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守令宫主

“原来他们相约一起来的。”宁朗道。

“相约?”宇文洛眉角抽搐,“倒不如说很不巧的路上碰着,碍于旁人他们不得不‘欢喜’同行。”这一路上,他可是看多了他们之间的明褒暗刺,虽说这世上有很多才智相当的人会志趣相投惺惺相惜,可也有些会是相看两生厌的,否则这世上如何有“天敌”这一说的。

这一刻,全场的人目光都望向这三人,有的赞赏,有的欢喜,有的不屑,有的漠然,有的恼憎……各有所思各有打算。

“英雄出少年,江山代有人才出。”回廊上,洺空看着广场上有如鹤立鸡群的三人赞赏道。

秋长天颔首表示同感,“以后的江湖是他们的。”

“这三人被列为‘武林三公子’,此刻看来,再无比肩之辈。”南卧风也感概道。

他这话一出,旁边的宇文临东却是脸色一变,秋长天看到了,接道:“今日的江湖不比我们那时,这些年轻人一个个都是出类拔粹的,你们看此次英山大会各家各派多派出的是下一任掌门或家主,想我们这个年纪时还在江湖摸爬打滚,而他们却已是独挡一面了。像临东兄你家大公子,一根赤龙鞭纵横江湖,更兼如此年轻赤心掌却已近大成,真的让我们这些人不服老都不行了。”

一番话说得宇文临东绽开了眉眼,“长天兄谬赞了,不过历来便是后浪推前浪,这些年轻人如此出色,你我便是退也退得甘心。”

宇文沨立于宇文临东身后,眉间冷傲依旧,脸上无喜无恼,目光望着前方,却无焦点。而站在洺空身后的凤裔此刻脸上却是一片死灰色,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兰七。随教的人自兰七现身便齐齐移目过去,然后各自点头。

“果然很热闹呀。”兰七笑吟吟的扫视着广场上下,而被那双碧眸扫到的人皆暗敛心神,移目他处。

“在下明家明华严,见过各武林同道、前辈。”明二微笑抱拳,目光缓缓扫过四周,温文而恳切,令人觉得这一礼好似专门对着自己,无不是气顺心怡。

“原来是‘谪仙’明二公子啊。”不认识的惊叹倾慕。果然是出尘如仙呀。

“二公子好久不见。”

“二公子好。”

认识的人人抱拳回礼雀跃招呼。

“呵。”兰七玉扇遮唇,低低笑道,“二公子就是有名家风范,礼仪周到令人怡心呀。”

“哪里,只是在下幼承家教,遇人不可无礼。”明二微笑低声回道。

兰七玉扇下的唇角僵了那么一僵。敢暗讽本少没有家教!玉扇一合,双手抱拳,望向众英雄,团团作礼,绝对的诚恳且风度潇洒,“本少兰家兰残音,排行第七,若诸位武林同道、前辈不嫌弃就唤一声‘兰七’即可,英山大会本少向往已久,今日能有幸参与盛会并能一睹列位英雄风采实是欢欣不已,日后还望列位江湖同道多多照看。”

“原来他就是‘碧妖'兰七!”不认识的惊讶与感叹。竟然有人生着碧绿色的眼睛?

“岂敢,岂敢,七少近来可好?”认识的赶忙抱拳问侯,生怕晚了一点点便得罪了这妖性难测的兰七少。

“见过七少。”有人惶然回礼。糟了,这兰七少今日这般有礼该不会是又生了什么邪恶的主意吧?

“这两孩子真有意思。”回廊上洺空看着广场上的那两人含笑道,目光一转,落到列炽枫身上。

列炽枫瞟一眼一旁礼仪周到言笑晏晏的明二、兰七,鼻吼里哼出一道冷嗤,一抬步,懒得再理会两人,直直穿过广场向回廊走来,满场的武林英豪尽如道旁草芥般不予一睇。

有人恼怒,有人惊鄂,有人疑惑。这是谁?这么大的谱儿!

