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室
引子
“你以为这把刀是假的吗?不,它不是……”
戴着小丑面具的黑衣男子左手拿起锋利的刀,动作僵硬地伸出右手,那上面布满了长短不一的干裂伤疤。他用刀尖在右手食指上轻轻地划了一下,手指甚至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一条皮肤裂痕在手指肚上瞬间绽开,里面的粉色肉丝根根分明。几秒钟后,鲜血突然从裂痕中涌出,沿着手指的纹路一流而下,同时,一种突如其来的疼痛从裂缝处爆炸,嗖地传遍全身,让肌肉禁不住地抖了一下;伴着那颤抖,手指裂痕处的血滴干脆地摔在地板上,溅成一个圆点。
黑衣男子将手指放在嘴里吸吮了一下,把刀子重新插回袖口里,然后点点头,“很锋利,不是吗,Dear G?……”
“不……不许你这么叫我……”他的对面,被称做Dear G的白衣女孩恐惧地摇着头,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止不住地滑落,“只有一个人可以这么叫我!”
“闭嘴!”黑衣男子愤怒地一甩手指,裂痕处一滴新鲜的血液唰地飞溅出去,坠落在女孩的脖子上,“事到如今,你还想着那个贱男人!”
“你究竟是谁?求求你放我走吧,呜呜呜……”
黑衣男子脸上的小丑面具没有表现出任何怜悯,那张面皮甚至懒得伪装出一丝假惺惺的悲伤,哪怕面前的女孩已经泪流满面。
“我们来做个游戏吧,”黑衣男子滑稽地抖动了一下身体,饶有兴致地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着,女孩的哭泣还没能破坏他的心情。“我这里有五张卡片,每张卡片上是一个人的照片。你只需要睁着眼睛看完这几张图片,每看完一张图片,再满足我的一个要求,不管他们现在的下落如何,不管他们的生或死,仅此而已。这其中一张卡片上的人,将决定你还能不能活着走出这个房间。我的要求绝对不会过分,让我们开始吧。”
“不,没有人可以强迫我……”女孩哭成一团,却说出这样的话;她强硬的头脑与脆弱的心脏彼此撕扯着,谁也不想成为对方的俘虏。
“死亡的轮盘已经开启,我根本不会强迫你,你会求着我将这个游戏完成的,呵呵。”那小丑面具突然发出一声凄惨的笑,他的手指缓缓地翻开一张卡片,慢慢地吐出三个字:“不——是——吗?”
女孩含着泪的眼睛一看见那卡片上的图像,立刻紧紧地盯住,双手发了疯似的死死按住自己的面颊;她惊恐地摇着头,用几乎哽咽的声线嘶吟着:“不!不!不……”
卡片上,一个短发女孩被固定在一面洁白的墙壁前,她的身体显然不能随意移动,两只胳膊吃力地高高举着;她的腋下插着两把异常锋利的尖刀,刀刃朝上,紧紧贴着已满是血痕的皮肤,只要胳膊稍一落下,必将皮开肉绽!女孩的眼神无比绝望,五官扭曲在一起,是胆怯的哀求,还是难忍的痛苦?
卡片下面,写着这样一行文字:“她因为违背自己的誓言,被惩罚高举双手对天赎罪,直到鲜血流干。”
“你看,那洁白墙壁上的两条鲜血滴淌出来的曲线,多么诱人,嘿嘿……”黑衣男子诡异地笑着。
“不!不!索索……”叫Dear G的女孩疯狂地摇着头,捂着自己的嘴,泪水止不住地奔流,她使劲嘶吼着:“她在哪儿?她在哪儿?你把索索怎么了?索索……”
“第一个要求是,给我一个微笑,就这么简单。”那黑衣男子突然冷酷下来。
“你休想!你这个畜生!”Dear G狠狠地喊着。
黑衣男子修长手指上的鲜血开始凝固,他掏出袖口里的刀子,将那张卡片轻易地割成几片,然后轻佻地拿起其中一片在女孩面前微微地摇了一下,略带沙哑的嗓音一字一顿地念了一遍上面的话语,每一声都像一把匕首一样,狠狠地插在女孩的心脏上,“她因为违背自己的誓言,被惩罚高举双手对天赎罪,直到鲜血流干……”
Dear G瞪大了眼睛盯着那图片,里面那个叫索索的女孩的双眼仿佛正在绝望地哭求:“救救我,救救我……”
01
一小时前。
不知道是几点。空洞洞的一片黑,很深很深的夜。
30楼的顶层阁楼。
放眼望去,眼前一片开阔,没有同等高的楼层遮挡,没有神秘的双眼监视,只有这间阁楼,仿佛汪洋中的一个小小孤岛。
“我们多么安静,没人打扰,呵。”
那个声音说着,修长的右手食指已经在空气里跳出第一拍舞步。
一首忧伤的钢琴曲同时缓缓响起,沉重的音符从头顶的某个角落水银泻地般汹涌出来,首先封锁住一尘不染的透亮的落地窗与黑色紧闭的房门,阻塞掉一切可能逃脱的途径,然后在光滑的白色墙壁上铺展开去,迅速占领了温暖、安详、与外面的黑夜格格不入的灯光“高地”,虎视眈眈地向下俯视。终于,一小节哀婉的音符突然向灯下那架黑色、凝重、看上去很有年头的钢琴俯冲过去,所有音符迅速凝结成一张无形巨网,将钢琴边趴着的那个长发白衣的沉睡女孩团团勒住。
看不清楚女孩的脸,在黑色修长头发的遮盖下,只有脸颊一点白嫩的皮肤,在温暖的灯光下泛着一种不正常的肉色。
《死亡爱情书》,杀人的音乐,无路可逃!
