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落脚点
(1)
现在是午休时间,我独自待在教室里,没有和菲菲出去,因为最近开始偏爱独处的气氛。
离开夏家的时候我身上没有带钱,因此接受了裴凛蓝的建议,在一个名为“桑兰”的酒吧里找了一份工作——兼职歌手。
我平日听的都是一些老歌,所以对“流行歌”的概念几乎一无所知。
裴凛蓝把他的MP4借给了我,我带着耳机成日哼唱着那些歌曲,以图快速地学会,可以早日去工作。
“砰——”门被一脚踹开,紧接着一个身影跌跌撞撞的跑进来。
她才跑进教室,就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菲菲!”我惊叫道,跑过去扶起她。
“你怎么了?”我皱眉,她喘气抬起头——
原本白净的面孔此刻青一块紫一块,淤血从伤口处缓慢地滴落下来。她的裙子上沾满了草屑和灰尘,衣服也被扯得七零八落。
“你被谁欺负了吗?”我瞪大眼睛,望着狼狈不堪的她惊慌不已,“要不要紧?伤口疼不疼?走,我们去保健室。”
“哼,苏妃夏那个贱女人!”她嘴唇颤抖着,干净的眸子里冒着火。
“苏妃夏!”苏妃夏——苏?“是她欺负你吗?她为什么要欺负你?”
“Summer,是因为Summer。”菲菲捂紧了拳头,恶狠狠地说,“因为我在台上对Summer表白……她和一群女混混把我拦住了!这个贱女人不让我喜欢Summer,她说不然就要折磨死我。”
说到这里,她的瞳孔里划过一丝得意:“不过,我没有屈服哦!我说即使Summer不爱我,我也要永远爱Summer!”
“然后呢?”
“她打了我一巴掌,她身后的女流氓也跟着围住了我,打我,揪我头发,踹我,踢我,让我学狗爬!”她的眼里冒出了火花,腾的站了起来,“她们凭什么打我!我喜欢Summer有什么错?Summer又不是她们的,我为什么没有资格媳妇那?我就是要喜欢他!她们再打我,欺负我,我还是会喜欢他的!”
“我们去找苏妃夏!”我拉着她的手朝苏的班级跑去,然而菲菲拽了拽我,我停了下来,下意思地望去,是他……
一脸冰冷漠然的扑克样的夏已爵。
似乎永远没有什么事可以令他伤心憔悴的夏已爵。
我准备冷哼一声,然后拉着菲菲走掉,可是脚却在原地生了根。
从远处走来的,脆弱又可爱、冷漠又神秘的俊美少年。
原本的愤怒而鼓胀地像一个硕大的红色气球的心脏,再看到他的那一秒,犹如被细小的银针轻轻的扎了一下,嘛呢小的一针,却引起了强烈的疼痛,于是心脏便不由自主地软弱下来,瘪成无力的模样。
我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脚步拖沓,向我走近——
在那么千分之一秒,擦肩而过,漠然走开,视我为空气……
夏已爵头也不回的进了教室,“砰——”门被重重地甩上。
那一甩,几乎将我所有的思想都集中在一起毁灭!我茫然地盯着教室的门,一遍遍想着他冷漠的神情、眼睛里的不屑以及最后那倨傲侮辱的举动,一股怒火猛然升起!
夏已爵,你,究竟有吗资格,对我这样?你不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你自以为慈悲所赐给我的侮辱,我统统不要!
我和菲菲将苏叫了出来。
她不耐烦地睁大了美目,看清找她的人是我和非法i,嘴边扬起了一抹高傲的笑意。
“你们啊……”她懒懒地靠在墙上,玩味般地看着我们,流露出若有若无的讥讽,“有何贵干啊?”
语气也带着一股鄙视的意味。
“你凭什么打她?”我靠近她,几乎凑到她鼻尖上去了。
“我打谁,还需要征求你的意见吗?”她夸张地笑了,妖娆的眸子里划过意思更加浓烈的轻视。
“她是我的朋友。”我注视着她,已经暗自握紧了拳头。
“就算是你朋友又怎么样?睡觉她喜欢Summer的!Summer,他是我一个人的!”她撅着嘴。
“你忘了,他早已不是你的了!”我脱口而出,而后惊慌失措!
聪明的苏显然察觉到了什么,挪出一抹诡异阴险的笑意:“是啊!他早就不是我的了,他被你抢走了!我的男朋友Summer被向葵抢走了!”她故意大婶的,响亮地叫道。
菲菲握着我的手明显地一震,她不敢置信地望着我,流露出瑟缩的目光:“葵葵,她,她说什么?”
我脚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苏妃夏,你够了没有?”冷静而含有怒火的声音响起,Summer不知何时从隔壁的教室走了出来。他望着苏,他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凌厉。
苏娇媚的脸上划过一丝娇怯的神情,对Summer高高地昂起了头:“我没有够!没有有你,我这么都不会够!”
她朝菲菲大声地喊道:“你这个傻子,你被你的朋友骗了!她是个妖精,她从我的手中抢走了Summer,还要假惺惺地欺骗你的感情!Summer很早很早就开始喜欢向葵了!他之所以转到醒江学校,也就是为了向葵!傻子!你最爱的男生,一直爱着你最好的朋友!”
“你最爱的男生,一直爱着你最好的朋友!”
苏的这一句话,让我也不禁呆住了。我如同被浇了一盆冰到彻骨的水,五脏六腑都开始麻木——最爱的男生,一直爱着最好的朋友!是这样的!真的是这样的!
我,我欺骗了所有人的感情!我的菲菲,我的傻瓜要离开我了!
菲菲精神恍惚,被我握在手心的小手刹那间冰凉冰凉,脸色惨白地喘着气,看着Summer,颤抖着身体不可置信的问道:“Summer……你一直一直,都是喜欢向葵的吗?”
