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们的小世界

爱情的国度只适合两人居住,多一个人就会显得拥挤。这个只属于我们的小世界,我不想有猜忌,不想要争吵,更不要外人借住。

温行远在古城恋爱,乐而忘返,A市的拆迁工作进行的如火如涂,唐毅凡忙的白天不懂夜的黑。由于首次承接如此大的工程,为免出现偏差,很多事情他都亲力亲为。

正在工地听石磊汇报拆迁进度,季若凝的电话打了进来。他接通,那边说话的却是李秘书,告诉他:“唐总,您快到医院来,季工晕倒了。”

唐毅凡安全帽都没摘,从工地飞车往医院去。

高阁为季若凝做了详细的身体检查,安慰唐毅凡:“最近应该是熬夜了,有点贫血,没有大碍,注意休息。”

自从拿下“金碧”的项目,季若凝和设计团队也是黑白颠倒,更有甚时睡到半夜还起来加班,唐毅凡自己也忙,多少有些忽略了她的身体。看着季若凝苍白的脸色,他担心地问:“要不要住院观察几天?”

季若凝拉他的手,撒娇:“受不了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唐毅凡反握住她的手:“我们得听医生的。”

高阁拍拍他肩膀,“不用留院,回家休息两天就行。”

唐毅凡这才放心。

回到家,季若凝边吃药边宽他的心:“高阁是专业人士,他都说没事了,你别担心。”

唐毅凡还因为近期对他的忽略而自责,叹气似的把她搂在怀里,言语间带了些许责备之意,“这么大个人,也不会照顾自己,行远都打电话说不必这么赶,时间很充裕,偏偏不听话。”

季若凝眨巴着大眼晴可怜兮兮的看他:“人家都病了,你还念叨。”

哪里还舍得说半句重话,唐毅凡吻了吻她额头:“就会撒娇。”说着就要扶她躺下,“睡一会儿吧,醒了我再陪你吃东西。”

季若凝嘟着嘴不干,抱着他腰撒娇,“要你抱着睡。”

唐毅凡看了看时间,坐在床边给石磊打电话,交代好工作,才脱了外衣躺下。

季若凝身子贴上去,偎进他怀里,头靠在他胸前,嘴角含笑着闭上了眼晴。

她换了睡衣,光洁细嫩的背露在外面,唐毅凡搂着她,轻柔地抚摸,不禁涌起心疼,“好像瘦了?”

季若凝把头靠在他胸前,嘴角含笑:“哪有,妈都说我结婚以后胖了呢。”

唐毅凡轻笑,低头凝视着她微红的脸颊。

季若凝抬头,目光正好与唐毅凡灼灼的视线相遇。读懂了他的渴望,她伸出胳膊搂住他脖子,轻轻吻了上去。唇齿相交,缠绵不分。

被她少有的主动吸引,唐毅凡欣喜地低叹一声,大手滑进她睡衣里,轻柔地抚摸她腰间的细肉。

季若凝深知最近因为忙着赶设计图冷落了他,毕竟两人是新婚燕尔,也顾不得还病着,身子贴向他,摸索着解他衬衫扣子。

唐毅凡迟疑了下,喘息着撑起身子,宠爱地摸摸她的脸,声音放得更柔:“还病着呢。”

季若凝专注地凝视他的脸,凑过去啄了下他的唇,轻不可闻地低喃,“想你了。”言语间,脸更红了几分。

心里瞬间被喜悦填满,唐毅凡哑声:“我也是。”话音未落,深深吻了下去。

日落西山,傍晚的余晖洒下淡淡的金光,卧室里春光旖旎。

缠绵过后,季若凝沉沉睡去,唐毅凡轻轻调整睡姿,将她搂进怀里,看着她的睡颜静静微笑。床头的手机震动起来,唐毅凡攀过身去取过来,来电显示“张妍”。他犹豫了下,挂断。很快的,有条信息进来,仅有两个字:“公事。”

唐毅凡回复:“找石磊。我太太生病,在家陪她。”

过了很久,久到他以为对方不会回复的时候,那边回复了一个字:“好。”

唐毅凡默了一瞬,删除了信息。

不知睡了多久,季若凝被手机铃声吵醒,迷迷糊糊地喊,“毅凡。”

正在厨房的唐毅凡大步踱进卧室,从她的手包里翻出手机,“你姐们儿郗颜。”

季若凝窝在被子里懒得动:“你接。”

唐毅凡为她拉好被子,倚坐在床头接电话。听见他的声音,郗颜一怔:“唐毅凡?若凝呢?我是郗颜。”

唐毅凡笑言:“哟,嫂子啊,终于想到我家若凝了?”

看了眼坐在身旁低头处理邮件的温行远,郗颜回嘴:“谁是你嫂子啊?小心我让若凝休了你。”

“你确定若凝会听你的话发休书给我?”唐毅凡抿嘴笑,弯身俯在季若凝耳边,“快来审审你姐妹儿,怎么折磨我家老大的。”

季若凝裹着被子坐起来,“颜颜。”

听出她的声音里浓浓的睡意,郗颜看了下时间:“才八点就睡了?”

季若凝把脸贴在唐毅凡颈间,声音软软的:“有点不舒服,都睡一觉醒了。”

“感冒了?”郗颜蹙眉,猛地想到什么,不自觉扬声,“不会是有了吧?”

温行远闻言抬头看她。

“瞎说什么呀,人来疯似的。”季若凝微微嗔道:“这段时间一直熬夜,比较容易累而已,满脑子不纯洁想法。”

“害羞啊?都结婚了还纯洁什么呀。”见温行远似笑非笑地看她,郗颜推了他一把。

季若凝按住唐毅凡伸入被中不安份的手:“温行远对你好不好?甜蜜到腻了吧?”

“还不就那样。”郗颜有些不好意思,转移话题,“你不是喜欢皮画吗,我选了两幅,明天让温行远给你带去,你想着管他要,省得他贪污了。”

“他回来了你怎么办?”与唐毅凡对视一眼,季若凝追问,“你回来吗?”

“我回去干嘛,还要上班呢。”郗颜低头,掩饰了目光中的不舍:“他自己回。”

“都说‘距离有了美没了’,在感情最好的时候两地分居,不怕别人把他抢走啊?”

郗颜失笑:“什么两地分居啊,说得那么暧昧。”

“本来就是嘛,才刚刚恋爱就这样,不太好吧。要不你也回来得了,反正华都有大把职位,你还怕闲着?”

郗颜偏头看了眼温行远,起身到阳台才开口,“我才不要呢,他管他的温氏,我上我的班。再说他也没说让我回去,在这挺好的,我也舍不得走。”

“那你就舍得他了?你以为他不想你回来啊,他肯定是不想勉强你。”季若凝从唐毅凡那里听说了不少温行远的事,对他用情之深更加了解了几分,忍不住为他说情,“我听毅凡说他妈没少给他打电话,就等着他带你回家呢。”

“是吗?”郗颜转身看看客厅里忙碌的温行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没和我提过。”

他之所以没提,当然不是因为还没确定,反而是因为早就认定了她,处处为她考虑,深怕进展太快,让她有压力或是感觉唐突。这份体贴,让郗颜感动。

结束了通话,郗颜挪到温行远身边,主动靠在他肩膀上。

温行远停下手上的工作,伸手揽过她,“怎么了?”

郗颜不回答,只伸手抱住他。

温行远像哄孩子一样拍拍她的肩膀。

似乎是得到了鼓励,郗颜将脸埋在他怀里,闷声:“没事,就是舍不得你走。”

温行远把她搂得更紧了,“好好上你的班,不许胡思乱想,我过几天就回来。”

郗颜柔顺地点头,依偎在他怀里。

此时月色很好,他们静静相拥,再不必为错过的时光遗憾。

次日清晨,温行远乘最早的航班回G市。

对于郗颜和温行远,可谓是相见时难别亦难。从前不觉得,在两人成为恋人后,郗颜受不了离别时那种相对无语的气氛。这种不舍的情绪,令她始料未及。所以早上她和温行远一个去公司,一个去机场,各走各的。

即便如此,当温行远在她出门前拉住她吻别,当温行远到达机场发来“等我”的信息时,她忍不住湿了眼眶。尤其下班后回到往日充满欢声笑语的公寓,那种空落感,让她心头泛酸。

温行远的不舍表达的更直接些,他落地就给郗颜打电话报平安,随后在回温府的路上短信一直未停地发。来接机的司机老王见他一路都埋头发信息,嘴角都噙了笑。

车子才在门前停下,温妈妈就迎了出来,边亲昵地拉过儿子的手,边往他身后看,像是温行远藏了人似的。

温行远看穿了老人家的心思,笑容明朗:“我一个人回来的。爸呢?”

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温妈妈看了眼楼上,“在书房等你呢。”

温行远抱了抱母亲,哄道:“下次保准把你儿媳妇带回来,好不好?”

温妈妈像孩子一样撒娇:“说话算数,不能忽悠我。”

温行远笑着亲了母亲的侧脸一下:“我什么时候失言过?”

温妈妈宠爱地捏捏儿子的俊脸:“没追上颜颜的时候不敢这么说吧。”

温行远笑得矜持:“就别揭您儿子短了吧。”

温妈妈拍拍他:“快上楼吧,你爸等你呢。”

楼上书房里,温斐文正在看书。见儿子一副笑吟吟的样子,他问得直接:“没把郗颜带回来给你妈妈瞧瞧?”

温行远解释:“小颜手上有工作,一时走不开。下次。”

“别拖太久。”温斐文把手中的资料推到他面前,“这是最近天裕地产拿下的工程,你研究一下,韩诺不简单,有点手腕。”

温行远低头翻看资料,“我从来没小看他。”

“这几年韩诺明里暗里维护韩天裕,不过是希望天裕地产的下坡路走得慢些,如今看来,当家作主的早晚是他。昨天他已经拿下了A市北区的一块地,看来是想树威信。你留意点,毕竟‘金碧’的预售快开始了,不要受到影响。”温斐文略一停顿,才又继续:“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只要别让我看见温氏因为一个女人变成战场,我就不插手。如果你认定郗颜是我未来的儿媳妇,就该让她明白,什么时候该与你站在一起。”

温行远合上资料,以玩世不恭的态度提议:“温氏收购了天裕地产,您看怎么样?”

收购?温斐文看着儿子一脸的漫不经心,气笑了,“你用温氏旗下的一家子公司已经让韩天裕焦头烂额了,再搬出整个温氏,是不是抬举他了?”

