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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说,向南是个非常耀眼的男人,让人第一眼见到,就轻易为之印象深刻。孙湉湉听说过有一种人天生就是吸引别人目光的聚光体,彷佛只要站在那里,什么也不用做,就是周围一切的焦点,连最冷淡谨慎的人也无法对他做到视而不见,只要他一出现,就会不由自主的将目光定在他身上,不由自主的绕着他转,除此之外,再也没法专心其它的事。
从这半个月的观察下来,她知道了所谓的很耀眼、很有魅力之类的形容词是专门用在向南这样的人身上的;与其它男人一比,他显得很出色,
而其它男人就算具备了一两项优点,也很难拿来跟他比较。虽然她的感觉与一般人并不太一样,但她恐怕得承认在这一方面她是个恐龙一般的例外。也就是说,即使她不知道向南这样的男人是耀眼的,也不能否认他确实光芒万丈。所以从向南身上,她知道自己该好好调整一下看人的角度了。
第一次见到他,他只是一个新搬来的邻居而已,养了一只不太守规矩的猫,她甚至没记住那只猫有着什么颜色的毛,就像她不会随便记住一个陌生人长得有多么英俊,因为她深信除了那次偶然相遇,彼此再也不会有更多交集的机会了。一个陌生人,就算是爱因斯坦再世,也与她没有关系不是吗?
但她错了。
半个月以来,她的生活里都有向南这个人参与,他轻易的融入她的生活,那么自然而然的融入,彷佛正该如此。
她总是见到他。在王氏学苑见到他;他是她的马术指导老师;他是她的邻居;非常亲切的那一种;他既是孙月的大学学长,又是孙宜平中学时代的武术师兄,而如今她们与他相认了,一个叫着师兄,一个在被他的学识折服之后,乖乖认了学长学妹的关系。
当向南不再是陌生人的存在之后,她自然得认识他;而当向南成为天天上门拜访的芳邻之后,她就必须了解他,因为他已经登堂入室了,以非常自然而然的方式。至少除了她之外的另外两名永远对外人处在高度警戒的女性,很容易就判定他是可以深交的人。于是,这间连王子齐都没进门过的屋子里,迎来的第一位男性客人,居然是向南。想想真是不可思议。这个男人真是有本事。
一个能同时搞定孙月与孙宜平的男人,孙湉湉想,她或许应该尊敬他。她从来不认为她身边这两个女孩是好应付的对象,她们太优秀了,难免眼高于顶,若是没有足够的才能让她们心服口服的话,就算是皇家王子站在眼前,也只会得到最恭敬有礼的对待,不会有任何的真心与热络。
也就是因为两个女孩很明显对向南的好感,所以孙湉湉才会对他产生了解的兴趣,而不仅只是基于责任必须对这个经常来她这儿作客的客人有所了解;也知道了原来这个男人就是传说中那种天生耀眼的男人。当一个如此出色耀眼的男人想要讨人喜欢时,简直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而他正在这么做。她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只是出于一种直觉,所以并没有向任何人提起,只是饶有兴致的默默进行自己的观察,就当作学习。
她知道在许多方面她都是有所欠缺的,毕竟她实在太宅了,懒洋洋且怠惰的过着封闭的隐居人生,没有什么危机感的任日子浑浑噩噩,安于当一个被保护于高塔的闺秀,以至于当她得走出「小姐」这个备受娇宠的身分,往责任重大的「夫人」身分过度时,所有的不足便暴露了出来。
她没有充足的经验来培养出精确的识人之明,顶多只能依靠本能来定论一个人品性上的优劣高低。至少在看待男性方面是这样的。当她发现自己对向南的观感和另外两人不同,而她可能是错的一方时,她就开始调整自己的眼光,并暗自重新培养这显然已经与世人误差了太多的审美观。