回廊上整整二十一张大椅,当中的那张大椅还空中。

右边第一张椅上坐有随教的那名女子,第二张坐了乌云寨的寨主魏阆,第三张坐了通天谷的谷主申岭,第四张坐了宸夜楼的楼主童渝,第五张坐了祈门门主祈颜,第六张坐了短刀帮的帮主辛鉴,第七张坐了九天阁的阁主江九天,第八张坐了百妍宫的宫主眉如黛,第九张坐了大盗艾无影,第十张坐了妙手空飞儿。

而左边第一张椅上理所当然的坐着风雾掌门洺空,第二张坐了秋长天,第三张坐了南卧风,第四张坐了宇文临东,第五张坐了浅碧大弟子任杞,第六张坐了苍云庄的列炽棠,第七、八张却是空着,第九张坐了花清和,第十张也空着。

而各掌门家主带来的弟子门子皆立于他们身后。

列炽枫径自走到第十张椅前,大刀金马的坐了下来。

“炽枫。”列炽棠唤一声小弟,那眼神很明白的告诉他,那不是他的位子,站到他的身边去。

“没人坐。”列炽枫很简短的一句,然后抱臂闭目,不再理会他人。

“炽枫!”列炽棠再唤。

“列庄主。”坐他身旁的任杞温和出声,“宁伯父不会来此,就让列二侠坐又何妨,不过是一张椅子。”

列炽棠再瞪一眼列炽枫,然后转头向任杞一颔首,表示谢意。

“宁朗。”小亭里宇文洛打量了回廊上的那些大人物后唤道。

“嗯。”宁朗目光还在广场上。

“那边有你一个座位呢。”宇文洛指指回廊上,“差点忘了你是宁家少主,你爹不来你就是六大世家之一宁家的代表。”

“喔。”宁朗随口应一声,没在意。

宇文洛很是不满意他的反应,转头看他,却见他目光紧紧盯在广场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浅笑风流的兰七,不由得手一抬,一掌拍在宁朗脑后。

“咝……痛。”宁朗抚头回首,“大哥,你干么打我。”

“我看能不能打醒你。”宇文洛没好气道。

兰七、明二与广场上众英见礼招呼过后,便也往回廊走来,待到近前,两人看清廊上诸人之时,兰七一怔,明二讶异。而回廊上没有见过兰七的人此刻看清他的容貌不由也是惊诧不已,目光来回在他与凤裔间转着。

“哥哥。”

那一声极是轻柔,却整个广场的人都清晰入耳,那双碧眸盈盈看着他,仿似整个世界都只他一人,那样的专注与深挚,那脸上是所有认识兰七的人都从未有见过的柔情与纯澈。

原来他们是兄弟,难怪如此相像。那一刻,有人心中感叹,原来兰七也会这么对一个人。一时许多人顿生艳羡。

可是凤裔却未如众人所想那般热切回应弟弟,他一张脸惨白如纸,一双眼绝望而灰败的看着兰七,他唇微张却无声,只是哆嗦着,就连身子也在颤抖着,仿佛那一声“哥哥”是世间最利的宝剑,穿肠过肚,割心裂肺!

凤裔与兰七长得如此相像虽已令很多人猜测他们是亲人,但此刻由兰七口中亲自承认,依让许多的人惊憾。每一个人都很惊异的又是恍然大悟的望向兰七与凤裔,包括向来只对绝世武功与绝顶高手感兴趣的列炽枫,整个英山上唯一神色平静的只有风雾掌门洺空,他那双沉静悠远的眸子静静的看着兰七,带着淡淡的叹息。

“凤裔?残音?诶,我早就应该想到啦!”宇文洛双掌一击道。

“想到什么?”宁朗还未从惊震中回神。

“听说百多年前有一位很有名的歌者,名叫凤栖梧,她极善曲艺尤工琵琶,琵琶名曲中有一曲《凤裔残音》被誉为绝唱,便是这位凤栖梧感怀自身身世而谱出的。”宇文洛兴奋的解说道,“我一听他们的名字就应该想到他们是兄弟,他们俩的名字肯定是根据这琵琶曲而来的,他们这般相像定是双生子,只是……”他略略一顿,有些疑惑看向宁朗,仿似要从他身上寻得答案,“七少有一个如此相像的双生哥哥,为何兰家从未提过,江湖上也从没听人说起过呢?”

