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进入了汤河原的街道。

道路是沿着河流的爬坡路，两侧挨着旅馆和特产店。汤河原的街道像一条纽带一样长。不久，街道中段变得荒凉起来，旅馆也逐渐稀疏。暮色渐浓，灯光开始从屋子里透出来。

沿河的道路继续爬坡。一片旅馆聚集区的灯光再次闪现在眼前。黑黢黢的山耸立向傍晚的天空。那儿是箱根丛山，爬往大观山的道路在它的半山腰。

出租车在弯弯曲曲的路上爬着坡。一想到萩村绫子也曾跟玉野一起载着千塚的尸体从这条路下坡的情形，修二便隐隐感到可怕。

“应该就是那儿了。”西东刑警把出租车打发走后，站在路上说道。

修二企图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于是便朝着眼前汤河原的灯影用力抽起烟斗来。冰冷的夜气抚摸着他的脸颊，星星比平时更加清晰。

西东刑警进入别墅之后，修二就在外面等了起来。

“本来这辆车再过两三天就要被公司拿去以旧换新了。运气实在是太差了，我怎么碰上了这辆破车。”

正来回踱步时，前方一百米左右的地方出现了车辆的红色尾灯。是刚才搭乘来的那辆出租车。

西东转向修二说道：“说是就在前面五百米左右的坡上。虽然左侧有路，车子却进不去，那里是一片酸橙梯田。很简单，一说作诗的老人，烟铺老板娘立刻就明白了。”

这一带的夜晚来得格外早。又爬了五百米左右，车子停了下来，昏暗中勉强能分辨出一条小路。路的尽头有户摇曳着灯影的人家。

“好的。”回程的车钱有了着落，司机自然很高兴。

“刚才是抛锚了，所以在这儿等您时，我就去问司机是怎么回事。如果棘手的话，我想帮帮他。因为车辆引擎的知识我多少还是知道一点。”

“果然是一处整洁的别墅。”

“啊，山边先生。”西东刑警带着百无聊赖的语气开口道，“自从您的姐夫出事以来，我跟您也算是交往已久了吧？”

“怎么了？”

“咱们一起进去？”西东刑警问修二。

“司机师傅，能不能先停一下车？我想打听一下要去拜访的人家。”西东刑警说着，下车走进一旁的一家烟铺。修二从车子里看到刑警买了一包烟，又跟老板娘说了两三句后返回了车子。

那并非是日本式的房屋，而是山地别墅风格的小洋楼。

司机于是停止作业打开车门。室灯亮了起来。

修二跟西东刑警隔着桌子坐了下来。

修二一面思考一面站在路边抽着烟。山上下来的风吹进脖子，不过这并不是使他浑身哆嗦的主要原因。

这时，修二忽然想起现在仍在真鹤站前的约定地点等待自己的吉田。想起吉田，一直让自己不安的原因也才如露出地面的萌芽一样清晰起来。

“对方是老年夫妇，应该很好说话吧？”

他朝着与房子相反的方面走了两三步。难道是刑警跟萩村绫子的谈话使自己产生了这种奇怪的不安？抑或是，玉野文雄很可能就潜藏在这附近的念头让自己产生了这种莫名的意识？

忽然，修二一顿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里面并没有声音传来，可这种沉默却带给了他更大的冲击，让他不由得付诸了行动。

修二便钻进车内坐在座席上，取出记事本快速用铅笔写了起来。是写给吉田的。

修二望了别墅方向一眼。门依然闭着。西东刑警的谈话似乎还要花不少时间。

“是啊，真是遗憾。不过，又有什么办法呢？”西东说道。

司机掀起车前的发动机罩，正打着手电筒检查发动机。

西东仍笑眯眯的，正托着腮回望着修二。气氛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修二心口怦怦乱跳，跟刑警并肩走在酸橙果园间的小路上。

从这架势来看，似乎要花很长时间。

房屋三面围着防风林一般的灌木丛，除此之外便是柑橘田了，此外再无人家，一看就是隐居之所的感觉。由于地处高台，白天的光照一定很不错，景致也肯定很美吧。即便是现在，从修二所站的地方望去，不光是眼下的奥汤河原，连一路走来的汤河原的灯火都像发光的念珠一样横亘在远处的山间。