Summer抿着嘴,眼眸里漾开水一般的光波,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菲菲惨白的连,淡定而平静地说:“不喜欢。”
“那么这个是什么?”苏妃夏猛地从Summer的口袋里掏出他的钱包,将钱包里的照片扯了出来,“这个,你怎么解释?”
这张小小的照片,居然是我的大头贴!
大头贴里的我披着暖黄色的长发,淡漠地笑,眼神漠然,几乎与身后的向日葵布景融为一体。
“你怎么解释这张照片?如果你不喜欢她,为什么那么珍惜地留着拉的照片?”
事实,终于无可掩埋。
菲菲望着我,如同在审视一个陌生人。她看了我那么久那么久,惨白的脸愈加苍白,眼泪从那双漂亮纯净的眼睛里倾盆而出。
她凄楚一笑,哀怨而痛苦地望了我一眼,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般叫到:“原来我从头至尾,都是一个陪片的傻瓜!”
瑞若的、崩溃的声音。
不不不!我看到她仓皇的逃离,泪水在刹那间涌上了眼眶。
我回过头对苏督了一眼,对她凄惨地笑:“你又抢走我的东西了,你该多高兴啊,表姐。”
说完这句话,我飞快地朝楼下跑去。
Summer追了过来,按住我在楼梯转角处站定。
已经上课了,丁零零的上课铃声传到耳朵里,变为模糊分散的单调音符。Summer就站在我眼前,我却看不清楚他的轮廓——原来我早已泪流满面。
“放开我!”我拚命推开他。
“向葵,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Summer握着我的手,一个劲儿说着那三个字。
“没关系了!没关系了!”我朝他喊道,狠狠地推了他一把。是的,没关系了!和我有关系的一切,此刻都与我无关了!
爱情,友情,全部与我没关系了。
淡绿色的高大细长植物在光想的衬托下呈现苍翠透明的颜色,植物顶端衍生的浅粉色绒毛在风中轻轻的飞舞着,安静美丽得像一团团小雪花。
这里,是我和菲菲的私有天堂。
我的第一个朋友段段,毁了我的私有天堂。
而我的第二个朋友菲菲,她的私有天堂被我给毁了。
命运的丝线,蜿蜿蜒蜒,最终,该来的还是会碰在一起。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我脑子里不断的响起这句话,然后疯一样去折那些细长的草本植物,将那些生长在植物顶端的粉色绒毛揪下来,拚命地折着,踩着。
而后,我像察觉到了什么,又惊叫着去扶起那些被我踩断的植物,想傻瓜一样徒劳地转来转去,最后眼泪一滴一滴打湿了我的脸。
我不想再体会幸福来了又走的感觉,可是为什么,它要对我如此无情?
“傻瓜,你的手流血了!”就在这是,分外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紧接着,一双手抓住了我的手。
这是我才发现双手在刚才那一番发了疯般的举动中早已鲜血漓漓。触目惊心的鲜血顺着白皙的手掌一滴一滴落到我的裙子上。
“你为什么永远不会照顾自己?”是裴凛蓝,他蹲在我身边,用洁白的丝帕擦拭着我鲜血淋漓的掌心,“我都看到了,傻瓜,你疯一样往楼下跑,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裴凛蓝紧紧地抱紧我,试图将他的温暖传递到我身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无论怎样,有我。”
“不要再去想不开心的事情,好吗?”
“谢谢……”我近乎用乞求的语气对他说,“请你,一直在我身边好不好,就算是骗我,也这样告诉我好不好?”
我知道没有永远,没有一直,没有不褪色的诺言,可是这一次,我心甘情愿地希望被欺骗,心甘情愿。
因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再也无法习惯独自一人成天孤独。是因为已经有温暖驻进心窝了吗?
我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
我做不到冷酷,做不到继续假装坚强。
我做不到,我再也做不到。
我无助地望着裴凛蓝,泪水一偏又一偏反复冲刷着脸颊,直到他心疼地抱紧我。
“好……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2)
菲菲已经一个星期没有理过我。
她调到了离我最远的位子一个人坐着。每每我走近她,她便像一只受惊的小鸽子,扑扇着翅膀飞快地躲开。
逃课多日的“小桂圆”终于出现了,他显得很憔悴,看着我颓然地笑:“向葵,我消失一个多星期了,你们女生的事情说完了吗?那是不是可以带上我一起玩?”
他的话可怜兮兮,我勉强小了一下,不知该如何解释连日来发生的事情。
“小桂圆……”我正欲开口,“小桂圆”打断了我。
“向葵,如果我离开你们,你们会为我难过吗?哪怕是一点点,会想念我吗?会记得我吗?即使是一点点也好,如果我离开……你们会为我难过吗?”
