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雪儿真想永远住下来!
对她这个都市人而言,埔里简直是天堂,是世外桃源,放眼望去全是花海。映着蓝天白云,衬出万紫千红的绚丽。左手看过去是大片满天星,右手看过去是玫瑰园,还有大片菊花,夏天早开得一塌糊涂;她从来不知道菊花有那么多品种,并且各种颜色都有,甚至还有蓝色的。她开心得想尖叫!温夫人甚至允许她在花田中恣意采花,所以今天的唐雪儿是有备而来……
头上一顶小草帽,长发披散身后,无袖无领的粉红T恤配着窄管牛仔裤,长统浅咖啡色牛皮靴。手上挽着小花篮,在田野中花海里奔驰,追赶着上百只蝴蝶,快乐极了,她根本忘了要去吵大人,自己早已经玩得不亦乐乎。
今天有一批兰花要出货。温家两兄弟与方志桐当然义不容辞的在温室中帮忙。而大家长温必尧是东海大学的教授,学校有座谈会,因此也是无法帮忙,到学校去了。
出货的空档,温行远走出温室,远远看着雪儿在花海中跑来跑去。有时会不小心跌倒,消失在花丛中,然后沉寂一阵子,突然从另一头冒出来大叫一声,吓走那些正在吸取花蜜的蝴蝶飞得四分五散,典型唐雪儿作风。
方志桐站在温行远身旁也看得痴了。
“咦?”他拉了下温行远,瞄向田梗另一头,有一个手拿相机的男子,正贪婪的拍摄雪儿的美丽与天真镜头,捕捉这个花精灵的每个动作。
陈威拼命的拍摄。从来没有任何事物可以让他拍得这么急切与贪婪,一直想把这个镜头中的美人儿所有特点美丽完全掌握。可是一次又一次,却又发现她的美丽不只于此,她是干变万化的,他无法捉摸得清。这认知令他汗涔涔而恐惧无比,怕所有奇异的一刻稍纵即逝,而他却还没有捕捉出她最美丽的一面做最精准的呈现摄入他底片之中——
就是这一刻!
女孩儿将花辫挥洒向蓝天白云中,女孩的笑容像蓝天一样明亮。
“该死!”他大吼!
在按下快门的那一刹那,有一只手握住他的镜头。陈威恨不得将此人碎尸万段!他猛然转身,看到一个穿着汗衫,工作裤雨鞋,花农打扮的年轻男人,草帽下一双精锐而冷漠的眼,正含着微怒的神色看他。脖子上吊着毛巾,全身泥巴脏得可以,可见正在工作中。这乡下男人带泥的手弄脏了他宝贝的相机!一个粗野不文的农夫!怒气焚烧了他一向少有的风度,何况他陈威脾气之暴躁也不是今天才有的。任何打扰他工作的人,不管是谁,他都会与那人拼命!天皇老子也不管!
他吼:
“你这家伙就不会尊重我在工作中应得的安静吗?凭什么阻止我?你害我的作品泡汤了,而这一张照片可能让她扬名全世界!”
“凭什么?”温行远挑眉,缓缓道:“凭你现在正站着的地方,不巧是我的土地。如果要谈尊重的话,阁下迳自拍摄小女孩.不知道有没有经过她本人同意?”
“没有!”他回答,但依然气焰高涨。“但有谁不喜欢被拍成天使?许多人想找我拍还预约不到我的空档。我的技术可以将荒芜的新疆拍成天堂。等一下我当然会给她合理的报酬,如果将来我用她的照片去参加世界摄影比赛的话,她就有幸能扬名立万,搞不好明天就有成群的星探追着她跑!”活似给别人天大的恩惠似的,也许他本意没有这么嚣张,但口气太冲,以致于招人反感。
“这或许是别人所钦慕,而她最不需要的‘恩惠’!”温行远打量跟前这个二十四、五岁左右的狂妄男子。想必有些名气,不然不会这么一副高傲的口气。
这一边正在僵持不下,没一个结果之时。突然传来雪儿的尖叫,直直往这边跑过来。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温行远连忙转身,雪儿正好扑入他怀中。他急问:
“怎么了?”