“别看我,我一样从没听过。”宁朗赶紧摇头,“爹娘也没有和我说过。”

“哦?”宇文洛目光再转向回廊上神情各异的凤裔、兰七,“这可真是奇怪的事。”

他们说话时,明二、兰七已与洺空等人见礼毕,然后两人走向那空着的第七、八张椅,那自是为他们明、兰两家所留。

座椅前,明二谦让的摆摆手,“七少请。”

兰七“刷!”的摇开玉扇,斜睇明二,笑着,“二公子也请。”说罢身子一转,便在第七张椅上坐下。

明二笑笑,在第八张椅上坐下。

至此时,参与大会的武林各路豪杰已基本到场,只等大会的主人———守令宫的宫主了。

兰七眼睛四处转着,碰上随教那些探究的目光,一笑,然后很自然转向下一处地方。

明二的目光则是望向洺空身后的凤裔,从见到兰七起,他便面若死灰,此刻依然,眼睛无神的盯前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想不到七少竟然有这样一位哥哥,若非这双眼睛,都要以为是同一人了。”他笑吟吟道。

“双生子像也没什么稀奇的。”兰七很平淡的道,“我们自小就分开了,也没想到竟还会有再见之日,平日也就没跟人提过,自然少有人知。”

“哦?”明二眼睛转回看着兰七,“怎的自小便要分开呢?曾听闻双生子感情特别深厚,应该是舍不得分开才是。”

兰七回头,碧眸看着明二,“二公子如此关心,倒令本少惶然呀。”

“你我相交一场,关心也是理所当然的。”明二笑容温雅。

“本少深为感动。”兰七碧眸微漾唇角微弯,“听说令尊娶有十二位夫人,二公子也是兄弟姐妹众多,不知相处可还和睦?”

“多谢七少关心,明家虽子嗣众多,却还兄友弟恭姐妹相亲。”明二雅笑如常。

“那可真是难得。”兰七言若欣慰,其意却憾。

两人言笑晏晏,神态亲切,又并坐一处,有如瑶台双璧,辉映生姿,令人望之,怡目怡心。

“原来这妖和仙放一处也并不突兀,蛮赏心悦目的。”宇文洛看着那边感叹道。话音落了半天,却不见宁朗反应,不由奇怪,转头看他,果见他一脸失落的望着兰七。宇文洛正想一掌拍向他,将之唤醒,不知怎的,心头一软,竟是不忍,闭了嘴,埋头记录起来。

他和凤裔是双生子,凤裔是男子,那他……那他是不是……是不是就是她?娘亲应该不会替他与一个男子订亲的?他……她……她怎么都不看一眼……她竟然连看都不看……宁朗正暗自沉郁之时,冷不妨兰七忽转头望向这边,目光相碰,宁朗心头猛然一跳,惊得他往后一仰,差点撞到一旁的宇文洛。兰七微微一笑,然后又转回头去,可宁朗却是瞬间全身放下了什么东西,说不出的轻松轻快起来。

“今日能得武林同道齐聚英山,守令宫不胜感激。”

猛然间,一个苍劲的声音忽然传来,令每一个人都抬首敛神,那声音辩不出方向,仿从四面八方而来,极响亮有力,从每一个人耳边传入心底,却又不会令人生出不适。

“守令宫的宫主终于来了。”宇文洛顿时睁大眼睛,生怕错过了,“不知这守令人到底是何模样?”

