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曹夫人

龙白月身在冷宫之中,谁能带给她有关紫眠的消息呢?毋庸质疑——自然是我们活泼可爱、神通广大的宝儿啦!当龙白月看着宝儿从竹林中窜出来,咬了她的裙子不放,化身为人的时候,龙白月难以置信的表情可惹恼了她:“你干嘛傻眼?我可是狐妖呀!”

“对呀!你是狐妖呀!”龙白月恍然大悟道,她都快忘了宝儿除了变变狐狸之外,还是有上天入地的本事的。

“哼。”宝儿对龙白月的态度非常不满,哼哼唧唧的从怀里掏出个瓶子递给她。

“这是什么?”龙白月接过瓶子问道。

“紫眠大人要我给你的,说是你脸受伤了,”宝儿仔细瞅瞅龙白月,“奇怪我怎么没看出来?”

龙白月怦然心跳——紫眠是什么时候发现她受伤的?那晚他和她明明接触很少——啊,是了,紫眠有跟她耳语,叫她配合他一起蒙骗皇后……

宝儿非常看不惯龙白月双颊酡红、色迷迷的陶醉样子,皱皱鼻子道:“若不是紫眠大人托我,我还不知道要进宫来看你。”

“哼,那是自然,”龙白月将宝贝药瓶收好,斜睨她一眼,“你成天就知道和灵宝鬼混,这些日子都玩疯了吧?”

“没有,灵宝她成天缠着贺公子。”提到这个宝儿还有点微微受伤,“北边燕国又和我们打起来了,听说我的老家祁连山已经被他们占下。贺公子正想着法子要调任到北边去,灵宝想跟他一起走——又是个被男人牵着鼻子跑的,哼。”

“又打起来了?”龙白月愕然,紫眠的咒术为什么没能遏止燕人的入侵?她蓦然想到一事,焦急的问宝儿:“贺凌云他背上有伤,就这样到北边去,伤可怎么办?”

“恩,这两天紫眠大人正在加紧为他配药,好让他带着药到北方去。”宝儿抓抓脑袋,补上一句,“今天看紫眠大人脸色不太好,估计是累着了。”

何止是累着了!龙白月心疼的直咬牙,低声骂道:“半死不活的,还瞎折腾!”

“你在说谁?”宝儿纳闷嚷道。

“嘘,”龙白月紧张得左右张望一下,撵她走,“快回去吧,以后紫眠有什么消息,你要第一时间来通知我。”

“我怎么和你碰头呢?”宝儿抓抓脑袋,有些为难,“今天我在竹林里等了老半天才看见你,饿都饿死了。”

“这样吧,我每晚二更天的时候都到林子里逛一圈,你若来了就和我碰头。这样好不好?”龙白月盘算着。云阳公主入夜后从来不要人伺候,都会遣去众人独自待在暖阁里——龙白月除了傍晚时要替云阳按摩,剩下的时间都是自己的。

“也好。”宝儿点头答应下来。

——就这样龙白月才会得知紫眠受封为“金门羽客”的消息。

如此一来二去,龙白月的心情水涨船高,天天嘴角上都挂着一抹笑,让云阳公主越看越别扭。终于有一天,当龙白月与宝儿勾搭完毕,回到翠英殿的时候,云阳公主已经靠在朱漆云雕柱子边,好整以暇的等着她了。

“奴婢见过公主,公主还不歇息?”龙白月警觉的向云阳行礼,故作镇静的问候道。

云阳公主挑着眉,上下打量她,狐疑开口:“你身上一股子什么味道?”

龙白月一惊,低头嗅嗅自己身上——不可能有狐狸味呀,她硬着头皮赖帐:“奴婢愚钝,请公主明示。”

一向牙尖嘴利的云阳公主这次却突然呐呐无言,她蹙起黛眉,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没好气的转身往殿里走:“算了,我睡觉去了。”

云阳绯红裙袘拂地,绮丽的背影缓缓消失于翠英殿幽暗的拐角处。龙白月这才轻吁一口气,心有余悸的往宫女住的厢房走。她没想到云阳公主眼高于顶,却如此敏感细心,看来以后得更加谨慎些才行。


皇后寝宫中,曹宰相的夫人按品大妆,进宫觐见皇后。嘉仁皇后命人将四周罗帷放下,挥退宫中侍女,于轻纱掩映中携住宰相夫人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表姐请坐。”

“妾身惶恐。”曹夫人低眉顺眼的虚坐在皇后身边,陪着十二分的小心。

“表姐怎么还跟哀家见外。”嘉仁皇后抚摩着怀里手炉,浅笑道,“表姐进宫来探望哀家,哀家高兴都来不及了。”

曹夫人瞥眼望了望四周,有些艰涩的开口问道:“皇后身子可大好了?”