温行远挑眉,“也对,不能太给他面子了,那老家伙会赛脸。”

温斐文瞪了他一眼:“我看你最近才是有点赛脸的节奏。”

温行远自然明白父亲是指他忙里偷闲跑去古城的事,忙为郗颜撇清:“小颜一直催我回来,我看华诚那边拆迁的进展还顺利,就没急。”

“顺利?”温斐文可不容易让他过关:“那些钉子户是怎么回事?你不会告诉我和天裕地产无关吧?”

温行远朝父亲竖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

温斐文老小孩似的哼一声:“你小子再蹦哒,也是我儿子。”

随后几天,温行远先在温氏处理公务,后回到A市,召集负责“金碧”项目的部门开会。关于拆迁工作,石磊的汇报是:“钉子户是每次拆迁必不可少的阻碍。但这次的钉子户是什么情况,我们心知肚明。我会在一周之内搞定,不会影响工程进度。”

温行远翻看着手中的设计报告,“住宅区的设计没问题,设计部把清单交给张研。”见季若凝点头,他转向张研:“你负责跟进,直接向我汇报。”

按正常程序,此事应该直接向唐毅凡汇报。张妍的目光从唐毅凡身上掠过,迎向温行远:“好的。”

温行远看向唐毅凡:“韩诺那边什么情况?”

“钉子户收了韩天裕的钱,目前还算坚挺,不过韩诺可不差钱,没明着拆他的台帮我们劝说钉子户已经算是他面子了。韩天裕想借此撤消韩诺总经理的职务,据说已经召开两次股东大会了。”唐毅凡把获得的一手材料向温行远报备。

温行远屈起食指扣了两下桌面,笑了,“韩诺的总经理职务可不是他想撤就能拿得下来的,就凭他在短短三个月之内从华都手上抢走三个工程,韩天裕就动不了他。毕竟,股东们都是以利益为先的。而且,韩天启带出来的那批老人在关键时刻一定是向着韩诺。”

“你那个劳什子未婚妻似乎和韩诺有点交情。”唐毅凡说完才意识到失言,见温行远不是好眼神看他,忙赔笑道:“我是说李晓筠。前几天我碰见他们烛光晚餐来着。”

温行远深知唐毅凡的脾气,并不真的计较,略微思索:“不足为奇。李晓筠身为行长千金,对韩诺的帮助很大。”

唐毅凡还有话说,温行远却突然转了话题,“若凝,你安排设计部休息几天,办公楼的设计缓一步,商业区的设计等与室内设计沟通好了再着手不迟。”

季若凝点头称好。

温行远又问预售工作准备的怎么样了。张妍回答:“已经就绪。20号电视广告与平面广告同时上,开盘时间定在月底,就等温总敲定最终楼层价格。”

“通知九维改广告语。”

张妍闻言很专业地提醒:“还有不到三天的时间,灯箱喷绘应该做好了,未必来得及。”

“让谢远藤解决。”温行远很坚决,“换成‘金碧辉煌,纵横天下’。”说完他暖暖一笑,解释道:“我套小颜给想的。”

唐毅凡与季若凝相视而笑。张研跟在温行远身边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和她的能力成正比,听BOSS补充这一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即着手准备,与九维谢远藤联系。

散会后,温行远提议:“晚上聚聚?”

“必须的。”唐毅凡伸手搂了搂起身的季若凝,“这杯谢媒酒我家若凝当之无愧。”

晚上,上游的专属包间,郗贺依约而至。

温行远亲自倒了杯酒,递到郗贺手里,“我是不是得改口叫大哥啊?”

唐毅凡打趣他,“哟,这酒是敬大舅子的?郗贺,不能随便喝啊,颜颜可不在场,说不定他没摆平人家,在这乱认亲呢。”

温行远毫不客气的踢了唐毅凡一脚,“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少说话对你有好处。”

郗贺好笑的看着他,“这杯酒兄弟我等了好多年了,不容易啊。”仰头干了整杯,然后敛笑正色道,“兄弟归兄弟,要是小颜找我哭诉你期负她,我可不饶你。”

温行远有点委屈:“这么多年才熬了个名份,我哪舍得欺负她,她不甩我就是我的福气了。”

然后是季若凝:“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你的愿望也是我对她的承诺。放心,我会珍惜。”

季若凝弯唇,笑容盈润清淡:“相信你不会后悔等了十年,颜颜值得。”

她自然是值得的,否则也不会让他一等就是十年。然而,即便最终未能如愿以偿,温行远也未必会觉得不值得。毕竟,爱情这种东西,当你动了真心,就不会考虑值不值得。

爱情里没有理智,理智的不是爱情。

这一晚,温行远有点贪杯了。郗颜打电话来的时候,他努力让自己舌头平整,“小颜。”

结果传来的不是女朋友的温声软语,而是一阵数落,郗颜语气很冲地质问他:“你没事折腾什么?三天后广告就要铺天该地上了,这个时候要改广告语?有你这样的吗?”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到一天的时间,总部谢远藤负责的案子要改广告语的事就传到了云南分公司。

对于谢远藤虽谈不上喜欢,却多少有维护之意。郗颜问他:“你这样针对她,是不是还在介意我和韩诺的事?”

“你想到哪去了?”温行远瞬间清醒,“你先别发火,听我说。”意识到事情有点严重,他想起身到外面去接,结果立步不稳,腿磕在了桌子上,制造出一系列的噼里啪啦声。

郗颜都听见了,忙问他,“你怎么了,在哪呢?”

“没事,我喝酒了,和你哥在一起呢。”温行远没有隐瞒,挥挥手示意郗贺他可以,走出包房才哄她,“小颜,你别骂我行不行?我想你。”

一句“我想你”让郗颜的火气消了大半。

没听见回应,温行远以为她挂了,“小颜?”

“干嘛。”郗颜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又心疼地劝,“少喝点,喝多了难受。一会儿别开车了,危险,知不知道?”

“服从领导安排。”温行远像个孩子,心满意足地笑了,“想我了吗?”

郗颜诚实地应了一声:“嗯。”

温行远却不满意,觉得她敷衍了:“嗯是什么意思?想还是不想啊?”

“你那么聪明,自己想呗。”郗颜不好意思正面回答,和他打哈哈。

“那就是想。”温行远低低笑,有点耍赖的味道,又想到她坏脾气地骂他,心里不是滋味,“好不容易主动打个电话来,劈头盖脸一顿训,就不能好好说话?什么我介意你和韩诺?我要是介意,能那么死缠乱打地求你交往吗?”

“胡说什么呀。”郗颜为谢远藤抱不平,“你这样做和临阵换将没区别,让谢远藤很为难。现在换广告语,直接增加了人力和费用成本,她怎么向BOSS交差?”

推开走廓的窗,吹了吹风的温行远清醒了几分,开始和她谈条件,“我可以帮她交差,但你以后不许连名带姓地叫我。”

郗颜觉得他幼稚极了:“那叫什么?”

温行远挑眉笑:“行远,远,亲爱的,三个任选其一,否则免谈。”

郗颜拿他不下,也开始胡搅蛮缠:“你和我谈生意啊,我们是客户关系?”

温行远不吃她那一套:“你也知道我们不是客户关系,还叫得那么生份?来,先叫一声我听听?”

“等见了面再叫,这样叫不出感情。”郗颜一面使用拖延政策,一面岔开了话题:“之前在白水河拍的照片我导出来了,你可帅了。”

听郗颜夸他帅,温行远的节操就碎了,什么称呼,什么生份,统统抛在了脑后。相比他身在蜜恋之中智商降低的特性,唐毅凡就敏感了很多,在得知韩诺近期的行程后,他在深夜散局后给温行远打去电话:“韩诺明天早上的航班,飞丽江。”

温行远不信韩诺去丽江是为了挽回郗颜。静了片刻,他把手机关了。郗贺洗了澡出来见他还在沙发里装死,踢了他一脚:“别在这睡着了,小颜房间还是客房,任选。”

女朋友的闺房不睡,谁睡客房啊。温行远睁开眼睛清醒了下,心情愉悦地到郗颜的浴室冲澡去了。

一夜安睡。

次日清晨,郗贺拿了车钥匙准备出门,探头问还在穿外套的某人:“用不用送你?”

“我让司机来接了,去趟九维。”温行远拿起手机,和他一起下楼,“和那位有进展吗?听说她和韩诺分了。”

郗贺表面不动声色,避重就轻地答,“他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没有错过郗贺眼中一闪而逝的挫败,温行远提示:“她的情况和小颜不同,对韩诺的感情,她未必真的能放下,你可想好了。”

“如果说以前还心存念想,也被时间耗没了。”郗贺笑的有几分苦涩:“或许是我自私了,我还是喜欢简单的感情。”

温行远拍拍郗贺的肩表示安慰。

去九维的路上,他还惦记着千里之外的郗颜,发信息嘱咐:“记得吃早点,别空着肚子上班。”

郗颜的回复很快:“遵命温总。正在楼下吃小笼包,阿姨问我,怎么不见帅哥男友。”

温行远笑:“你怎么回答?”

“我说啊,我说你要去苦银子,否则养不起我。”

温行远笑而不语。

“阿姨正训我呢。”外加一张委屈的小脸。

“训你?”温行远不解。

“她说你那么帅,我居然放心让你在外面快活逍遥,万一被甩了就亏大了。”外加调皮的笑脸。

唇边笑意蔓延至眼里,温行远给她吃定心丸:“别一天瞎琢磨。忙过这几天去看你,听话。”

到了九维,耿秋明听闻温氏总裁驾临,亲自迎了出来,满面堆笑道:“怎么好意思劳烦温总特意跑一趟。”

温行远与他握手,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扫过谢远藤的办公室:“这不是我临时起意要改广告语,特意来感谢谢经理的。”

耿秋明是人精,闻言片刻都没耽误,立即让秘书把他训了一早上的谢远藤请到了办公室。

“上星期谢经理到华诚,我签字定的稿,把改广告语这事忽略了。”温行远牵起歉意的微笑,“真是给耿总添麻烦了。”

“温总说哪里话,虽然发生了段小插曲,但相信我们九维有应对的实力。”耿秋明胸有成竹,自信满满,与先前批评谢远藤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然后,他试探性地问:“‘金碧’二期的推广案是不是也会提前做?”