他白皙的面孔变得憔悴,他的眼神如此受伤,氤氲着一湖悲伤的湖水,他的长睫毛不停眨着,泪水似乎慢慢润湿了眼睛。
“别烦我,矫情死了。现在我不想和你开玩笑!”我没好气地打断他,捂住了耳朵。
没有理会他,空洞而悲郁的绝望笑容。
(3)
我已经开始在酒吧驻唱两个星期了,因此现在我已经勉强可以应付酒吧歌手这个职业。
晚上8点多,我又和裴凛蓝来到了桑兰酒吧。
我轻车熟路地走进后台,换好衣服,桑兰每天提供不同的衣服给酒吧歌手,今天是一件苎麻料的上衣,镶着几颗深色的蓝宝石,领口是妩媚的黛紫色,漫不经心又优雅,十分适合我。
我上了台,和在舞台上唱歌的少女贝妮打了个响指,示意她下去休息一会儿,她对我嫣然一笑,将舞台让给了我。
昏黄色和水蓝色的光灯在我身上洒下轻盈的光线,我裸露在外的肌肤甚至可以感受到灯光暖和如水般流洒的感觉。
我坐在高脚椅上,摆出一个慵懒而漫不经心的优美姿势。
我看了看麦克风内侧夹着的一张点歌纸,下一首。我应该唱张雨生的《蝴蝶结》。
我微微一笑,轻轻地唱了起来。
没有伴奏,拿着麦克风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中。
“烫金的滚边墨绿的绒面,对称的折线贴紧中间的源,搁置在角边不怎么显眼,却让我惊艳气质的特别。烫金的滚边墨绿的绒面,旋转在高点格外地凄美,对称的折线贴紧中间的园,急剧的下跌来不及反悔……”
我哼吟浅唱,声音成册而柔软。裴凛蓝说我唱歌时,一室便生起夺目灿辉。虽然只没有他描述的那么夸张,但我开始对自己的歌喉有个自信。
服务生送上了一张点歌纸。点的是江语晨的《晴天娃娃》,我暗自庆幸——是一首比较熟悉的歌啊。
然而当我瞄到点歌纸上的话时,不禁变了脸色。
“裴牧牧,总有一天我会把全世界的晴天娃娃都买下来送给你,只要你开心,爱你的夏已爵。36号桌。”
夏已爵,裴牧牧。
我不由自主地逆着迷乱的灯光朝不远处的他们望去。
36号桌,在弱蓝昏黄的光线中,少年绝美的恻影温暖而冷漠,模糊朦胧却跟显得神秘和俊雅。他怀里躺着小巧玲珑的裴牧牧。
忍住众多莫名的情绪,我开始唱起歌来:“门外的桂花香,飘进我的书桌前。我知道该起床,妈再给我两分钟。拉开了窗帘,怎么是下雨天……我讨厌下雨天,亲爱的你快出现,要不然我就告诉妈咪你偷牵我的手。我喜欢夏天,你穿背心的感觉,每天都想黏,都很甜……”
原本是首欢快甜美的歌,但我并没有用多甜润的声音去唱,而且仅唱了一遍,便干巴巴地停了下来,开始读出点歌纸上的句子。
“36号桌的夏已爵对裴牧牧小姐说:‘裴牧牧,总有一天我会把全世界的晴天娃娃都买下来给你,只要你开心,爱你的夏已爵。’”
我一字一句地将这句话从喉咙里逼出来,顿觉喉咙痛的要命。
有人腾地站了起来,是一只坐在座位上的裴凛蓝。我一惊,糟了,我忘记了他的存在。
果然,裴凛蓝愤怒地朝36号桌走去,将正依偎在夏已爵怀里幸福的不可救药的裴牧牧生生揪了起来。
他的眼光冰冷而锐利,愤怒的神情像火一般燃烧在眼里!
“啊!哥哥!”裴牧牧尖叫,显然没有预料到他会出现,“你怎么会来?”
“原来你的男朋友,是夏已爵,怪不得你不肯告诉我!”他一字一句地说,语调冰山一般寒冷,他的手几乎掐进裴牧牧的肉里。
“我,我……”
“啪!”清晰的巴掌声!裴凛蓝挥了她一巴掌!
“我不是个你说过这一切吗?你怎么可以去招惹他?”裴凛蓝大声喊道,那阵势几乎要吓死人。
他原本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那双苍穹蓝的眼眸也疯狂地喷着火,裴牧牧开始小声地哭了起来。
“即使爵很危险,我也要和他在一起……我喜欢他!我不怕惹祸上身!我就是要喜欢他!我爱夏已爵,我不相信你说的话!这是我的决定……”裴牧牧说的话让我不明所以,甚至很久之后,我才真正明白。
“裴牧牧,你如果还认我这个哥哥,你就离开他!”
“我不,”她突然停止了哭泣,条件反射般宣誓,“我死也要在夏已爵身边。”
她说,死也要在夏已爵身边。
曾经的曾经,这应该是我和夏已爵的诺言……
“你这个傻子!你忘记了吗?你以为夏已爵喜欢你吗?他不过是要报复我!你这个傻瓜!你被利用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无知的傻子!我不准你再说爱他,也不准你和他在一起!”他拚命地摇晃着裴牧牧。
“我不要!你骗我!爵没有利用我,他是真心对我的!你骗不了我!我不中你的花招!我要爱爵,我是也要和爵在一起!”裴牧牧停止了哭泣,紧紧地抱着夏已爵,毫不畏惧地望着裴凛蓝。
“听到了没有?你妹妹说,死也要和我在一起哦。”夏已爵冷冷地笑了,抱紧裴牧牧,毫无预兆地吻了下去。
呵——我倒抽了一口凉气。
小巧的裴牧牧仰着白皙的小脸,如痴如醉地享受着夏已爵的吻,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沉迷的神情。她像一只小玩偶,那么卑躬屈膝地甘愿被玩偶师操控——而那个神秘的玩偶师,就是夏已爵。
肮脏极了。
肮脏的要命。
我不可抑制地笑了出来,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酒吧那小小的舞台上,歌手突然停止了唱歌,在弱蓝色和昏黄色的流水型灯光中,不可抑制地妖娆浅笑。
我一遍又一遍地试图麻木自己,对自己说: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不在乎。这不过是他们的电影,我听不见,我看不见,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一切都与我无关,这是他们三个人的电影,我不过是一个局外人。局外人,仅此而已。
我感到疲倦,于是我打了个响指,接替我的歌手Fred背着大大的吉他上台来。
坐在吧台上,我不要命地大口灌酒。不知过了多久,视线开始迷离起来,暧昧不定的明艳灯光照射进我的眼睛里,使我几乎睁不开眼。我机械地喝着酒杯里不知名的液体,一杯又一杯,快速得像在喝水,任由那股辛辣在我体内肆意逃窜。
胃部开始疯狂而不可抑制地疼痛起来。
我一下白了脸,扶着椅子站起来,才发现眼前的事物都有了重影。我忍着巨大的眩晕感和疼痛走向卫生间。
才到水池边,我便大吐特吐起来。
胃部的疼痛和脑部传来的晕眩使我几乎昏死过去,我扶着水池软弱无力地呕吐着,呕吐声在空荡的公共卫生间里显得极其清晰和恐怖。
吐完了,我勉强用水冲掉水池里的污秽,无力地靠着水池蹲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双手将我从地上抓了起来。
我软软得靠着那个人的怀里,却麻木得仿佛是悬空的。
我感觉到那双手轻轻佻起我的下巴,我睁大茫然的眼睛,但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焦点。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渐渐的隐约看清眼前的人。
笑容残酷似冰,眼眸里带着强烈的蔑视的夏已爵。
“你来干吗?”我愤怒地喊叫,但实际上声音却软而轻得像一缕烟。
他用手狠狠地捏着我的下吧,将我拉到卫生间的镜子前。
视线逐渐清晰,夏已爵怀里带泪的少女——头发凌乱,皮肤潮红,眼神迷离,衣服因为刚才的呕吐而凌乱不堪,甚至露出了大半个肩膀。
我对镜子里的字毫无理由地笑了——
难看,真难看。
我在他怀里无望的笑,愈笑愈猖狂。
他愈加抬起了我的头,我脑袋无力地靠在他胸口。
他的声音清晰而冷冰:“向葵,你和姓裴的同居,在酒吧驻唱,还喝的醉烂如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有多脏?”