那只魔术般的手指在空中舞蹈着,随着低沉的节奏,慢慢地,慢慢地跳向沉睡的女孩。右手的中指仿佛是个迫不及待冲上台的舞伴,在一连串突然迸发的钢琴音符的伴奏中,急促地一闪而出。两只手指扭捏在一起,像一对即将生死相隔的恋人,痛苦,纠缠,扭曲。在一个高音陡然响起的同时,右手的食指好像朱丽叶一般痛苦地扭曲着自己,然后绝情地一跃而起,又急急地坠落,坠落在女孩同样白嫩的胳膊上,它的舞伴立刻追随而来,在它的周围随着慢慢衰弱的音乐画了一个瞬间消逝的圆弧。
它们坠落在她的身体上,深深地喘息了一口,像是贪婪地吸食女孩皮肤上的清香。
它们束缚着自己的舞步,在她的皮肤上安静了下来,好像在默默祈祷:醒过来吧,快醒过来吧……
可是,她还没有醒。
手指的主人有些失望。你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张小丑面具演绎出的委屈与痛苦,那种极度渴望下的欲望得不到满足的痛苦。
那张隐藏在面具后面的脸,将所有糟糕的情绪酝酿出来,又硬硬地吞咽下去。拇指与食指缠绕,漂亮地打了一个响指,音乐在低婉中再度陡然拔高,节奏也从慢板的忧伤瞬间变成暴风骤雨般的哭诉。那个穿着一身黑衣、戴着一个小丑面具的男子任由他的两只手指领舞,召唤出其他八只同伴伴舞,群魔乱舞般的十只手指在沉睡女孩的身体周围夸张地随着音乐爆跳,那个黑衣男子的身体也随之紧张地颤抖,无法控制。
谁知道他面具的后面,隐藏着怎样一张脸?
在一连串激进的高音之后,空气中的音乐突然戛然而止。
一曲终了,毫无预兆。
黑衣男子的十只手指好像凝固一般停在空中,一点一点地汇聚在一起,捂在他可笑的小丑面具上,隔着一层皮囊,安抚自己那张深深隐藏的脸。
那里有痛苦,还是创伤?
他不需要回答,因为,答案在另外一个人的心里。
“嗯……”
随着一声轻轻的叹息,那个沉睡的女孩醒了。
02
“啊——”
黑衣男子本来以为,这个“啊”字会是那个沉睡女孩醒来后冲破喉咙发出的第一声尖叫,可是他错了,这个“啊”字只是他心中爆炸的幻象,仅此而已。
那个白净的女孩微微地睁开眼睛,猛地一个激灵坐起来,脑袋左右摇摆地警视了这个房间几秒,温暖舒服的灯光让她高度紧张的神经迅速舒缓到一个可以接受的程度,她张着的嘴依然没有闭上,看似柔软的唇对着眼前的面具动了动,但是没有发出声响,残存的恐惧让她的音色在喉咙里化为乌有。
女孩的眼中,只剩下一张小丑面具——左眼上一只红色的圆圈,右眼上一只蓝色的圆圈,鼻子上没有可笑的红球,或者说,在本来鼻子的位置上,根本空无一物,但血红的嘴唇却出奇地长,像一条破旧的拉锁一般,横亘在整个脸颊的下面。
戴着面具的黑衣男子本来准备好的一肚子台词没有那个“啊”字作为触发,尴尬得不知道如何开始,他愣着,那可以跳舞的十只手指,此时像冬天屋檐下的冰棱一般,僵硬地垂着。
“阿涩……是你吗?”女孩激动而略带迟疑的声带率先打破僵局。
那面具左右摇了摇。
“阿涩……”女孩犹豫着伸出手指向前触摸。
黑衣男子触电似的,佝偻的骨架在残疾右腿的支撑下朝后猛然一缩,整块身体散架了似的抖动几下,小丑面具后的那双眼睛顿时散出忧伤的目光。
“阿涩,真的不是你?”女孩将信将疑地质问道,眼泪瞬间就凝集到眼眶中随时准备坠落。
“不……”小丑面具后的喉咙费尽气力,才发出一个丑陋的单音节。
“小欧?”女孩的声音表示连自己都不相信这个答案。
那面具没有做出反应。
“我再不认识身材像你这么高挑的男孩了。”女孩似乎已经觉察到这个面具男人并无多少恶意,她本来就是个粗枝大叶的丫头,恐惧感一点点地消失,却没有足够的情感填补心里的空缺,一时也有点不知所措。于是,她想了想,大着胆子问:“我被绑架了吗?”
“没。”那面具赶紧窘迫地摇了几下,用一种异常沙哑的声线说道:“只……只是个邀请……”
“邀请?没经我同意的邀请?”女孩的问题很尖锐。
那面具赶紧点点头,表示赞同。
“我认不出你的声音,从来没听过,很陌生。”女孩若有所思地问,“我们不认识,对吗?从没见过,或者从没说过话,对吗?”
黑衣男子再次愣在那里,看着对方轻易而直接地冲破了自己的思想阵地。
“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女孩盯着那张面具看了一会儿,“那为什么邀请我来这里?”
“这个房间不美吗?”黑衣男子突然问。
女孩瞟了几眼这明亮的屋子,窗外的黑暗在温暖的灯光中不值一提,巨大的落地窗玻璃的投影上,小丑面具架在一袭黑衣之上,骨肉如柴的身体仿佛骷髅般阴森,残跛的右腿像假肢一般支撑在黑衣之外。女孩惊恐地耸耸肩,声音有些颤抖,“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房间?你怎么知道我的梦想?”
“这是送给你的。”黑衣男子的声音中有一丝压抑不住的惊喜。
“我不要,不是我的,我不稀罕。”女孩摇摇头,边说着边站起来,“放我走。”
“站住!”