“耿总还不知道?”温行远一副不应该的表情,看了眼默不作声的谢远藤,“我和谢经理说过,如果她不嫌我挑剔,当然还是希望由她负责。”

“温总说笑了。”耿秋明顿时笑得更灿烂了,看向谢远藤的目光有了赞许之意,“作为设计部的经理,小谢可是最敬业的。”

谢远藤向温行远点头,笑的谦虚,也透着几分感激之意。

温行远来去一阵风,坐了不到十分钟,起身告辞。不过,他能亲自驾临,给足了耿秋明面子,既为谢远藤解了围,又让九维无条件改了广告语,通知相关部门在三天内把灯箱喷绘上的广告语全部改好,可谓一举两得。

谢远藤送温行远出门,她说:“谢谢。”

“该说谢的是我,辛苦你了。”温行远笑睨了她一眼,“改日我请谢经理吃饭,算是赔罪。”

“温总真是幽默,这个赔罪我可担不起。”谢远藤眉梢眼角微微弯起,“只要您别在最后一天又有新的广告语问世,我就谢天谢地了。”

温行远朗声笑,别有深意地看向她:“要是再改一次,不止小颜训我,估计郗贺也不能轻饶我。”

谢远藤唇边的笑容明显僵了一下,没再接话。

由于航班晚点,韩诺到达古城时,已是夜色阑珊。到酒店安顿好,他决定出去转转。原本想给郗颜打个电话,犹豫过后又放弃了。关于郗颜和温行远恋爱的事情,他已经从唐毅凡那里得知了。他觉得,还是不要打扰她的平静为好。

正是夜晚最热闹的时候,几乎每间酒吧都爆满,韩诺从街头走到街尾,最终在最热闹的“一米阳光”寻到位置。

看着醉意朦胧的游客踉跄着跳舞,听着他们口齿不清的“喊”歌,韩诺抿嘴淡笑。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郗颜喜欢这里。在这个陌生得谁也不认识谁的地方,是可以卸下面具,真实地活着的。

真实啊,他的世界里所剩无几的东西。

忽然很想喝酒,结果却是滴酒未沾。离开时,韩诺把酒送给了临桌的情侣,他说:“祝你们幸福。”即便那是我渴望而不及的,即便那是与我无关的。

初冬的天气,即使是丽江,也有了寒意,更何况是深夜。韩诺只穿了件风衣,颀长的背影在夜幕下显得孤寂、悲伤。

他脚步缓慢,心事重重,丝毫没有注意自己路过的“柔软时光”酒吧时,有一个人无意间看见了他,注视他直到视线所不及。

他的出现,对郗颜而言是猝不及防的震动。陡然相见,她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可是,面对他渐行渐远的身影,郗颜却轻喃了一声温行远的名字。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确定,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对自己才是不离不弃。惟有他,才能带来足以熨平心事的力量。当她决定向他靠近,她的生活里,不该也不能容下别人。

那一晚在山上,望着那双幽深如海的眼睛,她问:“为什么可以等十年。”

本以为会是一段深情的告白。然而,温行远只回答:“因为喜欢你。”

漫长的十年光阴,仅仅用五个字就概括了。

郗颜在那个刹那忽然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幸好没有错过。

幸好。

忽然很想听到他的声音,郗颜几乎是小跑着穿过古巷,赶在十二点前回到公寓用座机打电话给他。

不等她开口,温行远抢白着责备:“怎么没让子良送?知不知道一个女孩子家这么晚了很危险?”

就知道,这边有一点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温行远的千里眼,顺风耳。郗颜下意识皱了下眉:“我怎么感觉自己像个犯人。”当然不是真的生气,但出口的话却似有若无的透出几分不满。

温行远被噎了一下,静默了数秒,再开口时语气软了下来,“生气了?”

郗颜没说话,目光久久落在书桌上两人的合影上。

照片上,温行远轻揽着她的肩膀,眉眼含笑。

温行远体贴的没有追问,片刻,听见她轻轻喊他的名字,“温行远。”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轻柔的声音近得有如在耳边私语。

心中蓦地一软,郗颜低声道歉:“对不起,心情有点不好。”

温行远细心地听出听出她语气里的哽咽,声音放得更柔了,“我知道。一会儿挂了电话就去睡觉。除了我,不许再想任何人。”有些话憋在心里不吐不快,却又不知如何启口,惟有意有所指。

郗颜抹了把眼睛,嗔怪的笑骂:“你怎么那么霸道,想想我爸和我哥还不行啊?”

温行远也笑,“那就把要求给你放宽点儿,除了郗叔和郗贺以外,只能想我。”

郗颜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她猜测,在她看见韩诺的同时,张子良也看到了。但温行远却纵容了她,连一句责问都没有。

郗颜突然哭了,“温行远,你干嘛这么惯着我?”

温行远轻责了一句:“傻瓜。”

一直以来,只要条件允许,只要不超出他的底线,温行远对她都是千依百顺。然而,这次的“不闻不问”却是有所不同。他是怕说出来得到的答案不是自己可以承受的,他或许并不如想像中的坚强。

“哭什么?要是这眼泪不是为我掉的,就赶紧憋回去。”

郗颜心里泛酸,坦言:“我看见韩诺了。”

温行远舒了口气。

然后,郗颜窝在沙发里,对千里之外的他,絮絮说着与韩诺的那段往事。

她说:“韩诺是独生子,也是被宠大的,可他却从没对我发过脾气,甚至连大声说话都没有。”

她又说:“我喜欢睡懒觉,韩诺就每天早起买好早点给我送过去,笑着说:多少吃一点,饿瘦了难看。”

她还说:“韩诺是个很有理想的人,尽管家里条件优越,却一直想靠自己。所以才不顾父亲的反对,坚持要考律师。”

最后她说:“韩诺瘦了很多,看着他的背影,我心里难受。”

这是郗颜第一次和他谈起韩诺,以前只有在她醉酒时才能偶尔听到她念叨那个名字,而那时,都是她神智不清的时候。温行远静静地听,分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温行远当然知道,韩诺是爱郗颜的,很爱。而四年的光阴和共同的记忆也是永远无法抹去的,如同长了根一样植入他们心里。

早就有心理准备,郗颜再爱他,也给不了他一生只爱一个人的专一了。可因为她和韩诺的过去有太多的美好和初次,温行远依然控制不住嫉妒。

末了,郗颜的情绪稳定了,怯怯地问:“你生气了没有?”

温行远并不隐瞒,诚实回答,“有点。”见她不出声,又问:“这遗留的失恋综合症是间歇性的,还是最后一次?”

郗颜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算了,何必逼她。温行远不愿在这种问题上纠缠下去,他只问:“后悔吗?我是说和我在一起,后不后悔?”

“现在还没有。”心里的答案是肯定的,但说出来的话却负气似的,郗颜补充道:“不知道以后会不会——”

温行远打断了她,他如释重负地笑,声音温柔而坚定:“以后就更不会给你机会。”

泪意上涌,郗颜柔柔笑起。

同样的夜晚,A市有人在忙碌。

为了确保工期,谢远藤需要赶通宵,监督工人安装售楼部外的灯箱。晚上的气温下降了很多,她已经把羽绒服穿上了,手里还抱着暖手的热宝,还是冷得厉害,跺着脚与负责安装的师傅聊天。

“其实谢经理不用守在这,也不是第一次赶工,我保证明天早上能准时完工。”张师傅见她冻得脸都红了,忍不住劝她回去。

“这个案子是我负责的,不看着装完心里也不踏实,反正明天可以休息,没关系的。”谢远藤正说着,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辆有点眼熟的车。原以为是只是碰巧路过,却见车停了下来,随即车门打开,郗贺朝她的方向走来。

莫名地,他神色越平静,她越不自在,直到郗贺在她面前站定,她才僵硬地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我要是说路过你也未必信。”郗贺穿着黑色的大衣,英俊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听行远说今晚这边要赶工装灯箱,过来看看。”

谢远藤抬眼注视着他,“晚饭吃了吗?”

“刚开完会。”他微微挑眉,澄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笑意,没有正面回答,却是一副本府尚未用膳的语气。

谢远藤被他吹面不含杨柳风的淡笑感染,心底漾起碧波般的点点涟漪,徐徐牵起一抹笑,“对门那家店味道不错,一起吧?”

郗贺回身望了一眼,微笑着问:“你请客?”

谢远藤坦然地答,“我请就我请。走吧,郗局。”

坐在小店里,谢远藤连菜单都没看,就报出三四个菜名,才把菜单推到他面前:“你看看还要加点什么?”

“还有别人吗?”见谢远藤摇头,他只给她加了杯热饮:“我胃口虽好,胃却不大。”

谢远藤也就没再坚持:“张师傅告诉我这几个菜是他们家的特色,不尝尝枉来一趟。”

等菜上来,郗贺挑眉,“张师傅一定没告诉你菜码这么大。”

谢远藤也有点惊讶:“我们超常发挥吧。”

郗贺的唇角一扬,露出好看的笑容,把筷子往她手里一递,“努力一把。”

谢远藤的食欲已经被几个特大号的盘子吓得没了大半,但看着郗贺自然地给她夹菜,就低头吃了起来。期间,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围绕的话题基本上都是A市的文化,没有冷场,不觉尴尬。

饭后,谢远藤真的要买单,被郗贺拦了下来,“我没有让女孩子买单的习惯”

“说好了我请的。”

“我没答应。”

谢远藤隐约听出话外之音,又不知该以什么为切入点询问,索性闭口不言。

出了门,迎面一阵冰冷的寒风,让人觉察到冬天的气息。谢远藤下意识拉高羽绒服的领子,下一刻身上多了一件黑色的大衣,她欲拒绝:“不——”

却被郗贺打断:“穿着吧,别感冒了。”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只穿着件深色的西装,径自向车子走去。

谢远藤回到路边了解安装的进度,随后去给工人们买来了水。见郗贺倚在车前抽烟,看了看时间,竟然都十二点了。看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开始劝他,“还不回去吗,明天还得上班呢。”

郗贺没正面回答,掐了烟,打开车门:“车里坐着吧,外面冷。”

夜里的寒风萧瑟而寂冷,像是要吹进心里去,然而,有一个人陪在身边,似乎就没那么冷了。谢远藤几乎贪恋上了这份温暖,她轻轻叹息,眼里转出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来。

可惜不是他。

郗贺偏头看过来,谢远藤回神,目光在半空中与他的相遇,“还记得我搬家前一天吗?”

郗贺认真的神情立刻变了,唇角是抑制不住的笑意,“想忘记都难。”

时光倒退,记忆回转:

“你闭嘴。”

“你才闭嘴。”

“我明天就搬走,再也看不到你这个讨厌鬼了。”

“最好今天就搬,多看一眼都烦。”

“哼!”

还是小女孩的郗颜和谢远藤谁也不乐意多看谁一眼,愤愤地转身。

郗贺正巧看到这一幕,觉得两个小丫头可爱极了,也幼稚极了。

时隔多年,郗贺终于有机会问:“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你和小颜怎么那么水火不容?”