一字一句,狠狠地敲进我心房微小的罅隙里,一阵刺痛感。一阵冷意油然而生。
你现在有多脏
你现在,有多脏
那时将心脏拧得支离破碎的巨大麻木感。
麻木,麻木
我抬起头对妖媚的笑:“在脏,也与你无关”
他捏的我的下巴,漆黑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惊愕和失望。
就在这时,裴凛蓝走了过来。他抱住了我,示威般掰开夏已爵搭在我身上的手。
“你把她伤够了吗?夏已爵,你真可笑,爱一个人,却连信任都做不到。”裴凛蓝冷漠地说,抱起我离开。
午夜一两点的街道,路灯也疲倦黯淡了,青色达到旁粉色的花朵在树上大团大团地盛放,流下哀伤的泪滴,打在我的睫毛上。脆弱的睫毛承受不住如是的重量,泪水从睫隙掉落在我的脸上,愈我不知何时泛滥的泪水混在一起。
早已分不清是花朵的泪,还是自己的泪。
我大声地歌唱,声嘶力竭地歌唱,早已不惧怕暴露自己的狼狈愈脆弱。我的声音沙哑了,早已失去甜美愈柔弱,但我依旧一脸泪水的在街坊发泄着。
“向葵,你不能再唱了。”裴凛蓝扶着摇摇欲坠的我,“好了,这些事情我们以后再去想吧。”
“不!你不懂!”我发狂般捂住自己的脑袋,揉乱那些我爱惜无比的头发,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下来,“为什么一切都要重新来一遍?一次还不够吗?为什么一切都要重新来一遍?我不要我不要……”
“傻瓜,你越来越不能伪装自己了。”
“呜呜……不要在重来一遍……”
“好啊,回家吧?”
“不回家……呜呜,别离开我……”
“不会离开你,回家啦。”
“呜呜,不会去……不要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你的……”
(3)今日,晴。
放学的铃声又欢快地响起。最后一节是活动课,大家早已整理好书包,几乎在铃声响起的同时争先恐后地冲出教室。
因为前几日醉酒的缘故,我这几天头都是昏昏沉沉的,四肢也懒得动弹,再加上裴凛蓝被他的「皇后妈妈」千年等一回地召回了家,所以我并没有急着离开教室。
我将脑袋搁在课桌上,半迷糊半清晰地发着呆。
原本喧闹的教室此刻很沉寂,混混的风从半敞的窗子吹进来,带着还未散去的热意,吹过一排排整齐安静的桌椅。
空荡荡淡黄色的寂静。
「小桂圆」又连消失了好几天,菲菲照样没有理我,再加上我本不擅长和他人相处,因此这几天,我一直是形单影只地待在喧闹的氛围中——真不知道什么样的苦涩的感觉。
不知做了多久,待天空逐渐被石黄的色泽一层一层染深,待远方黑色翅膀的鸟群在我视线中完全消失后,我终于慢慢的起身下楼。
我被这「匡威」牌的包包,很慢很慢的走在寂静的校园中。
数目已然成了黯淡的绿,从罅隙挤进来的黄昏颜色,被切割陈不规则的斑点,投射在我崭新的白球鞋上。我盯着球鞋似乎凝固在斑点发证。
走出校门的时候,一辆黑色的宝马车鸣响了喇叭。
淡茶色的车窗摇了下来,是夏已醒温暖儒雅的脸。
「进来吧,等你好久了,你们老师放学很慢呀。」夏已醒柔声对我说。
「呃……你怎么来接我?」我惊讶。
「爵说你在朋友家玩并住在那里,但今天一定要带你回去……奈茶说很想见见你。」说到这里,他不好意思地笑了,脸上露出了一抹喜悦,「我和她下月初就要结婚了。」
我乖巧的点了点头,打开车门,正欲进去,却看见夏已爵坐在里面,漫不经心的听着iPod,依旧是冷漠俊美得要命。
我愣了一下,最后还是坐了进去。
我们生疏而默契地将彼此距离拉的远远的。但是再怎么远,依旧能闻到他身上很淡的香气,轻盈而熟悉,柔和而神秘。
我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车内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很尴尬。
「在朋友家过的好吗?」夏已醒问我。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怎么突然去朋友家住了?爵没有欺负你吧?」
「呃……怎么会?」我支吾道,望了一眼夏已爵,他依旧是一脸「与我无关」的表情。
夏已醒露出温和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们会相处的很好的。」
相处的很好……我不再说话,盯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浅浅地笑。
来到夏家,那里的空气一如既往地清新,被黄昏染罪的花朵在温吞的风中缓慢的摇曳,一个美丽的女子正站立在夏家门口,看到我们出现,立刻小跑过来。
她有一头浓密的卷发,睫毛硬而黑,有几分混血儿的感觉,笑容十分甜美,二十三四岁。
「你是向葵吧?我叫奈茶,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奈茶热情地抱住了我,亲了亲我的面颊。
我受宠若般笑了,任由她像孩子似的拉着我又蹦又跳。
「向葵长得3好漂亮哦!向葵有男朋友吗?」
「没,没有。」
「啊,小爵也没有女朋友!那就把你许给小爵啦!」奈茶开心地将我的手放进夏已爵的手里。
我触电般一怔,想要将手从他的掌心里抽离,但是夏已爵突然紧紧将我的手拉住。
他骨节分明、血管清晰的手紧紧包裹着我的手,我的手在她掌心里像一朵绽放出清香四溢香气的花朵。
他望着我,神色恍惚而迷惘,彷佛我是匪夷所思的存在。
而后,他又不自然地松开我的手,迷惘的神色散去,头也不回地朝家门走去。
「奈茶,别玩了,他们还是小孩子呢。」夏已醒拍了拍奈茶的头,像在爱抚一直不乖的小动物。
「向葵和小爵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呢……」奈茶遗憾地撅着嘴,朝我暧昧的笑,「今天请你吃浪漫的烛光晚餐哦!」她一蹦一跳的走开了。