女孩被这一声低沉却气势逼人的吼声吓得一颤,但她随即走到黑色的门边,使劲拉拽了一下门把手,然后拍着门大喊:“救命!救命!”
黑衣男子猛地朝前迈了一步,咄咄逼人。
“我警告你,我有男朋友的,他很厉害,他不会饶过你的……”女孩蜷缩在黑色的大门边。
“哈哈哈,真是可笑,你有多久没看到他了?15天,还是20天?他失踪了吧?他抛弃你了吧?收起你那脆弱的伪装吧!”
“不管怎么样,他都比你好!你这个疯子,你这个大疯子!救命!救命!”女孩继续拍打大门,不停哭喊着。
“钥匙在我身上。”这些尖锐的喊声深深刺进黑衣男子的心,让他面具后面的眉头紧紧皱了一下,“好吧,我们来做一个游戏吧。”
“在不知道你是谁之前,我不会跟你做任何游戏。”女孩转过身,冷冷地说道。
“Dear G,你应该明白,在这间屋子里,有很多事情根本由不得你选择!”那面具突然变了一副腔调。
“我不!”女孩强硬地说着,突然一转身,躲开黑衣男子朝着落地窗猛地奔过去,她几乎狠狠地撞在窗户上,猛烈地拍着玻璃,惊慌地拼命大喊着,可是窗外浓重的黑色依然如死一般深沉。
“一切都是封死的,Dear G。”黑衣男子的左手袖口里突然变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他那张面具后的脸抽搐了一下,原来跳舞的手指抖动了一下耀眼的刀尖,“对不起,是你把气氛搞砸了!”
03
“她因为违背自己的誓言,被惩罚高举双手对天赎罪,直到鲜血流干。”
“索索……索索……呜呜……”Dear G无法自拔地哭吼着,“不!不!你放了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求求你……”
“呵呵,不要忘记游戏的规则,”黑衣男子的两只手指夹着那张卡片甩动了一下,卡片上那些血迹与那张惊恐尖叫的脸模糊成一片,“你要满足我的要求,我要你笑给我看!”
“求求你,求求你……”Dear G止不住地浑身颤抖着,“我可以发誓,她从没违背过自己的誓言,她没有!呜呜呜……”
“她没有?呵呵,她没有?!”黑衣男子重复了一遍,声调陡然升高成一个惊悚的质问,“你知不知道她背着你干了什么?你还当她是你最好的朋友?看到她这样,你应该高兴才对,你应该微笑,笑吧,笑吧!她活该接受惩罚,她发誓一生当你的朋友,不会隐瞒你任何事,可她每天都在偷着发短信给你的男人,赤裸裸地勾引他,她告诉过你吗?”
“不!你不要说了!我不信,你这个骗子……”Dear G疯狂地摇着头,将眼泪甩得四处飞溅。
黑衣男子缓缓地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女式手机,塞到女孩的手里,然后冷冷地说:“这个手机是她的,对吧?你自己看看。”
Dear G颤抖着,哭泣着,那个手机仿佛是索索的性命,此刻正攥在自己的手心里。她打开手机的短信功能,在发件箱中,一条条发给自己男友的肉麻短信都没删除,几乎每天晚上都有。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Dear G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喃喃自语着,头脑中一片空白。
“你还当她是你最好的朋友?呵呵,誓言这个东西多么可笑!”黑衣男子叫嚣着在女孩面前转来转去,“她每天都在你身边,告诉你那个男人有多么讨厌,鼓励你应该果断分手,你以为那些话都是真心实意?”
“不!不!她不会这么做,她不会的。”Dear G看着手机发件箱里的一条条短信,摇着头,“这是你编的,都是你编了骗我……”
“别再自欺欺人了,Dear G!她违背了自己的诺言,她根本不配做你的朋友!Dear G,那个冷酷的你哪儿去了?动动你的脑子,想想她的嘴脸……”
“求求你,告诉我她在哪儿?把她叫来,当面对质,我才能知道你们谁在作假。”Dear G突然一把抓住黑衣男子的胳膊。
“我们正在玩一个游戏,我要你的一个微笑。”那个小丑面具下发出一个冰冷的声音。
“好!好!我笑给你看,我笑给你看!”Dear G脸冲着那小丑面具,尽量咧开嘴角,做出一个无比哀怨而勉强的瞬间消失的笑脸,然后,还特地勉强地重复了一下。接着,她几乎像精神失常一般念叨着:“告诉我,她在哪儿,我要找她问清楚,我要找她问清楚!索索究竟在哪儿?”
“她在哪儿并不重要!”黑衣男子左手中的尖刀晃了一下,冰冷地说道,“我猜,她身上的鲜血已经不多了。”
04
呵呵,她在哪儿,真的并不重要。
你们不要说我正在学《电锯惊魂》,与其说我是Jigsaw老爷子的忠实粉丝,不如说我是阿曼达的门徒。
你一定想象不到索索睁开眼睛第一下看到我时的吃惊与可怜,她像条母狗一样地哀求我,讨好我,赞美我。呵呵,多么可笑,像我这样一副佝偻的身躯、小丑的面孔、残破的喉咙,那些赞美的词汇落在哪儿,哪儿就是一片鸡皮疙瘩。我知道,我根本配不上那些华丽的字眼,我的字典里,从来不知道它们真正的含义。
当我迷晕索索的时候,看着眼前这个女人那张让人厌恶的脸蛋,我真想撕扯烂她的嘴,可是我咬着牙忍住了,有些痛苦,只有慢慢品尝,才能体会到其中那诱人的味道。
于是我脱光她的衣服,给她换上那件她引以为豪的紫色吊带睡衣。不是吗,她在勾引男人时,亲手发了一条短信:“我现在正穿着紫色吊带睡衣,在窗口吹着微风,你能否嗅到我的气息?”