回廊之后那紧闭的宫门缓缓打开,随着宫门的开启,在场之人顿觉一股冷肃之气迎面扑来,皆目不转睛的看着宫门。门终于大开,从外望去,半明半暗,一眼望不到尽头,没有听到脚步声,却见一道身影从阴暗中……飘来,那人足有沾地,却给人一种飘浮于上之感,未有丝毫声响的飘过来,当那个身影走至门前沐在光明之中时,所有人皆是目瞪口呆惊鄂不已!

那是一个身量形貌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肤色苍白,黑发垂肩,静静站立,面对广场上千百江湖英雄的目光,他一派镇定,眉宇间还似有若无的绽着一丝厌倦与漠然。

那一刻,广场上下静凝一片。

这就是守令宫的宫主?所有人心头皆如此问道。

“这就是守令宫的宫主?”

却想不到有人真正问了出来,在一片静寂中,这一声惊讶的自主自语是那般的响亮清晰,打破了这一片僵默,所有人都循声望去,看到了稍远的小亭中两个稚气未脱的朗朗少年。

宇文洛太过震惊下脱口而出,却招来群雄侧目,不由有些窘迫,幸好众人只是看他们一眼便又将目光转回了守令宫主身上,细细打量起这样貌稚龄的少年来,实不敢相信这人就是这神秘莫测的守令宫的主人,就是这守护“兰因璧月”百多年的守令宫的宫主!

虽说英山上已开过无数次的武林大会,每一代武林帝主都是从守令宫接过至尊信物“兰因璧月”,并且有许多的武林帝主选择住在守令宫之上的微月宫,但是百多年来守令宫的主人却从未在世人面前露过面,露面的都只是守令宫的宫人,由他们奉令,由他们侍奉武林帝主。无人知守令宫宫主他到底是谁,他到底是何模样,也因此,守令宫宫主真容被列为武林最神秘的十件事之一。

世人能知晓的是,守令宫的宫主武功绝对的高强,比起历届武林帝主,绝对只会在其上而不会在其下,这从百多年来从未有人能从守令宫盗走“兰因璧月”、守令宫外死去的无数不轨之徒便可知晓。只是他们万万也没有想到,守令宫的宫主会是这样一个十多岁的稚子!

那少年飘至回廊正中,面向广场群英,抱拳,“老夫戚十二,添为守令宫第十二任宫主,守护‘兰因璧月’已四十余年,今日才得与武林同道一会,幸甚。”

这话一出,顿时又将广场上千百豪杰震闪了神!

老夫?四十余年?人人皆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守令宫第十二任宫主。

“这……这不是真的吧?守护了四十余年?那他该多少岁了?”宇文洛看着那少年模样的戚十二喃喃念道。

“难道这世上真有长生不老这回事?”宁朗也是一脸惊疑。

戚十二却无视众人的惊震,自顾说道:“‘兰因璧月’被盗乃老夫守护不力,待圣令寻回后老夫自会一死谢罪,今日在场皆可为证。”

他这话一出,众人又是一惊。虽有许多人对于圣令被盗一事内心有许多责难,更有些人不安好心的,却没有想到这守令宫主竟会在众人还未发难之前便许诺一死谢罪,这等慷慨凛然偏说得轻描淡写,完全不似在谈论自己的生死,而守令宫百年声誉又令他们不敢置疑所言。

“唉呀,你死了多可惜。”兰七却是喃喃道,“本少可还是第一次见到不老之容颜,至少也要把这奇妙的功夫传给本少后才可以去死哦。”

他的声音极低,但显然也没刻意隐藏,所以近旁的人比如挨着他坐的明二便听得清清楚楚,眼眸一转,看着兰七,便带出几分戏谑,“七少如此在乎容颜,倒令在下意外,原以为只有女子才会怕老呢。”