「哥哥的未婚妻好可爱呢。」我望着奈茶充满活力的身影忍不住笑了。
「是啊,很想一直一直都在她身边呢。」夏已醒也笑了,儒雅的脸上有名为幸福的神情蔓延。
「那么你和爵呢?」他突然转移了话题,清亮的眼眸里是若有所思的神情,「爵……很伤你的心吧?」
「呃……什么?」我不自然地微笑。
「不用瞒我,这点异样还是看的出来的……不是住在朋友家,是他把你气走了吧?」
我默不作声
「爵还是个孩子呢,鲁莽又任性,性格也很暴躁冲动,爱人的方式又那么偏激和霸气……如果他伤害了你,那么一定是他在害怕,不想暴露自己的恐慌愈脆弱,不敢过多的暴露就的爱,才会主动去攻击别人。」夏已醒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他,有一颗很敏感脆弱的心,一点点风吹草动就会全副武装起来。你也是这样的孩子,爱得很辛苦吧?」
我垂下眼睑点点头,没有解释——因为在这么睿智、洞悉一切的夏已醒面前,实在没有什么好掩饰的。
「小时候没有做一个好哥哥,才会让他那么孤独,现在真的很后悔呢……让他受那么多伤、」
「伤?」
「快点进来吧!开饭咯!」奈茶的声音传了过来。
「先进去吧。」夏已醒说,我点点头,随他一起走进了家门。
法式的黑白复古留声机上,禁止的唱片重复旋转着,一圈又一圈地机械旋转,放出忧伤而年代久远的法语歌——《EsIstEinSchneeGefallen》,音符在犯贱里缓慢的堆砌。
灯全部关掉了,拉上了酒红色的窗帘,做工精致的金色烛台上白色蜡烛燃烧着明媚的火焰,带出一股淡淡的玫瑰精油芬芳。
奈茶像摆弄娃娃似的安排我坐到了夏已爵的身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开饭吧!」她高兴地说。
我慢慢地站起来,苍白着一张脸抱歉地对她笑:「奈奈姐姐,我胃不舒服,先上楼了。」没等她开口,我变离开餐桌,朝楼上走去。
不要靠近他,不要接触他。
会害怕,会受伤,会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为什么,离得再远,还是可以听到他轻细温暖的呼吸,还是可以听到他樱桃色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我就按身体慢慢的倾斜,仰卧在窗上,望着模糊不清的夜色发呆。
晚霞已经逝了,夜色画面那地从天边盖下来,将堆在苍穹中的愈多染成奇异的深蓝色,底部的云朵则没有被夜色大面积亲吻,还残存着黄昏的痕迹,因此呈现着浅薄的黄蓝相间的颜色。
肚子很饿,胃部有些疼痛,我用双手抵着胃,依旧固执地不肯下来。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一接通,裴凛蓝兴高采烈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我懒得将手机贴到耳边,便按了扬声器。
「向葵,你在家吗?」
「我在……夏家,已醒哥哥的未婚妻想见我,所以我就回来了。」
「这样啊……那你有没有想我啊?」他故作可爱的嚷嚷。
「没有啊!」我装傻。
裴凛蓝在电话那头受挫般大叫:「怎么可以这样?你说我不在你身边时,你会把每一秒的时候都用来想我的!」
「是你逼我发誓的耶,又不是我主动说的。」
他哇哇乱叫:「向葵,如果你这么不乖的话,下次我会扑过来亲你哦。」
我的脸微微红了:「不行!」
「那里说你想我。」
「我想你——很想、很想、很想很想你……」
我一连说了几个「很想」,他委屈的声音又变了个调,兴高采烈起来:「既然你这么想我的话……我就只亲你嘴唇好了。」
我笑的不可抑制,手一抖,手机从掌心里滑落下来。
我从窗户上翻下来,正欲去捡手机,才发现有人悄无声息地站在我身后。
不用抬头,便可知道他是谁。
他不知站了多久,估计扬声以后裴凛蓝的声音也同样听得一清二楚……
「奈茶叫你下去。」
「哦,我不饿。」我冷漠地回答,转身背对他,手腕却被他紧紧拉住。
他几乎就按我抱在怀里,我的胸口愈他的身体紧紧贴合在一起,异样的感触令我的脸开始发烧。
「放开我!」
他按住我的头,狠狠地吻下来。
我无法支撑他的重量,向后倒去,他也随着我重重地摔在地上,夏已爵压着我霸道地吻我的唇,舌头在我的口腔内横冲直撞,像如饥似渴的幼兽,轻轻地颤抖着,捕食着最后的猎物。
回忆在他吻我的那一剎那冲破闸门,充盈了整个脑袋。
PS:下文为小字。
「你给我滚出这个家……」
「裴牧牧,我要把全世界的晴天娃娃都买下来……」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有多脏……」PS:恢复大字
「放开我!」我大声地喊着,推开他的身体,摇晃着从地板上爬起来。
「是啊,我怎么可以亲吻圣女贞德的嘴唇呢?」他戏谑地托着我的下巴,笑容冰冷,「弄脏了可怎么办啊?」
我瞪着他,气的浑身发抖,但我依旧高傲地扬着头,不停地告诉自己:向葵,你是骄傲的!向葵,你是勇敢的!向葵,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认输。
「向葵,你怎么不说话了?还在想我吗?」
摔落在地上的手机传来裴凛蓝的声音,我还没反应过来,手机已经被夏已爵拾起,甩出来窗外,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银白色的弧线。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朝他吼道。
「向葵,我好恨你!」他背对着我,发泄般狠狠的超窗户捶去。
「刷啦」一声,玻璃窗居然被他击碎,无数透明的玻璃渣子朝我飞来!