谢远藤微微侧首,“不是吧,你是源头你不知道?”

“我?”郗贺一怔,显然一无所知。

谢远藤叹息着说:“还不是我不小心炸坏了你的胳膊,郗颜记恨我呗。”

郗贺见她笑得轻快愉悦,也不禁跟着笑了,“那丫头还好意思怪别人呢,疯得没个女孩儿样。我爸不让她放鞭炮,怕炸着她,她就跟我撒娇,偷着让我给买,还不带我玩。当时要不是她跑得急撞到我身上,也不会那么赶巧儿就炸着我了。”

“就是,所以说根本不赖我啊。”谢远藤莞尔一笑,面露委屈,“我可不是看见你在那才朝那边扔过去的,我哪有那么黑心啊。”

郗贺附和:“我也琢磨着没得罪你啊,怎么偏偏就往我身上扔过来了呢。”

“我真不是故意的。”谢远藤敛笑,“是不是留疤了?”

郗贺把袖子拉高了些,手腕上的皮肤完好无损,没有一点伤疤,“冬天穿得够厚,再说我当时吓一跳,胳膊一抬就掉地上了,根本没炸着。”

谢远藤拉过他的手仔细看了看,轻呼出一口气,“害我白内疚了这么多年。”

她的手冰凉但柔软,有那么一瞬间,郗贺很想握住,但是最终,他只是说:“我以为你忘了。”然后任由她抽手,不显山不露水的语气似乎表示,刚刚短暂的肢体接触,只是无意而为。

如此良宵如此夜,不发生点什么,似乎辜负了寒冬的浪漫。然而最终,郗贺与谢远藤只是回忆远去的童年时代。

有一次郗颜生病没有上学,郗贺在半路上碰着她,请她搭他的顺风单车,进学校时她笑着和他说:“谢谢郗贺哥哥。”

傍晚时分,两个女孩子在老房子的院里跳皮筋,当郗颜一蹦一跳地和郗贺回家吃饭,而她则面对父母的冷淡,谢远藤只能默默地蹲在角落里掉眼泪。

周末,她们相约着去偷邻居家的李子,结果郗颜爬树爬到一半就被郗贺发现了,“摔坏了就变丑了,长大了嫁不出去。”即便是责备,也带着暖意。

郗颜本就是个鬼灵精,又仗着哥哥的疼爱,带着点小脾气地反驳,“反正又不要你娶我,你娶漂亮的女孩儿就得了呗,管我干嘛?”

郗贺掐了掐她的小脸,“我是你哥,我不管你谁管你。”

郗颜黑黑的眼珠一转,笑嘻嘻地拍开他的手,“我没洗脸的。”

郗贺憋不住笑,拉着她的小手轻责,“小脏猴儿,看我不告诉爸。”

“你才不会呢。哥,你背我吧,走不动啦。”郗颜拿嫩嫩的童音开始撒娇,小手不安份地摇着郗贺的手臂,“哥最疼小颜了,背我嘛背我嘛。”

郗贺蹲下了身,扶着郗颜爬上他的背。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年纪小小的谢远藤依然站在街角愣愣出神。

她从小就羡慕郗颜有那么好的哥哥。如果可以,她多希望也能有一个那么疼爱自己的哥哥。闯祸的时候有人护着,耍赖的时候有人宠着,下雨天,有人撑伞接她回家,下雪时,钻进他大衣里取暖。

然而,爱情百年难遇一拍即合,亲情则更是命中注定的缘份。

终归只能羡慕。

漆黑的夜空悄然翻露着心事,月光淡淡地洒下来,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势将世界环抱。谢远藤当然不是没有感觉:面前这个近在咫尺的男人,曾经喜欢过她。

曾经而已。

韩诺现身古城,并不真的如他和韩天裕所言:开发旅游项目,而是意在文韬。

助理程澈事先已和文韬预约好了,所以很顺利就见了面。

“古韵香庭”里,韩诺与文韬迎面而坐。

“我很庆幸程澈是你的学妹,让我少走了很多弯路。”韩诺直言不讳:“天裕的股份于你,不过就是多了一份资产。对我却至关重要,希望你愿意转让给我。”

“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呢。”

“你应该是愿意的。否则,我没机会坐在这里。”韩诺端起茶放在鼻端,清淡的香:“不妨说说你的顾虑。”似乎是胸有成竹的。

所谓顾虑,是指条件。

“在你看来,我手里的股份仅仅只是一份资产而已。”文韬意外难明地轻声一笑,又慢条斯理地给他续了杯茶:“却是我父亲给我母亲留下的,唯一。”

韩诺意识到,股份背后有一个令人心酸的故事。关于文母。

“我母亲终身未嫁。她活着时,满心满眼都是对我父亲的惦念和期待,她不在了,也只握着对我父亲而言,不值一晒的一点散股。”

文母的一生,或许用“被辜负”三个字足以概括。

然而,让韩诺始料未及的是:

文韬抬眼直视韩诺,一字一句:“如果你只差这百分之五的股份就能拿回你父亲创建的地产王国,我只能说,这是上天对韩天启的惩罚。”

郗颜来到茶庄的时候,韩诺还在。茶艺小姐查到她的预约,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文先生有客人,说如果您来了,先到休息室等他一会儿,很快就好。”

“好的。有劳。”郗颜回以微笑,在她的引领下向楼梯间而去。

茶楼共两层,装修大气,将传统的中式文化现代化处理,设计上有意将茶楼层高较高的优势发挥出来,做了一定程度的抬高处理,考虑到了人的感官效果。而抬高之处又装了小小的吊灯,更显出层次多样,变化无穷。

在这古朴的小镇,能有人打破一些常规的设计理念,并没有一味追于古韵风,实属难得。郗颜正欣赏茶庄的装修,韩诺从打开门的包间里走出来,转身看向文韬:“其实,收获比我预期的大。”

文韬神色平静,看不出情绪:“即使白跑了一趟?”

韩诺低头,默了一秒,又抬起来:“不虚此行。”

文韬点头,半晌说了一个字:“好。”然后伸出手。

韩诺的目光在他手上停留了五秒之久,才把手递出去,握住。

郗颜发现,这个代表礼貌的握手持续了很久。久到她有足够的时间回避。如果她能洞悉韩诺这一刻的心潮翻涌。

当韩诺在她面前站定,郗颜的表情看似无懈可击:“好久不见,韩诺。”

笑意只停留在嘴角,韩诺也只说了句:“好久不见。”

人生最遗憾的莫过于,放手时以为是对彼此最好的选择,可当真的咫尺天涯之时才发现,固执地坚持了本不该坚持的,轻易放弃了或许不该放弃的。

郗颜的目光落在他英俊的面孔上,“什么时候来的?”

韩诺深呼吸,力竭声音平稳:“昨天。”

郗颜再找不到话题。

她不说话,韩诺也无心再继续。他提步离开,与她错身之时,轻声告之:“明天回去。”

郗颜双手环抱着资料袋,微微侧身,与他擦肩而过之时,说:“一路平安。”

韩诺既没说感谢的话,也没有说告别的话。

与文韬商量宣传案时,郗颜不停地咳嗽,面对他目光中的询问,郗颜选择忽视。与他的关系,让她觉得完全没有解释的必要。她与韩诺的关系,与任何人无关。

当然,文韬也是有分寸的人,并没有不合宜的发问,仅以朋友的身份对郗颜表达关心,“不知道你病了,否则就取消预约了。这样,我先送你回去休息,方案改天再谈不迟。”

“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感冒。”郗颜本想坚持把工作谈完,转念一想,又觉自己咳得这么厉害,有点不礼貌,于是收起了方案,抱歉地笑:“也好,免得把你传染了。”

文韬听她这么一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我是看你太难受,要是你男朋友知道我拉着生病的你谈工作,肯定和我急。”

郗颜微笑:“他不会和你急,他只会批我。”

文韬神色如常,率先起身:“那是他心疼。走吧,我开车送你。”

“不用了,楼下打车很方便。”不等文韬再说什么,郗颜已告辞,“那我们电话联系,再约时间谈方案,再见。”

文韬没再坚持。

给小丁打了电话,郗颜直接回公寓。开门的瞬间,她听到有轻柔的音乐流出,又闻到房内飘出淡淡的茶香。

除了自己,只有一个人有公寓钥匙。郗颜关上门,换了鞋进屋。站在厨房门口,看见熟悉的背影,眼眶泛湿。

音乐声虽不大,还是掩盖了郗颜的脚步声,等温行远回头时,见她眼睛红红地倚在门边,安静而专注地看着他。

心头溢满沉甸甸的幸福,柔软的感觉触及心里的每处角落,屏息片刻,郗颜喃喃开口,“怎么突然来了?”

温行远回身关了灶上的火,注视她的目光温和从容,似乎还带着隐隐的笑意。不给她机会再说什么,长臂一伸,将她搂进怀里,与此同时,薄唇已准确无误地找到她柔软的唇,深深吻住。

“啪”的一声,郗颜手中的资料应声落地,她伸出纤细的手臂环上他腰身。

温行远搂着她,搂得那么紧,就像她是他惟一的珍宝。拥着她出了厨房,拥着她进了卧室,拥着她倒在了床上。

捧着她的脸,他开始吻她,不是温柔的轻吻,而是急切热烈的深吻。郗颜只觉整个世界都在摇晃,令人头晕目眩,而他,可以放心依靠。思及此,她专注地投入这一吻中,尽量顺着他的节拍,带着前所未有的热情回应。

感应到她的热情,温行远浑然忘我地陶醉在这个异常热烈的吻里,用牢牢贴在一起的唇诉说他无尽的眷恋与想念。不自觉间,他们互相搂紧了彼此,紧到身体已密实在贴合在一起,手指都像是要掐进对方的身体里,似乎唯有如此,才能肯定对方真实的存在,确定对方为自己所有。

世界陡然安静,房间里传出极为轻微地声响,细听之下,除了两人渐重的呼吸声,还有似有若无地呻吟,暧昧而羞人。

郗颜被卷进蜂拥而来的激情之中,身体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却无力将他推开,手臂攀着他的肩膀,不知所措。

温行远不舍地离开她的唇,细细吻着她的脸,然后是小巧的耳垂,最后落在已被他拉低领口的身体上,喘息着碰触着她细嫩如婴的肌肤。

郗颜微仰起头,嘤咛出声:“行远。”

温行远艰难地抬起头,强忍着要将她正法的冲动,哑声要求:“说你想我。”

触及他灼灼的目光,郗颜柔情涌动,她举手投降,顺从地说出心底深埋的感情,“我好想你。”

温行远笑,抱紧她,嘴唇贴上去,吻上她微微开启的口,烫人的大手拉起她的手,引领她去解他衬衫的扣子。

当郗颜颤抖着解开最后一颗纽扣,小手轻触他结实的胸肌,温行远情难自控地呻吟了一声。抬眼与他对视,看到那双漆黑的眼眸溢满了狂野与痴迷。

然而,亲密却没有继续下去。

挪开半压在她身上的身体,温行远侧身摸了摸郗颜红的不正常的脸,觉察到非一般的热度,他又把额头抵在她额上贴了一会,依旧滚烫:“发烧了?”

