头指向哪里。哪里就是我的方向。”

“可是。你到过工人体育场吗？你到过国家大剧院吗？你到过国际会展中心吗？”线条小姐连连发问。这些问题像一发发隐形炮弹。直击箭头先生的胸膛。“我想。你大概连厕所也没有进去过吧？嘻嘻……好在你也不用上厕所。”

“你这是什么意思？”箭头先生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你以为你很伟大、很高尚吗？为所有人指明方向。”线条小姐怎么啦？箭头先生并没有得罪她呀。“其实。你没什么了不起。因为你迷失了自我。你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箭头先生仔细一想。线条小姐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呀！箭头先生总是乐呵呵地为别人指明方向。自己的方向在哪里却一点儿也不知道。

他尖尖的脑袋想不了这样复杂的问题。但他又忍不住老是在想：“我的方向？我的方向在哪里？我要到哪里去？活在世上。总得有一个方向吧？总得有一个目的地吧？”

这样的问题像一只没头苍蝇似的。反复在脑子里盘旋环绕。终于有一天。箭头先生神经错乱了。

要出席结婚典礼的。顺着箭头走进了火葬场；要参观烈士陵园的。顺着箭头来到了珍珠兔养殖中心；要准时赶到考试中心的。顺着箭头来到了地下商场的配电房。整个世界乱成了一团。人们怒气冲冲。

“这是谁画的箭头？瞎胡闹！”

“谁在开玩笑？为什么用箭头带我们捉迷藏？”

“连箭头都不能相信。我们还能相信什么？”

…………

箭头先生这么一闹。城市变成了一座没有出路的迷宫。

离开箭头简直就迈不动步的可怜的司机们举行了盛大的游行。这个游行也没有一定的方向。他们一会儿奔向广场。一会儿涌向公园。一会儿聚到西湖一路。一会儿走过解放大道。

“我们需要正确的方向！”

“还我道路指示图。”

“不能瞎指挥。”

“秩序。秩序。我们的生命线。”

…………

他们举着横幅。打着标语。喊着口号。在迷宫似的城市里冲来撞去。

响彻云霄的呼喊。惊醒了箭头先生。在乱糟糟的口号声中。有一个词让箭头先生心头一热。这个词就是：“秩序”。

“我找到我的方向了。我找到我的方向了！”箭头先生兴奋地叫起来。

在混乱的人群中走出了一团乱麻似的线条小姐：“喔呀。太可怕了。这些疯狂的人们。箭头先生。刚才您说什么？”

“我找到了我的方向。”箭头先生说。“瞧。没有我的世界变得一团糟。我的方向就是维持世界的秩序。”

“哈。那不是方向。那是理想。”线条小姐笑得浑身发抖。一根根头发变得像方便面似的。“好伟大噢。好高尚噢。咱们是不是应该庆祝一下？”

“庆祝一下？你的意思是……”箭头先生不明白。

“来。听从我的口令。方向：垂直向上。高度：888米高空。预备。出发！”线条小姐大声喊。就见无数的箭头变成了一支支火箭。向天上冲去。

夜幕刚刚降临。人们抬起头来。看到了五彩缤纷、令人叹为观止的美丽焰火。

城市里。一个箭头也没有剩下。原来画着箭头的地方。现在一片空白。

后来。人们慢慢习惯了。没有箭头也能找到目的地。因为路在脚下。方向在每一个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