回过神来的时候,玻璃碎渣已经片片扎进我的皮肤!
来不及尖叫,来不及逃跑,老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细微而尖锐的疼痛从脸上蔓延开来,蔓延开来,一阵又一阵地疼痛。
我伸出手摸了摸连,几篇玻璃渣子狠狠地刺进我的手心。
夏已爵瞪大眼睛,脸色苍白,我从他背后的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脸上缓慢渗出了血。
「你……就那么恨我吗?」我轻言细语,视线逐渐变透明。
他漆黑的眼眸里一闪而过柔软无助的神情,像孩子似的看着我。
在那一剎那,我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那一掌打得极其用力,我看到他左半边脸飞快地红肿起来,而我的手也持续地发麻,发疼。
「那,让你恨个够吧。」
我推开门,在夏已醒和奈茶惊讶的目光中飞快地跑走。
(5)
翌日,大雨。
毫无预兆的大雨,墨色的云朵被气流压得低低的,钝重的雨点迫不及待地从云隙里破空而出。紧接着,一道白色的闪电跨越天际,将天穹撕成两半。
裴凛蓝所在的教学楼离这里很远,而且刚刚我接到他的电话,班主任拖堂了,他等一会儿才能过来,因此我没有急着往下走,而是扶着走廊,看拿着花花绿绿伞的同学们在楼道里涌动。
缤纷而杂乱。
过了一会儿,放学的高峰期过去,走廊里顿时变得空落落的,偶尔有学生匆忙跑下楼,也只带起一阵寂静空洞的脚步声回响。
「向葵!」突然,背后响起一抹甜甜的声音。
我回头,一个女生披着一头很公主的长发,箍着草莓色圆点的发箍。
是裴牧牧。
「有事吗?」
「啊,没事。」裴牧牧故意用手轻抚着刘海,于是她手腕闪着银光华美异常的「XYJ」三个英文字母便嵌入我的眼睛。
她很开心地笑,笑容里有一抹纯粹的炫耀和骄傲,「向葵,爵是我的了哦!我把他从你身边抢走了耶!你会不会很难过?」她得意地凑近我,像小狐狸一样打量我。
我冷笑了一声,背向她不去搭理。
「向葵,你说你很难过!」裴牧牧嚷嚷,眼睛里冒火,她摇着我,突然发脾气。
「你找死么你?」我烦躁地喊了一句,回瞪她,「闭上你的嘴!」
她的大眼睛因为愤怒而迅速盈满泪水:「你一定要说!说你难过!说你求饶!说你认输!」
「闭嘴!」
「我不管,你说你说你说!你抢走我的哥哥,别想再抢走我的爵!他是我的我的我的!」
我被她摇的头昏脑胀,好不容易挣脱开,我皱着眉问:「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抢走你的夏已爵?」
「你的眼神告诉我的!你不要那么的志在必得!我讨厌你那么得意的眼神!你很骄傲吗?我不准你骄傲!」
「你简直有病。」我对她的无理取闹感到厌倦,朝楼下走去。
「向葵,我讨厌你!」她解气般狠狠推了我一下。
我一脚踩空,剎那间从高高的楼道上滚了下来,迷乱的星火从眼前飞速掠过。坠地的巨大疼痛感压迫着我,膝盖不知道划到了什么东西,开始喷涌而出温热的血液。
鲜艳的温热液体至我的小腿,顺着腿部的曲线滴滴答答落到地上,哀艳而狼狈。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古怪地笑了。
这是我,本月的第二次流血,而且这两次受伤,竟出自情侣之手,真可笑。
简直滑稽透了。
「我……不是我推的!不不不!,是你活该!」裴牧牧站在楼道惊慌失措,当她看到我膝盖上愈加猖狂地奔涌而出的鲜血时,惨白着脸发出了骇人的尖叫,从楼道里消失。
胆小鬼。我不屑地督了督嘴,咬着唇扶着楼梯沿边站起来,慢慢地朝楼下走去。
「不要走出去,外面在下雨。」正当我准备跨出教学楼时,身后淡淡的熟悉声音令我不禁一震。
身后的少年像江南雨后的一抹温暖彩虹,无声无息地凝在天穹,美得令水墨画般的江南水乡全然失了色。仅是惊鸿一督,便令人沉迷而无法自拔。
他匪夷所思地出现在我身后。
我赌气般对他冷笑:「你管得着吗?」然后我毫不后悔地走进雨幕。
「向葵,你受伤了,不要和我赌气。」夏已爵将我抱回教学楼,自身的一半已浸早雨中。
「这么关心我?这是你的作风吗?走开。」我推开他,大步向前走,却忘记了自己的膝盖正在流血,于是一阵钻心的刺痛从膝盖传遍整个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我狼狈地跌落在雨中。
天际淡蓝色的闪电在我跌落的那一刻在天穹划出凌厉的光弧,雷声轰鸣。
我惊恐地想向后挪,却生了根般坐在雨幕里,任由倾盆大雨「辟里啪啦」地打疼我的身体。
空旷的雨幕里,油然而生被遗弃般的落寞感。
「向葵,你没事吧?」夏已爵抱住我,检查我的膝盖和肩膀,他的声音在轰隆作响的雷声中显得格外脆弱。
「玻璃吗?取出来了,你不怕毁容,我怕。」我故意扭曲他的本意。
他听了我的话,怔了怔,伸出手指,似乎要触碰我脸上被玻璃划出的众多细小伤口。
「别碰我,碰了脏女人,也会变脏的!」我朝他吼道。
他不说话,默默地抱住我,将我塞进怀里,替我挡住雨。
漆黑的眸子里是脆弱无比的忧伤神情,在长长的被雨打湿睫毛的掩盖下朦胧而美丽。
我带着那抹讽刺般的微笑,等待着他下面的话。