兰七碧眸一眨,极是纯真的看着明二,“本少容颜俊美绝伦,乃天下地上绝无仅有,若此老去,岂非要令天下人伤心。”

明二微笑着的唇畔有些抽搐,那张妖异邪美的脸近在咫尺,一时忽觉得万分的碍眼,一时又觉若真的凋零甚是可惜。转头,移目,看向那不老的守令宫主。

“守令宫召集天下武林同道聚于英山,乃是想集大家之力寻出盗令之人,找回圣令以安武林。”戚十二又道,“因此,今日只为此事不谈其他,还望众英雄不吝其力。”

众人想想,倒也在情在理,要追究守令宫失令之责固然重要,但寻回武林圣令却是更为重要。一时不由议论纷纷,这“兰因璧月”到底给谁盗走了,又为什么要盗走,如今又在何方……广场上下顿时喧哗一片。

“诸位。”

正在众人议论不停之时,一个平和的声音响起,顿时令众人止了论声,齐齐望向发声之人。

回廊之上,洺空长身而立,面向广场众英,“诸位同道,圣令被盗,大家同为武林一份子皆有责任,寻回圣令更是你我不容推御之事,但大家毫无头绪的找寻只会浪费人力心血,因此大家安静下,请戚宫主详细说说当日情形,再看看可有留下什么线索。”说着转身看向戚十二,“戚宫主看呢?”

“嗯。”戚十二淡淡点头。

“洺大侠说得有理,我们听你的。”这一声说得甚是齐扎,说完后广场上便是一片安静。

“不愧是武林第一人,说话果然有份量。”宇文洛连连赞叹佩服。

“这位戚宫主真的很老了吗?”宁朗关心的却是另一个问题,“守令宫的宫主为什么百多年来从不与世人接触呢?他为什么会保持着这十来岁少年的模样?是吃了什么药还是练了什么功夫?”

“我也很想知道。”宇文洛连连点头,“你看他看起来比我们还小,却老气横秋的自称‘老夫’,听起来还真是别扭。”

“那是七月十二日晚……”

戚十二缓缓开了头,却忽然顿住了,目光遥遥的落向远方,手负身后,半晌未再说一个字,广场上等待的众人等了片刻,还不见他说话,不由又是纳闷又是不耐,有些想要叫嚷几声,可看看回廊上那些掌门家主一个个皆是耐心十足的等待着戚十二,便也咽下了喉间的火气。

宇文洛听着不由暗自感叹,七月十二日被盗了令,七月十六日人便到了长天山庄,这动作可够快的,守令宫的人可真是神人呐!

“那一晚没什么好详细说的,守令宫殁三百五十六人,而他们……与其说是盗令不若说是夺令,用五百二十七条性命为代价夺走了‘兰因璧月’。”

戚十二的声音很平淡,没有丝毫情绪夹杂其中,他的目光没有看向任何人,面无表情的讲述着。

可那一刻,所有人心头一颤,整个广场、整个守令宫都是静默的。

三百五十六……五百二十七……那是整整八百八十三条性命!就在那一夜没了!

那一夜,在这英山上,在这守令宫,发生了些什么,他们无从得知,可是……那必是惨烈的、血腥的、残酷的!

百多年以来,英山守令宫在所有武林人心中,那是比皇宫还要守卫森严的地方,那是比铜墙铁壁更牢固的地方,可是……有五百二十七人以血以性命冲破了这个守令宫,从这里夺走了武林最神圣的东西!

百多年……已经一百三十年啦,自“武帝”韩朴之后,守令宫守护着“兰因璧月”已整整一百三十年啦!这其间有多少窥欲着的人,有多少上山夺令、盗令的人,那些人或逃或死,皆是失败告终,而为了守住这圣令,守令宫又付出了些什么代价?武林中从未有人想过,从未有人深思过,仿似守令宫做的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他们看不到便以为没有,可此刻,当这守令宫宫主亲口说出‘殁三百五十六人’时,他们忽然才想起,才明明白白感受到,守令宫曾有过的辛劳与惨痛,曾付出的那些鲜血与生命!

