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楚帮的总舵并不像外面传言般门禁森严,也不会有几人高的纯黑色铁门,它更像是富有欧洲风韵的一座庄园,景色与宅子中的每栋建筑都别具一格。

    夏晓棠是第一次来到楚帮门前,站在原地挑眉打量了好久,这里更像是一个渡假胜地,而不是所谓的龙头帮派,只有不断经过的黑西装人士,才会让她知道自己的确没来错地方。

    「怎么不开进去?」陆初辰黑着脸从夏晓棠的车下来,心里想着,要是那群拖车的蠢人们刮伤他的宝贝车,他一定会请他们来楚帮喝茶!

    「你带路,我们用走的,我熟悉一下环境。」夏晓棠习惯到一个地方工作,就一定要了解情况。

    走进去?陆初辰嘴角抽搐了起来,她知道楚帮从正门走到北堂口的门有多远吗?不过,她穿着高跟鞋的人都不怕了,他也坏心的不想多作解释;门口的保镖看到陆初辰的出现都恭敬地问候,目光警惕地扫过夏晓棠。

    夏晓棠没有多在意周围的变化,因为她愿意接下楚帮的顾问事宜,也是因为楚念确实为陆初辰说了太多好话,多到她都以为楚念是在推销什么优质的产品,所以她认为短期合作是可以接受的。

    「你在这里的这段时间,不要去左边那条走廊,那里比较特殊。」陆初辰和夏晓棠齐肩走着,看着她认真四处观察的表情,突然想到,这女人真的对任何事情,都得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吗?

    「放心,我也不是好奇心重的人。」夏晓棠点了点头,除了她要做的事情,她也没有多少闲情逸致去管黑帮内部到底有什么秘密。

    之后,两个人一路安静的走着,差不多有半个小时的时间终于看到了北堂口的大门,用的是那种民国时期的旧木匾额,上面的「北堂口」三个字,还不是一般的难看。

    「好丑的字。」夏晓棠这个人就是没有办法视而不见,她咬住下唇忍了又忍,还是把实话说了出来。

    陆初辰尴尬地转过脸去,这种丢人的事情他不是第一次面对了,他老早就想把这丑死人的字迹放把火给烧了,只可惜要是让楚老爷子知道了,大概下一个被烧的就是他。

    保镖看着两人走近,转身为两人开门的时候,陆初辰像是无意地解释了一句:「北堂口由我负责,但是我要处理帮内很多事,所以就设在楚帮内部。」

    夏晓棠惊讶地发现,陆初辰出奇地细心,连她接下来想问的事情都能猜到,而她也敏感地察觉,陆初辰的步子一直迈得不大,要不然那两条修长的腿,早就把她远远甩在身后了。

    「下次你的车就直接开到这,走过来太久了。」陆初辰注意到,她走路时左脚的姿势有点奇怪,大概是脚被高跟鞋磨破皮了,想到这,他又觉得自己之前真是坏心,坚持开车过来不就好了?

    「不用内疚,我知道你是报复我打电话拖你的车。」夏晓棠连表情都没变,一语中的,她早猜到这男人的那点小心思了。

    陆初辰张了张口却无话可说,他虽然没有真的那么小气,但是毕竟还是带了那么一点点心思的,所以哑口无言。

    「去我工作的地方吧。」陆初辰默默转移话题,为了不让她看到他的尴尬,索性走在前面。

    夏晓棠像是翻看手机简讯的样子,其实是再次确认一下陆初辰的身分,她曾经和陆初辰吃过一顿饭,虽然场面算得上是尴尬,但是他的行为举止还是远远超过了她对黑社会人物的一些想法,所以私下作过一些调查。

    陆初辰是个家世清白、背景单纯的男人,按照他在楚帮的地位,还真是清白得出奇,说白了就是一个头脑比较好、外加上身手也非常好的普通人;二十岁的时候完成了国外的学业,因为家族希望他及早继承家业,他叛逆地直接选择出走。

    「到了。」陆初辰停下来的时候,背后被撞了一下。

    「对不起。」夏晓棠下意识把手机退出文件,然后张着无辜的眼睛盯着他看,他不该这么突然停下来的!

    陆初辰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索性转身按下开门密码。

    「不怕被我看到密码吗?」夏晓棠无奈地摇摇头,警觉心这么低怎么行?