「一直都想和你说,对不起。」他像个孩子,垂着头,双手交迭,不安地变换姿势,「我为那次说的话道歉。」
「那次?哪一次?是让我混出家的那一次,还是说我脏的那一次?或者差点毁了我的脸的那一次?」
他的嘴唇动了动,无辜而迷惘,像个因做错事而忏悔的圣徒:「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因为彼此陌生是不需要道歉的……『对不起』,只有朋友才配说。」
我们站在雨幕里,身体靠近了,灵魂却如此遥远。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好不好?我不会那么任性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向葵,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抱着我,柔弱地吻着我的唇,一遍又一遍呓语。
此时此刻我的头脑一片空白,有的只是刻骨的恨意和麻木。
「向葵,我来了。」裴凛蓝撑着伞从前方走过来,推开夏已爵,,温柔地擦擦我的唇,宠溺地揉着我湿湿的长发。
夏已爵顿时脸色煞白。
「裴凛蓝,你给我滚!」他一字一句地说。
「你主宰不了。」裴凛蓝淡漠地昂头看着他,雨幕中充满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如果你敢让一切重新来一遍,我会亲手杀了你。」少年抿着唇,神情凛冽。
裴凛蓝嘴唇轻动:「你知不知道……你所了解的一切,都不是事实。我很重视你,不想伤害你……而且是我,宁愿承担一切。」
「不要打哑语,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你不可能去篡改。」
裴凛蓝还想说什么,我拉了拉他的长袖,对他暖暖的笑:「我们走吧。」
裴凛蓝用苍穹蓝的眸子注视着我,然后无比疼惜地点了点头。
我依靠着他慢慢地向前走。
「呃……先扶我回去。」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他说道。
他睁大眼睛,闪过一丝不安的神色,但还是乖乖地扶着我回到原地。
夏已爵墨色的发丝在雨水中浸染下早已湿透,看到我回来,他迷茫的眼眸里闪现一丝光亮。
「向葵……」
我撩开长发,将向向日葵耳坠从耳朵上摘下,摊在掌心,然后掌心缓慢地旋转360°,原本珍惜无比的向日葵耳坠无力地掉进了脚边的水坑里。
连回声都没有,在轰隆作响的雷声中悄然沉入水坑深处。
「夏已爵,这样就……真正结束了呢。」我状似云淡风轻地说出这句话,夏已爵剎那间垂下了嘴角。
雨点刷啦啦从云的缝隙里坠落,到这巨大的冲力狠狠地砸向地面。
淡灰色的徜徉起忧寂的雨雾,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们结束了。
我们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
脑海里不断回响着这句话,巨大的回声撞击着我的脑袋,袭来一波一波的空洞感。
我和裴凛蓝转身离去。
我们,会不会也是一场虚无的旧电影呢?
此时此刻,如同老电影离别的镜头轮回上演——他在原地定格,在灰色的雨幕中望着她熟悉的身影逐渐远去,伸出手在半空中徒劳地想抓住她,而留于掌心的只是一抹不存在的雾气。
他的眼眸一片空白,雨雾里她的身影模糊,一会儿就不见了。
(6)
夜深了。
闭上眼,就可以看见那时他哀伤而清亮的眼眸。
睁开眼,就被无边无际浓重孤独所包围。
无论是闭眼还是睁眼,都如此难以忍受。
我终于从穿上爬了起来,走出卧室,站定在裴凛蓝的房前。
犹豫了一下,放在门把上的手还是慢慢缩了回去。就在我准备走的时候,门开了。裴凛蓝到着温暖的笑,苍穹蓝的眼瞳清晰无比。
「你怎么知道我在门外?」
「一直在等你,总感觉,此刻的你,或许会需要我……素以,没有睡,一直等着你来敲我的门,放下伪装和坚强,完完全全地属于我。」
完完全全地属于我……
裴凛蓝再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已不由自主地投入他的怀抱。我第一次将他抱得那么紧那么紧,这样的拥抱,甚至可以让心跳停止,呼吸停顿。
睫毛上已经凝起了泪滴。
伪装在此刻如同失去效果的糖衣,褪去了不可一世的光艳亮丽。暴露出原本最真实的面目。
他拍拍我的头,温润地笑:「去天台吧。」
天台。
裴凛蓝撑着一把鹅黄色的伞站在一边。
我出神地凝望着伞面淡淡的鹅黄色。
我如同向日葵一样掉下了一大颗大颗的眼泪,声嘶力竭的将美丽的面孔哭的苍白。娇嫩的面庞便褪去了深深的温暖的色泽,变成如此狼狈和憔悴的鹅黄色。
我情不自禁地用指腹轻轻摩擦着那把鹅黄色的伞,传递到指间的却不是期待已久的温暖。
呵……鹅黄色,无论有多像掉了色的向日葵色泽,也始终无法替代那种明媚与温暖。
就好想心中的位置,一旦有人抢先坐下,那么纵使他离去,那种朦胧淡雅的芬芳,也依旧索绕于心,挥之不去。
我的向日葵伞,已经离开我多久了?