“好痛!”她抬高左手,在手臂近手腕处有着红肿。
原来美丽的花海中不只有蝴蝶在采蜜,还有蜜蜂呢!会蛰人的那一种。
温行远掏出绿油精,眉眼全是笑意。
“我一直在猜你什么时候才会给蜜蜂叮到。想不到那些蜜蜂挺有修养的,在不胜其扰后,才小小的,轻轻的,仁慈的叮了你一下下。”
雪儿抗议:
“光一下下就痛死我了!你们家的蜜蜂真是可恶透顶,等会儿我去拿杀虫剂来为民除害。”
挑出了针,涂上绿油精,温行远轻轻的揉着她的手,温柔笑着。看小雪儿咬住下唇,轻皱着眉,大眼中满是疼痛的委屈,一幅温柔美丽的画面不自觉的呈现,那种亲切感觉浓厚地散在两人之间——
非常,非常的美——喀差——
陈威偷偷的按下快门,被拍的两人浑然未觉。
方志桐若有所思的看着陈威,然后拉他到一边。
“要是让他知道你偷拍他们的话,他只会生气:要是你敢将所有照片诸于世的话,我保证,无论天涯海角,他都会追到你,然后将你拆得一根骨头也不剩。”
陈威下意识将相机藏到身后。
“我只不过拍了一张没什么的照片而已。”
“没有什么?”方志桐笑了。“找来一个不懂摄影的人来拍的话,也可以捕捉到他对她眼中所倾注的温柔爱意。而这却是他本人一直不知道、不承认的事。你我都清楚刚才你那张拍得有多精准,抓的意境多么地赤裸直接。”
“你是在威胁我吗?”陈威低叫,并且打算反抗。
方志桐干脆点头。
“很认真的威胁。实际一点的说,如果我告诉他,你偷拍他们的话,他一定会和我一起联手抢出你的底片,让你什么也没捞到。而我的要求也不过是说,一旦照片洗出来之后,给我一份,并且暂时不要对外公布。等几年再说吧,等小女孩长大——或——等他们结婚之后再公布,我想会是个很好的贺礼。”
“结婚?”陈威不舒服的动了动身体,他不以为他们会结婚。
这个农夫那里配得上这个娇贵的小天使?心中一个意念让他突然决定不公开两人合照的那一张。况且,此刻也不容许他做别种决定。因为眼前这个高头大马的健美先生的确有能力做他所威胁的事。为了这一卷珍贵的底片着想,他只能以沉默代表应允,眼光再度留恋的看向那个小女孩——他从来没有看过这么美丽的女孩。
“别看了,她不会属于你的。”方志桐看穿他的心思,不客气的说着。
陈威不满低叫:
“我那里比不上他?”
“他年纪比你大。”方志桐闷笑。
“这是什么比法?”
“呃!他曾是台大的高材生。”
“只是曾经?”他嗤之以鼻,植物系的高材生不值得拿出来现。
“好吧!”方志桐问:“那么你说,你那点比得上他?”
“我是个颇有名气的摄影师,有一份稳定的高收入,并且可以在世界各地跑;我叫陈威。”陈威不期望乡下人会知道他的名气。
原来是近来冒出头的摄影师。美国的分公司曾经请过他来替公司的新产品拍广告,相当受好汗。“好辛苦哦,放假还要工作,要不要我帮忙?”
他摇头,轻拍了下她红扑扑的脸蛋。
“不要踩死太多花就是帮我的忙了。阳光已经很烈了,你回屋里去喝果汁。你温妈妈买了好多你爱吃的冰淇淋等你去吃呢!”
雪儿开心得眉开眼笑,对他挤挤眼,以施恩的口吻道:“不要说得那么酸嘛。我分一半给你吃好了!我来疼你。”
看着小雪儿“宽宏大量”的表演,得意洋洋的表情,温行远轻拍了下她的小屁股,笑开了走回温室工作。看着那男人被打发走后,心中那股不愉快才消失不见。他讨厌有人对雪儿虎视眈眈——他告诉自己,那是因为他答应唐煜照顾小雪儿,就必须完善的照顾好她,不能让她受一丁点损伤,再没有其它的原因了。
温母正在采光优良明亮的厨房做午餐。雪儿坐在一边饭桌上,吃完一碗冰淇淋后,自动帮忙剥豆夹。她觉得要好好的告诉温妈妈她的决定,否则将来温哥哥不小心娶了别人那可怎么办?
“温妈妈,我长大后要当温哥哥的新娘,你要叫温哥哥等我长大哦,不可以让他娶别的妖精。”她很认真的开口。
温夫人呆了一下,惊笑道:
“雪儿,你说什么?你不是当真的吧?你温哥哥已经二十六岁了,你才多大?十二、十三?”
