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长老,你这是什麽意思?」
这是回到锦绣殿援后,苏清羽说的第一句话。
大长老仍旧笑得很和蔼:「就是殿主看到的那样,没什麽意思。」
那也能叫没什麽意思吗?
苏清羽用目光表达了自己强烈的质疑。任谁听到那样的惨叫、看到遗留血渍的现场,都不可能没有可怕的联想。
「我确实没别的意思,只是如果别人一定要想成别的意思的话,也与我无关。」
「大长老……」这说法太不负责了!那景况,分明就是想栽赃陷害。
大长老一脸和善地说:「与人为善乃是做人根本,只是有些人不需要对他们和善,对他们太和善,有时反而会成为他们变本加厉的籍口。」
苏清羽对扑这种说法不予苟同,却只能摇头。
「殿主只管安心休养,别的事情就不用操心了。」
依她现在的身体,也只能这样。苏清羽无奈的点头。
「那殿主休息,老朽告退了。」
「大长老慢走。」
目送大长老离去的背影,苏清羽无声叹息。大长老这麽做,分明想把水搅得更混浊嘛!这下子,按照司徒斗此时此刻的心情和脾性,拜月教的内讧恐怕是避免不了。
看似和善慈祥的大长老,即使借刀杀人,依然是那磨和善可亲,所以说,外表绝对会骗人,不可尽信。
可不管她怎麽想,未已成炊,木已成舟,她也只能静观其变。
接下来的日子,苏清羽不理会外面的风风雨雨,安心待在锦绣殿静养,因为她知道事情总有结束的一天,到时候就会有人来告诉她最后结果。
只是,她却没料到那一天会来得太晚。
从繁花似锦到白雪皑皑,时间足以让世上多添一个小生命。
当孩子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苏清羽不无遗憾,那个人没看到孩子的出世,对他而言也是一种缺憾。
********报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最想得到的东西亲手毁天!
司徒斗就是这样做的,从他再次现身江湖,便处处与母亲的行动背道而驰,她要灭的,他必救之。
他这位前任教主与拜月教从此决裂。
江湖很乱,正派邪教打成一锅粥,甚至有些正邪分不清。
倒是风少宣很乐,因为越是乱世八卦越多,听风楼的《江湖名人轶事录》因此更加丰富热闹。
对此,苏清羽不得不感慨:「大哥,你果然是江湖的害群之马啊!」
她手上拿的正是新鲜出炉的《江湖名人轶事录》手稿,上面所讲的事件,十之八九全是杜撰的,换言之,全是胡说八道。
对于妹妹的评价,风少宣不置可否,还笑呵呵地说:「反正乱嘛,也没人会去注意事件的真伪。」
她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伸手拍拍手上的那纸张:「据说,有不少人因力你这里面写的艳遇排闻,搞得夫妻失和、父子反目。」
风少宣摇头:「羽儿此话差矣,这只能说他们的感情本来就有问题,这些不过是在某种程度上让矛盾提前爆发而已。」
「哥你……」苏清羽拿他没辙,脑中想到一件事,她转了话题:「那柳清岚的事,你怎麽看?」
风少宣摇头晃脑地道:「此地无银三百两,唐四小姐倒真是个痴情人呐。」
替丈夫背下所有的事,引颈而戮,决绝得令人肃然起敬。
「这世上最难还的果真是情债。」她不禁感叹。
风少宣突然目光灼灼地盯着妹妹。
苏清羽被大哥盯得忍不住浑身打颤:「你在看什麽?」
「我这里还有独家压箱消息,你要不要听?」
「神秘兮兮的,你所谓的压箱消息,搞不好对我而言如同鸡肋,食之无味,」
她直接摆手:「不听也罢。」
罔顾她的意愿,他迳自说道:「话说柳大盟主露出破绽根本就是故意的,他因为所爱之人已不在,对于人生再无寄望,便起了就此自我毁天之途。」
苏清羽歪着头看大哥,不发一词。
风少宣兴致勃勃地继续说:「想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不想。」斩打截铁的拒绝,那个答案必定不是她想听到的。
风少宣自讨没趣的摸摸鼻子,讪讪地道:「真是不给面子,你这样我怎麽继续说下去。」
「我不像你爱无事生非。」而且有些事不知道比较好。
风少宣朝她坏坏地一笑,压低声音道:「可你明明就是个是非人,纵然你不找是非,是非也会找上你。」
苏清羽没有反驳他,事实上,她对此一直有很深的感触。
他又看了妹妹一眼,带了些试探地道:「你这次不准备去见他吗?」
她征仲了下,而援摇头:「这个时候出现不一定是好事。」
他大叹一声:「其实,你坏起来的时候比我还狠。」
她却轻描淡写地回了句:「我们是兄妹,不是吗?」
风少宣被自己的话噎住了,只能双眼瞪着妹妹。
不再跟他闲扯淡,苏清羽已经起身离座,打算离开:「这次的事情办完,我也该回去了。」
「羽儿,你究竞……」
她扬眉,戏谑地看着他:「你也好奇我在锦绣殿的身分吗?」