嗯,我的鼻子在她的脖子与脸颊上使劲地嗅了几下,嗅到鼻翼抽搐,却什么都闻不出来。
然后,我把索索固定在墙上,只给她留两条可以活动的胳膊,腋下的尖刀插得恰到好处。不要怀疑我,在严密地计算之后,我拿自己的身体试验了几十次,你看看我腋下的那些刀痕,它们会清晰地告诉你一个道理:无法逃脱!
“哦,索索,你怎么了?呵呵。”
我看着这个女孩慢慢地苏醒,疯狂地挣扎,很快耗尽自己的气力,虚伪地赞美,恶毒地诅咒,可怜地哀求……
还有什么花样?还有什么花样?
我看着这个女孩再也举不起她沉重的胳膊,刚刚下沉一点,腋下就被锋利的刀刃划上一道血口子,随着那杀猪似的叫喊,我凝视着鲜红的血液顺着洁白的墙体流下来,像一幅抽象派的油画。
“亲爱的索索,让我们一起玩一个游戏。可惜,你不是游戏的主角,也不是游戏的配角,你只是一只小白鼠,尽情地愉悦吧,呵呵。”
05
“索索!索索!”Dear G突然再次站起身,冲向黑色的大门,使劲拍打着哭喊,“救救我!救救我!让我出去,呜呜呜……”
“该第二张卡片了。”黑衣男子轻轻咳了一声。
“救我!”Dear G痛苦地捂住面颊,浑身颤抖着,声音哆嗦成一团,“救我……”
“你觉得现在谁能救你?或许你应该考虑考虑,你自己的处境至少比她要好得多,想想吧,说不定可怜的索索此刻正眼巴巴地看着你,希望你能活着走出这间禁室,去救她呢。”黑衣男子说着,将第一张卡片撕了个粉碎。
“放了她……”Dear G哀求似的说道,“我已经满足你的条件了,放了她……”
“该第二张卡片了,我说过,卡片中有一个人将决定你能不能走出这间禁室,至于是不是放她们,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黑衣男子摇晃着走到女孩面前,手指轻蔑地夹住又一张卡片,晃了晃,“难道你就不想关心关心这个人?”
在图片亮出的一瞬间,Dear G再次惊恐地愣在那里,完全丧失了一切思考能力。
那张卡片上,一张宽大的桌子边,绑着一个同样惊恐万分的女孩,女孩的面前放着一个滴满红色液体的盘子,她的手臂唯一能接触到的,就是自己的嘴巴。现在,她被死死地固定在那里,无法动弹,而她正张开大嘴咬着自己的胳膊,鲜血正从胳膊的撕裂处流出来,滴落在盘子上。
卡片下面,写着这样一行文字:“她因为贪婪而心口不一,被惩罚活活忍受饥饿直到饿死。”
“丁小雨……”Dear G像被抽掉了筋骨一般,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呵呵,对啊,丁小雨。”那张小丑面具上红色的眼睛闪烁起熠熠的光芒,红色的大嘴变态地笑出声音,“你看看她,多么癫狂,正在准备吃掉自己罪恶的双手,饥饿,干渴,居然可以让一个人吃掉自己,哈哈!”
“不……你这个疯子……”Dear G突然感到无比的恶心,再也不敢看那张照片一眼。她张开嘴巴,身体不由自主地做着激烈的呕吐动作,仿佛想将所有内脏都吐出来一般,却只呕吐出了一点奶白色的胃液。
“抱抱我……”小丑面具几乎颤抖着说出这几个字,“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我只要一个浅浅的拥抱。”
“你这个疯子……”Dear G不再看那卡片,那画面却已经无比清晰地印刻在脑海中,她的声音几乎哽咽着吟出了那个名字:“丁小雨……你把丁小雨怎么了?”
“抱抱我。”小丑面具哀求着,“这么简单的要求,你每天都抱一个男人,不是吗?”
“你这个疯子。她多么善良!”
“善良?哈哈,善良?”听到这个词,那黑衣男子突然尖笑了两声,将第二张卡片再次撕个粉碎,“她也可以称之为善良?表面上看,她温柔,她善良,她关心你,照顾你,事无巨细地帮你,可实际上呢?是谁在拥挤的楼梯上从背后推了你一把,让你滚下楼梯?是谁在你的报名表上捣了鬼,让你无法正常参加考试?是谁在到处张贴恶心的小道消息,让你名誉扫地?……”
“不!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会听你的一派胡言!”Dear G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猛烈地摇着头表示拒绝。
“是她!都是她!”那黑衣男子激动地说着,“她嫉妒你在钢琴上的才华,她嫉妒你美丽的容貌,她嫉妒你有那么多追求者,她嫉妒你的一切!她贪婪地想要取代你,取代你的一切!”
“不!不……呜呜呜……”
“我替你惩罚了她,你难道不应该谢谢我?”黑衣男子的肩膀瞬间抖动了一下,他那小丑面具下面的脸孔此刻不知道是怎样一副复杂的表情,“一个贪婪的人,又怎么能抵抗住饥饿?她连自己都能吃掉,又怎么可能在乎你?”
“你这个疯子,呜呜呜……你这个疯子!”
“抱抱我。”黑衣男子再次恳求道,“你能不厌其烦地拥抱一个人,在街角,在公园,在天台,在电影院……哪怕那个人已经无比厌恶你的拥抱,一次又一次地推开你,你依然不断地抱着他,为什么就不能拥抱我?我只要一个淡淡的拥抱,就一下,哪怕只有一秒钟也好。”
Dear G突然惊醒似的盯着那个黑衣男子,她愣愣地站在那里,双眼紧紧盯着那张小丑面具,然后慢慢地走了过去,低声道:“好,我答应你。”
黑衣男子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仿佛一个孩子面对即将得到心爱礼物似的迫切与期待,这表情洋溢在他面具后面那张饥渴的脸上,可他又感到不可相信,于是不停叮嘱自己要冷静,要冷静,要冷静!