“十四。”雪儿更正。“刚好一轮,最相配。”
温夫人将菜放下汤锅,调了小火,坐到饭桌旁,好奇的看雪儿这副认真表情。
“为什么想要嫁你温哥哥?”
雪儿咬了下下唇。
“我也不晓得啊。就是在他第一次打我屁股之后,我突然觉得他是关心我才会打我的。以前亲戚呀,甚至我爸妈都不曾打过我。有时候我使坏、不乖,他们就会顺从我的捣蛋,还说我好可爱。其实我知道那样做并不会可爱的,只是大家一再容忍,我又很皮,没有人会告诉我顽皮到什么程度是不可以的。只有温哥哥会告诉我,也会罚我,他不要我变坏。大多时候,他对我很好。然后,我又突然发现他长得好好看哦,所以就决定嫁他了。”应该还有更多的因素,但雪儿脑中的形容词一下子找不出贴切的来说。
温夫人更好奇了。
“应该还有人对你更好吧?我知道行远有时候并不算是个好相处的人。”像雪儿这种女孩应该是天之骄女,没有人会不爱她的。
雪儿连忙点头。
“每个人都对我好好!可是,我还是想嫁温哥哥呀,以前住奶奶家,住阿姨家……不管住那里都深刻的知道那不是我的家;可是和温哥哥住在一起,我没有这种感觉,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样。而且,我来这里也有这个感觉哦,真想一直住下去。”
雪儿伤脑筋的说着,总觉得自己表达得还不够好。
温夫人愣了会儿!小雪儿对行远特别依赖她倒是能感觉得到,但——小雪儿不会是认真的吧?温母并不会反对有这么一个年轻的媳妇,反正她很疼爱这个小人儿。但,行远呢?他应该只是当她是小妹妹般的疼爱吧?以现在的眼光看,她真的好小好小……
本站文学作品为私人收藏性质,所有作品的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过完快乐充实的一天,直到晚餐用完后,温行远已打算回台中市内,着手整理一些明天的公事。方志桐自愿在花季期间充当义工帮忙。还玩不过瘾的小雪儿直呼要多住几天玩个够本,度一个真正悠游快乐的暑假。所以,温行远只好自己先回去了。评,有其独特的风格。回台湾后在业界更是炙手可热了。
但方志桐打算轻视他到底,免得助长这人的气焰。
“这算什么?他收入比你还多。”
“是呀!如果这片土地是他的,利润当然多,可是却必须以劳力获得。当他的妻子可苦了,高贵的气质全会磨成粗鄙的村妇,这是大不幸。”他才不会让自己的妻子吃苦受罪。
方志桐没意思再和他抬杠下去。总有一天陈威会知道,如果他想追雪儿的话,所面对的敌手会是个什么人物,一个他一辈子所望尘莫及的人。
“你该走了,因为留下来也不可能再让你拍到什么了。”方志桐赶人了。
“我会再来的。”陈威见那两人依然没注意到他,心中有些黯然,只好走了。
雪儿好奇的看着那个陌生人的背影,问温行远:
“他是谁啊?”
“一个人!刚才一直在拍你。”
“真冒失。”雪儿也没放在心上,拿出口袋中的手帕,踮起脚跟替温行远擦汗。
没有小雪儿捣蛋的日子可真难挨。第一天耳根清净,所以他精力充沛的做着每一份文件,顺利得很,只是到了晚上有些寂寞。第二天他已经开始在想念她了,闷闷的埋首于工作。到了第三天,工作效率大大打了折扣,甚至不及平常雪儿在一旁捣蛋的二分之一,这个发现真令他颓丧。细数一下也不过才半个多月,他竟然已经完全习惯雪儿了。那么如果两个月后,雪儿走出他的生活,他得多久才会适应那小家伙已不会再出现的事实?
哎!不愿去想雪儿有一天会离开他,他逼自己专心埋首于工作。可是,突然发现他现在手中的工作真是乏味得可以。
林秘书敲门而入。
“温先生,两点的会议要开始了,广告部门已约请来摄影师送来照片,已为我们公司二十年年刊找到了模特儿。”她将一份牛皮纸袋放到他桌上。
八月份是唐氏机构成立二十年的纪念,每年公司都有做特刊庆祝,二十年是个大生日,自是草率不得,虽然只是宣传性质,但如果做得出色,不仅公司形象打得好,更可因此招徕广告客户。广告部已筹划半个月,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模特儿与摄影师。
再十分钟就要开会了,温行远正要看照片,电话内线的灯突然亮了起来,林秘书按下按钮。
“有什么事?”