    「每开启一次,系统自动变更,至于数字变化的规律,只有我知道。」陆初辰笑了,这是他研发的软体,虽然还正在测试中。

    夏晓棠看着陆初辰那种自信却不自傲的神情,了解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楚帮的讯息保密还真是让她另眼相看了。

    「不过,这样机密的地方,我也不适合进去吧?」身为一个律师,夏晓棠还是想把该注意的事项都说出来。

    「你做事也不用都这么一板一眼,况且,身为金牌律师,我相信夏小姐的职业操守应该没那么差吧?」陆初辰嘴上客气,笑容更客气,但是话中有话。

    夏晓棠听出他的风凉话,索性直接走进门内,谁要跟一个快要三十岁的男人斗嘴,多幼稚!

    ◎◎◎

    直接走到房间内的沙发边,没半点客气地坐下,顺手脱掉高跟鞋放在一边,但却没去检查脚上摩擦出来的水泡,拿出手机开始翻查要谈的事情。

    「年纪轻轻的就要依赖电子产品吗?」陆初辰叹了口气,虽说是资讯时代,但是夏晓棠的使用度明显非常高。

    「你不依赖吗?还是说,刚刚你门上的电子密码锁是木制的?不过有一件事你说对了,你真的比我老。」夏晓棠头也不抬地翻阅资料,口中完全压制陆初辰的话,然后再打击对手,俨然是连续上庭辩护的后遗症。

    「喝茶还是咖啡?」陆初辰直接转移话题。

    「养乐多。」夏晓棠把自己的提包打开,拿出一瓶很自然地插上吸管,然后转头很认真地问一句:「要喝吗?」

    陆初辰完全无语,是真正的发不出声音,眼睛瞪着那瓶养乐多,像是看到什么谜样生物般,僵硬地摇了摇头。

    他退后几步走到自己的皮椅前坐下,目光落在夏晓棠的身上,说起来,她真是个能让所有人都侧目的美女,虽然冷漠得过份,却反倒添了一种另类的韵味,白皙的皮肤,甚至是过于纤细的身材,都让她看上去是很娇弱,但是气势却不容小觑!不愧是女律师,总是不知不觉给人压力,就像夏晓棠现在的回视,完全是一种带着探究的压迫感。

    「其实说起来,楚帮也没什么事情非要我来担任顾问不可,但是既然楚念拜托了,我就不会放水,从现在开始,有任何的纠纷都由我来处理。」夏晓棠理所当然先说了一下自己做事的原则。

    「不好意思,你是说,楚帮的事情要全部都走法律途径?」陆初辰真的不是小气的男人,只是习惯把吐槽挂在嘴边,可夏晓棠的话也未免太过刺激人了。

    「怕了?那你不妨大方告诉我,哪些事情是黑箱操作的。」夏晓棠皱了皱眉头,她就是不喜欢黑帮做事的态度。

    「当然没有,不过既然夏小姐都这么不嫌麻烦,随便你。」陆初辰气结,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和她说不上两句话就要互相斗嘴。

    「说是来帮我们老大,我看,你是对我们老大的那位有兴趣吧?」他猜想,韩厉言和夏晓棠合作开律师事务所这么久,自然其中是有内情的,所以随口挖苦一句。

    「你是指厉言吗?」夏晓棠认真地想了想,才点了点头,「我的确是很欣赏他,不过你放心,有妇之夫我没有兴趣。」

    她对韩厉言很欣赏?陆初辰听了这话觉得不是滋味,他怎么每次丢出去的话,都会砸到自己面前?还有,他不是滋味个什么劲儿?夏晓棠可是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手机响起,陆初辰接起电话皱了皱眉,伸手按下桌面的开关,一个高挑的黑发美女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直接走到陆初辰的面前,「啪」地将手拍在桌面上。

    「初辰,你怎么把西街的酒吧交出去了?帮里那些老奸巨猾的家伙又要得意了!」美女的声音好听清脆。

    「若莹,我有客人。」陆初辰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秦若莹这才转身看过去,发现了沙发上的夏晓棠,马上挑起漂亮的眉梢,美女总是对自己范围内出现的所有尤物自然排斥。

    「这位是夏晓棠,老大的朋友,楚帮以后的一些纷争事务,都由她来处理。」陆初辰简单说明一下,毕竟秦若莹是楚帮西堂的堂主,虽说是个女人,但是在道上也是出了名的黑面女魔头。

    「她凭什么?」秦若莹的眼神里都是质疑。

    夏晓棠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从秦若莹进门到现在,甚至没抬头看过她一眼,完全无视,这个反应绝对是让人光火的。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陆初辰只好出声缓解一下气氛,殊不知惹来更冷的场面。

    「这位是西堂主秦若莹,夏小姐认识一下比较方便……」陆初辰的话音未落,夏晓棠便开口了。

    「其实没有必要,我的工作不包含这在内。」夏晓棠边喝着养乐多,边礼貌地笑笑,她不想除了顾问这件事与楚帮多有牵扯。

    一句回答,让陆初辰觉得自己的头更痛了,总觉得有些什么事情要发生,夏晓棠这样的性格也真是太直接了!秦若莹的脸顿时黑了,她何时受过这种待遇?要是在她的堂口范围内,她一定要教训这臭丫头!还有,为什么她随手抓着瓶养乐多?喝这种小屁孩的饮料,未免太幼稚了吧!