“怎么不好?”嘉仁皇后轻轻抿唇,两眼漫不经心的扫过曹夫人的身子,“哀家身子一向健康。”

“是,皇后自是吉人天相,洪福齐天,”曹夫人端起桌上茶杯,抿一口茶水,沉默了半晌还是嗫嚅开口,“外子想托妾身问,皇后请皇上封紫眠大人做‘金门羽客’,为何不先找他商量……”

“找他商量?”嘉仁皇后扬起凤目瞪向曹夫人,脸色甚为不快,“哀家命都要没了,还来得及找谁商量?”

“可是外子认为,此事颇为不妥……”曹夫人声音越说越低——她为丈夫和皇后带了几十年的话,仍然如当初那样战战兢兢,如果能叫她自己选择,她哪里愿意趟这混水。无奈一位是朝官一位是后妃,也只有她这诰命夫人能夹在中间做线人了。

“有何不妥?因为那传言?”嘉仁皇后冷嗤,“先别管那传言是真是假,就说当年的华贵妃,如今都已经死了,那小子就算真是皇上的骨血……又能成什么气候?”

“外子说了,防患于未然……”

“防患于未然……好一句防患于未然……”嘉仁皇后冷笑着沉吟——她的儿子已经长大,人也出息争气,如今更是得到百官拥戴。她的娘家虽然显贵,但是男丁极少,朝中一直缺乏足够的势力帮衬,宰相在二十四年前当然是她急于拉拢的力量,可是现在……她的确要防患于未然。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苦心经营多年,这片江山,只能是她儿子的。宰相天天唠叨着叫她提防一个无关痛痒的道官,她又安能不知——他是想叫自己转移视线,忽略掉他在朝中坐大弄权的事实?她早已不再是多年前那个瑟缩在皇后的淫威之下,整日心惊胆战的小昭仪了。她如今母仪天下,有朝一日还会当上太后——这都得靠自己的儿子!

“不是哀家不知提防那小子,如今后宫里的确有些不干净的东西。哀家老了,得保重自己不是?”嘉仁皇后轻描淡写的说道,不打算改变主意。

“外子也正是全心全意为皇后着想,才会如此焦虑,”曹夫人点出此番觐见的重点,“外子认为,封那紫眠大人做‘金门羽客’,实在是有些过了。”

金门羽客是朝廷能赐给道官的最高头衔,获得此封号者,可以自由出入宫闱,随时应皇帝后妃们的召唤,进宫作法消灾解厄。二十多年前,嗣汉天师紫玄真人就曾获得这一封号,而当年他出入宫闱之时,掀起了多少风波:以方术助皇帝得子……镇压翠英殿狐妖,带走翠英殿中神秘诞生的男婴,令华贵妃失宠,参与废黜前皇后,将还是昭仪的嘉仁皇后扶上后位……

如今那传言中的男婴长大归来,竟也做了金门羽客,那么由他又会引发怎样的波澜?皇后当年还是个懵懂昭仪,可以对往事模糊不知,而宰相却是在那段风波中得胜的弄潮儿,由那时的崭露头角发展到今日的权倾朝野——如今党争炽烈,正是权力更迭之时,宫闱中又出现了一位金门羽客,又怎知这不会是他仕途上的变数?

何况紫眠还是那样的身世……因此宰相才会格外的在意,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遣了自己的夫人进宫面见皇后。

“哀家自有分寸。”嘉仁皇后瞥了一眼曹夫人,有些不耐烦道,“如果不是事关哀家性命,哪次哀家不是对宰相言听计从?他想要儿子尚公主,哀家就安排公主嫁过去,真儿不成又换枋儿,一波三折,看把哀家的福寿公主委屈的……”

“皇后休要再提,”曹夫人闻言眼睛立刻就红了,“妾身那么多儿女,只有真儿是个知冷知热的乖巧孩子,谁知临了竟做出这样没礼教没廉耻的丑事……”

嘉仁皇后讽刺的挑挑嘴角,没再多言——还能再说什么呢,曹真如此,还不是继承了其父之风?当年出身寒门的宰相中了状元,抛妻弃子,硬是娶了自己孀居的表姐,从此跨入显贵豪门,和宫中的自己攀上了关系——照样的没礼教没廉耻。

“恩,不说这个……”皇后转换话题道,“说起来,宰相可真是细心。表姐你带话叫哀家提防那个龙白月,哀家一开始还没放在心上,前两天看见了她,真是吓了好大一跳。表姐你是不知道,那死去的燕贵妃,她妹妹佟婕妤只像她三分,那丫头倒像去了七分,不细看,还以为是燕贵妃活过来了……”

曹夫人浅笑道:“外子当然凡事要为皇后考虑,皇后如何处置她?”

“哀家已经将她打发到翠英殿去了,哼,等更换下一批宫人的时候,她也就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