“一楼会客室有一位叫石雁羽的小姐自称是总经埋的朋友,总经理现在方便让她上去吗?”一楼接待小姐甜美的声音传来。
林秘书询问的看温行远,温行远点头,她回答:
“让她上来十五楼的会客室。”
停止通话后,他走向门外。
“先将我开会需要的资料全拿到七楼广告部会议室,十分钟后开会。”
她来了?她会来,他早已猜到几分,她必定会来。是来忏悔,是来博取同情?都有吧。他不希望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如果她以为他至今犹无女友的原因是因为他还喜欢她的话,那么,她不是太看得起自己就是太不了解他了。当真以为她是天仙下凡呀?
呵,说到天仙下凡,温行远不禁好笑。别的女人若敢那么自称,那可真是不自量力。但那个臭屁小雪儿老是自吹自擂,捧自己是天仙绝色,美无伦比,却只会让他发噱与欣赏——哎,不同的,她们是女人,而他的小雪儿只是个核子而已,不能一同做比较的。
在下楼的同时,温行远心中盘算着明天要提早下班,开车去接小雪儿回家。她不能玩得连功课也丢一边,只有他亲自监督,雪儿才会安份做功课。他身为代理监护人,不能疏忽管教,不是吗?
石雁羽深深的看着这个永远只有以淡漠表情对人的男人。他真的还会有另一种表情吗?上一回看到的温柔疼惜会是她一时眼花的错觉吗?
她知道这个男人骄傲得不会再要个曾经抛弃过他的女人!可是……自从离婚以后再次与他相逢,心中无依无徨,对他的思念与日俱增,强烈到令她无所适从。
她明白自己从今以后要过全新的生活,建立起自己的社交圈,并且在商界立足,如果她想站得稳,就必须有靠山。她需要温行远的友谊及地位。况且她要让前夫何云堂知道,即使当了下堂妇,她依然可以过着被名流单身汉追逐的生活,丝毫不逊于当何太太时的风光。
打一开始,她为了平复自己激越的内心,以公事做开场白,提出了合作的计划。她已争取到法国一家名牌香水的代理权,与唐氏合作、配合,可得到的利润比单打独斗会高出数倍。目前她急需做出一番成绩来让别人肯定自己。
以唐氏机构而言,虽然一向以实业方面为主,不过若以多角化经营的眼光来看,代理进口也是一条可以经营的财路。尤其近年来台币一再升值,只代理一种香水,实在不符合大机构的计算。如果唐氏机构自己出面经营接洽,可以得到数家厂商的整条产品线全面供应,价格还可以压得更低。自己进口,加上各部门的包装促销、配合企划,更可以有声有色,犯不着让别人来分一杯羹。
他沉吟了一会见,以公事化的口气淡淡地道:
“我没有办法答应你,因为就利润而言还不够塞唐氏机构的牙缝。但我欢迎你成为唐氏广告部门的客户,我们会以唐氏的企划书替你的产品包装促销。独占的利润对你而言会比较好,并且我也可以打个折扣给你。”
他犀利的话语丝毫不留情份,实事求是的评估出对双方最有利的可行方法。他已经很优惠她了,可是……石雁羽失望的看着温行远。多想与他一同共事,多一点时间相处,找回往日的感觉;但他在公事上却不可能有所通融,何况她手中的一切还不配成为令他重视的客户。
她更明白两人之间已是昨日黄花,没一点可以挽回的余地了。然而有些话,仍是得说出口,无论这些话有多么难以启齿。
“行远——我很抱歉当初那样对你。”
“这些陈年往事就不要再提了,我不认为有再提起的必要。”他皱了皱眉,看了下手表,开会的时间到了。
“可是你近几年来没有新的恋情,我希望当初没有伤你太深。”她仍以为他恨她,所以才恨尽全天下的女人,多年来才不沾女色。
他吐了口气!天!她真的这么想。他开口:
“很遗憾的,我必须告诉你,你并没有伤到我什么,不要试图重提往事。若真要回忆,不妨从你嫁入的那一段风光岁月开始追思。你要明白,于公,我不可能因人情而做出对公司毫无益处的决定:于私,我可以念在同学一场,多少给你一点方便,我不介意你用唐氏机构的名字阻挡竞争者踩你,但是,适可而止,懂吗?”