而向南,这个被她观察的对象,既然天天上门,正好是方便的研究对象。她可以从他身上去理解许多标准像他这样的男人就叫出色,就叫不凡,就叫潇洒,就叫气定神闲,就叫文武双全,而且是那种既狂放又内敛的复杂男子,他的身上一定有个深沉的故事,才会在眉宇间隐隐带着沧桑……
以上这些非常梦幻的形容词并非出自孙月或孙宜平,她们这两个人即使欣赏一个人,也不会轻率的从嘴里说出来;她们只要以接纳的态度表示出来,就足以令孙湉湉了解她们对这个男人拥有多么高的评价。
在这半个月里,当屋子全部打理好了之后,她的访客也就多了起来。
除了必须往来的王家年轻女性,那些跟她一同在学苑里学习的未来妯娌外,其它都是孙湉湉的亲友同学;而她们每个人几乎都见过向南了,也都一致表达出对这位年轻帅气男性的好感。
孙湉湉觉得很有趣,因为这些来拜访的女性友人并不都是同一类型、事实上她们有的是趾高气昂的世家夫人、有的是文静淡定的闺阁千金,还有一些是她交好的同学,她们都极有才华、极有个人特色,虽然没有贵族的家世,但也都是眼高于顶的社会精英人士。而她们这些性格不尽相同的人,都对向南做出了不错的评语,其中大胆一些的,便直接将那些听起来很梦幻的形容词送给了他。
所以,孙湉湉正在努力学着理解:向南这样的长相就叫作英俊,他不拘的举止叫作潇洒,他穿衣风格休闲中带着贵气,这叫天然的品味。他会骑马、会武术、会最艰涩的程序语言、拥有最先进的国际金融知识、会种田、会养花,甚至说起猫狗之类的宠物也头头是道……他什么都会,像个百宝箱似的,怎么挖也挖不完他的内涵,简直不可思议!他的气质既高贵又狂放,行事不拘一格,像个谜样的存在。
一个才三十岁的男人,竟然可以学会那么多东西放在身体里而不会因为塞得太满而爆炸?一个拥有世界上最好的学历的男人,为什么竟然只在家种田、在私人家族学苑当马术老师,而不去图更好的发展?而他种田的地方竟然是全国地价最昂贵的皇城住宅区?!
真是一个行事怪异、与众不同,全身充满秘密一般的英俊男人啊!
已经有好几个女性友人偷偷在私底下问过关于他的事了,而她们过于频繁的上门拜访,也让孙湉湉再度理解这个男人的魅力到底有多吓人。要知道,即使是跟她最相熟的表姊妹、堂姊妹等人,在同住于孙氏岛时,也不是三天两头碰面的。可现在,神奇的向南改变了她们的行为。于是她这宁静的居处变得每天都好热闹,她可不知道自己曾经被朋友这么思念过,非要联系得这么勤快。
虽然有点扰人没错,但不得不说,她同时也觉得这样满有趣的。
「啊!」
身旁一声轻呼,打断了孙湉湉漫不经心的思绪,她从绣品里抬头,看向今天来访的友人张华琳;从她的动作上看得出来她是被绣花针给扎着
了,右手手指正揉着左手的拇指呢。
「还好吗?」孙湉湉关心的问。
「没事。可能是绣得太久了,注意力不太能集中,走神了。」张华琳吁了口气,给她一抹苦笑。
「那么,我们休息一下吧。」将绣架推开,起身走到放了几壶茶的小几旁,取出两只杯子,询问道:「要什么?橙子汁、玫瑰花茶、矿泉水?」
「矿泉水,谢谢。」跟着站起身,走过去时,孙湉湉已经将她的茶水倒好,递给了她。孙湉湉没有坐下,支着一肘轻轻靠在小几旁的五斗柜上,让自己身体全然放松。今天没有什么特别要做的事,而前来作客的朋友又自小一同长大,交情很不错的至交,彼此相知甚深,已然可以不必在私底下客气。所以她不必随时准备好话题来保证空气不会因为沉默而凝结,让人觉得来她这里作客索然无味,不必担心招待不周的失礼。
「外面好像很热闹的样子。」随意啜了两口茶水后,张华琳彷若无意的说着,同时也往阳台的方向走去。
很热闹?孙湉湉淡淡看了她的背影一眼,略一思索,没有说什么,端着手中的花茶,跟着走过去。
两人走到阳台边,隔着明亮的玻璃门朝楼下看去。阳台正对着庭院的方向,可以看到楼下平坦的草地上正在互相较量身手的两道身影;每天的这个时候都会出现这个画面,孙湉湉已经很习惯了。