    「真巧,我也没有兴趣知道一些闲人的名字。」秦若莹冷笑着转身,「我不管你怎么做,辛辛苦苦带起来的效益,我是不可能让别人捡了便宜,西街的酒吧我都要收回来!」

    「我会考虑。」陆初辰知道秦若莹的性子。

    夏晓棠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看秦若莹的背影,不知道想着什么,迅速地输入手机当中。

    「晚上一起吃饭,等我电话。」秦若莹突然笑靥如花,她卯足劲倒追陆初辰这件事帮里谁不知道。

    一直没有开口的夏晓棠此时倒是出声了:「不好意思,他的晚饭要和我吃。」

    不敢置信地转头瞪着沙发上一脸严肃的女人,秦若莹以为自己幻听了,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陆初辰浓眉一拧,想不通夏晓棠的话是什么意思。

    「初辰,你说话。」秦若莹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不用问他了,楚念说过,陆初辰的一切自由时间归我负责,到她回来之前。」夏晓棠突然开口,站起身来把一封信放在陆初辰面前,这是楚念走的时候让她转交的;陆初辰的眉头拧得更深了,他一直觉得心神不宁,果然,楚念就算是不在国内也不让他得闲。

    秦若莹抢先拿过信,拆开看了一眼,急匆匆地丢了回去,「算了,我们改天约好了。」说罢,走得一点不犹豫。

    夏晓棠倒是好奇楚念写了什么,怎么刚刚还那么盛气凌人的女人马上落荒而逃了?

    陆初辰拿起信看了一眼,顿时觉得自己的血压飙升到一百八十,楚念这是生怕他过上悠闲的日子,就算是渡蜜月也不忘记远程威胁他!

    信里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只写了一句:不守规则,三年不归。

    这足以让陆初辰差点气得爆出粗话,楚念还想让他在楚帮撑三年?狠狠将它撕成碎屑丢掉后,陆初辰站起身来从办公桌上支着双臂,整个人向前猛地倾身,在夏晓棠脸前十公分处停住。

    「她为什么不亲自打电话给我?」陆初辰嗤笑一声,什么年代了还写信?

    「楚念说,打电话给你,你会发疯咆哮,写信给你,你有火只能自己忍着。」夏晓棠很用力地回想着楚念的话,「还有,她说看到你生气,她很开心。」

    陆初辰抓起车钥匙,同时无力地抬头对着天花板叹了口气,既然都决定接受楚念信里的威胁,他也就认了;而且,越是觉得夏晓棠为人冷漠,他也就忍不住想要看看她失去自制力后,到底会不会有起伏的情绪。

    「西餐?」

    「牛肉面。」夏晓棠的思路一旦形成,特有的逻辑就绝对不会打乱,例如现在就是要简单吃饭然后继续谈事情,西餐什么的太耽误时间,反正楚念也只是说,不要让陆初辰离开她的视线就好。

    其实,夏晓棠是真的很认真在对待朋友交付的事情,而远在阿拉伯的楚念则是每天在想,她这样把两个人送作堆,到底不会干柴烈火,成为导火线引出个惊天巨响?

    陆初辰倒也没什么意见,要知道,用所有时间和夏晓棠纠缠不休,也好过成全楚念夫妇想逍遥三年的打算!

    ◎◎◎

    牛肉面馆的老板是位面相慈祥的阿姨,看上去也和夏晓棠很熟,应该是常来吃面的缘故。

    「你常常来这里吃?」陆初辰打量着小店,虽然面积不大倒是干净优雅。

    「每天下班会来。」夏晓棠点点头,她对面食比较喜爱,而且对吃的东西也不怎么挑剔,好吃又能吃饱就可以了。

    陆初辰皱了皱眉,就算再好吃的牛肉面也不适合每天吃吧?