可是即算他们付出了三百五十六条生命,可他们依然没能守住他们守护了一百多年的东西,这予他们又是何感受?

“待圣令寻回后老夫自会一死谢罪。”

守令宫的宫主对着所有武林人是这么说的。他要谢罪的是这江湖还是盘绕在这英山之上的幽魂?

这一刻,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他们所用的武功、所用的毒药都是从未见过从未听过的。”戚十二又开口的,他的眼睛依然不看任何人,只是遥遥的望向前方的虚空,“他们留下的五百二十七具尸首,我们已经仔仔细细检查过,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全部都是陌生的人,而且都是一流高手。”

戚十二的目光缓缓调回在广场上轻轻一飘,又落回虚空,“守令宫虽不过问江湖之事,但对于江湖各门各派的武功,以及举凡稍有名气、实力的高手都了解得非常清楚,无论是医人的灵丹妙药还是死人的穿肠毒药,只要是曾经出现过的,守令宫便会存有记录,但是对于那一夜出现的人、他们用的武功、毒药,在武林中确是从未有过的。”

“如此说来,岂非一点线索也没有?”洺空望向戚十二。

“有的。”戚十二回头,他的眼睛终于看向人,“可那线索却不知该说是他们故意为之还是无意留下。”

“哦?是什么?”洺空问道。

戚十二招一下手,便有一名守令宫人从宫内走出,手捧一块约莫一尺见方的碧玉,径自走到戚十二身前奉上玉,然后便退下。戚十二看着手中碧玉片刻,然后递给了洺空。

洺空接过,这是一方通体碧绿毫无杂质的美玉,触手清凉,莹润通透,足见玉质之佳,价值非凡。他目光细细扫过,当移至左下角时,脸色一变,眼睛定定看着手中碧玉。

“洺大侠,是发现了什么吗?”秋长天等人见他神色有异不由出声相问。

洺空点点头,然后将手中碧玉递给秋长天,秋长天一看也是脸色一变,沉吟了片刻,递给了南卧风……如此传递,当碧玉传到兰七手中时,他看着这方莹透碧玉不由一喜,“真漂亮呀,本少喜欢。”手指摸摸,转头看着明二,“二公子喜玉冠束发,这等美玉若雕成玉冠戴在二公子头上,定更能衬出二公子的高雅风范。”说罢递给了明二。

绿冠?绿帽?周围几人听着不由忍俊不禁

明二接过碧玉,看一眼兰七,脸上露着一份人人看得明白的浅浅无奈,就好似是大人对于小孩的恶作剧的无可奈何。于是,众人又觉得这明二公子确有雅人风范,而这兰七少倒真是妖行妖言任性得很。

明二目光凝在碧玉的左下方,兰七轻轻靠过,玉扇掩着唇笑道:“很有趣是不是?”

斜睇一眼兰七,明二不动声色,将碧玉递给花清和,花清和看后本想递给列炽枫,奈何列家三爷闭目养神,摆明了对于外界一切毫无兴趣,于花家大公子只好将碧玉递给身后的家人,让之送往右边回廊众人观看。

洺空自看过碧玉后神色间便是一片凝重,敛着眸,显然陷入沉思中,而看过碧玉的人也皆是惊疑不定,想要出声发问,可一见洺空神色便皆止了声。

那方碧玉右回廊的众人看过后又传入了广场上众人手中,那些人可没回廊上掌门家主的涵养与耐性,一个个皆忍不住嘀咕议论起来,广场上顿时嗡嗡作响,倒似捅了那马蜂窝似的。

兰七看那碧玉在那么多人手中传来传去不由大大惋惜,“多好的玉啊,却叫这些人一个个摸来摸去,糟踏了啊。”