下面无疑是很喧闹的,看得出来他们玩得很开心,连本来在屋里工作的孙月都被吸引出去,站在一旁笑着观看;而跟着张华琳一同来的贴身助理也早就在一旁观看多时了,不停的加油助威,笑得很开心。
阳台玻璃门的隔音设备做得很扎实,只要将拉门关紧,就不会让喧哗的声浪传进来。而此刻,门是紧闭着的,根本听不到外头的声音,所以孙湉湉实在不知道好友口中「很热闹」的说法是怎么得来的。只能说,这个才来拜访过她四次的朋友,已经很牢的记住了向南出现在这里的时刻表了。
张华琳将阳台的拉门给拉开一扇,楼下欢乐的声浪随着和风吹了进来。
「不知道要学多久,才会有这般利落的身手。」她走了出去,将杯子放在阳台的桌几上,回头向她招呼道:「那些绣品并不急,我们在阳台消磨一点时光吧。外头风景正好呢!」
孙湉湉没什么意见,虽然她宁愿回头坐回绣架后面,一边刺绣、一边分心继续在脑海里建立出「有魅力的男人」应该是怎样的形象这个档案。
「妳怎么看向南这个人?」在孙湉湉坐下之后,张华琳勾着一抹坏笑,直接问道。
真是不错的出招,以攻为守,先声夺人。孙湉湉侧着脸看向楼下,向南与宜平正打得难分难舍,今天不比兵器,对练的主题是灵活,所以在几棵大树间飞窜,动作快得让人觉得眼花,只见着一黄一白的两道残影在庭院各处出没。
「我还在看,感想还没有总结出来。」她说实话。
「妳还是这么谨慎。」叹了口气,说道:「这样的人生太无趣了。」
「仅仅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有重要到足以拿人生这个话题来探讨吗?」
「妳知道,这是一种态度问题。当话题只是放在无关紧要的休闲上时,随口天南地北的胡扯,是不用负任何责任的。」有些夸张的大叹了口气,道:「如果妳总是在每一次开口说话时,都要求自己谨慎,那我怀疑妳这一生会有放松的时候。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妳将会在四十岁之后,不
得不求助精神科医生治疗妳的强迫症。」
孙湉湉有些疑惑的看着好友,而她这个好友的目光像是全然被楼下的热闹给吸引了,牢牢看着,彷佛再也无法注意其它,也没有发现刚才她脱口而出的话有多么失礼。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不过这一次特别明显,明显到孙湉湉无比肯定好友的失态主因并非来自楼下那个英俊男人,而是某种伤害。
她想,华琳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所以这些日子以来每每出口的话都忍不住带着刺。她心情不好时总是这样,孙湉湉多少是了解她的,所以一向宽容她的口不择言。或许这次的问题更严重,所以华琳才会显得对向南有那么形于外的兴趣,这已经几乎要超出纯粹对一个美男欣赏的尺度而迈向危险了。特别是华琳已经是个有夫之妇的身分情况下,如果她对向南太有好感,是不恰当的,她会把自己陷入很糟糕的麻烦中;如果这是她转移伤痛的方式,那不得不说是最不明智的一种。
更糟的是,她对向南的观察,还没有深到足以确认他品德是否高尚。
这样的男人或许不会趋炎附势,但他有着狂放不羁的性格,容易让他视礼教如无物,道德观念恐怕没有办法成为他的束缚。对这些深受西方教育洗礼、本身条件又极之优秀的人来说,道德礼教这些东西早已被嗤之以鼻的归入腐朽的范围,他们崇尚自我,一切以自己的要或不要来衡量,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东西能够令他们在乎,成为他们的伽锁。