郗颜迷离的神智霎时被拉回,可怜兮兮地答:“感冒了,下午的时候有点发烧。”

闻言,温行远身体里的火霎时熄了,他抖开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轻声责备,“怎么不早说?告诉我哪里不舒服,我去给你买药。”

郗颜没有接口,只是伸出手搭在他腰间。

抚摸着她光洁的背轻喘调息,温行远的声音极度温柔,“一会去医院看看,打一针。”

这样的拥抱,让郗颜觉得温暖而窝心,她把小脸贴在他胸口,撒娇,“不去医院,包里有药,吃了就能好。”

“要是吃了没效果,就得去医院,不能任性。”猜到她怕打针,温行远哄道:“要是你听话,我就不追问你突然生病的原因。”

郗颜一愣,随即赌气似的使劲推了他一把,“谁怕你问。”

“那你倒是说说怎么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突然病倒了?害我连正经事都办不了。”温行远并不生气,伸手将她拉进怀里搂好,牵起她的手重新搂上他腰身,“别再冻着了,抱紧点。”

郗颜憋不住笑,在他胸前咬了一口,“不要脸。”

温行远低笑,俯在她耳边轻语,“要不是看你病了,还有更不要脸的。”

在他腰间掐了一把,郗颜枕着他的胳膊轻喃,“还好你来了,要不然我会觉得自己是被遗弃的小孩儿。”

温行远心疼地搂紧她:“是不是昨晚在外面瞎晃冻着了?”她几点离开酒吧,又是几点才回到公寓,他心里有数。

“在外面吹了冷风,后来又在沙发上睡着了,早上起来时就开始难受。”郗颜如实相告,末了又仰着小脸怯怯地看着他问:“你是不是又要生气?”

“我不该生气吗?”温行远板着脸反问,气她这么大个人还不会照顾自己。

郗颜理解成了另一层意思。她负气地挣开他的怀抱,翻了个身背对他。随后听他叹了口气,温热的身体贴上来,“你乖乖吃药,要是好得快我就不生气。”

郗颜屈肘拐了他一下。

温行远轻笑。

郗颜的这场感冒,上半夜还勉强能睡得安稳,到了下半夜,她开始不停地翻身,咳嗽也越来越厉害,小脸都憋红了。

温行远起身穿好衣服,轻轻摇她,“小颜?”

郗颜揉揉眼晴,将手伸出被子递向他:“行远。”

左手握住她的手,右手贴在她额上,“怎么这么烫?起来,我们去医院。”

郗颜身上软软的,有气无力地说:“难受。”

温行远抽手去了客厅,回来时掀开被子给她穿好衣服,又将自己的外套裹在她身上。

身子陡然腾空,郗颜晕晕地靠在他怀里:“你要干嘛?”

温行远不由分说往外走:“去医院。”

“不去,”郗颜抓住他胳膊,嗓子都咳哑了。

温行远低头亲了亲她滚烫的额头:“听话。”

他的担心不言而喻,郗颜乖乖的闭了嘴,任由他抱着下楼。出租车里,郗颜猫儿般窝在他怀里,他特有的男性气息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进她鼻子里,将她整个包围,从心底温暖着。郗颜安心地靠在他身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味道,眼晴湿了。

到了医院,温行远跑前跑后地挂号就诊拿药,最后也是他把郗颜抱到病床上。

郗颜趟在床上,虚弱地安慰他:“我没事,你别担心。”

温行远伸手拂开她额前的碎发:“闭上眼晴睡一会儿,针水打完了我再叫你。”

此时,柔和的灯光照进他眼里,令本就英挺迷人的五官更觉贵气俊逸,郗颜一时忘了言语。温行远却以为她哪里不舒服,更担心了:“怎么了?是不是很难受?”

郗颜笑着摇头,从被子里伸出手握上他的,轻声说:“只是觉得有个这么好的男朋友,还是挺有压力的。”

温行远怔了一下,然后弯唇:“终于发现我的魅力了吧?”见郗颜撇嘴嗔他,回握住她的手,“我痴心着呢,赶都赶不跑。等睡醒了让你看个够,现在乖乖睡觉,嗯?”

唇边尤挂着微笑,郗颜听话地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什么时候打完吊针,全然不知。这一觉,她睡得格外沉,也格外安稳,再醒过来时,天已经亮了,而她躺在公寓的床上。

郗颜拥着被子坐起来,轻喊:“温行远?”

温行远在客厅,闻声急急挂了电话进来,“醒了?”在她额头上摸了摸,确定烧退了, “怎么就起来了?再躺会儿。”

郗颜撒了个小娇:“你不在,睡不着。”

“我可以当作是一种邀情吗?”温行远看着她散漫一笑。

这话太暧昧了,让郗颜忍不住想起昨天两个的亲密,退了烧的脸又红了起来,她扭过头低声说:“谁要邀请你,大半个床都被你霸占了。”

温行远搂过她亲了一口,“是你的床太小,等以后换张大的。”

郗颜红着脸推他,“胡说什么啊,我一个人睡足够大。”

“舍得我睡沙发啊。”温行远贴着她的脸,亲昵地将她拥进怀里,“饿不饿?我煮了皮蛋瘦肉粥,要不要喝?”

饥饿感强烈的某人立即表示:“要。”

郗颜的胃口不错,连喝了三大碗粥,温行远却只随意吃了两口,就坐在旁边喝咖啡。

吃饭喝足,郗颜才想起来:“几点了,还得上班呢。”说着,人已经从椅子上跳下来。

“消停喝你的粥,我打过电话给你请了假的。”温行远抬头瞪她,“我养不起你?”

郗颜不甘示弱地回瞪:“谁要你养啊?”

“那要谁养?”温行远也上来胡搅蛮缠的劲了,把手中的咖啡放下,盯着她。

互瞪了一会儿,郗颜白他一眼,一副反正不要你养的表情,又低头继续喝粥。直到撑的饱饱的,他还在一言不发地坐在对面看报纸,明显不想搭理她的样子。

想了想,她主动开口:“温行远?”

“说。”报纸挡住了他的脸,郗颜看不见他的表情。

她忍笑又叫一声:“温行远。”

放下报纸,温行远微眯眼晴看她。

郗颜笑盈盈的:“没事,就是想叫叫你。”

“又有精神了是不是?”温行远不急不缓地站起来,“我记得我们还有件大事没办,嗯?”特意在大事上加重了口气,在她跑开前俯身横抱起她。

“啊!快放我下来,有话好好说。”郗颜挣扎,双手抵在他胸前。

“做完再说。”温行远压低了声音,似笑非笑的眼里透出危险的信息。

郗颜的大脑轰的一下短路了。

强烈拒绝,有点违心了。热烈回应,好害羞啊。

真是左右为难。

温行远见她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衬衫,脸埋在他怀里不敢见人,朗声笑了,“怕了吧?看你以后还敢顶嘴,嗯?”

居然逗她?害她如此纠结。郗颜粗鲁地挣开他的怀抱,从床上弹起来,亮出爪子在他身上找下手的地方,“今天这一架,不打是不行了。”

打架这种事,温行远不擅长。所以,他长臂一伸,将某只小狼爪握在手中,“谋杀亲夫啊,就不能温柔点?”

郗颜不自量力地和他较劲,“亲夫什么的,你还没有上岗证呢。”

温行远失笑,“无证上岗也是屡见不鲜的吧?”

越说越不像话了。郗颜见他不松手,眼晴一转,计上心来。

下一秒,她皱着小脸:“哎呀……”

温行远果然上当,松开手把她往怀里带:“怎么了?哪疼了?”

“哪也不疼啊。”郗颜嘻嘻笑,双手利落地伸到他腋下,冲着他的软肋下手。

温行远笑着将她抱起:“鬼灵精,仗着我心疼你是吧,嗯?”

郗颜双腿往他窄腰上一盘,双手亲昵地搂上他脖子,像个袋鼠一样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温行远,我知道喜欢你什么了?”

温行远眉眼含笑地抿嘴看她,对于她的答案十分期待。

看着他如三月春风的笑容,郗颜心中一暖,把脸轻轻贴在他颈间,低语道:“我就喜欢你疼我又不惯我,不惯我又宠我,宠着我又喜欢欺负我,期负我吧又能逗我开心。”

绕口令式示爱方式?如果不是郗颜的语气异常认真,温行远会以为她是故意绕他呢。

堂堂小温总思索了下才回过味来,“那是因为我想看你笑。不仅仅是因为你笑起来的样子很美,还在于你笑,代表了开心和幸福。”

心里明明是感动的,嘴上却不肯服软,郗颜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你间接说我不笑的样子丑。”说着,还用手指戳他胸膛,语气故意透出不满。

“不是说了我就喜欢丑的,不丑的死活不要。”温行远轻咬了下她小巧的耳朵,“再说一遍刚才的话。”

“间接说我不笑的样子丑。”

温行远把她压倒在床上:“看来不和你动点真格的,你是不能听话了。说不说?嗯?”

“哪句啊,好话不说二遍……”所有的小倔强在温行远的大手覆上她胸口时被瓦解,郗颜软声求饶,“好啦,我说我说,我喜欢你。”

漫漫岁月,他终究等到她的一句“喜欢你”,不枉他坚守真心十年。

温行远伸手抚上她的小脸,眷恋地轻柔抚摸,漆黑的眼眸渐渐涌起淡淡的湿意,磁性的声音透着隐隐的沙哑:“小颜,我爱你!”

他这一瞬间的泪湿,让郗颜蓦地体会到他十年等待的辛苦,顿时涌起心疼,不知不觉间,眼泪顺着眼角滑了出来。抬手抚摸着他的脸,她哽咽:“我知道,都知道。”

温行远俯下身,把脸埋在她发间,与她交颈而拥。

郗颜回抱他,轻声说:“我回A市好不好?”