明二淡笑道:“七少如此心疼这方碧玉,莫不真想做一顶玉冠戴戴?”说着望向兰七的碧眸,“说来,这碧玉实是很衬七少的眼睛。”

假仙!睚眦必报的假仙!可他兰七少是什么样的人,岂能落于下风,玉扇一摇,绽眸微笑,流光滟潋,全天地的春色都在他的眸中,“玉冠倒未有兴趣,但玉钗却甚是欢喜。”说着身子微微靠向明二,低低的、蛊惑的以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笑谑着,“曾记得二公子说要赠本少一支碧玉钗的,不如就烦二公子从这方碧玉上取材雕一支送与本少吧?”

明二翩然一笑,春风也不及他温柔,声音也低低的轻轻的足够兰七听清,“男子送钗予人,古往今来只会送予情人或妻子,明二对于分桃断袖实无兴趣,难道七少……”

话至此便止了,可那话中未尽之意又岂是听不明白的。兰七顿时打个寒颤。分桃?断袖?情人?夫妻?和这个人?碧眸瞪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不染纤尘被誉为神仙姿容的脸,只觉寒意甚重,身子瞬间后退了几分,目光一转,正看到不远处小亭中那个老实的孩子,缓了口气,恢复从容潇洒,“二公子乃是谪仙,难道也会循于俗规不成?”

明二也侧首看向小亭里的宇文洛、宁朗,目光相遇,微微点头一笑,未再言语。

碧玉的左下方有半个浅淡的掌印,是印着拇指至中指这半边,印得甚是奇特,平常人若在什么东西上留下掌印,无论深浅,都会是整个手掌皆印上,而这掌印却是掌身印得极浅淡,只有指尖、指骨与掌骨相接的关节处印得极深,上下两排六个深窝印入一分,乍一看倒是三根绳串着三串珠,可这掌若印在人的身体上,那么那六个深窝便会是色泽淡红,有如枝上绽着的红蕾!

不明白的在疑惑着问:“这是什么?”

明白了的震惊且不敢置信的道:“怎么会这样?”

广场上又是一阵嗡嗡作响。

宇文洛此刻有些后悔了,这小亭是视野极佳甚是安静,可是那方碧玉在广场上传来传去却无人想起要给他们俩看看。

“到底那玉上有什么?”宁朗忍不住发问了。

“我要知道就好了。”宇文洛一撇嘴,“等一会吧,看看他们怎么说。”

良久后,洺空终于站起身来,伸掌虚空中按按,顿时广场又止了嗡声安静如默。

“想来诸位都已看清玉上的掌印。”洺空的声音悠长平和,广场上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楚,“也许已有一些人看出了那掌印是用什么手法留下的。”

“洺大侠,这不是真的吧?”有人忍不住出声问了。

“那是真的,能留下那枚掌印的只有‘惘然掌’,那是我们风雾派的独门武功。”洺空答道。

“什么?!”全广场震惊了。

留下那枚掌印的是风雾派独有的“惘然掌”?那……难道说这“兰因璧月”是风雾派夺走的?可是……略有头脑的再想想,不对啊,这“兰因令”就是洺大侠他自己送回守令宫的,他怎么会又派人夺走了,这不合情理啊。而且,风雾派贵为武林第一派,天下谁人不敬仰崇服,有必要夺这“兰因璧月”吗?有必要付出五百二十七名高手的性命来夺吗?再且,洺大侠他绝不是这样的人!

“但风雾派绝未有夺令。”洺空这一句话掷地有声,平和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凛然。

“那这夺令一事到底是何人所为?又为何会风雾派独有的武功?”一声莺语清清脆脆的响起,“放眼江湖,能有这个实力从守令宫夺走圣令的实在不多,不过风雾派倒是真真拥有这份能耐。”随教的蒙面女子一双秋水眸盈盈看着洺空,看不着她的面,却能感觉她此刻定是笑容满面的,“洺掌门可否为我等解解惑呢?”