他们狂放自我,相较于她这样循规蹈矩的人而言,难免会觉得危险,而正是因为危险,于是有着强烈的吸引力。
「华琳!」孙湉湉在心中想着要怎么开口。
张华琳很爽快的打断她,直接道:
「这个男人,有点意思。」
「妳不该这么觉得的。」她轻声警告。
「为什么不?」张华琳终于转头面对好友,在好友带着些忧心的目光下,以一种非常不在乎的语气道:「我也该开始学习身为人妻的最新课程了。」顿了顿,加强说明:「一个『老』婆应该会的事。」孙湉湉为着心中不好的预感而凝眉。
「也许,就从养个小情夫开始。」说完,拍着自己的额头,哈哈大笑起来。
很惊人的语句,但没有如愿看到孙湉湉花容失色的表情。
「怎么?吓到了?」张华琳没有停止笑,即使她眼中毫无笑意,以至于笑声里挤出的字句虽然不尖锐,但仍然让人感到刺耳。
「华琳,抱歉,我不知道我倒给妳喝的矿泉水里掺有酒精成分。」
「妳是该道歉的,因为确实没有。所以我失当的言行没有办法以发酒疯来当借口。」
「需要给妳一杯酒吗?」如果这正是她需要的。
「与其如此,不如给我一个男人还实际些。」笑得有些喘,但仍然努力维持下去,美丽的脸上显得有些青白狰狞。
「华琳。」她不反对朋友在这私人且隐密的空间里对她发泄负面情绪,毕竟这表示了朋友对她的信任,但无论如何,最好还是为自己保留一些吧。
「不用担心,湉湉,我只是想说说话,说一些真话。」摆了摆手,就像个醉汉一样。接着道:「我其实一直期盼可以活在象牙塔的世界里过着
作梦的生活的。就算现实是无比残酷污秽,但我还是愿意蒙住双眼,自欺欺人下去,装作天下太平无事,世间一片真善美,直到世界末日,或我死去。」
孙湉湉知道自己此刻需要做的是倾听,除此之外,其它苍白的语言都是多余。
「虽然知道那一天总要到来,可是真的到来了,却心痛得快要死掉。幸好我们这样出身的人,一辈子都在学着不将真正情绪形于外,就算体内的五脏六腑都被绞成碎片了,也可以将冷漠高傲的面具牢牢戴好……这些伪装、这些被我们自己嘲笑过的装模作样,竟然正是我们保有自己最后尊严的依靠。」
「我从来不觉得我们学过的任何东西是无用的。」
「当然。我们继承传统,每一个没有被岁月淘汰掉的传统,就算再古老、听起来再荒谬,也总有用得到的时候。我们被教育成这样的形貌,已经是我们所能想象的最好的了。就算我们所嫁的丈夫通常比较愿意将时间消磨在外面那些不比我们美、不比我们好、既不端庄又上不了台面的女人身上,我也不会对自己产生怀疑。当男人想堕落时,连世界和平都可以当作借口!」
原来……是这样吗?孙湉湉明白了好友失态的原因了。虽然心中隐隐猜测到了,但并不愿意它是真的发生的。尤其是……好友与她的丈夫是真正自由恋爱结婚的,而好友恋爱的对象是孙湉湉的表哥,她亲眼见证了这一对热恋了两年的爱侣是怎么高调地向世人宣布他们将永结同心、恩爱一生的。
那时他们爱得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在贵族圈子里极其罕见,人人都感到困惑且不可思议。也幸好门当户对,顺顺利利没有遭遇阻碍,虽然不符合一般常见的情况,但参与了那场火热婚礼的人们,都认为他们的婚姻应该会走得比别人都长久,也愿意这样祝福……谁会想到这段爱得轰轰烈烈的故事,就像烟花一样短暂?他们曾经那么的爱着对方,可是婚姻也不过维持了五年的和平。
爱情这种东西,太梦幻也太昂贵了,她们这样身分的人拥有不起。因为她们没有活在梦里的权利,即使她们的人生在世人眼中正是梦寐以求的梦幻,可是她们得活得比谁都现实,才能完好的保护自己。
孙湉湉有些惆怅,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只能低声道:「或许妳需要睡一下?妳的精神很差。」