温行远显然意外于她的决定,他霍地起身,盯着她的眼睛,确认她不是在开玩笑,“你说真的,回A市?”

郗颜提议,“或者你辞去温氏总裁的职务,我们长住古城?”

温行远像孩子抱着心爱毛绒玩具似的搂紧她,笑道:“那也可以,不过你要包养我,一个月发五万块的零花钱,我才同意。”

“五万的零花钱?”郗颜捶他背一下:“是要我卖身的节奏吗?”

温行远给她出谋划策:“你以身相许,我把银行存款转到你名下,包养我到一百岁不成问题,考虑一下?”边说手已经不安份地往她衣服里伸。

郗颜按住他的手:“还要包养到一百岁?早不新鲜了好吗?不对,果然无奸不商啊,折腾来折腾去,存款最后还是你的是吧?”

温行远朗声笑,得意洋洋:“没有点城府和心机担得起别人的一声‘温总’吗?傻姑娘,上当了吧。”

九维广告的创始人是耿秋明,云南分公司的负责人是他胞弟耿冬明,要不是耿冬明对郗颜很是照顾,也颇为赏识,他也不会那么轻易将华都的广告推广全权交给他们负责,每年让他们净赚百万。哪怕九维有实力,哪怕谢远藤的能力确实强,他也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只是,这里面的微妙关系,包括耿家兄弟在内,无人知晓。

郗颜有了回A市的打算,原本是可以调职的,但考虑到要和谢远藤在同一层楼办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决定辞职。当然不是还介意谢远藤和韩诺之事,只是觉得没必要让彼此都不愉快。

心结和尴尬这种事,有时不是过去了,就能当做没发生过。

温行远并不干涉郗颜的选择。反正对他而言,只要结果是她回A市,就是喜讯。

下午,郗颜感冒的症状缓解了很多。温行远见她脸色好起来,才稍稍放下心,告诉她郗贺打过电话来,让她打过去报个平安。郗颜开机,收到一条新信息,看完后她草草给郗贺回电,情绪微变。

晚饭时,面对她的心不在焉,温行远问,“想什么呢,饭都没了。”

郗颜看看空了的碗,笑得有几分勉强,“没什么。”

温行远深深看她一眼,没追问,“在家闷了一天,一会儿出去走走?”

郗颜没赞成也没反对,只是食不知味。随后趁着温行远接电话的空档,她利落地收拾好餐具,在客厅等他期间,她频频看表。

温行远似乎并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拿起外套给她穿上,拥着她出门:“走吧,子良说酒吧没什么人,正好去坐坐。”

见温行远没有拿车钥匙的意思,郗颜忍不住在出门前说:“开车吧。”

从公寓到酒吧走古巷更近,开车反而绕远。温行远立即明白她想去哪里。

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温行远转身拿了车钥匙。路上,郗颜几次欲言又止。在她第三次看表时,温行远方向盘一打,上了机场高速。

郗颜诧意地看他,心有不安。

温行远直视前方,声音微冷:“最后一班飞机是九点半,还有一个小时,来得及。”

郗颜咬唇:“我……”

却被温行远打断:“从看了信息就心思恍惚,想去送机是吗?早上才说喜欢我,转身就是一副放不下的样子,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他劈头盖脸砸出一堆话,然后停了车,冷脸看她。

他从没发过脾气,一时间,郗颜有点接受不了,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温行远火气更盛,扳正她的肩膀,四目相对,“看着我。”

迎视他的目光,郗颜眼里蒙上一层雾气。

“我可以不介意你在我面前提起他,甚至可以容忍你现在忘不了他,但是小颜,别在我面前掩饰,我受不了你骗我。”

郗颜心下委屈,反驳道:“我没有。”

温行远目光如电,语气如冰:“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一直看时间?如果是有什么要紧事办,我这就送你过去。”

郗颜无从辩驳,眼泪掉下来。

温行远默了一瞬,最终还是发动车子。

一路急驰。

直到机场,两人谁也没说话。

车停下,温行远双手扶着方向盘,望着外面出神。郗颜迟疑了下,推开车门。

当她的身影消失在出发厅,温行远使劲了砸了下方向盘。

安检口,韩诺一直在等待。

广播里已经在通知登机,韩诺终于忍不住拨郗颜的手机。铃音在身后响起,他蓦地转身,郗颜正拿着电话快步而来。

韩诺蹙眉:“不是病了吗?怎么来了?”

郗颜面上笑着,却控住不了眼晴的湿润,“你在这里连个朋友都没有,我总是该来送一下的。”何况你此次古城之行,并不顺利。

韩诺点头,似乎是有表达感谢的意味,“我下午打电话到你们公司,你同事说你请了病假,打你手机又一直关机,有点担心,所以才发了信息,没事吧?”

“就是感冒,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因为温行远的不信任和责问,郗颜分不清自己是委屈多一点,还是难过多几分,但她还是说:“他来了,你不用担心。”

韩诺意外,“那你还来干嘛?换我也会不高兴,赶紧回去吧。”说完转身要走。

“是他送我来的。”见他停步,背影僵直,郗颜咽回眼里的泪意,“韩诺,别再担心我,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

“我知道。”韩诺将目光移向别处,声音有了沙哑之意。

他那么爱你,那么得之不易,怎么会不珍惜。

韩诺在下午时给她打过一个电话,想告诉她,回A市吧,别一个人留在这里。当听她同事说她请了假,又不知道她住在哪里时,他很担心,所以才发了信息,希望她能在他走前开机看到。不确定她没事,他如何走得安心?

郗颜目送他过了安检,韩诺回身冲她挥手,她笑着挥了挥手臂,然后他们,同时转身。这一次,谁都没有回头。

飞机起飞后,郗颜坐在停车场的台阶上,回想韩诺最后所说的:“我许诺过要给你的幸福,注定是无法亲自带给你了。温行远可以给你的,是我可望而不及的,好好珍惜吧,早点回A市。”

曾在一本书中看到过这样一句话:也许世上最美好的爱情就是你喜欢他,他喜欢你,你们却没有在一起。

郗颜不禁想,她和韩诺,能以最美好的记忆作为四年恋爱时光的怀念,已是最好的结局。

终于,那一段感情,有了一个彼此都必须释怀的结局。

再见了,我爱过的韩诺。

再见,只是朋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九点半过了,郗颜依然没回来。温行远下车向国内出发厅而去,却见她用双臂抱着自己,缩坐在停车场边上的台阶上。

“小颜?”他快步走过去:“坐这干嘛呢?没赶上吗?”

郗颜应声抬头,也不说话,只站起身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温行远拉了一下她的手,被她用力挣开。他压了压火气,叫了声:“郗颜!”

郗颜没应,她径自往前走,然后拦了辆出租车。

温行远握着拳头在原地缓了缓才打她手机,响了两声她接了,说:“有话回家说。”

于是,两人分别从机场赶回公寓。

温行远回来时房间里漆黑一片,郗颜没有开灯,抱膝坐在沙发里,把钥匙随手扔到一边,他坐到单座沙发上沉默。

房间里很静,只有两人浅浅的呼吸划过。郗颜伸手拿过手机,借着手机的光亮,温行远看见她微红的眼睛。

翻出韩诺下午发来的那条短信,郗颜递给他:“并不是想隐瞒你,只是没想好怎么开口才不会惹你生气。”说完转身回房。

“并不是非来不可,只是想看看他陪你生活过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来了之后才发现这里真的很美。他是对的,带你来对了地方。相恋四年,我竟灰不知道你最向往的竟是这里。他比我更懂你。”

“坐在‘柔软时光’对面,看着你忙碌又快乐的身影,我说不清自己自己是心疼多一些,还是欣慰多一些。‘古韵香庭’再见,你含笑和我打招呼,那么平静地祝我一路平安,我就什么都明白了。你的爱,我丢了。而且再也找不回来了。但是,只要你幸福,没有什么是我放不下的。”

“温行远,那个可以在地产界翻手云覆手雨的男人,说实话,我并不喜欢他,但却不得不佩服他。换成我,十年,太漫长,我想我等不了。颜颜,别在固执了,和他回A市吧,一个人在外面,生了病都没人在身边,总是让人担心的。我走了,再见,以朋友的身份。”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温行远坐在沙发上,有些为自己的不冷静自责。懊恼地抓了抓头发,他起身去敲郗颜的门,“小颜?”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他伸手一推,门没锁。

温行远坐在床边,俯身在她耳边道歉,“宝贝,对不起。”

郗颜沉默。

温行远叹了口气,也躺上了床,把她搂进怀里轻拍,直到她哭得睡着了,他才低声说:“我也想大度一些,可是,小颜,爱本来就是自私的。”

爱情的国度只适合两人居住,多一个人就会显得拥挤。这个只属于我们的小世界,我不想有猜忌,不想要争吵,更不要外人借住。

第二天,温行远醒来时,郗颜已经上班去了,餐桌上放着一张字条:

“中午不用过来了,我在食堂吃。”

怨气未消。

温行远意识到自己厉声厉色的指责让她伤心了,思考了下,他发信息:

“药带了吗?中午要记得吃,感冒还没好。”

良久,郗颜才回复:“知道了。”

想给她打电话,都拨号了又放弃,觉得两人现在不怎么愉快的状态,她在公司也不方便讲话。对于郗颜,他从来不舍得为难。放下手机,温行远去浴室冲了个澡,处理电邮。只是,没有女朋友的软言温语的信息,温行远的烦燥溢于言表,他不停地看表,觉得时间漫长。

好不容易熬到12点,温行远又发了条信息:“胃不好,要按时用餐,晚上我来接你。”

比起早上的惜字如金,这回连回复都没了。

正坐在客厅发呆,温裴文来电,“美国那边有人在收购温氏的股票,你安排时间过去看看,你哥最近忙不过来。”

温行远并不意外,他立即进入工作状态:“看报告的时候我就有所觉了,我会尽快过去,了解了具体情况再对症下药。”原来这次匆忙来到古城就是想在出国前看看郗颜,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把两人的关系搞僵了。

处理完公事,温行远独自去了酒吧。

张子良正坐在窗前抽烟,见他进来问道:“昨晚怎么没过来?”

温行远没说话,坐在他对面,点了根烟。

“怎么了?”张子良觉察到他情绪不对,“颜颜人呢?上班了?”

温行远嗯了一声,见杜灵和他挥手打招呼,点了点头,又转脸问:“什么时候结婚?”