风少宣用办点头。他简直好奇死了。
她坏心的一笑,轻轻吐出四个字:「不、告、诉、你。」
他立刻以眼刀用力问候妹妹。
苏清羽视若无暗,直朝门口行去。
「羽儿。」他出声唤她。
她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万事珍重。」
「大哥也是。」
相遇曾经很偶然,重逢却是太突然。
碎不及防间,苏清羽与迎面而来的人打了照面。
司徒斗的眼神在瞬间亮了起来,一个闪身已到了她身前,声音竞微微颤抖:「……你没事?」
苏清羽看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看着眼前这个跟初遇时几乎没什麽改变的女子,心绪起起,复杂难言。嘴唇掀了掀,终于还是问出口:「……孩子呢?」也许那次意外夺去的不是她的生命,而是她腹中的那条小生命。
苏清羽看到了他的胆怯,不由得安抚地笑说:「他很好,我出外办事,不好带他一起出门。」
「为什麽不找我?」
她叹了口气,迎视他的目光:「我的出现也许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幽冥宫与锦绣殿百年的恩怨,不是一句话就能化解的,你的立场会更为难。」
「你在殿中的身分并非一般。」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面对他的话,苏清羽不置可否,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突然说:「我们回庐山吧。」
苏清羽讶然地扬眉。
司徒斗却心无磅碍的笑了:「如今的局面已不可能让我娘达成她原来的目的,她终究还是失败了,这便够了。」
「放下一切跟我走?」
「为了你,我可以放弃一切,也可以重新拿起一切。」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铿锵有力。
苏清羽轻轻牵起他的手,笑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永不放手。」这是他的誓言,一辈子的誓言。
目送他们牵手的背影离去,不知何时站在大厅门口的风少宣,低低地说了句:「羽儿,你一定要幸福!」
********采药进深山,药篓装娃娃。
有时候看着布衣荆钗的妻子肩背一只大竹篓,里面放着他们的宝贝儿子,闲适地在风光秀美的庐山之中四处走动,司徒斗会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这样过日子,单纯得像影子一样跟在妻儿身边,如同保护神一般护卫陪伴着他们,只是这样,他却觉得很满足。
山中不乏野兽,但是倒霉的只会是野兽。
外面的风雨似乎离他们越来越遥远了。
此刻他们将小孩放到地上。
「诚儿,过来,到爹这里来。」他用手中的红果诱惑着摇摇晃晃、站立尚不稳当的儿子。
粉妆玉琢的小家伙迈着小短腿走了两步就晃倒在地,最后直接手脚并用爬了过去,吃到了果子,呵呵的笑。司徒斗看了为之失笑,伸手抱起儿子:「你倒真是不讲究。」
「只求结果,不问过程,有大家风范。」从半山腰上飞身而下的苏清羽却这样说。
「你为什麽要一直采药?」
她沉默不语,就在司徒斗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却开口了……
「有时候欠了一次债,就得一生去还。」
司徒斗神情微敛,脾底闪过一抹寒芒。
苏清羽却没留意他的变化,伸手将药篓卸下,走到旁边的小溪畔掬水洗手,然后继续说:“我的师娘因力我儿时的硫忽,十几年来一直昏迷不醒,像个活死人,我不知道哪些药材能帮到她,所以我常年游走深山大泽,为的就是寻找少见稀有的药材。」
他的神情缓和下来,再次恢复淡然,继续逗弄怀中的儿子。
蹲在溪边举目远眺,她有些感慨地道:「而且你不觉得深山幽谷别有一番风情吗?」
「毒蛇猛兽确实很有风情。」司徒斗说话的同时,弹出一缕指风将一条青翠的草蛇击毙。
闻言,她不禁笑出声:「但世上的人比他们危险多了,不是吗?」
他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
「单纯的好奇也无不可,但若是挖出的消息被有心人利用,做了什度伤天害理的事情,那就不是件让人开心的事了。」
「敢做就不要怕被人挖。」
苏清羽歪头打量他一眼,扬唇道:「你跟我大哥的认知倒是一样。」
「英雄所见略同。」
「哈。」
司徒斗的笑容忽地一顿,瞳孔倏地放大。
同时,苏清羽也看到那一幕,她的反应是飞身跃起,于半空中甩出一条软素将高空坠下的人卷住。
等到两人看清那个人时,不由得对视一眼,均错愕不已。
柳清岚!