「不,我不要睡眠,不管睡得多久,终究得醒来。比起睡眠更重要的是,」哼笑出声,无比讥讽道:「我一直在考虑遵从妳表哥的建议!给自己找个乐子。他非常相信我的能力,相信我绝对可以做到天衣无缝,甚至可以让他没办法察觉。」说完,目光再度落向庭院,直直盯着向南,眼中的坚定令人心惊。
「这是你们吵架时说出的气话吗?」孙湉湉觉得有些头痛,却因为没有什么实用的建议或安慰可以提供,所以锁紧眉头。
「不管有没有吵架,我永远会把他说出口的话当真。啊,我太崇拜他了,他说过的话我永远当成圣旨听从。他说,学着长大吧!妳不能一辈子伪装自己住在童话世界里而不面对现实。然后,我的童话世界就被打碎了,在我完成生子的任务之后,他已经懒得跟我虚与委蛇。湉湉,妳快结婚了,我实在不该太早跟妳说这个的,如果我可以忍得住,我至少该等妳生完两个孩子之后,再来跟妳谈婚姻的真相……」
「华琳,妳该为自己保留一点。」
「纵容我这一次吧,湉湉。只有在妳面前,我才能安全的崩溃。就算几十年后,妳性情大变,会将今日我所说的蠢话都当成把柄威胁我,我也已经做好承受的心理准备了。」
「妳真大方。」孙湉湉声音干涩,几乎无言。
「不客气!」张华琳再次豪爽的摆摆手,将桌几上的矿泉水抓起一口喝干。
这时楼下的较量看起来差不多快要到尾声了,长时间比赛着身手灵活度,就算体力耐力再好,打个十五分钟下来,就算是超人也要干涸了。
这时,一道劲风向她们这一方飞过来。两位在阳台上刚刚结束一场晦涩对话的女士,还没来得及转头看发生了什么事,便看到一张俊朗的脸近在眼前。
「嗨,两位小姐,没有打扰到妳们吧?」不知道经由什么方式跃上阳台的向南,一双长腿骑跨在栏杆上,满身大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笑出一口健康的白牙。
「向先生,您鲁莽闯进有着两位年轻女士的阳台,只带着您英俊的笑容是不够的。」张华琳坐正了身躯,带着慵懒的笑容道。
「哦?那美丽女士的建议是?」向南也懒懒的回应回去。
「至少要有一朵玫瑰,或者一把小提琴。如果您能把月亮召唤出来,那就更完美无缺了。」
「所以我要学的还很多不是吗?」
「如果您渴望完美。」
「如果这是妳的期望,女士,我必将全力以赴。」
孙湉湉脸上保持着微笑,以一贯的宁静,纵容着来客的恣意,没有阻止也没有鼓励,看着她已婚的好友与一名据说很有魅力的男人进行着试探式的调情。
两方彷佛都在这个成人游戏中得到乐趣,所以孙湉湉唯一能做的,就是缄默。
「嗨,今天过得好吗?」
「谢谢你的问候,今天很好。」
总是这样的开场白,几乎每天晚上、入睡之前,差不多就是十点与十一点之间,会接到他越洋打来的电话,有时不过就只能问一声「今天好
吗?」,然后她说「好」,若没有挂断,接着还会扯几句天气。
他们并不总是有话题可以聊,毕竟生活上所经历的可说是南辕北辙,她不了解商场上的一切以及商战带给他的乐趣;他不会对她闺阁里绣花弹琴的生活感兴趣,若把自己的日常生活当成话题来讲,对对方而言都是可怕的折磨。所以他们做最多的,就是问候,这是最基本维系感情的方式。当两个人理应有更多亲密相处来巩固关系,却没有办法做到时,打电话无疑是唯一可行的方式,就算没有任何话题可以支撑他们聊过半个小时。
他们还没有找到共同的话题,孙湉湉想,也许一生都将找不到了。这样,也好。
「我不觉得妳今天很好。」那边突然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她随口问道。
「妳的声音听起来带点厌倦。」
孙湉湉心中一惊,显然老天认为她今天已经受到的惊吓还不够,连这个远在千里之外的男人也想透过电话给她创造一次.印象深刻的谈话。他实在不应该在今天太过敏锐,就算他今天事情不太忙,可以挤出很多闲心来跟她谈些深入的,也要先试着确认她有没有这个心情应付不是吗?很明显的,她没有!