Dear G走到黑衣男子的身边,轻轻地搂了一下那个修长的身躯。那黑衣男子无比陶醉地沉吟了一声,而就在此时,Dear G猛地抬手抓向黑衣男子的小丑面具!
几乎是同时,黑衣男子下意识地一躲,Dear G的手一下子打在他那脆弱的脸上,空气里响起了清脆的一声:“啪!”
Dear G指着这个男子大喊:“你这个疯子,你究竟是谁!”
06
是啊,我究竟是谁?
将丁小雨固定在那张桌子旁边的时候,我站在她的背后,深深地捂住自己的脸,问了自己同样的问题:“我究竟是谁?”
你看丁小雨那乌黑的长发,那窈窕的身材,如果她不说话,如果她就那样坐着,该是多么像你!
为什么我会为一个女人做这么多,甚至宁愿牺牲掉另外一个与她如此相似的女人?
或许这就是宿命。
谁爱谁,谁不爱谁?谁伤害了谁,谁又安慰了谁?我们都是谁,我们都是谁的谁?……
这样饶舌的问题可以问出很多,但是没有意义,这个世界上,只有少数几件事可以谈得上意义,而我确切知道的,只有生存与死亡。
当丁小雨被囚禁之后,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手段才能让她变得贪婪,直到最后才想起“饥饿”,一个人只有濒临死亡,才能爆发所有邪恶的本性。
你们不知道这个女孩有多坚强,坚强得让我想要哭泣。我眼睁睁地看着她由反抗到放弃,在时间一秒一秒流逝的过程中,她吞咽着自己的口水,吞咽着自己的良心,吞咽着自己的意志,直到一切都被消化了。
丁小雨咬自己胳膊的时候,既没有哭,也没有犹豫,甚至没有皱一下眉头,她第一口咬下去,胳膊上的鲜血就涌了出来。于是,时间仿佛一下子凝固了一样,我跟丁小雨的眼睛结结实实地对在一起,就再也没有移开。这是一场无声的战争,她希望击溃我,用眼神挽救自己的生命。
可惜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该用自己的怜悯获得我的同情,还是用自己的凶狠逼得我变懦弱,或者用自己的绝望换取我的慌乱?
“你不直接杀我,想要这么折磨我?我告诉你,那我就选择死。”丁小雨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她的鲜血从伤口处汩汩流出,滴落在地板上,嘴唇已经开始泛白。
可是,在她看我的眼神中,却流露出另一种东西,很遗憾,我猜透了那是什么。
“丁小雨,咬胳膊是不是太傻了,如果你真的想死,为什么不咬自己的舌头?”我忍不住问了一句。说着,我起身,从外面把门永远地关上。
丁小雨,你以为我要玩弄你,就不会让你轻易地死,你以为咬伤自己,我一定会去制止你,那时候,你就可以拼尽全力争取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希望。
可是你错了。
人最大的贪婪,就是只想生存,不想死亡。
你只是一只小白鼠。我什么都不在乎。
07
“你离我远点!”
黑衣男子佝偻而削瘦的身体唰地后退一步,几乎摔倒,同时左手中锋利的尖刀再次颤抖着举起,一下指向女孩,“别过来!你离我远点,你离我远点!”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右手的手背勉强整理了一下脸上的小丑面具。
“你这个疯子,你究竟是谁!”Dear G双眼的泪迹慢慢变干,她怒吼着,气势汹汹地向前逼近。
黑衣男子伸出的刀尖哆嗦着指向她的脸,残跛的脚带动着身体不住地朝后退;落地窗上,他们两个人的影子烙印着,一黑一白,好像两个鬼影。
Dear G再次伸手试图抓那个小丑面具,再次落空,她瞪着眼睛继续向前,“你捅我吧!你不是拿着刀吗,捅我吧!捅我吧!”
“砰!”黑衣男子猛退一步,狠狠地撞在钢琴上,发出“轰”的一声。他那小丑面具后面的双眼突然露出一种凶狠的杀光,拿着刀的手立刻停止颤抖,另外一只手从口袋中再次掏出一张卡片,嘴唇间硬硬挤出几个字:“你以为我不敢吗!”
看到照片的那一瞬间,Dear G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所有勇气顿时灰飞烟灭,她猛然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好像被电击一般剧烈地抖动起来,努力支撑了几秒钟,还是“咚”的一声跪在地上。
卡片上,一个年轻的男孩被吊在那里,脑袋耷拉着,双眼几乎要瞪出眼眶;他张大着嘴,不知道是在痛哭还是怒吼,面颊上到处是血淋淋的斑点;而他裸露的皮肤上,处处是已经被腐蚀成肉红色的血斑,或大或小,血斑的边缘仿佛正在燃烧,看上去即将连成一片。是的,他的皮肤正在被吞噬……
卡片下面,清楚地写着:“他因为卑鄙地伪装自己,而被惩罚承受焚皮之刑!”