曾经叱咤风云,武林正义的代表,武林盟主,竟然会被人逼得重伤坠崖!
这已经不单单是惊讶而已,几乎可以用惊悚来形容了。
虽然他们对他的身世心知肚明,但是在大多数的江湖人士眼中,柳清岚代表正义,即使曾经一度出现他是一代袅雄的传闻,但最终随着他的妻子自裁而随风飘散。
其实许多真相都是这样被历史的风尘所湮没的。
「救他回去。」司徒斗一边说一边将儿子交给妻子,自己则背起重伤昏迷的柳清岚。
一行四人默默地回到了他们位外谷底深处的家。
那是一处绿树掩映的翠竹院落,院里甚至还有一洼终年喷涌的山泉水,院中更是植了几簇鲜花,妍丽多姿,风一吹便摇曳生姿。
原本在庐山山巅的竹屋,因力上次的事件,最终被遗弃,再次团聚之后他们便在这人烟罕至的深谷重建家园,就此定居。
只可惜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即使是如此的深谷,仍然遇到了昔日的故人。
司徒斗帮柳清岚仔细检查过伤势后,一脸凝重地步出房门。
「很棘手吗?」
他点头:「唐门的千年梦。」
「从无解药的千年梦?」苏清羽忍不住露出惊色。
「对。」
「欠了债总是要还的,唐四小姐可以为了他舍弃生命,唐门的人为了唐四小姐也不惜对他赶尽杀绝。」
「宿命。」他叹道。
「江湖人的宿命。」她感触颇深的道。
从那一天起,柳清岚在江湖中失去踪影,从此消失在时光的洪流之中,而某处不知名的谷底,却多了一名常睡不醒的病患。
********司徒斗一直在研制千年梦的解药,而司徒诚口中那个睡叔叔也一直沉睡着。
苏清羽仍然喜欢背着药篓到处走,时常会突然消失不见,然后又会毫无徽兆的突然出现。
一切,都已习以为常。
深谷的清晨尚带着几分寒意,丝毫不像幕春时节那样温暖宜人。
一个带着讶异稚嫩的声音划破了深谷清晨的宁静。
「爹,娘,睡叔叔醒了……」一身月色衣衫,仿佛一尊精致玉娃娃的小小人儿飞快地奔进主屋,直接撞开了主卧房间的房门。
很快,他就被一袭黑衣,此刻脸色也如同身上衣色的司徒斗提着腰带拎出了门,他们身后的主卧房间内,只以薄被遮身的苏清羽不由得又是尴尬又是好笑。
拎着儿子的司徒斗,在看到厢房内床上毫无动静的那具身影时,他的脸色更黑:「你不是说他醒了?」一大清早就被人扰了好事,他的脾气很不好。
司徒诚在父亲的手中扰如旱鸭子划水般挥舞着,一双眼睛直直地猫着床上的人,申辫道:「我明明看到他的手动了,明明看到了……」
「你眼花了。」说话同时松开手。
司徒诚在空中一个翻跃,便稳稳地落了地,一脸不相信地说:「我明明看得很清楚。」
「你再去看仔细。」司徒斗说完,毫不停留地朝外走去,回到主卧房问内。
几年过去了,他已经不抱什麽希望,只是仍然不肯放弃罢了。
「爹……」很快,主卧房间的门再次被小人儿撞开。
同样的,小人儿很快再次被人拎着进了厢房,只是司徒斗这次的脸色更黑。
而主卧房间内,苏清羽趴在床上捶着床闷笑,这事已经不是尴尬而是好笑了。
这次,司徒斗直接在厢房的床边坐下,伸手采向柳清岚的脉搏。他绝对不想看到儿子第三次破门而入。
脉象很怪异,不似以往。
他开始相信儿子的话,他确实看到柳清岚有反应。
「你刚才对叔叔做了什磨?」
司徒诚很老实地回答:「我就坐在他的肚子上跟他聊天啊。」
嘴角抽了抽,他已经对儿子这种怪异的行为懒得说什么了,对他而言,柳清岚是兄弟、是病人。
可对于儿子而言,睡叔叔是玩具,是无聊时打发时间的最佳玩伴。
「爹,睡叔叔会醒吗?」小人儿充满了希望地问。
大人冷淡地回答:「不知道。」
「爹的医术那麽好,怎麽会不知道?」
「医术真好,他就不会一直沉睡不醒。」司徒斗看着床上的人,眼神黯淡了下。
司徒诚伸手拉了拉父亲的衣襟,在确定收到父亲的注意后,他认真的说:「娘说凡事尽力就好,不用太过苛责。尽人事,听天命,乐天知命才是为人处事的原则。」
他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头顶,笑着摇头:「你娘那些奇奇怪怪的言论,偏偏你深信不疑。」
「娘说得很对啊。」
拍拍儿子的小脑袋,司徒斗道:「好了,你继续跟叔叔说话,可是不许再去撞门了。」
「噢。」小人儿有些闷闷不乐。他明明看到叔叔的手指动了。
就在司徒斗的一只脚刚跨出门槛的时候,后面响起小家伙兴奋激动的声音。
「爹,睡叔叔真的醒了。」
司徒斗伸手揉着太阳穴。这小子……
「睡叔叔!」司徒诚甜甜地喊。
刚从昏睡中醒来的柳清岚,看着眼前这张似曾相识的漂亮小脸蛋,不禁有些恍惚。他现在在哪里?