“操不够的心,顾着你自己吧。”张子良看了眼杜灵,眉宇间尽是笑意:“我和小灵是水道渠成的事。”

温行远没有反驳,眸底划过一丝阴霾,昭示他心情不美丽。

张子良见他仰头喝了一大杯酒,皱眉,“有你这么喝的吗,买醉啊?”见他又要点烟,伸手抢了过来,“颜颜不是不让你抽吗?”

“她才懒得管我,和我生气呢。”

听温行远细说完从头,张子良笑了,“你也是,人都送去了,还发什么火?要不就装糊涂别去,去了就忍住了,怎么想的?舍了媳妇狼也没套着吧?”

“扯蛋。”温行远叹气似的说,“你是没看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儿,我没抄椅子算是自控力好的了。”

张子良调侃地朝他竖大拇指:“爷们就得能压得住脾气。”

温行远横他一眼,想想十年坚持,自觉这次的确冲动了,“我都道歉了,还不肯理我,中午也不让我陪着吃饭。”

张子良一脸恨铁不成钢:“女朋友是什么人?就是无论对错都得哄着的人。你是实在还是傻?商场上运筹帷握的,怎么恋爱还谈不明白了呢?不让你去你就不去了?”

温行远才不承认自己情商低呢,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这要娶的是媳妇儿,还是小祖宗。”

张子良一副过来人的语气:“现阶段你肯定要当小祖宗供着,至于以后,为了家庭和谐,也不能怠慢。”

温行远何曾有过怠慢郗颜的想法,让她享受的从来都是老佛爷级别的待遇,况且也在古城停留不了几天就要出国,自然不会再固执下去,主动给郗颜打了个电话。结果她在“古韵香庭”和文韬商量广告案,匆匆就挂了。

临近下班,温行远发了短信过去:“我去接你下班。”

郗颜回复还在外面。

于是,温行远耐着性子等,直到七点:“还没忙完吗?我去公司等你。”

郗颜拒绝:“不确定几点能完,我自己回去。”

温行远没有打扰她的工作。九点,他说:“忙完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半小时后,温行远站在阳台上看着那一个“好”字,有点火。

然而,直到十点半,温行远的电话也没响过,他拿着钥匙下楼,坐上车,郗颜的短信过来了:“累了,今晚在宿舍住,晚安。”

温行远深呼吸,连续的,下车,上楼,睡觉,没有回复。

第二天,温行远没发信息,也没打电话。郗颜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悄无声息。

第三天,两人谁也没搭理谁,相互冷冻着。只是,当晚有了喝了不少酒,被张子良扛回公寓的。

第四天,郗颜下班后去了酒吧。

温行远随后而至,看见郗颜,假装陌生人。

张子良见状,温情提示:“明天不是要去纽约了吗,不趁今晚哄好能走安心啊?”

温行远不领情:“有什么不安心?”

结合昨晚给郗颜打电话时她说的:“他又没理我,我干嘛上赶子?”张子良也火了: “是爷们你就端着。”但见郗颜来拿酒,视温行远为空气的时候,他又乐了,转向杜灵:“眼前这出戏远比任何一部贺岁片都好看。”

温行远脸色不太好。

杜灵没有张子良的闲心,她提醒似的说:“颜颜可是连晚饭都没吃。”

温行远看她一眼,似乎在确认她话的真实性,但不管是真是假,他都起身出去了。

论对郗颜的心疼,温行远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了。

张子良朝杜灵竖大拇指,杜灵挑眉,一副“没有我搞不定的事情”的表情。

二十分钟后,温行远把外卖往杜灵手里一放,继续上演哑剧。

杜灵接过来就要拆开:“给我买的宵夜吗?”

温行远不能对她发火,只横了张子良一眼:“给你女人买宵夜去,别抢我女人那份。”

杜灵眼里带笑:“你女人的,你往我手里放?”说着把外卖推回去。

温行远只好屈尊降贵自己送去。但他又没有台阶下,面上有点过不去,以至于当他把外卖放在郗颜面前时,力度没有把握好,热汤不小心溅出来了。

郗颜微仰头看他:“干什么,烫伤我体肤吗?”

温行远吓了一跳,确认没烫到她,负气道:“要是舍得就好了。”

不善的语气和嗔怪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惹得郗颜想笑:“没觉得你多稀罕。”

“都什么样了,还不够稀罕?”温行远觉得被冤枉了,拉过椅子坐在她对面:“能不能说良心话?”

郗颜忍笑,板着小脸问:“怎么稀罕的?发脾气加冷战啊?”

看着她灵动的眉眼,温行远无奈:“要我怎么道歉啊还?用不用我把脸贴地上,你踩两脚解恨?”

郗颜批评他:“没品。”

温行远把买回来的晚餐一样样摆好:“有品和有你比起来,我只要后者就好了。”然后抬手捏了下她的小下巴:“雨过天晴了吧?给温总笑一个,奖励你一顿大餐。”

郗颜想拍开他的手:“一个外卖就想过关啊?绝不原谅。”

温行远顺势抓住她的手,握紧:“不就是吃了一次醋吗,我都说对不起了。下不为例,好不好?”

郗颜挣了一下,没挣脱:“松手啊,让不让我吃饭了啊,饿死了。”

温行远倾身,快速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眉眼间尽是笑意:“吃饱了回家。”

这话好暧昧。郗颜抬手给了他一下子。

温行远揉她发顶,笑而不语。

警报解除。经过三天冷战,两人和好如初。美国那边的事不能再耽误了,温行远要搭第二天的早班飞机去纽约,张子良体谅他们又要小别一段时间,早早放人,让他们回家耳鬓厮磨。

郗颜这才知道他要走,“怎么不早说呢。事情很严重吗?还要你亲自过去?”

温行远没开车,牵着她的手步行在古镇蜿蜒的小巷里:“问题不大,主要是大嫂要生了,大哥的心思不在公司事务上。”他说着,自己就笑了,俯在郗颜耳边低语,“人家都有儿子了,我连媳妇儿还没有。”

郗颜扳正他凑近的俊脸,身子向他怀里贴了贴:“那你怎么不说人家是哥哥呢,事事走在前面是很正常的事情。”

温行远的目光别有深意,他换了个话题:“辞职信递了吗?”

冷战归冷战,郗颜并没有改变决定,“耿总做了我半天的工作,希望我调职,你说呢?”

“喜欢这份工作调回去也未尝不可,要是不喜欢,就另做选择。如果你愿意,最好进温氏。”温行远尊重郗颜的选择,并不一味的要求他在自己的羽翼下生活。

“不是兴趣所在,只是作为谋生的手段,毕竟已经是大人了,要靠自己生活,而不是家里。”郗颜伸出胳膊亲昵地挽着他:“进温氏就不考虑了。有多少才华横溢的人排队等着你的提携和重用,我就不添乱了。再说,我也不想天天被你呼来喝去的,心里不痛快。”

“你想怎么样都好。”温行远并不勉强,“只要你安安心心地做我女朋友。”

郗颜睨他一眼,“耿总已经同意我离职了,不过他希望我能把手里的案子处理完。”

“应该的。”

“我抓紧一些,年前可以完成,这样年后就可以不过来了。”

这是最好的安排。温行远点头,然后嘱咐:“我这次去可能需要一个月,要是回来让我看见你瘦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要一个月这么久?”郗颜不理会他的威胁,撒了个小娇:“能不能晚一天再走?”

“听话。”温行远收拢手臂,把她搂得更紧,“有个重要的合同要签,大哥顾不过来。”

郗颜深知温行远对家庭事业的重视,乖顺地没再闹他。两个人回了公寓,窝在沙发上说话,直到后半夜,郗颜迷迷糊糊睡着了。温行远想把她抱回床上,郗颜却搂着他的脖子不放,娇软地低喃了声他的名字,柔软的唇覆了上来。

……

早上被闹铃叫醒,郗颜偏头看看还在熟睡的温行远,拿开搭在她腰间的大手,轻手轻脚地下床,在他起床前到楼下买好了早点。

原本如此表现,以为会获得表扬,结果那位仁兄起床就一副“别惹我,心情不好”的表情。郗颜关心地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啊?”

温行远抬眼看她,然后继续享用爱心早餐。

郗颜一头雾水,猜想他或许有起床气,也没太在意。直到两个人准备出门去机场,温行远猛地把她扯进怀里,狠狠吻住。

郗颜没有拒绝,也没有挣扎,而是顺从地偎在他怀里,温柔回应。直到两个人都有点喘,温行远才滑开她的唇,额头抵着她,“昨天晚上自己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嗯?”郗颜茫然,见他眼里有微微的笑意,似乎还掺杂着几丝莫名的怒意,她憨憨地眨了眨眼睛:“难道我骚扰你啦?”

温行远就笑了,俯在她耳边低语,“前一分钟还吻得那么热情,转个身的功夫,眼晴一闭睡着了,还得我自己熄火,嗯?”

真的,骚扰他了?郗颜羞得无地自容,嘴上还不好意思承认:“不可能,我那么,矜持。”可多少还是有些印象的,细细回想下来,似乎是主动吻了他的。底气不足似的把脸埋在他颈窝,她乖得像只小猫。

温行远轻笑,“等我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先办了你。”

郗颜很没出息地不敢抬头。

温行远走后,郗颜回归每天公寓、公司、公司、公寓这种单调乏味的两点一线的日子,争分夺秒的忙着手里的工作。为免大洋彼岸的温行远担心,她索性把白天没完成的工作带回公寓,这样即便忙到很晚,也不会有越洋电话唠叨她。

温行远更忙,不见得有多少时间关注她,又因为时差关系,他们的通话并不多。幸好两人都把对方放在了心里,让感情处于持续升温的状态。

例如,温行远会在下班时给她发信息:“宝贝,该起床了,开车小心,别横冲直撞的。”

郗颜则会在午饭的时候提醒他休息:“该睡觉啦,别拿自己当超人。”

如果地球是平的,他们就可以清楚地看见彼此眼中的思念。

因为爱情。

这样相互牵挂的日子持续到了年底,转眼温行远已走了二十几天。郗颜开始交接工作,连续两个周末没有休息,这天刚起床,意外接到谢远藤的来电。

她说:“我看到公司的人事调令,你要辞职?”