石雁羽点头,一张美丽的脸涨得通红,他早看破她的心思了,她竟然还来自取其辱。
再一次,她必须告诉自己,温行远从不曾爱过她。而他曾有的愤怒则是来自她伤了他的骄傲,用最残忍的方法背叛他;以前,他至少还有一点人味,还可以捕捉到偶尔的温暖,但,数年来商场的洗礼下来,他已经完全变得冷硬无情了——这种人,她不敢接近,她无法生活在冰窖中而不死亡。
“我得去开会了。”他开口。
“再见。”她低声道,拿了皮包匆匆走出去。
她走了,进来时满腔满怀感性的话要说,走时,却只有难堪和失望——她以为她还有机会的,但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她怀疑他会给那一个女人接近他的机会?希望不会有。她的自尊不希望他有!
见她消失在电梯中,他也乘另一架专属电梯下楼了。
社会是多么现实的深渊呀!使得曾经是温柔的女子,变得善于心计,温行远发现他更想念雪儿了。真挚的笑容,发自内心的热情,与层出不穷的小诡计,漂亮的小脸蛋——一切一切,都在他的胸臆中奔驰不休,思念威胁着要冲出胸口向埔里而去。老天——他开始觉得自己要完蛋了!该死的唐煜、该死的会议“该死的工作、该死的——不!是可爱的小雪儿。
电梯开了,他毅然走向广告部的会议室,否则,他怕自己一时会把持不住,丢下一切,开车回埔里接小雪儿。工作!工作!——小雪儿会想念他吗?
接下拍摄唐氏机构二十年刊的摄影工作,是一件大CASE,有助于陈威更稳定的在台湾立足,扬名立万。传闻唐氏的首脑人物温行远是商界奇才,才二十六岁,将唐氏这以实业为主的老公司引导入多元化的新纪元,成为台中数一数二的大公司,其能力卓绝不容轻视。陈威也想看一看此人长相如何?因为温行远从来就不参加宴会,不涉足声色场所,很难能有机会看到他本人,即使他被列为黄金单身汉,照片依然没有一张示人。会议室门开了,所有人全站了起来。陈威当场傻了眼——他——他——那个花农!怎么可能?他——竟然就是温行远!
“温先生!这位就是我们公司力聘而来的陈威先生。”广告经理连忙起身介绍。
温行远对陈威点了下头,自然是认出了他,但是公事就是公事,公司会找他必是他的能力受到众人肯定。
坐上首位后,秘书交给他刚才没有看的照片,一抽出,立刻呆住了!是雪儿!他的小雪儿!
陈威有些尴尬的承接温行远看过来的眼光!但他也是理直气壮的,站起来道:
“以贵公司而言,二十年刊是件大事,不仅要表现出二十年成长的风范成熟外,更要让人感到朝气与亮丽、活泼的健康形象。这小女孩是最合适的代言人,更是一眼就要让外人目光定住,深受吸引。”
是的!他将小雪儿拍得很好,许多雪儿不为人知的美全在照片中展露无遗。顽皮的追赶蝴蝶,在百花中嬉戏,摘花时的柔婉、抓着小草帽扑蝶的俏丽——,他一张看过一张,然后抬起头,坚定道:
“换别的模特儿!这些不能用。”
“我只交最好的!也只用最好的。”陈威不知道温行远与小雪儿有什么关系,但他也有他的理念与原则。
“温先生。”广告经理不明白的问他,因为他不明白总经理在反对什么,陈威说那是他最好的作品。
温行远将照片拿给经理看!广告经理吓了一跳!
“是雪儿?天哪,那真的不能用了!我刚才没有注意看。”
“为什么?”陈威不满地直叫!
“雪儿不能成为公众人物。”温行远站了起来。“等你有别的照片出来我们再来讨论年刊的制作。如果陈先生不接这工作,我们开始对外徵求照片,月底之前决定——会议到此为止。”他走了出去,拿着雪儿的照片。
“等一等!”陈威跑出来叫住他!