“对啊,洺大侠,为什么这碧玉上会有风雾派独有的‘惘然掌’掌印呢?”有人也问道。

“就是啊,既然是风雾独有的武功,那必是江湖其他人不会的,那留下这个掌印的肯定是风雾派的人啦!”也有人这样认为。

“难道风雾派出了奸妄之徒?”有人猜测。

“说起来,风雾派乃武林第一派,除了他们,我们哪一派里能挑出五百二十七名一流高手?”有人在发泄素日的怨愤。

……

面对广场上众人的议论与猜测,洺空眉头皱了皱,然后展平,静静的看着,静静的听着。

“诸位。”秋长天站起身来。

广场上稍稍静了一些。

“风雾派有没有夺令,大家心里都很清楚。”秋长天扬声道,“玉上为何有‘惘然掌’掌印,这件事洺大侠定比我们更想查清楚,我不妨先听听洺大侠怎么说,然后再作定论。”

南卧风也站起身来,道:“诸位同道,风雾派百年声誉不容抵诲,洺大侠为人大家心中皆是有数,所以暂停妄猜。而且,江湖上一派中能挑五百二十七名一流高手的也不止风雾一派。”他目光转转随教,又看看任杞,“浅碧与随教同样为江湖大派,他们要从门中找出五百名一流高手同样非难事。再有,英山上是死去了五百二十七名一流高手,若风雾、浅碧、随教一下失了这么多的高手,我们能不知道吗?”

众人一听,也甚是有理。

“洺大侠,你倒是说说这玉上为何会有风雾独门掌印呢?”有人率先发问。

“洺大侠,这‘惘然掌’真的只有风雾门人才会吗?”也有人问。

那方碧玉已被守令宫人从广场上取回,洺空伸手接过碧玉,抬手抚过那半枚掌印,然后很清楚明白的道:“这掌印确实是风雾派‘惘然掌’所留,这套掌法历代以来皆只传风雾派弟子。”

“啊?”众人又是一惊。如此说来,难道真是风雾门人所为?

“方才初见这掌印,洺某心中也是惊讶至极。”洺空又继续道,“后来细细的想了一下,便想起敝派云掌门的一宗往事来,或许这可解开这枚掌印之迷,也可以说明为什么他们留下的这五百余具尸首我们从未见过。”

“是什么事?”有人追问。

“洺大侠快说呀。”有性急的人道。

洺空抬抬手,示意众人莫急,依旧缓缓道来:“敝派第四代掌门云潮乃天纵英才禀赋极高,是继祖师之后第二位练成《碧落赋》的人,这套'惘然掌‘便是他所创。有一年他游历英州时遇到一位云姓少年,云掌门与他一见如故很是投契,再加这少年也姓云,于是便与之结为了兄弟,以他自创的’惘然掌‘为礼,传给了这位云姓少年。”

“噢……”有人明白了,“这世上除了风雾派以外,还另有人懂‘惘然掌’。”

“那就是说这云姓少年的后人有可能来夺令了?”有人发问。

“我风雾弟子绝不会对英山对守令宫对圣令做出丝毫不敬之举。”洺空语气坚定,“但是否这云姓少年的后代所为,这也要查证后才可知,不能妄自猜测便作评定。”

“那洺大侠可知这云姓少年的来历?”南卧风问道。

“云掌门的手札中曾提过这少年来自东溟岛,除此外再无有提其他。”洺空微有些叹息。他也很想知道得更清楚一点。

“东溟岛?”众人齐齐愣住。

那是东溟海中心的一座岛屿,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但是几乎可以说没有人去过那个地方,只知道传说中那个地方仿如世外仙岛,隔绝尘世,不与来往。也曾经有人想要寻访,但皆是有去无回,有的说是葬身大海,有的说是留在了仙岛上,但都只是猜测,无人可以证实,也因此,东溟岛在皇朝人心中是一处神秘又可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