从十岁那年谢远藤搬家,这是郗颜与她的第一通电话。从惊讶到平静,郗颜恢复的很快,她坦言:“是啊,决定回家了。”

谢远藤沉吟片刻,“设计部现在很缺人,你可以考虑调回来。”

郗颜婉拒:“我在广告设计方面实在没什么天赋,混了三年,挺对不住公司的。”

“如果是因为我……”

“和你无关。”郗颜打断她,语气诚恳,“是真的想换个环境和行业。”

谢远藤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措辞:“韩诺回天裕地产了。”

“我知道。”郗颜的声音很轻,让人听不出情绪,“他要拿回他父亲创下的基业,他等了很久。”

谢远藤诧异。她意外于郗颜对韩诺的了解,她以为,四年的感情足以被一场变故和三年分离耗尽。在她的想法里,韩诺应该是不会再涉足地产界的,毕竟,成为一名优秀的律师,是他毕生的理想。只是,她忽略了,韩诺的孝顺。

谢远藤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至于哽咽:“其实,你可以帮他。”

郗颜自知凭她一己之力无法帮到韩诺。能对韩诺的事情有所帮助的人,除了身为副局的郗贺,只剩能够在商界呼风换雨的温行远了。而这两个人无论是谁,韩诺都不会接受。确切地说,与她有关的人,韩诺都不会向其借力。

但或许,谢远藤是不一样的。

郗颜想说:你也可以帮他。即便现在没有爱情,你的陪伴他应该已经习惯。毕竟,除了我,你是在他身边最久的女人。也许只差一步,就能够走进他的感情世界。放弃,往往是最接近成功的时候。

然而,谁都没有权力要求谁用青春去守候一份看似无果的爱情。

这种事情,永远都是好自为之,冷暖自知。

所以,郗颜只能回答:“但一定不是他想要的。”

似乎被戳中心事,谢远藤的声音近乎破碎,“他最想要的,已经失去。”

我也失去过曾经最想要的。但是,现实证明,不是所有遇见,都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会有一个新的开始。或许是你带给他,也或许是别人。”无论是谁,总之不会是我。

“我?”谢远藤笑得有几分苦涩:“郗颜,我从小就讨厌你。无论是你想要不想要的,都有人捧到你面前,父母疼你,郗贺宠你。可是我,样样不落后于你,却总被遗忘。”

“我也同样不喜欢你。”郗颜也不掩饰,直言不讳,“但我的不喜欢不是你说的这些理由,仅仅是因为在我失去他的时候,站在他身边的人是你。”郗颜把目光投向窗外,高远的天空包容了她所有的心事,“不过,都过去了。”

“我并不想和你争。只是,在我们重逢前我就喜欢他了。”谢远藤第一次这样坦然地谈论她对韩诺的爱:“我没想到,你们竟然已经相恋四年。他看你的眼神让我意识到,我没机会。后来,就发生了那件事。我明知道他说不出口分手,才借由我让你离开。你走后的那天,韩阿姨就去世了,他站在墓前整整一天。大雨里,他站得笔直,眼神呆滞,没有言语,直至昏倒。昏迷中,他……”

“颜颜,不要走,不要走……”韩诺的声声呢喃似乎还在耳畔回响,谢远藤的眼泪有如断了线的珠子,她用手轻轻抵在左胸口,哑声:“郗颜,如果我能得他喜爱,即便是全世界,我都可以放弃。”

得不到的人或许都是这样的心里。可当主角换成你,你就知道,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但你们却无法在一起,有多疼。

郗颜仰起头,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去送韩诺时她就告诉自己,不能再为那段已逝的爱情掉眼泪,她和韩诺约定,要勇敢地走出来,要各自幸福。她也在心里对温行远承诺,在无法给他一辈子只爱一个人的专一的情况下,给他一心一意的专一。

那天的最后,郗颜说:“我再不能为他做什么。如果你可以,谢远藤,我祝福你们。”

这份祝福于郗颜是真诚的,于谢远藤而言,却像讽刺。

温行遥因爱妻临近产期,由公司决策人升级为二十四孝老公。温行远被临时抓了苦力,将公司暂时接管过来。除了到美国的那天温行遥亲自去机场接,之后就几乎没露过面。温行远忙得白天不懂夜的黑,支撑他的只剩对郗颜的思念。

凌晨两点半,温行远冲完澡正准备休息,收到郗颜的短信,问他:“睡了吗?”

敏感地发觉她情绪的异样,温行远立即把电话打过去。

打扰了人家休息,郗颜却还责备:“这么晚了还没休息,身体要不要了?”

到底是希望他睡,还是不睡啊?温行远的心因为也的关心变得柔软:“我会照顾自己,别担心。”听出她声音里浓重的睡意,他问:“刚睡醒?”

“嗯,突然闲下来不习惯,刚睡了个午觉。”郗颜对着手机低语,“梦见你病了。”

“所以就想我了?”温行远笑:“我好好的,别胡思乱想。”

“真的吗?”郗颜不确定地追问,直到温行远再三保证健康得可以立马下楼跑个几圈,她才尤显委屈地指责,“不是说就去一个月嘛,都四十多天了也不回来,骗我。”

确实延迟了归期,温行远自知理亏,柔声哄她:“最多十天我就回来,乖。”

“我的工作交接完了,要不我回家等你吧?想我爸了。”在外飘泊三年还是第一次觉得寂寞,郗颜考虑与其一个人在古城苦等,如回自己先回A市,也免得他从美国回来后来要来大妍镇接她。

“也好。”温行远嘱咐:“行李简单收拾一下就好,那些零七八碎的东西就不要拿了,反正又不是不回来了。”

“我才懒得拿。”郗颜噘嘴,对于不能和他同行多少有些失落,“等回去再买好了,让我哥付帐,好几年没勒索他亏大了。”

“强盗。”温行远笑骂,“等我回去陪你大采购。”

“那你回来前我不是变丐帮帮主了?”因为先前与谢远藤的那通电话,加之他迟迟未归,郗颜心情不太好,有点胡搅蛮缠,拉长了音调叫他,“温、行、远!”

“我在呢。”温行远好脾气地答应,还隔着电话亲了她一下,“一会去楼下吃东西,晚上没事就去酒吧逛逛。只是别一忙起来就什么都忘了,早点回来休息,让子良送,或者开车,听见了吗?”

郗颜任性地像个小孩子似的耍赖:“听不见听不见。”

“听话。”尽管看不见彼此,温行远目光中的宠爱之意依旧明显,他温柔地哄,“你乖乖的,回去给你带礼物。”

撒娇的语气:“我要袋鼠。”

含笑的声音:“看你像袋鼠。”

那边不依不饶:“就要袋鼠。”

别说是个玩偶袋鼠,郗颜说要天上的星星,明知摘不到,温行远也得试。

他温柔许诺:“好,买袋鼠。”

郗颜订了回A市的机票,收拾好行李,又把公寓打扫了一遍,干净程度用来为她饯行的张子良的话说,“一尘不染到让人无从下脚啊。”

杜灵也开玩笑:“又不是迎接温行远,你收拾这么干净干嘛?等你们有时间回来度假,还不是一地尘埃?”

郗颜以一敌二:“你们两口子的语文是一个老师教的吧,成语使用起来手到擒来啊。”

“打住吧,搞得和成语接龙似的。”张子良进门,背着手像领导视察工作一样:“这行远也是,就没舍得请个人来收拾一下?还得‘温太太’亲自动手。”

“温太太”的称谓立即引来郗颜不满:“请你们来干嘛,我就该吃独食。”

杜灵接口道:“我们就怕你吃‘毒食’,特意过来监督的。”

郗颜抄起抱枕朝她扔过去。

张子良挥手挡下,笑着警告:“注意你的言行。”

郗颜招呼他们在餐厅就坐:“过来吃饭,快点把嘴堵上。”

为了感谢张子良这几年的照顾,她特意将他们请到公寓来吃饭。当然了,连煮粥都煮得一塌糊涂的郗大小姐是不可能会煮饭的,再者说了,连身为男朋友的温行远都还没福气吃上一顿她煮的“毒食”,张子良和杜子更不可能有机会先品尝了。所以,山人自有妙计,聪明如郗颜,采取从酒店订餐的策略。那为什么不直接到外面吃呢?面对张子良的疑问,郗颜觉得:“这样比较有诚意。”

关于诚意,因为郗颜,有了新的注解。

记得后来张子良和温行远时谈及这顿晚餐,温行远揉乱了郗颜的长发,以无奈又宠溺的语气说,“亏你想得出来。”

离开古城前一晚,作为郗颜在这里最好的两位朋友,张子良和杜灵的心情多少有些低落,她像是他们的妹妹,三年来,看她压抑、痛苦、重生,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还有温行远,除了时间,付出了难能可贵的真心,只为追求一份情长意久。

世界很大,城市很小,失去了缘份的人,终身都可能不再遇见。

他们之间,幸好有一人一直追寻。

这一晚,张子良喝了很多酒,或许是借着酒劲,或许是为了温行远,他趁着清醒,与郗颜推心置腹:“我们认识虽然只有三年,可我早在十年前就从行远那听过你的名字。行远的心意,不必我说,你亲身体会过最有发言权。韩诺,连行远都避讳提及的人,不管以前你们如何,从你答应行远的那天起,就该放下了。”

郗颜安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不是谁都有行远的胸襟,能亲自送你去见前男友。”张子良看着她,字字清晰:“一个男人如果不是爱极了一个女人,根本不可能像他那样惯着你。你懂吗?”

他的纵容是因为爱,郗颜何尝不懂。她眼睛湿润,声音哽咽:“下不为例。”

“敢有下次,我才不管你是不是女人,照揍。”张子良的酒劲上来了,有些口没遮拦,说得却是大实话,“颜颜,别不拿男人的青春当回事,他不提十年,是怕给你压力,可你心里得明白他的付出有多珍贵。”

“别看他一天神采奕奕的,他也会累。一个温氏已经够他费心了,还得顾着你。刚从古城走那阵儿,他一天两三个电话地打,问你是不是上班了,问你来没来酒吧,问你吃没吃饭,除了睡觉没法盯,什么都问。”话至此,张子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任由郗颜和杜灵一左一右地扶着他往温行远的房间而去:“算你还有良心,脑袋里的水终于倒出去了,决定回A城。再这么折腾下去,我兄弟就真被你玩牺牲了。”

郗颜轻声而真诚地说了句:“谢谢。”

谢谢张子良三年多来如兄长般对她的照顾,谢谢他提醒和嘱咐她该珍惜温行远的付出。郗颜感恩,在她恍惚度日,痛苦地以为再也走不过去时,没有放弃她的那些人。确切地说,她感恩拥有。

这一晚的最后,郗颜和杜灵都哭了,为了即将的离别。但她们也约定,好好珍惜身边的男人,让自己成为有福气的女人。

风雨三年,原以为再也走不出阴霾,没有想到,阳光一直在背后,只要回头,就照在脸上,温柔而温暖。郗颜微笑着离开古城,告别过去。

终于能够,不念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