「柳清岚!」转过身的司徒斗看到睁开眼的柳清岚时,终于露出讶异的神色,一个箭步就窜回到床边:「你终扑醒了!」
柳清岚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你已经昏睡了三年,暂时还是不要说话。」
柳清岚点头。三年了吗?他竟然一觉醒来便是三年后!
司徒诚趁着两个大人说话的空档,已经飞快地跑进了主卧房间,将睡叔叔醒来这大消息告诉了母亲。
很快,苏清羽便出现在厢房中。
「真的醒了,我还以为诚儿骗我呢。」
看到她出现,柳清岚的目光一亮,司徒斗却是脸色一黑。
「醒了就好。」苏清羽想到仍然昏睡的师娘,心中又是一沉。如果师娘也醒来就好了,她就不会每次看到师父都深感内疚。
「苏……姑娘……」柳清岚的声音乾涩沙哑。
「司徒夫人。」司徒斗硬邦邦的纠正。
苏清羽不由得失笑。
柳清岚笑了笑,没再说话。
「我去给他煮点白粥,你们兄弟聊聊。」她适时告退,把空间让给他们这对表兄弟。
柳清岚目送她离开。
司徒斗对在跟前活蹦乱跳、兴奋莫名的儿子说:「爹有话跟叔叔说,你陪娘去。」
司徒诚撇了撇嘴,虽然不甘心,仍听话点头:「嗯。」
直到屋于里只剩下两人的时候,司徒斗才道:「清岚,她是你表嫂。」
柳清岚的目光一黯,心头泛起一丝苦涩。明明先遇到她的人是他。
司徒斗拍拍他的肩,起身:「好好将身体养好,你能醒来,对我们来说是个惊喜。」
「谢谢。」
「不用谢,当时是羽儿救下你的。」
柳清岚听了,嘴角不禁弯起。
见状,司徒斗板起脸,有些不开心。虽然他们是表兄弟,虽然清岚身子尚未痊愈,但羽儿是他的妻子,这辈子都是他的人,谁都不准觊觎她!就算是清岚,他也不会让,绝不!
********半年后,柳清岚终外能够下地行走,但因千年梦的毒性过大,他的功力尚未完全恢复。
司徒诚终日围绕在他身边,上窜下跳,缠着他讲那些江湖往事。
看到这样的情形,苏清羽感慨道:「诚儿这样的性子,交给我大哥带才是最合适的。」
司徒斗侧目:「我可不想将来有个像风大少那样的儿子。」
「其实大哥人还是不错的。」
「哼!」他用鼻音表示了自己最大的不屑。
「娘,你们在说舅舅吗?」耳朵很尖的司徒诚从旁边跳了过来,一脸好奇:「我什磨时候可以去见舅舅?」
「见他干什麽」这是司徒斗略带不满的声音。
「好啊,有时间就带你去见他,再去看望你外公外婆。」
「还有师爷爷和奶奶。」司徒诚补充。
她揉了揉儿子的头,笑着点头:「好。」
司徒斗看着妻子,轻声问:「你又要出门了?」
苏清羽点头:「嗯,是时候去给师父送东西了。」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司徒诚开始兴奋的跳来跳去。
司徒斗忍不住问妻子:「你小时候也这样皮吗?」
苏清羽莞尔:「他应该像我大哥。」
「风大少果然从小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
司徒诚不满,立刻插嘴为自己辫驳:「爹,我没有不循规蹈矩啊,我都很听话的。」
司徒斗看着儿子无语,一旁的苏清羽掩口而笑。
不远处坐在树下竹椅上的柳清岚也笑了,心中慨然……
没有江湖上的那些是是非非,生活原来可以这样简单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