    「这样是虐待你自己。」他不知道,比起夏晓棠来,自己更擅长煮菜这一点,会不会影响他黑社会人士的形象。

    「吃饭只是小事情,浪费时间才是大事情。」她一板一眼地说道。

    「什么?」陆初辰真不敢相信,她居然这么说,要知道,没有好的身体才是一种堕落,「你跟我走。」

    夏晓棠眼看着老板娘的面就要端过来了,身边的男人居然站起来走过去拦住,还结了帐。

    「我告诉你什么叫作吃饭!」

    「你这个人真的是……是……」夏晓棠很努力,却也想不出用什么词来形容他,她很少有无言以对的时候。

    「我可是有五星大厨的手艺。」陆初辰再次晃了晃车钥匙,说起来,他有很多时间可以和她耗下去。

    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吗?夏晓棠只想尖叫,按照常理来说,以陆初辰的身分地位,就算不是凶神恶煞也应该是冷漠如冰,怎么也不该是站在她面前夸耀厨艺才对。

    不管她是怎么想的,陆初辰行动起来一向很快,二十分钟后他们已经在挑选晚上要吃的蔬菜了,除了夏晓棠的脸色一直很难看外,倒是两个人抢眼的外形不断惹人侧目。

    「你从不下厨?」陆初辰明知故问。

    「是啊,为你自己骄傲吧。」她叹了口气,看了看面前的马铃薯,她真是对料理完全不懂。

    「我只是在跟你谈心。」他好笑的看着她,那满脸的不耐已经有很大的进步了,白天见面的时候,她连个表情都吝啬给予。

    要不是觉得直接走掉是件更麻烦的事情,她绝对不会在这继续听他胡言乱语,「陆先生,你真的觉得我们的谈心要从你手中的这株野草开始?」

    「这不是野草,它是西洋芹!」陆初辰实在替手里的蔬菜喊冤。

    夏晓棠看着陆初辰许久,然后拿出黑莓手机,快速地输入一些讯息查询之后才点头,「果然是西洋芹。」

    上帝救我!这次轮到陆初辰说不出话来,推着购物车迈开长腿快速地向前冲;到底怎么和夏晓棠找到一个平衡点,然后安静祥和地度过这三个月的时间,绝对是很有挑战性的事情。

    结束采购,陆初辰将车子开到家楼下的时候,似乎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夏晓棠居然很熟门熟路地从车库找到电梯的方向。

    「你……」他又有了不好的预感。

    「怎么?」夏晓棠按下了电梯的数字按钮。

    陆初辰可不记得说过自己的地址,难不成楚念走之前连这都对夏晓棠交代清楚了?

    「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在几层?」陆初辰也不是惊乍的个性,随意问了一句。

    夏晓棠很诚实地回答,丝毫不觉得答案会让人内伤,「我昨夜搬来这里的,十一楼。」

    这里每层只有两个住户,那也就是说,他们目前的关系突飞猛进到邻居了?陆初辰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女人也太有行动力了!

    「我可以烤饼干送给你,搬家应该都要送些点心才礼貌,对吧?」夏晓棠已经准备好材料放在家里,只是没想到陆初辰会强行让她见识厨艺,以至于她连告诉他这件事的机会都没有。

    「你……会烤饼干?」不是陆初辰不信,只是,连蔬菜都认不得的人,完全没有会出入厨房的理由。

    夏晓棠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她的确是很少煮菜,不过,不会下厨并不代表连饼干也烤不好,她对自己烤的小点心还是很有信心的,因为任务上的需要,曾学了半年之久。

    「叮」一声,电梯到达楼层,陆初辰看着夏晓棠熟练地打开隔壁的门,挑挑浓眉,对于这一天内发生的事情完全感觉惊奇,重点是,他的心情一直在上扬,好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大概是因为夏晓棠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让他觉得生活难得有了意思。

    「比我预期的要好太多。」早就忘记早晨在机场时的恼怒心情,陆初辰还想简单哼上几句歌词。

    「陆先生,你到底要不要开门煮饭?」夏晓棠不是不客气,是真的快要饿过头了,陆初辰若是再表现得这么路人甲,她一会记得要提醒楚念,楚帮该换个智商高一些的军师。

    「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陆初辰实在不习惯有人一直这么称呼自己,而且,好歹他们的关系也是可以同桌吃饭了。

    「我考虑一下。」夏晓棠很认真地回答,因为互叫名字的话,就证明两个人的关系进步到朋友。

    真是个有意思的女人,陆初辰抿着嘴角细细品味,如果说夏晓棠是个怪人,还不如说她是有自己的一套逻辑。

    「那你坐一下,先喝点东西。」陆初辰进屋后把东西都放在流理台上,倒了一杯果汁给她。

    夏晓棠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继续办公、查资料,陆初辰也无所谓地耸耸肩去下厨,他坚决要她认识到,填饱肚子和享受吃饭的区别。

    偷偷扬起眼迅速地瞟了一眼,正在穿戴围裙的陆初辰,然后继续不露声色地坐着思考,夏晓棠觉得,自己对陆初辰这个人的好感不断升高,虽然那粉色的围裙看起来有些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