而我心中的少年,也已经离开多久了?
我将手放在心脏上,嘴边掠过一丝悲伤。
裴凛蓝突然温柔地拉起我的手,长长的睫毛眨动着:「向葵,还记不记得,那次唱歌比赛,我有一句话未说完……」他温柔地靠近我的左耳,「那个时候想告诉你,『你知不知道?你最大的优点就是——你是向葵』。」
「因为你是向葵,可以脆弱,可以坚强,可以勇敢,可以暴躁,可以任性,可以幼稚,可以粗鲁,可以寂寞,可以孤单的向葵……真不知道,怎么会这么突然地。就轻易喜欢上你了呢?」
还没等我完全消化他的话,他便再度轻轻开口:「做我女朋友吧!」
我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他安静地看着我,嘴边调皮温和的笑容消失,眼眸明亮,一脸认真。
夜色静芜。
他温暖潮湿的苍穹蓝眼中倒映出我的模样。
我听到我的声音,如短暂黑夜里白光的悸动,带着清晨露珠般的明亮,轻轻地说:「好。」
那一剎那,他开心得像个孩子,雀跃地揽着我,轮廓柔和的脸庞轻轻靠近我的脸,靠近我的唇……
然而,却在凝视的瞬间微微一笑,将我轻柔地抱进怀里。
匪夷所思的举动。
「你为什么不吻我?」我语无遮拦地问了出来,随后红了脸。
裴凛蓝调皮地笑:「那么想被我吻吗?」
「哪有!」我假意挥舞着拳头。
他将我更加轻柔地抱紧:「只要抱着你,就已经很满足了。若是再贪心地奢望更多的幸福,我怕会失去你。所以,只要抱着你就够了……」
「向葵……我不想失去你。」
夜色如烟弥漫在半空,小小的雨滴坠落,宛如水晶破碎的声音……
少年的呓语。尾音的拖曳。
夜色。雨烟。水珠。鹅黄色伞。眼神。凝望。浅笑。
此夜如此美。
(7)
次日,天空完全没有受昨日大雨的影响,快速地回复了纯白湛蓝的模样。
这节体育课男生打篮球,女生打羽毛球。
因为腿受了伤,我安静地坐在巨大的花坛上,没有参加他们的运动,百般无聊地看着纯白的羽毛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道的弧线。
就在这时,羽毛球偏离了轨道,朝我身后的花坛飞过。
「向葵,捡一下羽毛球!」同班的女生喊我,我望了望自己已经止血的膝盖,朝她点了点头。
然后慢慢地翻进花坛,捡起那个羽毛球。
然而我低估了膝盖处的伤口,下蹲的时候,原本貌似愈合的伤口剧烈地疼痛起来。
我蹙紧眉头,慢慢地弯下腰去,膝盖处有血渗了出来,裸着的小腿已被慢慢染红。
「向葵,快一点儿哦!」女生好像等得不耐烦了,催促道。
我立刻蹲下身从两盆花的缝隙里找出那个羽毛球,缓缓地从花坛中爬出来。
伤口又一次裂开,温热的液体不一会儿就流满了小腿,满目鲜红。
「啊……」同班女生瞪大眼睛,望着蹒跚走来的我,惊慌失措,「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没事,等会儿去保健室就可以了。」
可是那种撕心的巨大痛楚……
我蹙着眉头站在原地,有些无法移动步伐,但还是很坚强地微笑,慢慢地后退,不想暴露此刻的自己有多软弱无助。
就在这是,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
而后,我看见菲菲本能地向我奔来,速度快得像一团小火球。
她抱着我,惊恐得望着我的小腿,不停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会受伤?你流了好多血,疼不疼?疼不疼?我们快点儿去保健室……」她扶着我,试图带我去保健室。
我怔怔地望着小火球一样毛躁的菲菲……轻轻地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她乱蓬蓬的头发。
她僵住了,突然发现自己在做什么,那种小鸽子般单纯而惊恐的戒备神色又重新回到她的脸上。她生硬地放开我,朝反方向走去。
毕竟……还是无法回到过去啊……
「曾经说过……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可是现在,我们却这样了……」我苦涩地望着她离我远去,轻轻地说道。
走出几步的菲菲脚步停顿了一下,回头迷茫地看着我,然后飞快地跑过来,一脸泪水地扑到我身上:「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葵葵,我不要这样了,是我错了,是我太小心眼了,我不要你离开我,我好喜欢你……葵葵,我们和好吧!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菲菲急急地说道,声音委屈而柔弱。
我推开她。
「葵葵,你不要推开我,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发脾气了,你不要这样……」察觉到我推开她,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脸上滑落。
「啊……我推开你,四不像把你的白裙子弄脏。」我指了指鲜血淋漓的腿,又指了指她染上血迹的白裙子,无辜地笑。
「什么嘛,吓死我了。」她破涕为笑,又凑了上来,将头埋进我的脖子上,柔软干净的短发散发出婴儿般的乳香,「我不介意,我要在你身边,要和你一直在一起!」
她像一个可爱的孩子,声音软软地撒着娇:「刚才看到你流血,一下便什么都忘记了。看到你明明流了血还要装出没关系的样子,我的心都快疼死了!」
我无辜得望着她,面对突如其来的和好不知所措。
她突然又软软地粘着我,委屈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到我的脖颈里:「就算Summer喜欢的人是你,我也不生你的气,我不要怪你,也不会怪你!因为你,向葵,是我的朋友,一辈子的好朋友!我以后不会再任性,也不会再幼稚!再也不会这样了!」
菲菲紧紧地抱着我,我也同样紧紧地抱着她,那么紧那么紧。对于这份失而复得的幸福,我们都不会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