他往别墅的方向看去，门开了，西东刑警那黑黢黢的身影正站在门前。看来从刚才起他就在注视修二的行动了。

“咖啡厅里应该有个叫吉田的人正在等我，是个新闻记者，有点胖，大个儿。头发很长，红脸，很可能额头上正冒着汗。若是看到这样的男子，请您问问他是不是吉田先生，然后把这个交给他。”

“司机师傅，”修二说道，“我给你跑到真鹤站的打车钱，想请你给那站前咖啡厅的一个人捎一封书信，怎么样？”

刑警的脚步声在走廊上远去。由于是旧房子，地板吱吱呀呀作响。

“那就拜托了。”修二嘱托了司机一句，返了回来。身后传来车子的引擎声音。

马上就能见到萩村绫子了，还能够跟她面对面谈话。想来，这一时刻自己已经等待了太久。

“我看还是您先进去跟她谈谈吧。”

修二仿佛抓住了救星。为什么会把出租车当成救星呢？他也不清楚。心神不宁的他走向出租车。

修二直盯着他。刑警也想到了玉野文雄，还有即将在这里现身的萩村绫子，也一定被他推定为玉野的同伙。

“是的。”

“您已经可以进去了。”西东心不在焉地接着立刻问道，“出租车还在那儿吗？”

修二走到西东刑警的面前。

“怎么这么慢。”西东打破沉默，这才甩开修二的视线似的恢复表情，人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距离那户人家正门只有五六米远了。走近之后，房子的结构就看得一清二楚了。这是一栋十五六坪的建筑，格外古朴。墙壁并不是混凝土的，而是板墙，涂着蓝色的漆。整体修建得很简单，与老诗人的气质很相符。正门似乎是橡木的，以其为中心的两边各有两扇窗户，只有右侧亮着灯。窗帘挡住了室内。

问题是跟在一旁的西东。当着这刑警的面无法开门见山地问她问题，这实在是遗憾。能不能设法把刑警支到外面去，自己跟她两个人慢慢地谈谈呢？正当修二合计这些的时候，灯影已近在眼前。

“一问就知道了。”刑警对修二说完，又命司机，“师傅，请继续爬坡。”

手电筒光下，司机的手指已经变得乌黑。

司机抬起头来：“在这种破地方汽化器居然不好使了，我现在正检查呢，马上就能修好。”

“主人夫妇今夜会住在下面的旅馆里。由于这儿没有温泉，所以老人家经常到下面的旅馆去洗浴，有时直接在那里过夜。”西东刑警眯着眼说道。他的嘴边居然留着邋遢的胡子，这实在是稀奇。

“这么说，现在就只有萩村小姐一个人待在这里了？”

与其贸然去见萩村绫子，修二更愿意等在这儿整理一下心情。

脚步声消失之后足足又过了三十分钟。在此期间，修二靠抽烟来消磨时间，耳朵始终留意着有可能会出现的动静。他心里则仍残留着跟刑警面对面时产生的难以言喻的感觉。

奇怪啊，以前从未产生过这种不安。他不由得忐忑起来。焦躁的内心让他无法悠闲地站在原地。不清楚理由，正因为原因不明才让他的心跳不断加剧。

修二解释着理由。他猜西东已看见刚才在车内灯光下写信并交给司机的情形。不过这没关系。只要编个理由就行了。

修二掏出烟斗。不久后她就会在这儿现身。等待的时间真叫人紧张。

窗子全部紧闭。无形中透出一种沉闷的气氛。

突然，一股异常的臭气让修二不由得用手捂住了鼻子。

修二跟在西东刑警的身后走进别墅里面。

“看到这次的连续杀人事件后，想象出犯人的形象来了吗？”

不能犹豫了。修二伸手打开隔扇。

一间小小的客厅，比想象中的还质朴。桌子和椅子也全都是旧的。家具少，还很旧。只有窗帘是新的。

所谓的交往，说的大概是在追查的过程中，修二处处都跟这罗圈腿刑警碰头吧。这也的确算是一种交往。

房间里什么声音也没有。萩村绫子并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