Dear G浑身哆嗦着,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突然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袭遍自己的全身,这种感觉从未有过,或许即将有机会体验,叫做:死亡。
“小欧,对吧?”小丑面具后面的声音恢复了开始时的平静,他再次抢回主动,“盐酸的浓度恰到好处,皮肤一点点地被焚蚀,如果没有惨叫,或许能听到滋滋的声音,可惜,他的叫声太惨了……”
“不!别说了,求你了……”
“皮肤慢慢地冒着微不足道的烟,焚烧,呵呵,直到连成一片,红彤彤的颜色,呵呵。”面具后面那个苍白的笑声中透出一种绝望的呻吟。
“呜呜呜……”Dear G的泪水再次止不住地流下来。
“你怎么不为他辩解什么?”黑衣男子围着跪在地上的女孩迈着步子,他的语调逐渐变成强烈的质问:“他明明知道你有男朋友,却依然不择手段地追求你,你为什么不拒绝他?你明明知道他在不停地对你说谎,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妥协?那些无耻的谎言就那么美丽动人?你这个虚伪的傻女人!”
“呜呜呜……”
“你看看,你看看!”黑衣男子突然俯下身子,把那张卡片伸在Dear G的脸前,狠狠地甩了甩,然后边撕成碎片边说:“你知道他在喊什么吗?他在喊,他错了,他是王八蛋,他根本就不喜欢你,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他说他就想玩弄你然后再把你甩掉!为什么?为什么连这样的败类,你也不忍心拒绝?”
“求求你,放我走吧,呜呜呜……”Dear G精疲力竭地喃喃道,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像被抽干了一般,再也没有勇气,再也没有力量,连求生的欲望都即将消逝。
“站起来!站起来!”黑衣男子愤愤地命令着。
Dear G跪着,痛苦地摇着头。
黑衣男子将刀子换到左手上,右手硬硬地拉扯起她来,胳膊架在她的胳肢窝下,一瘸一拐地将她生生拽到落地窗边。
外面,浓黑的夜空融入了一点深深的紫色,最深的黑夜已经过去了,终究会出现的光明,是不是生的希望?
Dear G双腿瘫软地站在窗边,看着外面黑洞洞的高楼,没有希望,落地窗都是封死的,窗外的高楼也不会看到她的呼喊。
“你不是一直希望这样么?”黑衣男子从背后搂住Dear G,长发淡淡的清香撩拨在他的鼻翼,让他禁不住沉醉,小丑面具上那只蓝色的眼睛流露出一种忧郁的神情,“这是你的梦,明亮的屋子,宽大的落地窗,古典的钢琴,有人搂着你,站在窗边,等待黎明,等待日出……”
“但不是跟你。”Dear G的身体无力反抗那男子,只是软绵绵地说出这几个字。
“你不怕我就这样杀掉你?”黑衣男子的手抬起来,把尖刀横在Dear G的脖子前。
落地窗上,女孩脖子前的刀片反射着刺眼的光。
“如果你想折磨我让我痛苦到死,你已经成功了,”Dear G冷冷地说,“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有多爱我,那都是假的,没有一个男人会让自己心爱的女人遭受这样的痛苦。”
黑衣男子搂着她的右手臂像是折断一般,陡然垂下来,他像僵尸一般,动作麻痹地后退一步,掏出第四张卡片,“那他算什么?”
Dear G看了一眼窗玻璃上的反光,一种五雷轰顶的崩溃感便从头颅上狠狠砸下,咯噔一下,她疯了似的转过身来,然后双眼猛地一黑,唰地朝后倒去,脑壳重重地砸在落地窗上。
08
看到了吗?
你不会恐惧,也不会忧伤。
晶莹透亮的巨大冰块里,一个肤色苍白的男孩静静地躺在里面,双眼紧紧地闭着,沉沉地睡去,那么安详;你看他微紫的嘴唇,什么都不说;双手十指交叉在胸前,没有挣扎,没有痛苦。
他的身体慢慢停止抖动,他的血液慢慢停止流淌,他的心脏已经被冻死,他的尸体凝结在冰块里,得到永生,或者说,他永世不得安生!
黑衣男子的手指夹着那张卡片,卡片下面写着:“他因为冷酷地蹂躏一个女孩炙热的爱心,而被惩罚永世封禁在冰块之中。”
Dear G坐在地上,后背倚着落地窗,头骨因为磕碰,此刻疼痛欲裂。在空白了几秒钟之后,她看到黑衣男子手里那把低垂的尖刀,于是想到了死,她觉得自己心中全部生存的意义已经荡然无存,可对死亡的向往却没有强烈到能让她站起来。突然,她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一股力量,硬硬抬起头,盯住那张诡异的小丑面具。
“阿涩……”Dear G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丝毫感情,“他在哪儿?”
“他失踪了,不是吗?呵呵。”
“不!不!我们只是吵架了,他会回来的,每次都这样,他会回来的!”Dear G恶狠狠地命令着,绝望地摇着头,“他在哪儿?你告诉我他在哪儿?”
“他不再爱你,你却依然疯狂地爱他,这就是爱情?我搞不懂。”面具后面的声音苦涩地说着,“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他不再爱你了,不再接受你的拥抱,不再接受你的亲吻,他甚至不打招呼就抛弃了你,30天了,你去了所有他可能出现的角落,但是找到他了么?他永远都不会再回到你身边了,你为什么还痴傻地爱他?告诉我!”
“因为他是我男人,这辈子都是,只有他才有资格叫我Dear G!”Dear G一字一顿地问道:“他死了,对么?”
“或许吧,他不再感到冰冷,他的睫毛上都已经结了冻霜。”黑衣男子居然坦诚地点点头,然后反问道:“你看看自己眼中那可悲的神色,为什么现在这么渴望死亡,难道就因为自己心爱的人已经死去?你知不知道,我从来都没想杀掉你。”
“窗户是封死的,门也是。”Dear G的体内爆发出一种惊人的冷静,精神崩溃前最后的一丝冷静,“这个游戏从一开始就意味着死。”
“我说了,钥匙在我身上,五张卡片中的一张,会决定你还能不能活着走出这个房间。”
“可是我的男人已经死了!”