如果可以,她期望她敏锐的未婚夫可以有多一点的体贴,既然能发现她的厌倦,就应该也能知道她今天不想谈天气与问候以外的话题。就算体贴这个特质很难在他身上挖掘到,他总该有点最基本的绅士风度吧。这个男人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像之前三天来所做的那样,打来问候一下,然后道晚安,将电话挂掉,好去忙他自己的事。不是说她期望他去当一个工作狂,而是在工作之外,他应当会将自己的休闲生活安排得很好,比起跟她这个言语乏味的未婚妻透过一条电话线绞尽脑汁的谈些没营养的话,他应该让生命过得更有意义些。
如果他听出来她声音里的厌倦,就该知道她现在比较想要的是上床睡觉,什么都不想,什么人也不要面对,而他最好不要打扰她……
「你想太多了。」她声音很淡,不带情绪地。
「不,想太多的人是妳。」
这个男人总是寸步不让,在她心烦意乱的此刻,他实在不应该太过逼迫她的。
「听起来像是将会有一番长谈,在……」她抬头看了下时钟。「晚上将近十一点的深夜时刻。这是否可以说明,你今天的工作并不太多,甚至相当轻松的应付完它,以至于你现在的精神状况尚佳?」她很小心克制自己的语气,希望听起来像往常一样的平和轻淡。
「不,我今天工作并不轻松。事实上,有几笔投资同时出了问题,巧合到让我不得不怀疑我的团队组成人员中,有些人在忠诚上出了问题。」「啊,这样吗?商场的事我不懂,帮不上你的忙,很抱歉。」她知道自己应该在声音里注入更多一点关怀的,就算是装出来的也好,至少能将心底隐隐浮上的幸灾乐祸彻底掩饰到像是从来不存在过。但……有点难,至少她就不觉得自己做到了。
不是因为她讨厌王子齐,而是今天一整天,她对全天下的男性有着不理智的火气,如果他愿意体贴,就请道声晚安、挂电话吧!
「那不是妳的错,妳不必抱歉。」他声音淡淡的。
「我猜你现在的心情不太好,或许你应该早点休息,暂时什么都别想。」
「妳觉得我应该休息?」
「这是我唯一能对你做的建议。」快道晚安吧!
「……湉湉,妳心情不好时,通常都选择以睡觉的方式来解决吗?」
他的话令她心再度一紧,不知道他这么问是用于参考,还是正在直指着对她情绪不佳的应付方式。她不确定他是不是察觉了她此刻糟糕的心
情……
「这是最安全的。睡一觉之后,人会冷静一点,这样就不会轻易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所以妳从接起电话开始,就在劝我结束通话,是因为妳非常渴望不被打扰的进入睡眠?」
……他果然是针对她才说那些话的。
她的精神不太好,情绪仿如一杯左摇右摆满溢的沸水,在心底危险的晃荡,随时都会倾倒,让她疼痛发火。所以她一再告诫自己,要沉默,最好沉默,安静的等他将话说完,今天就可以结束了。
「如果我没有直接问的话,妳大概永远不会告诉我妳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对吧?」
对。想都没想过要告诉他。但也不会告诉别人,就算是与她最亲密的孙月和孙宜平。
「对不起,有些事情永远不该被拿来当作闲话谈资。」
「我也并不好奇。」王子齐语速很慢的说着。「我在意的是妳因为某件不想谈的事,对我有些迁怒。」
不知道为什么,他慢吞吞的口气竟然教她火气直直往上冒,先前的苦苦压制濒临崩溃边缘。其实不该这样的,一切都不关他的事,如果他不知道华琳的事,那么他同时也不该成为她情绪失控的发泄对象。这不应该、不公平,如果他需要一个道歉,那她就给他。
「如果我给你这种感觉的话,那,对不起。」她发现自己的声音没有办法控制的带着刺。
「……湉湉。」他的语调还是那样不带情绪,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在跟计算机语音对话。
「如果一个对不起还不够,我可以多说几个。」深呼吸,企图让声音柔和下来,但还是失败。连她自己都知道这些字句全都结成了冰。
「我明天回到妳身边。」他做出决定。
在她以为自己不理智的惹火了一个高傲的男人时,是做好了被讥讽得遍体鳞伤的准备的,却没想到会得到他这样的响应,于是彻底的呆掉了。
「为、为什么?」她结结巴巴的问,心口一抖一抖的。
「妳应该有比睡觉更好的方式来抒发妳的不快乐。」这人是在毛遂自荐吗?
「……不、不用了,我觉得睡觉就很足够了。我的意思是,你不要……不用特地回来!」
「当然要。」他声音里有着笑意。
「为什么?」她觉得刚才吓掉的火气又冒出了头。
「我想看看妳生气的样子。」
无聊!
「我不生气,我只睡觉。」
「那真是太好了,不是吗?」
「好什么?」她质问,觉得他的语气带着不怀好意。
「妳会知道的。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