他回头,不语。
陈威将另一包牛皮纸袋交给他。
“原本要送去埔里给小妹妹的,直接给你了,工作的事,我会考虑。”
温行远沉默地接过,与林秘书转身入电梯上楼去了。
回到办公室,心情更为烦闷!看着雪儿的照片,更想念那小东西了!抽出另一份照片,相同的一份,只是尺寸洗小了许多,其中一张特地用了护贝,才三寸大小,滑到地上。他拾了起来,顿时愣住了。底片夹在照片后面,没有第二张了。也是上一份没有的一张。照片里面是他和雪儿的合照,在他替雪儿抹绿油精的时候被拍下来的。雪儿委屈又依赖的小脸对着他——而,照片中的那个男子,一个陌生的温行远,眼中净是无限的怜惜与——爱意,关爱、疼爱与纯粹的爱!赤裸裸得令他震惊!老天!他所表现出来的真有那么明显吗?难怪方志桐老是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与雪儿!可是——他敢对上帝发誓,他真的从未对雪儿心存一丝邪念,从未有!哦,天!他怎么会——怎么会爱上一个小女孩?而他却一直没有发现?
突如其来的电话声吓了他一跳,此刻纷乱无章的思绪,实在不能忍受其他打扰!即使是一通攸关公司全年度营运的大生意!
“喂!”他的声音失去了平日的温文疏淡,颇像吞了十吨火药似的,正无处爆发,全在一声低吼中表露无遗。最好打来的人正好有非常重要的事,否则识相点的人在听到火药味这么重的吼声后,应该立即挂上电话,以求自保。
不过,此人绝对不会有什么重要的大事才拨这一通电话,更不懂得“识相”为何物,不仅完全无惧于温行远的怒气,甚至还大笑了出来。
“有另一个雪儿在你身边捣蛋吗?温哥哥。”此人正是小雪儿,不是她,会是谁?甜甜的声音传来,奇异的浇熄他满腔的怒火与焦躁。
“雪儿?你在那里?”他的声音柔和透了,压抑了一天的不平衡全给她的笑声化开了。
“我在埔里这边呀,你刚才在生气吗?”雪儿问。
他伸手抓松了领结,身子舒适地靠向椅背。
“没有。你这两天有写作业吗?”他希望她没有。
可惜天不从人愿。
“有呀,温爸爸好厉害,什么都会,他一教,我马上都会写,我昨天一下午就写完四天的功课。”
老天——温行远对自己呻吟,她几时这么乖了?那他还有什么藉口去接她回来呢?
“想我吗?”他问。
小雪儿当然是想他的,只是没有想得那么痛苦罢了。一大早起来替温夫人浇花后,又跑到书房看温必尧写书法,看得入迷。中午午睡醒来的片刻,非常想他,抓起床头电话就拨到公司,直接打入他办公室。
“我好想你哦。”雪儿直接说着。
他笑了。
“那还要多住埔里几天吗?”
“我是很想。”雪儿顿了顿。“可是,温哥哥,我想回去了,因为我更想你,晚上过来载我回台中市好不好?我不要有女妖精趁机来缠住你,我要回去保护你。”
温行远简直是听得眉开眼笑了。
“你是只小狐狸精不是吗?谁敢缠我?不怕被你整死才怪。”
“知道就好,”雪儿得意地直笑。“好不好?就今天晚上来接我?”
“好呀!如果你温妈妈肯放人的话。”
“温妈妈一定会舍不得。但是我会告诉她,只有锁住她儿子的心,我才有可能一辈子住下来。我知道你今天一定会很想我,所以让你思念够了,我就必须快快回去,不然就会有女妖精趁虚而入了。”
温行远笑不可抑,这个小女孩,心眼真多,真坦白。
“小东西,小心我打你屁股。”
“你才舍不得呢!早上浇花时又给一只讨厌的蜂螫到脖子了,好疼哦,没有人替我抹绿油精,你又不在。”
“他们都不在吗?”他好心疼。
“在呀,但是我没有让他们知道,要哭找你就行了,哭给他们看,多难为情。我以后还要不要见人?”
“哦!怕人家笑,就不怕我笑?”
“才不怕呢!今晚过来哦!如果温妈妈不肯,我们就来学罗密欧与茱丽叶,相会楼台一同私奔。”小雪儿口气全是向往。
温行远看了下手表。
“我会过去接你,但可能无法如你所愿的那么轰轰烈烈。”
“那再见罗,你下班后要赶快过来哦!”她叮咛着。
“是!我知道了,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