“呵呵,可是现在你的那三个朋友有可能还活着,你还有大把的机会活着走出这间禁室,去拯救他们,但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对吗?这就是爱情,对吗?”黑衣男子说着,幽幽地转过身,“其实我从来都明白,这就是爱情。”
他缓缓地迈着步子,一下一下地走到钢琴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坐在板凳的右边,拿着刀的左手将那把明晃晃的尖刀放在自己的左腿边。他轻轻舔舐了一下刚才割伤的食指,将上面干涸的血痂弄掉,然后掀开琴盖,十只布满伤痕的修长的手指轻轻地落在琴键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停顿了几秒钟之后,右手食指突然按动下去,敲响一个音符,那音符在沉寂的空气中陡然爆炸,让女孩的心脏像被针扎一般哆嗦了一下。
“过来吧,帮我弹一曲《死亡爱情书》。”黑衣男子冲着女孩转过头去,哀求着。
Dear G依然瘫坐在落地窗前,摇摇头。
“那好吧。”黑衣男子再次轻叹着,双手十指重新放在琴键上。
灯下,尖刀突然反射出一片耀眼的光。
那领舞的食指在琴键上轻柔地抬起,犹豫了很久才缓慢落下。第一个音符一旦发出,后面的音符就像割裂的伤口处的血滴,喷溅而出,整个房间立刻被忧伤的音乐充斥,《死亡爱情书》,究竟是哀叹已经死亡的爱情,还是哭诉爱情的死亡?
Dear G突然缓缓地站起来,她的眼睛里,一颗豆大的泪珠酝酿了很久,终于沿着面颊轻轻地滑落,那泪痕恰到好处地割裂了整个白嫩的脸庞,一半是痛苦,一半是绝望。
黑衣男子的十指舞动着,耳朵浸淫在痛苦的音符里无法自拔,小丑面具下的双眼紧紧闭着,此刻已是泪流满面。他怎能听不到女孩的脚步临近?他怎能感受不到女孩的杀气逼人?可他根本不在乎。
“唰”的一声!
Dear G站在黑衣男子的身旁,双手紧紧攥住那把明晃晃的尖刀;小丑面具向右转过头来,十只手指却依然在黑白交错的琴键上跳动着,哀婉的音乐在此时陡然加速;面具上那红蓝两色的眼睛已经失去所有的神采,带着某种满足的意味迎接着最终时刻的到来;面具后面,那双依然滴着泪珠的眼眸中泛出一种告别的味道。
“啊……”
Dear G攥着尖刀的双手向前狠狠地捅去,她的双眼死盯着刀尖,快速而疯狂地插入那个男人的左胸腔。一声闷响从男子的喉咙里急切地发出,同时他痛苦张开的嘴边已经喷出浓稠的红色鲜血,那血滴成片成片地喷出来,飞溅在他们的手臂上、衣服上,坠落在地板上。
黑衣男子身体僵硬地停顿着,他的右手在琴键上摩擦出一片杂乱的音符后,哆嗦着伸向空中,抓在女孩颤抖的手臂上。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死死抓住那柔嫩的手臂,不知道是想站起来,还是想将女孩拉入自己怀中。突然,他重重地低下头,那张小丑面具死死朝前倾倒过来。
黑衣男子在他临死之前,发出了最后的两个音节:“呵呵……”
09
第五张卡片。
一个满脸血斑的男子安宁地睁着双眼,他一袭黑衣,身边放着一个诡异的小丑面具。
卡片下面写着一行字:“他因为不择手段地控制自己心爱的女人,而被惩罚死在最心爱的女人手中。”
10
Dear G:
准备这张卡片与这封信时,其实我很难受。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想我已经死了,不知道我摆拍的照片与实际死亡的场面是不是一致?或许此刻你已经摘下了我的小丑面具,亲爱的,有没有吓到你?你还认得出我吗?
是的,我是阿涩,永远爱你的阿涩,可是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两个月前,当无意间撞见那个该死的小欧追求你时,我就已经疯了。我无法控制嫉妒,无法控制自己失控的情绪,哪怕你一次又一次地说,你只爱我一个人。
我曾经试图引诱一下索索——这个一直暗恋并勾引我的女人——用来报复你,可是我做不到。我那么爱你,没有任何女人可以替代,于是我只有报复他,那个该死的小欧。
所以一个月前,趁着你被丁小雨推下楼梯去医院简单住院的那几天,我去找小欧。我要惩罚他,给他点颜色瞧瞧,可没想到,就在我给他全身浇满盐酸看着他皮肤开始腐烂的时候,他居然挣开绳索。
他踢我,殴打我,拿着刀子刺我的身体,我倒在地上,双手不停地遮挡着身体,可是右腿已经让他踢断,右手也被戳了很多刀。更糟糕的是,他拿起那瓶盐酸给我迎头浇下,不但焚毁了我的脸皮,还烧坏了我的声带。我迫不得已随便抓起一个东西狠狠朝他刺去,那是一把刀,他死了,我却彻底变成了一个魔鬼,一个瘸腿的被毁容的声音扭曲的魔鬼。
自从看到地上趴着的那个人再也不能动,看着那摊鲜血慢慢地洇出,流到自己的脚下,看着自己手中的刀直直地坠落在地上,看着镜中的自己再也无法辨认,我觉得自己身体里的一切都改变了。
有人告诉我,犯错误的代价是只能承受,不能弥补。弥补,意味着将以一个错误代替另一个错误,只会一错再错。
在杀了小欧之后,我是不是该马上通知警察,让他们将我绳之以法?我是不是该接受被一颗子弹结束自己生命的事实,来承受一个人被我杀死的错误的惩罚?
可我没有那样做。
我已经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不能回头,也不想回头;我害怕你知道我杀了人之后就会离开,我害怕失去你,更不想让任何人占有你,如果非要以我的死亡作为一切的结束,我知道一种更美妙的死法:没错,那就是与你死在一起。
所以,我想到了这样一个美妙的游戏——“卡片”的游戏。为了这个夜晚的一切,我筹划了那么多,终于可以满足你的心愿,一间明亮的屋子,一架古典的钢琴。我将小欧的尸体藏在冰柜里,然后戴着一张已经毁容的脸,去惩罚那些对你不好的人,可惜我的腿已经残疾,唯一能制伏的,只剩下两个女人:索索与丁小雨。
我将被冷冻在冰柜中的小欧的脸拍下照片,修图修成了自己的脸——自己那张曾经完好无损的脸。那张脸因为强烈的嫉妒,的确已经死去,他不再接受你的拥抱、你的亲吻,他甚至无法正视你的眼睛,只有戴上面具,我才又变成我自己,变成那个永远爱你的阿涩。
我跟你说,五张卡片上有一个人决定着你能不能活下去。其实我多么想那决定权是第五个人,那个现在的“我”,那个虽然失去了脸皮却依然爱你的“我”;我多想你可以安静地听我亲口给你讲述这一切,可你却选择了第四个,一个曾经爱你但是已经开始伤害你的“我”。
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一切的答案,因为我是那么地了解你,那么地爱你,你也是如此。在设计好这个游戏的时候,我就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从那一刻起,无论是我,还是索索或者丁小雨,甚至还包括你,我们都成了这个游戏中的小白鼠,各自做着属于自己的部分,我为了死在你的身边,索索和丁小雨不过是激怒你的一种手段,仅此而已。
或许,这就是爱情的真正魔力,每个人都会为那个自己正在疯狂爱着的人赴汤蹈火。
“我”爱你,你也爱“我”。
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我正坐在小欧的尸体旁边,端详着他冰冷的脸,不断蒸发的冰气一点点散去,巨大的冰块晶莹透亮,他的整个身体都包裹在其中,脸色在冰块里显得略微有点苍白。
自从杀死小欧的那天起,我已经整整20天没吃过什么像样的东西,现在的我不光面容恐怖,而且身体残疾,骨瘦如柴,恐怕你再也不会认识我了。
我静静地坐在他身旁,却感到惴惴不安,此刻的我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像他一样,就这么安静地躺着,再也醒不来,可是我做不到,因为我还活着。看着他闭合的双眼,我心怀忐忑地问自己:我究竟会不会有一天跟他一样,睡得那么安详?
永远都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那个天气晴朗的早晨,阳光温暖地洒在你身上,你的手指在琴键上舞动,那首悲伤的乐曲,叫《死亡爱情书》。
我死了。
你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吗?
永远爱你的阿涩
尾声
Dear G痴傻地坐在钢琴旁,她的身边,到处喷溅着温吞的鲜血,那个黑衣男子蜷缩在她的身边,一动不动。
Dear G的手指几次伸向前,却都在小丑面具前停了下来,无论如何,她也没有勇气摘下那个面具,看看那究竟是一张怎样恐怖的面孔。
黑衣男子说,钥匙在自己的身上,于是,Dear G解开了他的黑色外衣,却看到这封信。
信的最后附着那第五张卡片,上面那个满脸是伤痕的苍白的脸是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那双忧郁的眼睛让人无比怜爱。
Dear G神志恍惚地愣在那里,身体一个声音反复地回响:我杀掉了自己最爱的人?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Dear G再次蹲下,手摸着阿涩的身体;他左胸腔处不断朝外溢出的鲜血流满整个脖子,洇在地板上,身体却还有微微的温热。
这个浑身白衣已经被红色染成血衣的女孩,精神已经完全崩溃,她跪在鲜血里,看着眼前这个蜷缩的胸口插着尖刀的男子,看着他脸上那个小丑的面具,看着他手中那张被毁容的面孔的照片。
这真是我最爱的男人?
Dear G缓缓地站起身,默默地走到窗边,她深深地吸一口气,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再次看向窗外,心里有个声音坚定地念起来:
阿涩,你以为你能控制得了我吗?你以为我爱你,就该对你言听计从?当读完你的遗书的一刹那,我突然明白,杀一个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心中的孽障永远不死!永别了,不过我要告诉你,我一定会活着走出这个禁室!
想着,她幽幽地转过身,地上散乱着各种碎卡片,无法拼凑,每一张都是一块残缺的尖叫的脸。
钥匙在哪儿?
Dear G突然看见,阿涩那被鲜血浸泡的脖子上,隐隐约约有点银色的反光。她走到他的身边,再次蹲下,手指伸过去,在还带着一点温度的血浆里摸索,捏出一条银色的沾满血迹的项链,是的,上面挂着一把银色的钥匙。
女孩就这样俯下身子,双手伸到阿涩的脖子后面,去解开那项链的锁扣;那张小丑面具第一次离她如此接近,那两只红蓝色的眼睛仿佛正在凝视着她,对她说:别害怕,别害怕。
沾满血浆的手拙笨而颤抖着将锁扣解开,Dear G捏住那把银色的钥匙,在自己的衣服上蹭掉血迹。她根本不知道是谁在自己体内操控着自己,做出这一切的举动。她静静地走到门边,身后留下了一串凝重的血脚印。
银色的钥匙插进门锁里,轻轻地转动,微微的咔嚓一声,黑色的门被轻轻地打开。
你猜,里面是什么?
里面是一口水晶玻璃做的棺材。棺材上面放着一张照片,是她自己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温暖阳光洒在自己的身上,自己的手指正在钢琴琴键上弹奏,哦,《死亡爱情书》。
Dear G,你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吗?你因为杀掉自己最爱的人,被惩罚孤独地与钢琴为伴,直到死去……